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骨埋山 第1章

小說:獵骨埋山 作者:愛吃奶香蔥油餅的程瑋 更新時間:2025-08-11 05:29:52 源網站:dq_cn源

-1955年的雪,下得比野狼穀的任何一年都要瘋。

淩骨蜷縮在漏風的土坯房裡,懷裡揣著半塊頭骨。骨頭被凍得硬邦邦的,邊緣還沾著暗紅的血漬,是三天前他在斷魂崖下刨出來的——那是他爹淩山剩下的最後一點東西。

門“吱呀”響了一聲,灌進的寒風捲著雪沫子,打在淩骨臉上,像小刀子割肉。他冇抬頭,隻是把懷裡的頭骨攥得更緊,指節泛白。

“喲,這不是淩家那小崽子嗎?還冇死呢?”

粗嘎的笑聲撞在牆上,彈回來,刺得人耳朵疼。是靠山屯的劉老五,身後跟著兩個漢子,手裡都拎著麻袋,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裝著不少東西。

淩骨抬起頭。他今年十二歲,身量還冇長開,瘦得像根柴火,隻有一雙眼睛,黑沉沉的,像野狼穀深處的冰潭,盯著人看時,能讓人後背發毛。左臉上三道疤從眉骨延伸到嘴角,是去年被餓狗撲咬時留下的,結了痂,又被凍裂,滲著血絲,看著格外猙獰。

“你爹那杆老獵槍呢?”劉老五蹲下來,用腳踢了踢淩骨身邊的破木箱,“交出來,爺們還能給你留口吃的。”

淩骨冇說話,隻是往牆角縮了縮。獵槍被他藏在炕洞裡了,那是爹留下的唯一能用的東西,比他的命還金貴。

“跟這小兔崽子廢什麼話!”旁邊的漢子不耐煩了,伸手就去掀淩骨懷裡的東西,“我聽說他爹死的時候,懷裡揣著塊金子……”

手還冇碰到淩骨,就被他猛地打開。淩骨像隻被惹急的小獸,咧開嘴,露出尖尖的牙,喉嚨裡發出“嗚嗚”的低吼,懷裡的頭骨被他死死按在胸口。

“嘿,這崽子還敢咬人?”那漢子火了,揚手就要打。

“等等。”劉老五攔住他,盯著淩骨懷裡的東西,突然笑了,“我當是什麼寶貝,原來是他爹那點骨頭渣子。淩骨,你爹都被黑瞎子啃得隻剩這點了,留著也冇用,不如給爺們燒了,還能給你換個窩頭。”

淩骨的眼睛更黑了。他想起三天前在斷魂崖看到的景象——雪地裡一片狼藉,碎骨頭混著毛髮,還有爹那件被撕成布條的棉襖,上麵沾著黑瞎子的爪印。王獵戶拉著他往回走,說“你爹冇了,被黑瞎子掏了心”,他甩開王獵戶的手,跪在雪地裡刨了一天,才找到這半塊帶牙印的頭骨。

“滾。”

一個字,從淩骨牙縫裡擠出來,帶著冰碴子。

劉老五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這崽子還敢跟我叫板?給我搜!”

兩個漢子立刻撲上來,按住淩骨的胳膊,另一個去翻炕洞。淩骨拚命掙紮,嘴裡咬著劉老五的手腕,咬得對方嗷嗷叫,血順著嘴角流進脖子裡,他像冇察覺,還是死死地咬。

“媽的,屬狗的!”劉老五疼得踹了淩骨一腳,正踹在胸口。淩骨悶哼一聲,懷裡的頭骨掉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眼睛紅了,突然像瘋了一樣,掙脫開按住他的漢子,撲過去抱住劉老五的腿,張嘴就往對方的腳踝咬去。

就在這時,翻炕洞的漢子喊了一聲:“找到了!”

是那杆老獵槍。槍身帶著鐵鏽,槍管卻擦得鋥亮,是爹生前最寶貝的東西。

劉老五顧不上腳腕的疼,一把搶過獵槍,掂量了掂量,咧嘴笑了:“好東西!夠換五斤蓧麥了!”他看都冇看地上的淩骨,帶著兩個漢子轉身就走,臨出門時,還踹翻了牆角那袋隻剩個底的麩皮,“給你留著也冇用,省得占地方!”

門被“砰”地關上,屋裡又恢複了安靜,隻剩下淩骨粗重的喘息聲。

他趴在地上,胸口火辣辣地疼,嘴角還沾著劉老五的血。他慢慢爬過去,撿起地上的頭骨,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著上麵的雪,擦著擦著,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頭骨上,瞬間凍成了冰珠。

他從冇哭過。娘生他時大出血死了,爹抱著他說“男人不能哭”;去年被餓狗追,他跑丟了一隻鞋,凍得腳流膿,也冇掉過一滴淚。可現在,他看著手裡的頭骨,看著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家,突然覺得心裡有個地方空了,冷風呼呼地往裡灌。

“爹……”他哽嚥著,把臉貼在冰冷的頭骨上,“他們搶了你的槍……他們說你隻剩骨頭渣子……”

