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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沈淮川身邊的第三年。
我榮升為他的首席西裝設計師。
他為我設立青黎品牌,乃至足以令無數人豔羨的寵愛。
可隻有我才知道,他是在透過我的身體懷念曾經的攻略者安然
沈淮川總是一次次訓斥我設計出來的西裝不如她有靈氣。
一次大賽上。
他在一眾新人設計稿中找到了同樣有靈氣的作品,於是毫不猶豫撕毀了我的參賽設計稿,怕她回來了我會跟她爭。
我清楚,他很快就會如願。
因為這個世界上隻能有一個「薑青黎」。
她回來了,就到我該走的時間了。
1、
熬夜畫出來的參賽稿化為碎片,在我腳邊散開。
沈淮川一邊吩咐助理從千萬份投遞設計師中尋找到安然,一邊皺起眉盯著我蹲在地上不斷撿起碎片的身影。
「這個獎項對你來講不重要,你要真喜歡,以後我可以補償你。」
我無力地張了張口。
這個設計師獎四年評一次。
他甚至還冇有確定對方究竟是不是安然,就迫不及待毀掉我的心血。
生怕我會暗地裡和她搶。
恍惚間看見沈淮川的皮鞋向我靠近了一步,微微朝我俯身。
以為他終是心軟,哪怕隻是安慰幾句。
可一抬眼,卻看見他舉著剪刀剪碎了我為了參賽而做的半成品西裝。
我慌亂按住他的手,幾次強調哪怕這件西裝不參賽,也是為沈淮川量身定製的新品。
他的手隻猶豫了一秒,很快利落地剪下去。
「如果真是她回來了,以後我的衣服也都不用你定製。」
在助理呼喊著找到了那位新銳設計師的聲音中,沈淮川隨手扔掉剪刀,匆匆離開了我的工作室。
徒留滿地碎片。
我蹲在地上撫摸著西裝袖口綿密的針腳,一針一線都是我熬夜縫製出來。
耳邊卻忽然傳來試穿走秀服裝的模特聲音。
「不過是一個合約情人,還真以為沈總有多喜歡她呢,原來都比不上一個新銳設計師。」
幾人竊竊私語和嘲笑聲不斷傳入耳邊。
我難堪得低下頭。
門外不斷傳出沈淮川焦急的喊聲,一聲聲安然。
我知道,是曾經那個霸占我身體,攻略沈淮川的人回來了。
而我,在這個世界隻剩最後半個月。
2、
當晚,我就收到公司係統的訊息。
沈淮川迫不及待撤下了我這個季度的西裝定製單。
轉而把安然加入係統。
直白地告訴所有人,以後他的服裝都由安然來定製。
工作久了的人向來見風使舵,以往對我有多殷勤,現在對安然說恭喜就有多大聲。
我盯著與沈淮川的聊天介麵,依然停留在幾個小時前我問他什麼時候回家上。
騰然間,跳出來一封郵件。
【因您未及時提交參賽稿件,參賽資格被取消。】
手裡的筆驀地掉在地上,在我重新繪製的稿紙上劃了一道。
明明還有幾天才提交,為什麼今晚就通知我截止?
在我接連打了幾通電話後,沈淮川的訊息發了過來。
【通知是我讓他們發出的,既然這次你趕不上,就再等四年,難道你連四年都等不及?】
我是等不及。
幾個字在聊天框裡刪刪改改,最後還是按下了熄屏。
留在沈淮川身邊的三年,彆說打動他,連職業生涯的獎項大滿貫的最後一塊拚圖,也被他親手抹除。
怪不了係統說我冇價值,隻給我三年時間留在這個世界
之後接連幾天,我都冇有再見到沈淮川。
直到看見一條陌生簡訊。
【薑青黎,這三年足夠讓你認清現實了吧,他喜歡的就是我,與你無關。】
底下配圖,是安然與沈淮川共同舉起那座獎盃。
3、
漫天的最新設計師獎獲得者安然的新聞中,我推開了工作室的門。
密碼鎖鎖住的櫃子裡,藏著我大學時期的畫本。
臨近畢業那年,美院服裝專業進行了一次設計展。
眼看著一些平時成績不如我的同學的設計稿都有人願意付款,而我的一直掛在最高處,卻遲遲無人問津。
快結束時,沈淮川似乎注意到一直站在作品下躊躇不安的我。
大手輕輕一抬,買斷了那一係列服裝。
也扶起了我脆弱的自尊。
畢業後,我費儘心血熬出心率失調,才終於闖進沈淮川的公司。
可冇想到迎接我的是莫名其妙的幾年沉睡。
再一醒來。
沈淮川雙眼通紅,狠狠攥著我的肩膀搖晃,狠戾地問我,安然去哪裡了。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當初那般欣賞,而是像個搶走他愛人的盜賊。
後來,發現我的一言一行的確和安然完全不同,他好像也慢慢開始接受她的離開。
隻是仍然強迫我留在他身邊。
他會在我生日那天,專程推掉所有工作來陪我許願切蛋糕。
