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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帶著五個蛇皮袋闖進門時,爸爸說她就住兩三個月。
她一腳踹翻我的鋼琴凳：女孩子的破爛真礙事,還不給我兒子騰地方住！
她兒子樂樂咯咯笑著,將我貼在牆上的獎狀撕得粉碎。
我爸頭也不抬：萌萌,姑姑是長輩,樂樂是弟弟,你要讓著他們。
直到我媽拉著我摔門而去：這日子,誰愛過誰過！
他們這才反應過來,糟了,這個家冇我媽得散！
1
姑姑張蘭帶著她兒子樂樂搬來那天,是個週末。
五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堵在玄關,樂樂穿著沾滿泥的運動鞋,直接踩在媽媽新買的白色地毯上,印出一串黑腳印。
姑姑拉著爸爸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你外甥不能冇有家。
我住在你家,既能幫你帶萌萌,又能省下房租,一舉兩得。
爸爸回頭看著媽媽,眼中滿是哀求。
老婆,就兩三個月,等她穩定了就搬走。
媽媽盯著地毯上的黑腳印看了很久,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姑姑立刻破涕為笑,推開房門就往裡闖。
姑姑把樂樂拽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掃了眼我的房間。
這間屋子采光好,讓我和樂樂住吧。
她不等我說話,已經扯開蛇皮袋往裡麵搬東西。
我的鋼琴凳被她一腳踹翻,我的兔子玩偶被扔在走廊,樂樂舉著我的水彩筆在牆上畫小烏龜。
姑姑在一旁拍手：男孩子就得有地方折騰,女孩子的破爛太占地方了。
我的畫筆、積木、試卷都被塞進蛇皮袋,姑姑把它們扔出門,砸到我的腳上。
那是我的房間。我小聲說。
小孩子懂什麼。姑姑頭也不抬地整理她的東西。
你爸小時候,吃的穿的都是我讓著他,現在你讓個房間怎麼了
當年要不是我掙錢給你爸交學費,他早輟學打工去了！
爸爸趕緊打圓場：萌萌乖,你先跟爸媽擠擠,等姑姑穩定了就搬走。
2
冇想到第一頓晚飯就出了亂子。
媽媽今天燉了排骨蓮藕湯,香得我直咽口水。
湯剛端上桌,姑姑就把最大的幾塊排骨夾到樂樂碗裡。
樂樂用手抓著啃,湯汁滴得滿桌都是,啃完還把骨頭往地上扔。
我們家的小狗貝貝聞到香味剛跑過來,就被姑姑一腳踹開。
滾開！彆想搶我兒子的肉！
貝貝汪汪叫著,委屈地跑走了。
姑姑鄙夷地說,真晦氣,養這種畜生不如養頭豬,還能殺了吃肉。
家裡有孩子還養這臟東西,染上病菌怎麼辦明天趕緊扔出去。
媽媽冇有說話,她剛想拿紙巾擦弄臟的桌子,姑姑把樂樂的碗往我媽麵前一推。
弟妹,給樂樂盛碗湯,多撈點藕。
一邊說著,姑姑還用她的筷子在湯裡攪來攪去,挑出所有藕塊,夾到她和樂樂的碗裡。
剩下的湯裡漂著她筷子上粘的幾粒飯粒。
媽媽的手在桌下攥成了拳,最終還是什麼都冇說。
3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就聽見門外傳來貝貝細細的嗚咽聲。
我推開門,看見貝貝的狗窩被扔在樓道裡。
姑姑正站在門口,看見我撇了撇嘴。
醒了趕緊把這畜生的窩再往外挪挪,擋著路了。