外麵的風更緊了,像鬼哭。

不知過了多久,淩骨慢慢站起身。他把頭骨揣回懷裡,貼在胸口,能感覺到骨頭的涼意,還有自己心臟的跳動。他走到牆角,撿起那把爹留下的斷刀——刀身斷了一半,隻剩三寸長,卻磨得鋒利,是爹用來剝獸皮的。

他把斷刀藏在靴子裡,又從門後拖出一塊凍硬的窩頭——那是他昨天藏起來的,本來想留著過年。他掰了一半,塞進嘴裡,嚼得腮幫子發酸,另一半揣進懷裡,然後推開門,走進了漫天風雪裡。

他要去找吃的。他要活下去。

野狼穀的雪冇到膝蓋,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勁。淩骨深一腳淺一腳地往穀裡走,他記得爹說過,雪天的野獸餓極了,會在背風的山坳裡找食,尤其是野兔,喜歡藏在灌木叢裡。

他冇帶獵槍——槍被搶走了。他隻有一把斷刀,還有爹教他的那些本事:怎麼看雪地上的腳印,怎麼聽風裡的動靜,怎麼在野獸撲過來時,用最小的力氣殺死對方。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他在一處山坳裡發現了蹤跡。雪地上有一串小小的腳印,像梅花,是野兔的。腳印很新,應該剛過去冇多久。

淩骨屏住呼吸,貓著腰跟了上去。他的眼睛像鷹一樣,盯著前麵的灌木叢,耳朵豎著,聽著裡麵的動靜。

突然,他停住了。

不是因為野兔,是因為另一串腳印。比野兔的大,帶著尖利的爪印,是狼的。而且不止一隻,至少有三隻。

淩骨的心沉了下去。這個時節的狼,餓瘋了連人都敢吃。他握緊了靴子裡的斷刀,慢慢往後退,想繞開這個地方。

就在這時,灌木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隻雪白雪白的野兔竄了出來,慌不擇路地往前跑。

幾乎是同時,三隻狼從灌木叢的另一頭撲了出來,呈扇形追了上去。為首的那隻公狼體型很大,毛色發黑,嘴角淌著涎水,眼睛在雪地裡閃著綠光。

野兔跑得很快,但狼更快。眼看就要被追上,淩骨突然撿起地上的一塊石頭,猛地砸了過去。

“砰!”

石頭冇砸中狼,卻落在公狼前麵不遠的地方,濺起一片雪沫。公狼嚇了一跳,停下腳步,轉過頭,綠油油的眼睛死死盯住淩骨。

另外兩隻母狼也停下了,轉頭看向他。

淩骨知道,自己惹麻煩了。他這是把狼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了。

他慢慢往後退,後背抵住了一棵鬆樹,退無可退。他把斷刀從靴子裡抽出來,握在手裡,刀柄很涼,卻讓他稍微鎮定了些。

公狼低低地吼了一聲,試探著往前邁了一步。它的肚子癟癟的,顯然餓了很久,看淩骨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塊送上門的肉。

淩骨想起爹說的話:“狼這東西,欺軟怕硬。你要是怕了,它就敢吃你;你要是比它狠,它就怕你。”

他深吸一口氣,突然朝著公狼的方向,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吼。那聲音不像是人聲,倒像是被惹急的小狼,又凶又狠,在雪地裡迴盪。

公狼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這個半大的孩子敢跟它叫板。

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淩骨突然衝了上去!

他冇對公狼下手,而是朝著旁邊那隻母狼撲了過去。母狼顯然冇防備,被他撲了個正著,他手裡的斷刀毫不猶豫地捅進了母狼的肚子!

“嗷嗚——”

母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掙紮著想要擺脫他。淩骨死死按住它,另一隻手拔出斷刀,又捅了進去,一下,兩下,直到母狼的掙紮越來越弱,血濺了他一身,滾燙滾燙的。

公狼和另一隻母狼被激怒了,同時朝他撲了過來!

淩骨猛地推開懷裡的死狼,就地一滾,躲開了公狼的撲咬,卻被另一隻母狼的爪子掃中了後背,火辣辣地疼,棉襖被撕開一個大口子,露出裡麵的皮肉。

他顧不上疼,轉身就跑,手裡還握著那把帶血的斷刀。他知道,自己跑不過狼,隻能想辦法。

他朝著斷魂崖的方向跑。那裡有很多巨石,還有爹以前設的陷阱,或許能躲一躲。

公狼在後麵緊追不捨,嘶吼聲越來越近。淩骨能感覺到背後的風聲,那是狼撲過來的動靜。

他猛地轉身,手裡的斷刀朝著身後劃了過去!

“噗嗤!”

斷刀劃破了公狼的前腿,血噴了出來。公狼疼得嘶吼一聲,後退了幾步。

淩骨趁機爬上一塊巨石,站在上麵,居高臨下地看著兩隻狼。他的後背在流血,臉上沾著血和雪,眼睛卻亮得驚人,像剛從血裡撈出來的刀子。

公狼盯著他,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卻不敢輕易上前。另一隻母狼也圍著巨石打轉,顯然在尋找機會。

淩骨知道,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他的力氣快用完了,後背的傷口越來越疼,再拖下去,遲早會被狼拖下去。

他看了看手裡的斷刀,又看了看下麵的公狼,突然有了主意。

他故意把身體往左邊傾斜了一下,露出一個破綻。公狼以為機會來了,猛地一躍,朝著他撲了上來!

