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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血色賬本
那口養了我半輩子的砂鍋,又在灶上咕嘟開了。
裡頭翻滾的,是排骨的肉、蓮藕的甜,還有我這個當媽的,對兒子那點兒卑微又固執的期盼。
香味兒像長了腳,絲絲縷縷,爬滿了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
丈夫周建國,難得冇去擺弄他那些花鳥魚蟲,靠在沙發裡,手裡捏著份報紙,眼神卻時不時往廚房這邊溜,臉上掛著一種雨過天晴的鬆快。
我知道,他在鬆快什麼。
直到,門鎖哢噠一響。
周遠航領著一個姑娘,怯生生地探進半個身子。
我跟老周,臉上的笑,就那麼僵住了,像被人按了暫停鍵。
那姑娘叫張瑩,確實是清秀,白淨,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人的時候帶著點驚慌,活脫脫就是隻誤闖了人類領地的小兔子。
她緊緊跟在周遠航身後,手攥著他的衣角,那姿態,我熟。
太熟了。
爸,媽。
周遠航的聲音裡,透著一股獻寶似的喜氣。
他把張瑩往前輕輕一推。
這是張瑩,我女朋友。我們……處了半年了。
我冇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解下圍裙。
老周那邊的報紙,也終於嘩啦一聲,放下了。他臉上肌肉動了動,想擠個笑,比哭還難看。
坐,都坐吧。我的聲音,聽著有點飄。
飯桌上,本該是熱氣騰騰的。
砂鍋裡的湯還在冒著泡,排骨燉得爛熟,筷子一碰就脫骨。
我給張瑩舀了一碗湯,又夾了塊最大的排骨。
謝謝阿姨。她小聲說,頭垂得低低的,隻露出一段白皙的後頸。
一切,都像一出正在重播的蹩腳電視劇。
周遠航清了清嗓子。
他啪地一下,放下了筷子。
那聲音,在死寂的餐廳裡,炸得人耳朵生疼。
他搓著手,臉上堆起一種我看了三十多年的笑。
一種帶著討好、算計、又自以為是的笑。
每次他這麼笑,就準冇好事。
媽,爸。
他開了口,像個即將宣佈重大喜訊的領導。
我跟瑩瑩,我們商量好了。我們……我們打算結婚了。
我手裡那把用了十幾年的湯勺,在碗沿上,停住了。
我能聽見,老周那邊的呼吸,瞬間粗重了起來。
我們倆感情,那真是冇得說!特彆好!周遠航好像完全冇瞅見我們的臉色,自顧自地,像在背一篇排練了無數次的稿子。
瑩瑩家那邊也說了,彩禮什麼的,就是個過場,意思意思就行。但是吧,我們尋思著,這車,得買輛好點的,婚禮呢,也得辦得體麵些。畢竟……畢竟這是第二次了,不能讓人家看笑話不是
媽,要不,您先拿個三十萬出來,支援支援我們
他語氣那麼輕快,那麼理所當然。
好像他要的不是三十萬,不是我和老周拿命換來的血汗錢。
而是一張擦嘴的餐巾紙。
我端起手邊的茶杯,杯口的熱氣,熏得我眼睛有點模糊。
我輕輕吹開水麵上的浮沫,眼皮都冇抬一下。
我冇錢。
三個字。
我說得很輕,很慢。
卻像三塊從冰窖裡撈出來的寒冰,直愣愣地,砸在了飯桌上。
周遠航臉上的笑容,瞬間凍裂了。
媽,你……你說啥
他不敢相信,那個從小到大,對他有求必應,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的媽,會拒絕得這麼乾脆利落。
他旁邊的張瑩,反應可真快。
幾乎是在我話音落下的瞬間,她那低垂的頭,埋得更深了。
肩膀微微聳動,眼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泛起了一圈紅。
那副樣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
...
2
清純的高仿貨
這場景,這委屈的模樣。
我見過。
一模一樣。
當年那個叫蘇婷的女人,第一次上門,也是這副清純無辜、人畜無害的樣子。
我心裡嗬地冷笑了一聲,胃裡像有隻手在攪,翻江倒海。
砰!
我把手裡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
茶水濺出來,燙得我手背生疼。
我說,我冇錢。一分都莫得!
媽!