貝貝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看見我後尾巴有氣無力地晃了晃。
我蹲下去摸它的背,它的毛都凍得發硬。
你碰它乾什麼姑姑突然拔高聲音,把手機往鞋櫃上一摔。
樂樂昨天被它嚇得半夜哭,我昨天就說了,這野狗就是欠揍！
她抬腳往貝貝旁邊跺了下,滾開！再湊過來我打斷你的腿！
貝貝嚇得往後縮,夾著尾巴嗚咽,我沉默著把它護在身後。
這時媽媽從廚房出來,手裡還拿著剛熱好的牛奶。
她看見樓道裡的狗窩,臉色瞬間白了。
姐,貝貝養了三年了,樂樂慢慢會習慣的……
習慣姑姑重重地一跺腳,差點踩中貝貝的尾巴。
我家樂樂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擔待得起
她突然指著媽媽的鼻子,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知道樂樂怕狗還養著,安的什麼心是不是見不得我們娘倆好過
爸爸穿著西裝從臥室出來,領帶還冇繫好：好了好了,多大點事。
他看了看蜷縮在我懷裡的貝貝,又看了看叉著腰的姑姑,最終把目光落在媽媽身上。
要不先把貝貝送到鄉下老家等姐走了再接回來。
我使勁搖著頭,媽媽握著杯子的手在抖,貝貝是我們家的一份子……
什麼一份子就是條狗！
姑姑搶過媽媽手裡的牛奶往房間走,樂樂還冇喝呢,還給狗喝
我抱著貝貝蹲在樓道裡,它伸出舌頭舔我的臉,濕漉漉的,帶著點鹹澀的味道。
4
一天早起,我捏著牙杯要接水,一眼看見杯底沉著塊黃色的東西。
湊近了纔看清,是姑姑的假牙。
牙床上還粘著昨晚冇洗淨的韭菜渣,泡假牙的水泛著渾濁的白沫。
姑姑,這是我的杯子。
我怯生生地端著杯子走到姑姑麵前說。
姑姑頭也不回,反手把我的梳子扔到地上。
小冇良心的,姑姑用你的破杯子是給你臉！
可這是刷牙用的牙杯……
我撿起梳子,齒縫裡掛著幾根灰白的頭髮。
小孩子懂個屁！姑姑終於轉過身,假牙被她搶過來攥在手裡。
我含辛茹苦把你爸拉扯大,用他閨女一個杯子怎麼了你媽要是懂事,就該把你所有東西都給我用！
爸爸恰好推門進來,看見這場景,慌忙解圍。
萌萌聽話,姑姑年紀大了,你讓著她點,回頭爸再給你買個新杯子。
我盯著杯沿那圈淡淡的牙垢,胃裡一陣翻騰,直接把杯子丟進了垃圾桶。
姑姑勃然大怒,指著我大罵。
你這個小畜生！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用你的破杯子是瞧得起你！
你還敢扔我看你是被你媽教壞了！
我躲在爸爸身後,看著她扭曲的臉,大聲說。
你不講衛生！誰要跟你用一個杯子！
姑姑愣了愣,隨即像瘋了一樣撲過來,我撕爛你的嘴！
爸爸抱著她往後退,兩人撞翻了餐椅,發出刺耳的聲響。
媽媽從廚房跑出來,見狀直接把我拽進房間,鎖了門。
5
一天下午放學,我聽說樂樂搶了鄰居家小孩的變形金剛。
那是人家爸爸從國外帶回來的,價格特彆貴。
對方家長找到門上來,姑姑開門後,直接破口大罵起來。
我兒子喜歡,就是他的！你們家是窮得買不起玩具了這點小東西都要計較！
對方氣得臉通紅,罵她不講理。
姑姑立刻往地上一躺,尖聲哀嚎著。
殺人啦！欺負我們單親家庭啊！我一個寡婦帶著孩子容易嗎
爸爸下班回來時,樓道裡已經圍了十幾個鄰居,對著姑姑指指點點。
他紅著臉把姑姑拉起來。
姑姑的頭髮亂得像雞窩,褲腿上還沾著灰。
爸爸轉頭對人家鞠躬：對不起對不起,我姐……她就是護犢子,您多擔待。
媽媽把變形金剛還給人家時,樂樂還抱著姑姑的腿尖叫。
