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的餘暉正沿著琉璃瓦簷緩緩流淌，將大雄寶殿的鎏金門檻鍍上一層溫暖的琥珀色。唐僧雙手捧著剛取得的真經，指尖輕觸貝葉經捲上凹凸的梵文，鼻尖縈繞著檀香與經文油墨混合的清苦氣息。他微微側頭，看見孫悟空正蹲在殿前的白玉欄杆上，手裡把玩著一根從菩提樹上折下的枯枝，火眼金睛裡映著西天的晚霞，卻時不時瞟向殿內，像是在確認什麼。
“師父，這經總算取到了，咱們啥時候回長安啊？”
豬八戒挺著圓滾滾的肚子湊過來，九齒釘耙斜倚在柱上，折射出細碎的金光。他剛從後廚討了些齋飯，嘴角還沾著幾粒糯米，說話時帶著滿足的喟歎，“俺老豬可想念高老莊的饅頭了。”
沙悟淨站在唐僧身後半步的位置，琉璃盞碎片串成的項鍊在胸前輕輕晃動。他總是這樣，沉默得像流沙河底的頑石，卻總在最需要的時候遞上一杯溫水，或是悄悄拂去師父袈裟上的浮塵。此刻他正望著天邊盤旋的迦陵頻伽鳥，渾濁的眸子裡難得泛起一絲波瀾。
白龍馬從柱後探出頭，銀白的鬃毛被晚風拂得微微顫動。他已恢複了半龍之身，馬蹄踏在金磚上悄無聲息，唯有龍角上凝結的露珠偶爾滴落，在地麵砸出細小的水痕。“師父，”
他的聲音帶著龍族特有的清冽，“若要返程，需趁早打點行裝。”
唐僧轉過身，袈裟的衣襬掃過地麵，帶起一陣輕微的氣流。“悟空，”
他看向欄杆上的身影，“你覺得何時動身妥當？”
孫悟空翻身跳下欄杆，金箍棒在掌心轉了個圈，化作繡花針般大小藏入耳中。“師父說了算，”
他咧嘴一笑，頰邊的絨毛在夕陽下泛著金光，“隻是這靈山雖好，卻不如俺老孫的花果山自在。”
話音未落，天際突然掠過一道刺目的白光。起初眾人以為是靈山的佛光異象，直到那道光驟然膨脹成漩渦狀，帶著呼嘯的氣流俯衝而下。孫悟空瞬間將唐僧護在身後，金箍棒
“嗡”
地一聲現世，棒身騰起丈高的金光：“何方妖孽作祟！”
豬八戒慌忙舉起釘耙，沙悟淨將琉璃盞項鍊擋在身前，鏈上的骷髏頭突然睜開猩紅的眼睛，發出細碎的磨牙聲。白龍馬化作矯健的銀龍，龍尾捲起驚濤般的氣流，卻在接觸到那白光的刹那渾身一震
——
那不是妖邪之氣，而是一種從未感知過的混沌能量，像是天地未開時的鴻蒙之力，卻又帶著撕裂時空的霸道。
“小心！”
唐僧的聲音被突如其來的狂風撕碎。他看見孫悟空的金箍棒在白光中泛起漣漪，彷彿插入了流動的水銀；豬八戒的釘耙突然變得透明，像是要融化在那片光暈裡；沙悟淨的項鍊發出刺耳的嗡鳴，骷髏頭們齊齊轉向漩渦中心，露出既恐懼又渴望的神情。
一股強大的吸力從漩渦中心傳來，唐僧感覺袈裟被氣流掀起，如同展翅的白鶴。他下意識地抓住身旁的孫悟空，卻隻觸到一片溫熱的皮毛，下一秒整個人便被捲入旋轉的光流中。耳邊是呼嘯的風聲，混雜著豬八戒的驚叫、沙悟淨的低喝，還有白龍馬憤怒的龍吟。
“師父！”
孫悟空的聲音穿透混亂的氣流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焦灼。唐僧努力睜開眼，看見那道金光在漩渦中掙紮，金箍棒不斷撞擊著光壁，濺起漫天星火。但那漩渦彷彿有無窮無儘的吸力，將他們五人的身影一點點吞噬，靈山的輪廓在視野中縮成模糊的光斑，最終徹底消失在一片純白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唐僧感覺身體不再旋轉，而是重重摔在柔軟的草地上。他掙紮著坐起身，發現身上的袈裟已沾滿泥土，懷裡的真經卻完好無損，隻是貝葉邊緣泛起奇異的銀光。四周是濃密的樹林，參天古木的枝乾交錯縱橫，遮得天空隻剩下零碎的光斑。空氣裡瀰漫著潮濕的腐葉氣息，還夾雜著一種類似龍涎香的濃鬱靈氣，吸入肺腑時竟讓丹田微微發熱。
“師父！”
豬八戒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帶著哭腔，“俺的釘耙……
俺的釘耙不見了！”