周遠航的臉,騰地一下,漲成了豬肝色。他聲音也揚了起來,帶著被羞辱後的惱怒。
你怎麼能這樣我結婚是大事啊!你不支援我
大事
我終於抬眼了,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先刮過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再落到他身邊那個垂著頭、肩膀一抖一抖的姑娘身上。
你的上一件大事,花了我六十萬。結果呢
結果房子、車子、票子,全他媽進了那個叫蘇婷的女人的口袋!你自己呢像條喪家之犬一樣滾回來,連條換洗的內褲都冇帶!這事兒,你給老孃忘了
我的話,就是一記響亮的大耳刮子。
抽得周遠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那……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那是蘇婷的錯!他憋了半天,幾乎是吼出來的。
跟瑩瑩沒關係!你怎麼能把對蘇婷的氣,撒在瑩瑩身上她多無辜啊!
他一邊吼,一邊伸出手,護住了張瑩的肩膀,像護著什麼稀世珍寶。
我看著張瑩那張酷似當年蘇婷的清純無辜臉,胃裡那股噁心勁兒,更重了。
曆史,總是驚人地相似。
隻是這一次,老孃不會再上同一個當了。
我慢慢地,撐著桌子站了起來。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的兒子,這個我養了三十多年的男人。
周遠航,你給老孃聽清楚了。
媽養你長大,不是為了讓你拿我的血汗錢,去給一個又一個不明不白的女人,鋪床疊被的!
那頓飯,最終還是不歡而散。
周遠航摔門而去,那聲巨響,震得牆上的灰都往下掉。
張瑩哭哭啼啼地跟在後麵,那背影,柔弱又無助,真是我見猶憐。
老週一句話冇說,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整個客廳被他搞得烏煙瘴氣,像失了火。
整個下午,家裡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到了晚上,我的房門,被敲響了。
是周宇-航。
他一個人回來的。
臉上的怒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委屈又可憐的表情。
這是他從小到大,跟我要錢時的標準套路,屢試不爽。
媽。
他自己搬了張椅子,挨著我的床邊坐下。
你莫生氣了嘛。我曉得上次的事讓你傷心了,可我這次,是認真的。瑩瑩真的是個好姑娘,跟蘇婷不一樣。
他開始打感情牌。
說我以前多疼他,說他小時候發高燒,我揹著他跑了三條街去看醫生。
說他上大學,我眼睛不眨一下,就給他買了最新款的蘋果電腦。
我冇吱聲,就那麼靜靜地聽著,像在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等他說得口乾舌燥,我才慢悠悠地拉開床頭櫃最下麵的抽屜。
從一堆陳年的雜物裡,摸出了一個本子。
一個牛皮封麵的,厚厚的賬本。
莫跟我扯那些冇用的。
我把賬本,啪地一聲,扔在他麵前。
我們娘倆,來算算賬。
3
滴血的賬本
賬本的牛皮封麵,已經被歲月磨得油光發亮,四個角都起了毛邊。
我翻開第一頁。
上麵是我清秀的會計字體,密密麻麻,一筆一筆,記錄著他第一次結婚時的所有開銷。
我的指尖,拂過那些早已乾涸的墨跡。
二零一六年,三月十五日。彩禮,十九萬九千。
四月四日。金器首飾,三金加鑽戒,五萬四千三百。
五月一日。婚宴,希爾頓酒店,三十桌,九萬八千七百塊。
六月到八月。婚房裝修,硬裝、軟裝、家電,總共十八萬八千。
九月九日。買車,白色帕薩特,全款加保險,十六萬六千。
我一筆一筆地念。
每念一筆,周遠航的頭,就低下去一分。
等我唸完,他的頭,已經快埋進自己褲襠裡了。
這些,有名有姓,有日期的,加起來,是七十萬六千塊。
這還不算,蘇婷那個不爭氣的賭鬼弟弟買房,你瞞著我們,偷偷從家裡拿走的那六萬塊。
周遠航,這每一筆,每一個子兒,都是我跟你爸,在廠裡頭,一個零件一個零件擰出來的,一張憑證一張憑證對出來的血汗錢!
是我們倆,一輩子的積蓄!
我啪地合上賬本,那聲音,像一記耳光。
我死死地盯著他。
你拿著這些,去換了個什麼回來
換了個淨身出戶!換了個屁滾尿流!
你現在,還有什麼臉,再來跟老孃要錢
周遠航的臉,已經從豬肝色,變成了醬紫色。
他的嘴唇哆嗦著,像秋風裡最後一片枯葉。
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那……那不是當時情況特殊嘛……蘇婷說,我要是跟她鬨,她就去我單位鬨,還要去法院告我……告我家暴……我怕丟人。
家暴
我氣得直接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抽你兩個大嘴巴子,你也算家暴周遠航啊周遠航,你為了你那點兒可笑的麵子,把我們家的裡子,全都扔到地上讓人踩!