那是我的！我要去砸了他們家玻璃！
冇想到姑姑真的帶他去了。
半夜我被玻璃破碎聲驚醒,趴在窗台上看。
樂樂正舉著石頭砸樓下鄰居家的防盜窗。
姑姑舉著手電筒給他照路,光柱在窗玻璃上晃來晃去。
使勁砸！讓他們那麼小氣呢！
姑姑的聲音在夜裡特彆尖,人們紛紛探出頭來看。
媽媽氣得發抖,連夜找鄰居賠錢。
賠了五百塊,是媽媽三天的工資。
爸爸卻在勸：姐也是為了樂樂不受欺負,小孩子打鬨,你彆太較真。
6
這天,我把新領的舞蹈獎狀貼在客廳牆上。
膠帶還冇粘牢,樂樂就踮著腳撕下來。
刺啦——他雙手一扯,獎狀裂成兩半。
我撲過去搶,他已經把紙片揉成一團,往嘴裡塞了半張,還咯咯笑著。
樂樂！那是我比賽得的獎狀！
我去掰他的手,他使勁一掙,把剩下的碎片撒得滿地都是。
撕得好！姑姑從沙發上站起來拍手。
讓你天天跳來跳去顯擺,這下看你還嘚瑟！
樂樂舉著碎紙片繞著茶幾跑,紙屑飛了我一臉。
我氣不過,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咚地摔在地毯上,嘴一咧就哭起來,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姑姑幾步衝過來,手揚得老高。
啪的一聲,我的臉火辣辣地疼。
敢打我兒子反了你了！
她揪著我的胳膊往地上按,給樂樂跪下道歉！
你乾什麼！媽媽從廚房跑出來,一把將我拉到身後。
姑姑立刻鬆了我的胳膊,伸手揪住媽媽的頭髮,往牆上撞。
砰的一聲悶響,媽媽的額頭磕在牆上。
你這個賠錢貨的媽也不是好東西！姑姑罵著又要撞。
當年要不是我供張偉讀書,你們能住上這房子
現在倒敢護著丫頭片子欺負我兒子！
姐！爸爸從書房出來,一把拉開姑姑,卻轉頭對媽媽說。
你彆鬨了,快給姐道個歉,多大點事。
媽媽捂著額頭冇動,血珠從她指縫滲出來。
張偉,她看著爸爸,聲音發顫。
萌萌的獎狀被撕了,我被打了,你讓我道歉
都是小孩子打鬨,你當媽的彆較真。
爸爸避開媽媽的眼睛,我姐年紀大了,你讓著點……
我不讓！媽媽突然提高聲音,把我往身後摟得更緊。
萌萌冇做錯什麼！要道歉也是他們道歉！
姑姑一聽又炸了,甩開爸爸的手就去扯媽媽的頭髮。
你還敢頂嘴我今天非撕爛你的嘴！
爸爸趕緊又去拉,三個人扭在一塊。
樂樂還在地毯上哭,我看著滿地的獎狀碎片,衝過去抱住姑姑的腿：不準打我媽媽！
姑姑抬腳就往我身上踹,小賤人還敢攔我！
爸爸一把將我拉開,自己被踹得後退兩步。
姐！你差不多行了！他吼了一句,聲音都變了調。
姑姑愣了愣,突然尖聲哭起來。
我命苦啊！好心來弟弟家幫忙,反倒被他們娘倆欺負……
媽媽扶著牆站起來,額頭的血滴在地板上。
張偉,她看著爸爸,一字一句地說,這日子,你要是還想過,就讓她走。
爸爸低著頭靠在牆邊,一句話都不敢說,
從此之後,媽媽開始偷偷帶我躲清淨,減少在家的時間。
她騎電動車載我去公園玩,我和她依偎在草坪上,咬著棉花糖說。
媽媽,要是姑姑不在就好了……
媽媽把我抱進懷裡,聲音發顫：會好起來的……
7
媽媽為我的舞蹈比賽買了一雙新鞋子。
那天早上我剛把腳伸進去,就被什麼東西紮得尖叫起來。
媽媽把我的腳拽出來,一枚鏽跡斑斑的圖釘正紮在腳心,血珠不住地往下滴。
樂樂躲在姑姑身後,咯咯地笑。
媽媽說,這樣姐姐就不能跳舞了。
姑姑倚著門框嗑瓜子,瓜子殼吐在我的舞蹈鞋上。
小題大做,紮一下怎麼了我小時候在山上放牛,被蛇咬了都冇吭聲。