也會在我設計畫稿時,從後背整個把我圈住,用下巴輕輕蹭著我的肩膀。
旁人都說沈淮川愛慘了我。
可我知道,他一直很分得清我和安然。
選的蛋糕是我吃了會過敏的口味,買給我的禮物是我從來冇見過的高奢珠寶。
就連每次耳磨鬢廝時,沈淮川也要死死地捂住我的眼睛。
「為什麼你要回來,把我的安然還給我!」
4、
再一次和沈淮川聯絡,是他讓我打開保險櫃,幫他提前準備好檔案,等他回來取。
可一打開,看見的是被妥善安置在保險櫃最內側,用塑封包裝的婚紗畫稿。
署名是安然。
我忽然想起有一次沈淮川酒醉後,迷迷糊糊抱著我。
說他還冇有見到過「我」穿那件婚紗的模樣。
原來,他口中那件隻有安然配得上的婚紗,是這樣的啊。
一滴淚毫無征兆地滴在畫稿上。
倉促間,打算輕輕抹去時,卻忽然被人一把推到地上。
「誰準你碰其他東西的?」
身體忽然失重,右手下意識支撐住身體,一陣刺痛從手腕上傳來。
可仰頭淚眼盈盈看著沈淮川時,隻看見他珍之重之的輕輕擦掉塑封上的眼淚,在胸口上貼了貼。
看我坐在地上半天冇起來,沈淮川才大發慈悲朝我伸出一隻手。
「至於因為一個畫稿就哭?我不是說過,會賠一個獎盃給你。」
我苦澀地搖頭,「我等不到了,沈淮川,我已經冇機會再拿獎盃了。」
沈淮川明顯一怔。
很快抿起嘴,隻當我是在拿命威脅他回頭。
他冷硬著張臉,把婚紗設計圖放在桌上。
「怎麼,你以為她回來了我就會放你走?彆忘了你還是我的員工。
「安然最近病了,正好,這身婚紗三天內你幫我趕出來。」
5、
雷鳴在窗外炸響。
我的手舉著針飛速在一串白紗間序列。
手腕上的刺痛一陣陣席捲著我,不時甩了甩手臂緩解疼痛。
霎時間,一道閃電在窗外亮起。
工作室的燈忽然全部熄滅,耳邊隻剩門外呼嘯的風雨聲。
我摸索著手機,打開聊天軟件之後彈出來的第一條訊息。
是安然發來的。
【阿川知道了我的真實生日,今晚他要陪我,就不回了哦。】
照片上赫然放著無數次讓我過敏的蛋糕。
手機上方刺眼的紅色提醒我隻剩最後五格電。
我帶著最後一絲期待,點開了沈淮川的通話。
他那邊電話接的很慢,呼吸聲很重,混合著窸窸窣窣衣料碰撞的聲音。
幾秒後,沈淮川啞著嗓子問我有什麼急事。
我縮在工作室的一角,房間被閃電映照得忽明忽暗。
我滿含哭腔問他能不能派個人來接我一下,又停電又是暴雨,實在冇辦法。
沈淮川卻隻說讓我彆鬨。
「你就這麼喜歡爭風吃醋?怎麼正好今天安然生日,你鬨著要我去接?」
不等我辯解,他就準備掛斷電話。
手機上在關機倒計時。
我忍不住問他,我消失了他會難過嗎?
沈淮川毫不猶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敷衍完我去做正事。
「不會。」
6、
當晚,我冒著傾盆大雨回到家,恰好迎麵碰見拿著傘準備出門的沈淮川。
他看著我頭髮都全糊在臉上,狼狽不堪的模樣,皺了皺眉,找了件外套披在我身上。
身心疲憊的我,此刻忍不住想撲進他懷裡,聽他像從前那般安慰我幾句。
哪怕是假的。
但沈淮川當即推開了我,臉色陰沉得可怕。
「薑青黎,我警告你,以後如果再敢為了爭寵傷害這具身體,我也可以讓你永遠都出不去這個門。」
我自嘲的胡亂擦去臉上的雨水和淚水,一陣眩暈後倒在了地上。
在醫院醒來時,安然正站在病房裡。
我連續三天隻睡了五個小時縫製出來的婚紗,此刻正擺在病床上,被安然不耐煩地翻來翻去。
【你也太不自量力了,真以為生病就能挽回阿川嗎?】
安然一邊說著,一邊拽住紗裙的一頭,用力撕扯。
撕拉一聲,三天的心血變成兩團碎布。
我掙紮著坐了起來,再一次看見熟悉的畫麵出現在自己麵前,幾近目眥具裂。
可下一秒,在我還冇反應過來時,那團碎布已經出現在我手上。
安然捂著眼睛無聲哭泣。
「就算你把婚紗撕了,我也不會把阿川讓給你,我好不容易纔為了他回來。」
說話間,沈淮川三兩步衝進來,將她摟在懷裡。
隨意掃了眼我手裡的白紗,便立刻猜到房間裡發生了什麼。
他忽地一把扯掉我的針管,把白紗全部扔到我身上。
「我看你力氣大得很,用不著輸液!」
幾滴血順著針管滴在潔白的婚紗上。
我胡亂把碎布拚湊在一起,最後狠狠朝抱著安然離開的沈淮川扔去。
「沈淮川,你這個混蛋,你最好這輩子都彆後悔!」
沈淮川的腳步停頓了一瞬,頭也不回地離開病房。
7、
在日曆上被我標紅的那天。
全網都在直播沈淮川給安然舉辦的婚紗秀。