你不是蠢,你是懦弱!一個男人,連保護自己家財產的本事都莫得,還談什麼成家立業
賬本的紙頁已經泛黃,每一筆數字後麵,我都用紅筆,清清楚楚地標註了用途和經手人。
這是我的心血,也是我的心病。
我指著他的鼻子,一字一句,像是要把字釘進他骨頭裡。
你的麵子,是老孃用真金白銀給你堆出來的!我的心,是被你這一筆一筆的花銷,給戳穿的!
他被我罵得狗血淋頭,再也扛不住了。
反正張瑩跟她不一樣!他猛地站起來,悶著頭,扔下這麼一句。
你不給錢,我自己想辦法!
說完,他又一次,摔門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門鈴就響了。
我以為是周遠航又殺了回來,冇好氣地拉開門。
門口站著的,卻是張瑩。
她一個人。
眼睛紅腫得像兩個核桃,顯然是精心哭過的。
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水果和保健品,都是挑最貴的買的。
阿姨,對不起。
她一進門,就給我來了個九十度的大鞠躬。
都是我不好,讓您和遠航吵架了。
她把東西放在玄關,換了鞋,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
阿姨,我跟遠航說了,我們不要您的錢,我們自己努力。
她聲音哽咽,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要掉不掉的,最是惹人憐。
錢可以慢慢賺,婚禮也可以不辦,車也可以不買。隻要……隻要您能同意我們在一起,就比什麼都強。
她說著說著,眼圈就全紅了。
那副委屈又懂事的樣子,確實,很有殺傷力。
老周正好從房間出來,看到這一幕,臉色明顯緩和了不少,甚至,我能看出來,他有點動搖了。
他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袖,壓低聲音說:你看,這姑娘,好像是比上一個強點。
我冇理他。
我隻是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著眼前的張瑩。
她今天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料子很好,襯得她整個人清純可人。
但我的目光,落在了她手腕上挎著的那個包上。
是LV的最新款。
我前幾天才陪我妹妹去恒隆廣場逛街,在專櫃見過。
標價,三萬八。
我走到她麵前,指著她的包,裝作很隨意地問:
哎喲,這包挺好看的嘛。不便宜吧
張瑩的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
她的眼神,也開始閃躲起來。
啊……這個是高仿的,阿姨。她趕緊把包往身後藏了藏,笑得有點不自然,我就喜歡這個款式,在網上隨便買來背背的。
是嗎
我笑了,笑得意味深長。
仿得還真像。我正好有個朋友在海關工作,最懂這個了。要不改天我拿去讓他幫我瞅瞅,這高仿的技術,到底有多高
張瑩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她捏著包帶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指節都泛起了青白色。
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用了阿...
...
4
親戚們的圍剿
我心裡冷笑。
一個口口聲聲說要自力更生、婚禮都可以不辦的姑娘,揹著兩萬多的真包,還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說是高仿。
她的懂事,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算計。
這套路,蘇-婷-當-年-也-用-過。
一模一樣。
我冇再戳穿她,隻是淡淡地說:東西你拿回去吧。我們家不缺這個。你和遠航的事,讓他自己來跟我談。
我拒絕給錢的態度,堅決得像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周遠航見軟的不行,開始了他的第二套方案:發動親戚,對我進行飽和式攻擊。
第一個打來電話的,是我的親妹妹,周遠航的姨媽。
電話一接通,她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就跟機關槍似的,從聽筒裡掃射過來。
姐!你也太狠心了吧!遠航都給我打電話了,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他不就想再結個婚嗎你怎麼能當攔路虎呢
我捏著電話,走到陽台,把玻璃門嘩啦一下關上。
他看走了眼,憑什麼要讓老孃來買單
話不能這麼說啊,姐!上次是看走了眼,這次說不定就是好姻緣呢那姑娘我也聽遠航說了,挺懂事的。你總不能因為一個蘇婷,就讓他打一輩子光棍吧他都多大了!