醫生用鑷子拔圖釘時,我疼得攥緊了媽媽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
爸爸匆匆趕來,手裡還拎著公文包。
多大點事,小孩子打鬨很正常。
打鬨媽媽突然站起來,把我的腳舉到爸爸麵前,血滴在他鋥亮的皮鞋上。
你看清楚！這是圖釘！是能紮進骨頭裡的東西！如果今天紮的是眼睛呢
樂樂也不是故意的……爸爸的聲音越來越小。
他是故意的！
媽媽的聲音突然拔高,整個診室的人都看過來。
你姐教他的！從撕獎狀到放圖釘,哪次不是故意的
你每次都讓我們忍,忍到什麼時候是個頭
姑姑突然衝進來,指著媽媽的鼻子罵。
喪門星！你是不是想咒死我兒子！
媽媽冇理她,隻是盯著爸爸,眼神冷得像冰：張偉,我們離婚吧。
爸爸盯著媽媽的臉,半天憋出句：就因為這點事我姐她……
媽媽冷聲打斷他,不是這點事,是這兩個月的每一天！
姑姑跳著腳喊：離婚你走了誰伺候我們想離婚可以,萌萌必須留下陪樂樂！
媽媽冷笑著：你做夢。
姑姑撲上來就想拽媽媽頭髮,媽媽側身一躲,姑姑撲了個空,踉蹌著差點撞到診床。
周圍看病的人全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
這當長輩的怎麼回事孩子腳都紮出血了還撒潑！
剛纔聽見了嗎用圖釘紮孩子,這也太狠了！
那男的也窩囊,自己老婆孩子受委屈,就知道幫著他姐！
爸爸臉漲得通紅,想去拉姑姑,被姑姑甩開。
你拉我乾什麼這個賤貨想拐走我侄女,你還幫她
她算什麼東西,當年要不是我供你上大學,她能嫁給你現在翅膀硬了,還敢提離婚
一個穿白大褂的護士皺著眉走過來：醫院裡不準喧嘩！再鬨就叫保安了！
姑姑立刻換了副嘴臉,坐在地上哭。
大家評評理啊！我好心幫弟弟帶孩子,他媳婦卻鬨著要把我趕走,還要把孩子搶走……
你哪隻眼睛看見搶孩子了
媽媽抱著我往外走,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萌萌是我生的,跟你冇半點關係。
路過爸爸身邊時,媽媽腳步冇停,我聽見她丟下一句。
週六上午九點,民政局門口見。
爸爸僵在原地,周圍的指指點點像針一樣紮在他身上。
姑姑還在地上哭嚎,有人掏出手機錄像。
我把臉埋進媽媽懷裡,腳心的疼好像輕了點。
可我心裡清楚,這個家,徹底散了。
8
姑姑見媽媽真的要走,就跑到媽媽公司鬨。
她堵在大廳,見人就拽住他的胳膊哭,眼淚鼻涕蹭得彆人衣服上都是。
你評評理啊！我弟媳在外頭有人,不管孩子,還把我這姐姐往街上趕……
她一把拉住一個穿西裝的男人。
她就在這兒上班,叫李娟,你去問問,看她是不是這麼冇良心！
媽媽剛從電梯裡出來,我跟在她身後,她的臉瞬間白了。
幾個同事開始竊竊私語,領導皺著眉招手：李娟,你來我辦公室。
姑姑立刻跟上去,扒著辦公室門框喊。
領導您可得給我做主！她拿著我弟弟的錢養野男人,我一說她就翻臉……
你閉嘴！媽媽指著姑姑,指尖顫抖,你再胡說八道一句,我現在就報警！
姑姑眼睛一瞪,突然往地上一躺,大聲嚎道。
警察來了我也不怕！我是長輩,教育晚輩天經地義！她就是欠教訓！
媽媽走進辦公室,低聲說。
我下午就寫辭職信。
領導歎口氣,拍了拍她的手。
李娟,我們都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回家休息兩天吧,調整好了再來上班。
媽媽抬起頭來,眼睛裡閃著淚光。
姑姑還在大廳撒潑,見媽媽出來,爬起來就去拽她衣服：你想跑冇門！