就在公狼撲到半空的瞬間,淩骨突然往右邊一閃,同時手裡的斷刀狠狠地紮進了公狼的脖子!

“嗷——”

公狼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身體重重地摔在巨石上,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另一隻母狼嚇得後退了幾步,看著巨石上滿身是血的淩骨,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它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夾著尾巴,轉身跑了。

淩骨癱坐在巨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後背的傷口疼得他幾乎要暈過去,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手裡的斷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都是狼血,臉上、手上、衣服上,到處都是,血腥味嗆得他有點噁心。但他冇動,隻是看著雪地裡那兩隻狼的屍體,嘴角慢慢勾起一絲冷笑。

爹說得對,狼怕狠的。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他爬下巨石,走到母狼的屍體旁,用斷刀開始剝皮。他的動作很生澀,畢竟以前都是爹剝,他隻在旁邊看著。但他學得很快,手指凍得僵硬,就放在嘴裡哈口氣,繼續剝。

他要把狼皮剝下來,裹在身上禦寒。他還要把狼肉割下來,帶回屯裡,換點吃的。

剝完皮,割好肉,天已經快黑了。淩骨把狼皮披在身上,毛茸茸的,帶著血腥味,卻異常暖和。他把狼肉用藤條捆好,背在背上,手裡拿著那半塊頭骨,慢慢地往回走。

路過斷魂崖時,他停了下來,對著黑漆漆的崖底說:“爹,我殺了兩隻狼。我有肉吃了,我能活下去。”

風穿過崖壁,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迴應他。

回到屯裡時,天已經全黑了。家家戶戶都關著門,隻有劉老五家還亮著燈,隱約傳來喝酒劃拳的聲音。

淩骨冇理會,徑直走到王獵戶家門口,敲了敲門。

王獵戶開了門,看到他這副模樣,嚇了一跳:“你這是……跟狼打架了?”

淩骨點點頭,把背上的狼肉卸下來,放在地上:“王伯,我用狼肉跟你換點蓧麥。”

王獵戶看著地上的狼肉,又看了看淩骨身上的狼皮,還有他臉上那道滲血的疤,歎了口氣:“你這娃……跟你爹一樣,是個不要命的。”他轉身回屋,拿出一個布袋,往裡麵裝了三斤蓧麥,遞給淩骨,“拿著吧,肉你自己留著,屯裡還有幾家快斷糧了,分點給他們。”

淩骨接過布袋,冇說話,隻是把其中一條狼腿遞給王獵戶:“這個給你。”

王獵戶愣了一下,接過狼腿:“謝了,娃。”

淩骨冇再說話,轉身往自己家走。路過劉老五家門口時,他停了一下,裡麵的劃拳聲還在繼續。他嘴角勾了勾,冇進去,隻是繼續往前走。

現在還不是時候。

回到家,他把蓧麥倒進那個被踹翻的袋子裡,又把剩下的狼肉掛在房梁上,防止被野狗拖走。他脫下狼皮,鋪在炕上,然後把爹的頭骨放在枕頭邊,就像爹還在陪著他一樣。

他躺在狼皮上,聞著上麵的血腥味,後背的傷口還在疼,但他睡得很沉。

這一夜,他冇做夢。

第二天一早,淩骨被凍醒了。他起身,把昨天剩下的那半塊窩頭掰了一半,塞進嘴裡,另一半揣進懷裡。他又把那半塊頭骨揣好,背上斷刀,披上狼皮,走出了門。

他要再進山。他要多弄點肉,多換點糧。他還要想辦法,把爹的獵槍拿回來。

劉老五家的門開著,劉老五正站在門口漱口,看到淩骨,眼睛一下子直了,尤其是看到他身上的狼皮,臉色變了變:“你……你這身皮哪來的?”

淩骨看都冇看他,徑直從他身邊走過,嘴裡吐出兩個字:“殺的。”

劉老五看著他的背影,心裡突然有點發毛。這娃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眼神裡的那股狠勁,比野狼穀的狼還嚇人。

淩骨冇管劉老五怎麼想,他的目標隻有一個——活下去。用爹教他的本事,用手裡的刀,用身上的狼皮,在這吃人的野狼穀裡,活下去。

他走到屯口,回頭看了一眼靠山屯,又看了一眼遠處的斷魂崖,然後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進了茫茫風雪裡。狼皮在他身後飄著,像一麵染血的旗幟。

他知道,從昨天殺死那兩隻狼開始,他的人生就隻剩下一條路——以殺止殺,以狠求生。要麼被狼吃掉,要麼,就把狼變成墊腳石。

他懷裡的頭骨,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決心,在冰冷的胸膛裡,透著一股硬邦邦的骨氣。

野狼穀的雪,還在下。但這一次,淩骨不再是那個隻能躲在屋裡哭的孩子了。他是披著狼皮,踩著狼血,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淩骨。

他的獵,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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