唐僧循聲望去，隻見豬八戒正趴在地上摸索，圓滾滾的肚皮沾滿草屑。沙悟淨站在一旁，手裡緊緊攥著項鍊，鏈上的骷髏頭們安靜了許多，隻是眼眶裡的紅光忽明忽暗。白龍馬已恢複馬形，正用鼻子嗅著地麵，銀白的鬃毛上沾著幾片深紫色的樹葉，那些葉子在接觸到他皮膚的地方正緩緩融化，化作細小的光點滲入皮毛。
“猴哥呢？”
豬八戒突然抬起頭，臉上的肥肉擠成一團，“剛纔還在一塊兒呢！”
話音剛落，頭頂的樹冠傳來
“哢嚓”
一聲脆響，一道金光衝破枝葉墜落，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周圍的灌木簌簌作響。孫悟空從坑裡跳出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金箍棒斜插在一旁的泥土裡，棒身上沾著幾縷墨綠色的藤蔓，那些藤蔓正像活物般扭動著枯萎。
“他孃的！”
孫悟空罵了一句，隨即意識到失言，撓了撓頭看向唐僧，“師父莫怪，這鬼地方邪門得很。”
他指了指周圍的樹木，“你看這些草木，根鬚都在吸天地靈氣，比俺老孫的花果山還濃鬱三分，卻透著股子凶煞味兒。”
沙悟淨突然彎腰撿起一片落葉，那葉子邊緣呈鋸齒狀，背麵佈滿細密的銀紋。他將葉子湊到鼻尖輕嗅，眉頭瞬間皺起：“這是……
洪荒異種‘噬靈藤’的葉子，據說隻在開天辟地時的古林裡生長。”
“洪荒？”
豬八戒瞪大了眼睛，“就是那些老神仙常唸叨的洪荒時代？俺們莫不是……
穿越了？”
白龍馬走到一棵古樹前，用蹄子輕輕刨了刨地麵。樹根處露出一塊青黑色的岩石，上麵佈滿古老的刻痕，像是某種圖騰。“這些符文，”
他的聲音帶著凝重，“與龍族古籍中記載的洪荒禁製相似。這裡的時間流速，恐怕與咱們來時的世界不同。”
唐僧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褶皺的袈裟。他走到那塊岩石前，指尖輕觸那些刻痕，隻覺一股冰涼的氣流順著指尖蔓延，腦海中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麵
——
奔騰的岩漿，嘶吼的巨獸，還有漂浮在混沌中的巨大骨骼。他猛地收回手，掌心已泛起一層薄霜。
“不管是何處，”
唐僧的聲音平靜卻堅定，“咱們先找到水源和出路。悟空，你且上天看看地形。”
孫悟空應了一聲，縱身躍上雲端。穿過層層疊疊的樹冠時，他突然發現這些樹木的枝乾都朝著同一個方向傾斜，像是被某種力量長期牽引。雲端之上，他看見遠處的山脈呈現出猙獰的輪廓，主峰像是一頭匍匐的巨獸，山頂繚繞的不是雲霧，而是濃鬱如墨的煞氣。更讓他心驚的是，天空中掛著兩輪太陽，一輪金黃熾熱，一輪暗紅如血，光線交織處竟形成淡淡的血色光暈。
“師父！”
孫悟空俯衝而下，臉上冇了往日的嬉皮笑臉，“這地方不對勁！天上有兩個太陽，西邊的山頭煞氣沖天，怕是有大妖在那兒盤踞！”
豬八戒聞言打了個哆嗦，往沙悟淨身後縮了縮：“大妖？比牛魔王還厲害？”
沙悟淨握緊了項鍊，骷髏頭們發出細微的嗡鳴：“那煞氣非同尋常，像是無數生靈慘死凝聚而成。咱們得儘快離開這片林子，免得撞上不該碰的東西。”
就在這時，密林深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地麵微微震顫。白龍馬猛地前蹄騰空，銀鬃倒豎，龍角上泛起寒光：“有東西過來了。”
孫悟空將唐僧護在身後，金箍棒蓄勢待發：“正好，俺老孫問問路！”
灌木叢被硬生生撕開，一頭身形像熊卻長著三隻眼睛的巨獸走了出來。它渾身覆蓋著青灰色的鱗片，爪子在地麵拖出深深的溝壑，第三隻眼睛在額頭轉動，射出幽綠的光芒。看見唐僧等人，巨獸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涎水從獠牙間滴落，在草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這是……
三眼麟熊！”
沙悟淨失聲驚呼，“古籍記載是洪荒初年的凶獸，以生靈精氣為食！”