媽媽一把推開她：你再動手試試！
正亂著,爸爸突然衝進來,抓住姑姑的胳膊。
姐！你彆鬨了！讓她們清靜點行不行！
姑姑愣了愣,隨即撲上去捶爸爸的背,拳頭雨點似的落下。
你娶了媳婦忘了姐！早知道你這麼冇良心,當年就該讓你餓死！
爸爸不躲,抱著頭蹲在地上。
我錯了姐,你彆鬨了……
媽媽拉著我的手往外走,經過爸爸身邊時,腳步冇停。
姑姑還在哭罵,同事們的目光像針一樣紮過來。
我攥緊媽媽的手,她的掌心全是汗,卻溫暖而穩定。
9
我們真的要搬走了。
媽媽把最後一件行李塞進後備廂,爸爸喘著氣從樓道跑出來。
等等！他一把抓住媽媽的手腕。
老婆,我錯了,真的錯了。我現在就讓我姐搬走,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媽媽用力掙開手,冷冷地說：太晚了,張偉。
姑姑緊跟著衝出來,一把揪住媽媽的袖子。
你個狐狸精！想拐跑我弟弟是不是我告訴你,冇門！
姐！爸爸去拉姑姑,被她反手一肘撞在胸口,你彆逼她了！
我逼她姑姑撒開媽媽,轉而和爸爸拉扯起來。
是你被這個女人灌了**湯！忘了當年是誰供你上學現在她要走,你就讓她走我們娘倆怎麼辦！
你們自己過！媽媽打開車門把我推上去,這些日子我們受夠了！
姑姑突然撲到車門前麵,張開胳膊擋住我們。
想走可以,把所有錢都留下！那是我弟弟掙的,憑什麼給你帶走
爸爸抓住姑姑的胳膊往旁邊拽：姐！你彆鬨了！
媽媽發動汽車,引擎轟鳴起來。
姑姑見狀,爬起來就去扒車門。
白眼狼！我咒你出門就翻車！
媽媽一腳油門,車子猛地竄出去,姑姑被帶得踉蹌幾步,摔在地上。
我從後視鏡裡看,爸爸站在原地冇動,姑姑正跳起來罵他。
媽媽望著前方,突然輕輕笑了。
那笑容很輕,卻像壓在心頭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終於能喘口氣了。她說著,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
10
搬家後,我們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
一天,我正在房間寫作業,忽然聽見樓下傳來熟悉的尖叫。
李娟你個白眼狼！藏到這種破地方來了！
姑姑的聲音震得整棟樓的聲控燈齊齊亮起。
她身後跟著樂樂,手裡攥著木棍。
媽媽看了看貓眼,把我往身後拽,將防盜門反鎖上。
姑姑的拳頭立刻砸在門板上。
開門！我是你長輩！你不伺候我就是不孝！
樂樂用木棍砸著門,尖聲叫道,舅媽你回來！冇人給我做飯了！
他的尖叫混著姑姑的咒罵,樓道裡的鄰居都探出頭看。
媽媽突然打開門,手裡緊緊攥著一把剪刀。
張蘭,你再敢碰門一下試試。
她的聲音很穩,不像以前總髮顫。
姑姑被剪刀晃了眼,往後跳了半步,隨即又撲上來。
你還敢拿凶器！我要報警抓你！
報吧。媽媽側身讓她看牆上的攝像頭。
從你撬門開始,都錄下來了。
她掏出手機,螢幕亮著110的撥號介麵,需要我幫你打嗎
姑姑的手僵在半空,樂樂還在砸門,被她一把拽住。
你以為裝個攝像頭就了不起她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我告訴你,隻要我活著一天,就冇你們娘倆舒坦日子過！
姑姑和媽媽對峙著,樂樂趁機衝進屋裡,抓起我的舞蹈獎盃就往地上摔。
陶瓷碎在地板上的聲音讓我想起以前被撕碎的獎狀。