他多大,都改變不了他是個拎不清的蠢貨這個事實。我的聲音,冷得像冰。
我的錢,是我和老周的養老錢,棺材本,不是他周遠航試錯的資本。你要是覺得他可憐,你心疼他,你借他三十萬
電話那頭,瞬間冇了聲音。
那挺機關槍,啞火了。
過了足足十幾秒,我妹妹才訕訕地開口:姐,我……我哪有那麼多錢啊……我這不是關心遠航嘛。
關心他,就讓他自己去掙錢,去承擔責任。彆來道德綁架我。
我啪地一下,直接掛了電話。
世界清靜了不到半天。
他爸那邊的兄弟,周遠航的二叔,電話又跟催命符似的追了過來。
二叔是個老好人,說話總是繞來繞去,像個打太極的。
嫂子啊,建國都跟我說了。這事吧,我看啊,還是得商量著來。遠航那孩子,從小就實誠,容易被騙,上次是吃了大虧。但咱們做長輩的,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好不容易想重新開始了,又給他一盆冷水啊。
養兒防老,養兒防老嘛。現在不幫他,以後指望誰啊可彆把孩子逼急了,真跟你們斷了關係,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我聽得火冒三丈。
二叔,我們養他到三十多歲,給他娶媳婦花了七十多萬,已經仁至義儘了。他自己冇本事守住家業,被人騙得精光,現在還想回來繼續啃老,天下冇這個道理!
至於防老,我跟他爸有退休金,有房子,用不著他防!他彆來啃老,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我把每一個來說情的親戚電話,都跟擋槍子兒似的,一個一個懟了回去。
最後,索性開了免打擾模式。
我的世界需要清靜,我的決心,不容動搖。
這些所謂的親戚,一個個站著說話不腰疼。
針,冇紮在他們身上,他們不知道疼。
他們勸我大度,不過是想用我的錢,來成全他們和事佬的美名。
就像我妹妹後來跟我說的:姐,以後凡是勸你大度的人,你離他遠點。因為雷劈他的時候,容易連累到你。
我深以為然。
就在我跟周遠航,以及各路親戚僵持不下的時候。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我的前兒媳,蘇婷。
5
鱷魚的眼淚
是周遠航自己告訴我的。
那天他灰頭土臉地回家來拿換季的衣服,整個人像隻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欲言又止。
我懶得搭理他,自顧自地給他疊著衣服。
他倒自己憋不住了。
媽,蘇婷……她來找我了。
我疊衣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約我出去見了一麵,在咖啡館。周遠航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我極度厭惡的不忍和憐憫,她……她哭得好慘。
她說她後悔了,說跟我離婚後,她那個賭鬼弟弟,把她分的錢都拿去賭博輸光了。她現在一個人在外麵租房子住,工作也丟了,過得很不好。
我看著他,心裡警鈴大作。
她還說,周宇-航避開我的視線,低著頭,聲音更小了,她說……她還是覺得我好,覺得我們家好。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想跟我……複婚。
我差點被氣笑了。
這是什麼年度狗血大戲
周遠航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是一種極其複雜的表情,既有對蘇婷的憐憫,又有對我這個親媽的無聲控訴。
媽,你看蘇婷現在多慘。相比之下,張瑩對我多好,多懂事。她什麼都不要,隻想要我這個人。我真的……我真的不能再辜負一個好女孩了。
我算是聽明白了。
蘇婷這一手以退為進,玩得真他媽高!
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聲淚俱下地哭訴自己的悲慘,勾起我這個蠢兒子的回憶和同情。
她這不就是在逼我嗎
她完美地,把張瑩塑造成了一個救世主的形象。
一個,是不堪回首、麻煩纏身的過去。
另一個,是溫柔體貼、無比珍貴的未來。
我兒子這個蠢貨,腦子一熱,隻會覺得必須立刻、馬上、毫不猶豫地抓住張瑩這根救命稻草,否則就會重蹈覆轍,掉進蘇婷那個火坑裡。
所以呢我冷冷地問,心裡已經是一片冰涼。
所以你必須馬上拿出錢來!周遠航的音量,又提了上來,臉上帶著一種被逼到絕路的急切。
我必須儘快和張瑩結婚!不然蘇婷那邊又來糾纏,我怕張瑩會誤會,會覺得我們家麻煩,會離開我!
我看著他那張急切又慌張的臉,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她一哭,你就心軟。她一賣慘,你就上頭。周宇-航,你不是心軟,你是冇長記性!那個女人把你坑得多慘,你是半點都不記得了
我記得!可那又怎麼樣我現在隻想跟張瑩好好過日子!
你跟她好好過日子,憑什麼要用我的錢
你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嗎!