三眼麟熊猛地撲了過來，腥臭的狂風撲麵而來。孫悟空迎著巨獸揮棒而上，金箍棒與麟熊的鱗片碰撞，發出金鐵交鳴的脆響。巨獸吃痛，額頭的眼睛射出綠芒，孫悟空連忙側身躲閃，綠光擦著他的肩頭飛過，擊中身後的古樹。那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大樹瞬間枯萎，枝葉化作飛灰，隻剩下焦黑的樹乾。
“好傢夥！”
孫悟空咋舌，“比二郎神的天眼差不了多少！”
豬八戒舉著釘耙衝上去：“猴哥俺來幫你！”
九齒釘耙帶著勁風砸向麟熊的後腿，卻被鱗片彈開，隻留下幾道白痕。麟熊轉身一掌拍來，豬八戒慌忙躲閃，原地被拍出一個大坑，泥土飛濺。
沙悟淨將項鍊拋向空中，骷髏頭們驟然變大，噴出黑色的煞氣纏住麟熊的四肢。“師父，快念緊箍咒！”
他大喊著，額頭上青筋暴起。
唐僧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沙悟淨是想分散麟熊的注意力。他雙手合十，口中吟誦起清心咒，梵音在林間迴盪，金光從他身上擴散開來。麟熊被金光照射，動作明顯遲緩，額頭的眼睛裡流露出痛苦之色。
“就是現在！”
孫悟空抓住機會，金箍棒化作丈長，狠狠砸在麟熊的第三隻眼睛上。綠血飛濺，麟熊發出淒厲的慘叫，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
眾人都鬆了口氣，豬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這破地方……
連隻畜生都這麼厲害。”
孫悟空走上前，用金箍棒戳了戳麟熊的屍體：“這熊身上的鱗片倒是好東西，能擋法寶。沙師弟，你識貨，看看有啥能用的。”
沙悟淨檢查著麟熊的屍體，突然臉色一變：“不好！這熊的血腥味會引來更多凶獸，咱們得立刻走！”
唐僧點點頭：“悟空開路，悟淨斷後，八戒護住經書，我們往煞氣弱的方向走。”
眾人剛走冇多遠，身後便傳來此起彼伏的咆哮聲，隱約能看見更多的黑影在林間穿梭。孫悟空加快速度，金箍棒開路，將擋路的樹木儘數折斷。唐僧騎著白龍馬，看著兩側飛速倒退的古木，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
——
這片森林彷彿是活的，那些纏繞的藤蔓在暗處窺視，參天的古木在風中低語，空氣中的靈氣越來越濃鬱，卻也越來越冰冷。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前方的樹木漸漸稀疏，露出一片開闊的穀地。穀中開滿了藍色的花朵，花瓣邊緣閃爍著熒光，散發著安神的香氣。眾人剛想休息，沙悟淨突然指向穀地中央：“你們看那是什麼？”
隻見穀地中央的巨石上，蹲著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身後卻長著九條尾巴。它正低頭舔舐爪子，蓬鬆的尾巴在身後輕輕搖曳，月光般的皮毛在斑駁的陽光下泛著光澤。聽到動靜，狐狸抬起頭，金色的瞳孔看向眾人，眼神竟帶著幾分靈性。
“九尾靈狐？”
豬八戒揉了揉眼睛，“這不是祥瑞嗎？”
孫悟空皺眉：“洪荒的狐狸，可不一定是好東西。”
九尾狐冇有發動攻擊，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們，突然張口吐出人言：“你們是……
來自後世的旅人？”
眾人皆是一驚，冇想到這狐狸竟會說話。唐僧上前一步：“正是，不知仙狐能否告知此地是何處？”
九尾狐站起身，九條尾巴緩緩展開，如同綻放的花朵：“這裡是洪荒南瞻部洲的邊緣，名為‘萬妖穀’。你們闖入的，是盤古開天後留下的時空裂隙。”
它金色的瞳孔轉向唐僧懷裡的真經，“那經書……
帶著佛門的氣息，卻又沾染了混沌之力，難怪能撕裂時空。”
“時空裂隙？”
白龍馬踏前一步，“那我們還能回去嗎？”
九尾狐搖了搖頭：“裂隙已隨你們的到來而關閉。而且，現在的洪荒正值多事之秋，巫妖兩族爭鬥不休，你們帶著如此濃鬱的異稟氣息，怕是很難善終。”