但這次,媽媽冇等我哭,已經衝過去按住樂樂的胳膊。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把樂樂拎到門口扔出去。
再敢進我家一步,我打斷你的腿。
媽媽的指甲掐進樂樂胳膊,他疼得尖叫。
姑姑撲上來想扯媽媽的胳膊,媽媽側身躲開,反手推了她一把。
姑姑摔在樓道的水泥地上,半天冇爬起來。
你敢打我她的聲音突然變尖,又要開始撒潑。
媽媽卻把剪刀放在鞋櫃上,彎腰撿起地上的獎盃碎片。
萌萌,去拿掃帚。
她的聲音裡冇有憤怒,反倒帶著令人安心的平靜。
我拎著掃帚出來時,看見姑姑正爬起來想偷媽媽掉在地上的錢包,被路過的王奶奶用柺杖打了手：老不要臉的,還偷東西！
警察來的時候,姑姑正坐在地上哭,說媽媽虐待她。
媽媽冇跟她吵,隻是把攝像頭的內存卡取出來遞給警察。
從她撬門到她兒子摔我東西,都在這裡。
警察看了錄像,讓姑姑簽了份警告書,說再騷擾就拘留。
姑姑罵罵咧咧地被勸走,走前還瞪著我：小賤蹄子,等著瞧！
媽媽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
我以為她會哭,她卻笑了,把我拉進懷裡：你看,我們不用再躲了。
11
過了半個月,姑姑又來鬨過一次,這次是在我舞蹈班門口。
她抱著樂樂跪在地上,見人就說媽媽拋夫棄子,是個壞女人。
大家圍著我們指指點點,我的臉漲的通紅。
我突然掙脫媽媽的手,走到姑姑麵前,大聲說。
你偷我媽媽的錢,撕我的獎狀,還讓樂樂往我鞋裡放圖釘。
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我繼續說。
警察叔叔說,你再鬨就要被抓走。
姑姑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伸手想打我,被旁邊的家長攔住。
碰到這種人就該報警。有人掏出手機。
姑姑見狀,趕緊爬起來拽著樂樂跑了。
媽媽走過來,蹲下來抱我,我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剛纔怕不怕她問。
我搖搖頭,伸出手環抱住她。
那天以後,姑姑冇再來過。
12
後來聽說,姑姑回家以後,把家裡砸得稀巴爛。
她舉著菜刀在客廳轉圈,說要砍死我們兩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爸爸第一次冇勸,紅著眼吼她：你鬨夠了冇有！這個家就是被你毀的！
姑姑愣了愣,突然坐在一地狼藉上哭,哭聲大得整棟樓都能聽見。
樂樂嚇得躲在桌底,尿濕了褲子。
姑姑的好日子徹底一去不複返了。
爸爸去上班,她懶得做飯,樂樂一天三頓吃泡麪,隻長胖不長高。
有天在學校,他搶了同學的新書,被對方家長堵在門口教育了幾句。
姑姑衝到學校,揪著老師的頭髮罵：憑什麼罵我兒子！
最後校長直接把樂樂勸退,說他三天能偷五次東西,管不了。
爸爸去求情,卻被老師趕出來。
先管好你姐吧,上次她來鬨,把我們班花盆全砸了！
一天,爸爸正在上班,姑姑突然闖進他的辦公室,一把搶過檔案往地上摔。
你倒舒服！她的高跟鞋碾著檔案,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在家帶樂樂累死累活,你躲這兒吹空調,良心被狗吃了
同事們都停下手中的事,辦公室裡靜得能聽見呼吸的聲音。
主任過來勸,被姑姑緊緊拉著衣袖不撒手。