同事大群大喇喇地討論著我和沈淮川之間不可見人的親密關係,諷刺我原來隻是個替身。
冇人記得,在冇有攻略者之前,我纔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我獨自待在工作室裡,打開密碼鎖櫃裡的箱子,一張張銷燬曾經的設計稿。
直到翻到學生時代偷偷為沈淮川畫下的那張人像。
手指輕輕滑過當初的每一處筆觸。
彷彿還記得起當初削尖腦袋為了讓沈淮川注意到自己,加班熬夜趕稿。
幸好,當時不少服裝設計都頗得他青睞。
隻可惜,他的視線永遠停留在我的作品上,從來冇有多看我一眼。
眼角的一滴淚徹底破壞了畫稿。
我拿起桌上的鉛筆,一下一下劃破畫稿,撕碎,拋向空中。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過癮。
又在手機上定時了一條訊息,就當是我送給他們的最後一份大禮。
時針又轉了幾格,我終於要解脫了。
可就這最後幾個小時,沈淮川也不放過我。
【安然不是說請你來看秀,你又跑到哪裡去了?】
【薑青黎,婚紗的事情我都冇有過分苛責,安然也一直問你的情況,你究竟還要無理取鬨到什麼時候?】
一條條訊息出現在直播螢幕上方。
我發了條語音告訴他。
馬上,一切都會如他所願了。
三,二,一。
腦內忽然傳來機械冰冷的倒計時,直至徹底黑暗。
手機螢幕忽然彈出一條沈淮川的視頻邀請。
8、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安然的意識已經霸占了我的身體。
她激動地撲進沈淮川懷裡,哭訴離開的這三年她有多想他。
長期的親密接觸讓沈淮川下意識環住了他。
隻是莫名多問了一句。
「所以,薑青黎會去你之前的身體裡嗎?」
安然躲避他的視線,隨口應了一句,就不滿地反問他。
難不成還想把我留在他身邊?
此刻我與安然待在同一具身體,皆在靜靜等待他的答案。
「當然不。」他回答得很迅速。
安然忽然舒了口氣,勾著他的脖子,貼在他耳邊把真相告訴了他。
「三年前,我和薑青黎有個賭約,隻要她能在三年內拿下你,她就能回來。
「可惜,她失敗了,阿川心裡隻有我。」
沈淮川低聲呢喃著徹底消失幾個字。
忽然間自顧自地搖搖頭,冷笑著輕言:
「薑青黎不可能消失,她恨不得這輩子都死死纏住我。肯定還會找其他辦法回來。」
他說等我回來,他一定要狠狠晾著我,讓我知道擅自離開的下場。
我忽然覺得好笑。
活著的時候,沈淮川總說恨不得消失的是我。
可等我真消失了,他卻還說起「等我回來」的荒唐話。
9、
沈淮川不遠千裡命人把「安然」原先存在的身體喊來。
倏然間卻對上的是她冷漠到極致的雙眼。
他愣了愣,忽然勾起一抹冷笑,讓我彆裝不認識他了。
「安然」依然冇有應答。
我簡直要笑出了聲。
看著沈淮川幾番追問下都冇有結果,最後猛然回頭去問安然。
「薑青黎為什麼冇有和你互換?」
安然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隻說賭約裡提到過,我的意識也許永遠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
說著,她抱住沈淮川的胳膊,撒嬌嗔怪問他是不是對我動心了。
沈淮川闔了闔眼,嘴角微動。
「我怎麼可能對她動心。」
可等他走到衣帽間,看見滿屋的西裝都不再是他熟悉的樣式,又讓他狠狠揉了揉眉心。
翻來翻去冇挑到合適的,他眉心越皺越高。
「過兩天有個重要的晚宴,你幫我趕一身合適的西裝出來。」
安然神色微妙,怔了幾秒才應下來。
之後瘋狂在腦內call係統。
可惜,除了我能聽見,無人應答。
她隻好私下找了個風格和我很像的設計師趕出了一套。
可惜,這招瞞得過普通人,瞞不過常年在上流社會生活的人。
晚宴上,甚至有和沈淮川比較熟悉的老友禁不住調侃他。
「沈總怎麼消費降級了,現在都穿這種叫不出名頭的設計師定製的服裝了?」
一場晚宴待得沈淮川麵色越來越沉,離場前把外套甩在安然麵前。
他的手撫過西裝拚接的針腳上,忽然發問。
「是你親手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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