唐僧心中一沉：“仙狐可知如何在洪荒立足？”
九尾狐舔了舔嘴唇，金色的眼睛裡閃過狡黠的光芒：“往東走三千裡，有座花果山，雖不如後世聞名，卻也是靈氣彙聚之地。隻是那裡如今被一頭蛟魔王占據，你們若能奪回此地，或許能有個安身之所。”
它頓了頓，又道，“我勸你們儘快隱藏氣息，剛纔那三眼麟熊的血腥味，已經引來不該來的東西了。”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震天的獸吼，大地開始劇烈震顫。九尾狐縱身躍入花叢，瞬間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句話在風中飄散：“好自為之。”
孫悟空躍上雲端，臉色凝重地落下：“是妖族的巡邏隊，看樣子來了不少人！”
沙悟淨將琉璃盞項鍊纏在手腕上，煞氣收斂不見：“我們先躲進花叢，看看情況再說。”
眾人剛藏好，就看見一群騎著猙獰異獸的妖族衝了過來。他們大多人身獸首，手持骨刃或石斧，為首的是個青麵獠牙的大漢，腰間掛著骷髏串，坐騎是一頭長著翅膀的黑豹。
“剛纔的動靜就在這附近！”
青麵大漢聲音粗啞，“仔細搜查，定是闡教的奸細！”
妖族們四散開來，腳步聲在花叢周圍響起。唐僧屏住呼吸，看見一隻狼頭妖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鼻子不斷嗅著空氣。白龍馬的身體緊繃，隨時準備化作龍形搏殺。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號角聲。青麵大漢臉色一變：“巫族的人來了！撤！”
妖族們迅速集結，騎著異獸呼嘯而去。冇過多久，一群身披獸皮、肌肉虯結的壯漢走了過來，他們額頭都有紅色的圖騰，手裡握著巨大的石錘，眼神警惕地掃視四周。
“剛纔有妖族的氣息，”
一個巫族戰士甕聲甕氣地說，“要不要追？”
為首的巫族搖了搖頭：“大巫有令，不可輕易挑起戰端。先回去稟報，此地有異常的能量波動，像是……
不屬於洪荒的氣息。”
巫族漸漸走遠，穀中恢複寂靜。眾人從花叢中走出，皆是心有餘悸。
“巫妖兩族……”
唐僧喃喃道，“看來這洪荒，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凶險。”
孫悟空握緊金箍棒，眼中閃過興奮的光芒：“越凶險才越有意思！師父，咱們去那花果山瞧瞧，俺倒要看看，這洪荒的蛟魔王有多大能耐！”
豬八戒拍了拍肚子：“隻要有吃的，去哪都行。”
沙悟淨整理著袈裟上的花瓣：“那九尾狐的話不知可信，但眼下確實冇有更好的去處。”
白龍馬低頭啃了口青草，突然抬起頭：“這草裡有龍氣，雖然稀薄，但對我恢複傷勢有好處。或許這洪荒，也並非全是壞事。”
唐僧望著東方，那裡的天空被夕陽染成金紅色，隱約能看見山脈的輪廓。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真經，貝葉上的梵文似乎在微光中流動。“走吧，”
他抬起頭，目光堅定，“既來之，則安之。隻要心存善念，何處不能修行？”
五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通往東方的密林裡，身後的萬妖穀中，藍色的花朵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像是在為他們送彆，又像是在預示著前路的波折。遠處的天際，兩輪太陽緩緩落下，一輪新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灑在洪荒大地上，照亮了無數潛藏的危機與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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