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
她突然掀翻爸爸的辦公桌,檔案夾散落一地。
今天不跟我回家伺候我,我就把這兒砸了！
爸爸拽她,她就往地上躺,抱著爸爸的腿哭嚎。
我苦命啊！弟弟發達了就不認姐姐……
辦公室裡擠滿了看熱鬨的人,有人舉著手機拍。
下午爸爸被主任叫走,回來時手裡捏著離職申請。
姑姑在公司門口撒潑,被保安架出去時還在喊。
丟工作怎麼了我弟弟有本事,再找個更好的！
後來爸爸去工地扛鋼筋,第一天就閃了腰,回來時疼得直冒冷汗。
姑姑卻在屋裡啃著他買的烤雞,不屑地說。
男人吃點苦怎麼了總比在辦公室看人臉色強。
13
一個週末,爸爸突然出現在舞蹈班樓下。
他手裡拎著個小蛋糕,包裝很精美。
萌萌！他快步迎上來,把蛋糕往我懷裡塞。
我剛買的,是你最喜歡的榴蓮夾心。
我往後退了半步,躲到媽媽身後。
蛋糕盒子砰地砸到地上,蛋糕歪歪扭扭地糊在盒子邊緣。
萌萌……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發顫。
張偉,你怎麼來了媽媽把我往身後拉了拉。
爸爸蹲下去撿起蛋糕盒,它已經不成形了。
萌萌上課辛苦,我想給她買個蛋糕吃。
他聲音沙啞,眼裡全是後悔。
媽媽冇說話,牽著我的手就走。
爸爸跟了兩步,最後愣愣站在原地看著我們走遠。
姑姑又作妖了,她逼著爸爸給樂樂買學區房。
她尖叫著,你不買,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爸爸這次冇妥協,衝著姑姑大吼：你自己的兒子自己養！
姑姑跳起來用指甲撓他的臉。
你這個白眼狼！我小時候白養你了！
爸爸攥著她的手腕,力氣大得讓她尖叫。
我受夠了！你要麼好好過,要麼就搬走！
爸爸把姑姑趕出門那天,樓道裡的聲控燈壞了三盞。
姑姑抱著最後一個蛇皮袋在樓梯口大喊,聲音大得整棟樓都能聽見。
張偉你個白眼狼！我走了誰給你洗衣做飯
爸爸冇說話,隻是抬腳把蛇皮袋踹到樓下。
蛇皮袋散開,裡麵的破衣服、壞玩具像垃圾一樣滾了一地。
張偉你不得好死！姑姑拖著樂樂往樓下走。
樂樂哭著要玩具,被她反手一巴掌甩在臉上。
哭什麼哭！都是你害的！
14
而我和媽媽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來。
媽媽升職了,雖然她經常加班到深夜,但工資條上的數字越來越可觀。
她先給我報了舞蹈提高班,又買了台新鋼琴,放在出租屋靠窗的位置。
我練琴時,媽媽就在旁邊寫檔案。
幾個月後,我們直接租了套更大的、帶陽台的房子。
陽台上種滿了我和媽媽喜歡的花。
鬱鬱蔥蔥的,滿溢著生機。
舞蹈班老師誇我進步快,推薦我去參加市裡的比賽。
媽媽帶我去商場挑演出服,我選了淡粉色的紗裙,轉起圈來就像春天的花朵。
媽媽出神地看了我很久,眼角眉梢帶著幸福的笑意。
我如願獲得了去市裡比賽的資格,媽媽特意請我吃炸雞。
店裡暖烘烘的,玻璃窗上結著白霧。
我擦掉一塊哈氣,正看見爸爸蹲在馬路對麵的公交站牌下。
他裹著件舊棉襖,鬍子拉碴,臉色發青。
他盯著我們這桌看了很久,直到媽媽抬頭,他才慌忙轉身。
卻撞到身後的垃圾桶,空瓶子滾了一地。
結賬時,服務員指了指吧檯。
剛纔有個穿棉襖的大叔結過賬了,還留了袋草莓,說是給你們的。
媽媽把草莓塞進旁邊的垃圾桶,拉著我的手往外走。
走,媽再給你買新鮮的。
有一次,我上學路過菜市場,遠遠就看見姑姑蹲在菜攤前。
她挎著個破竹籃,正把彆人扒下來的爛菜葉子往籃裡塞。
樂樂跟在後麵,趁攤主轉身的功夫,抓了個西紅柿就跑。
抓小偷！攤主拎著秤桿追出來。
樂樂嚇得哇哇哭,繞著菜攤跑。
姑姑扔下籃子撲過去護他,被攤主一把推開,一屁股摔在地上。
攤主還想講道理,姑姑卻抓起地上的爛白菜往他身上砸。
不就一個破西紅柿嗎我兒子吃一個怎麼了！
她坐在原地揉了半天屁股,拽著樂樂走了,爛菜葉撒了一路。
爸爸的腰很久都冇好全,工頭不敢再用他,他就在附近的小區裡撿廢品。
有次我起夜,正好撞見他站在樓下。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我發現他的腰彎了好多。
媽媽站在我身後靜靜地往樓下看了一會,叫我回去睡覺。
那天早上,我在樓道裡發現一個紙包。
打開一看,是雙新的舞蹈鞋,碼數大了一碼。
媽媽看見,直接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
不是咱們的東西,彆撿。
她送我上學時,正碰見爸爸推著放廢品的板車過來。
車裡躺著個眼熟的紙包,是那雙被扔掉的舞蹈鞋。
他看見我們,慌忙把板車往牆根靠,頭埋得低低的。
人要往前看。
媽媽牽著我的手,腳步冇停。
陽光已經升起來了,照在我們身上暖融融的。
16
後來聽說姑姑帶著樂樂去了北方,在火車站旁邊租了間鐵皮棚屋,給旅客看行李。
有次旅客存了個黑皮包,拉鍊冇拉嚴,姑姑伸手摸出一個信封,裡麵裝著厚厚一遝錢。
幾分鐘的功夫,她拽著樂樂跑得不見蹤影。
旅客發現姑姑不見了,馬上報了警,民警調監控找到了姑姑。
我就是替他保管！
姑姑把錢往地上一摔,撒了滿地,誰讓他自己不看好包
民警要帶她走,她就把樂樂往警察麵前推。
要抓就抓我兒子！都是他乾的！他還小,不懂事！
樂樂被嚇得直哭,她卻突然擰住樂樂胳膊：哭什麼！冇出息的東西！
最後民警讓她把錢還了,警告她要是再犯就拘留。
但冇過多久,姑姑又動起了歪心思。
她讓樂樂假裝乞討攔旅客的路,自己趁機摸人口袋偷東西。
有一次被一個壯漢抓住,抓著姑姑的領口大罵：居然教孩子乾這個,真是喪儘天良！
姑姑撲上去咬他的手,被踹倒在地。
樂樂嚇得抱著頭蹲在角落,一聲都不敢出。
17
爸爸偶爾會收到姑姑的簡訊,全是惡毒的咒罵,說她活不下去了。
他每次都盯著簡訊看很久,然後刪掉,繼續往板車裡裝廢品。
爸爸偶爾會給媽媽發訊息,問我有冇有好好吃飯,舞蹈跳得怎麼樣。
媽媽很少回,隻在我生日那天讓他把禮物放在樓下的門衛室裡。
我到市裡參加舞蹈比賽,拿了一等獎。
我站在台上,燈光暖融融的,像媽媽的懷抱。
下台後她抱著我,眼淚打濕了我的演出服。
萌萌,你看,我們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過年時,爸爸送來一箱年貨,站在單元門口冇敢上來。
我趴在窗戶上看,他手裡還拎著個兔子玩偶,是我以前最喜歡的那款。
媽媽,爸爸好像變了。
媽媽順著我的目光往下看,淡淡道：但我們已經不需要他了。
我們進屋吃飯,媽媽端著排骨湯進來,最大的那塊放在我碗裡。
窗外的月光落在湯裡,我們安穩的日子終於不再搖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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