他終於,聲嘶力竭地,吼出了這句他藏在心底的真心話。
那一瞬間,我隻覺得血氣上湧,整個腦子嗡的一聲。
我揚起手。
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狠狠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
清脆,響亮。
他捂著臉,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這是我第一次,打他。
滾。
我指著門,聲音在發抖。
你給老孃滾出去。
蘇婷的出現太巧了,巧得像一出排練好的戲。
她和張瑩,一唱一和,一拉一踩。
目的隻有一個。
就是我口袋裡那點養老錢。
我算是看透了。
鱷魚的眼淚,是它準備開飯的信號。
6
最後的戰友
周遠航被我那一巴掌打懵了,捂著臉,像隻喪家之犬,跑了出去。
家裡,又恢複了死一樣的寂靜。
連番的壓力下,連一直堅定地站在我這邊的丈夫周建國,都有些頂不住了。
晚上,他坐在沙發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把一整個菸灰缸都塞滿了。
悶了半天,他終於開了口。
淑蘭,要不……就再信兒子一次
我正在廚房洗碗,嘩嘩的水聲,都蓋不住他話裡的疲憊。
我手一滑,手裡的碗差點掉在地上。
他走進來,高大的身軀靠在門框上,整個人看著都垮了下來。
我今天,去他單位附近看了看。
那孩子,瘦了一大圈,鬍子拉碴的,衣服也皺巴巴的,看著……看著就讓人心疼。
他跟蘇婷那個事,確實是咱們吃了大虧。可……可總不能真看著他打一輩子光棍吧再說,那個張瑩,看起來,確實比蘇婷好點,也挺會說話的。
我關掉水龍頭,在圍裙上擦乾手,轉過身,靜靜地看著他。
老周,你心疼了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像個被戳破的氣球。
他畢竟……是我們的兒子啊。
是,他是我們的兒子。我的聲音很平靜,所以,我們才被他坑得這麼慘。
我拉開餐桌的椅子坐下,示意他也在對麵坐。
我把那個牛皮賬本,又一次,拿了出來。
攤開在他們爺倆都喜歡的那張紅木餐桌上。
老周,你再看看這個。
六十多萬。這不是一筆小錢。這是我們倆,從結婚開始,一分一毛,辛辛苦苦攢下來的。
我們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給他買了房,買了車,風風光光地給他娶了媳婦。結果呢
我指著上麵那一筆筆刺眼的紅色墨跡。
他換來了什麼換來了一紙離婚協議,和‘淨身出戶’四個大字!他連他自己的那套婚前房產,都被蘇婷用下三濫的手段給騙走了!
周建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放在桌上的拳頭,也越握越緊。
我知道你心疼兒子,我放緩了語氣,伸手覆上他那緊握的拳頭,我也心疼。可心疼不能當飯吃,更不能解決問題。這不是十萬、二十萬的事。這是個無底洞。
你想想,張瑩跟蘇婷的套路,何其相似先是裝清純,裝懂事。然後開始要錢。現在,蘇婷又恰到好處地跳出來助攻。你不覺得,這太巧了嗎巧得就像有人在背後寫劇本一樣!
我們今天退一步,拿出十萬二十萬。明天,他們就會進十步,跟我們要這套房子,要我們剩下的全部存款!這個口子一旦開了,我們的晚年,就彆想有一天安生日子過!
周建國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著賬本上那些刺眼的數字,手微微發抖。
我拉著他的手,他的手心一片冰涼。
老周,我們是夫妻,是戰友。這件事上,你必須跟我站在一起。
我們不是在害他,我們是在救他!是在救我們自己!
這次要是再被騙,我們就真的,什麼都冇了!
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回握住了我。
很用力,很用力。
淑蘭,他終於下定了決心,眼裡的猶豫一掃而空,我聽你的。
這錢,我們一分都不給。這個家,我跟你一起守著。
那一刻,我心裡那塊一直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對家人的愛,不是無限的縱容和妥協。
而是關鍵時刻,有拉他一把的勇氣,和……把他推開的狠心。
7
驚天陰謀
周遠航見軟的不行,開始來硬的了。
他給我發了條簡訊,說他已經從家裡搬出去,和張瑩一起在外麵租了房子。
簡訊的最後,他撂下狠話:如果我再不同意他們的婚事,不拿出錢來,他就和張瑩直接去民政局領個證,這輩子,都不再登我們家的門。
我看著那條充滿威脅的簡訊,麵無表情地回了兩個字:
隨你。
然後,我拉黑了他的號碼,刪除了所有的聊天記錄。
嘴上說得決絕,心裡卻開始犯起了嘀咕。
太急了。
張瑩和周遠航的表現,太急切了。
就算周遠航那個戀愛腦上了頭,被愛情衝昏了頭腦,那個張瑩,為什麼也非要這麼急著結婚急著要錢
她們到底在圖什麼
僅僅是三十萬的車,和一場體麵的婚禮嗎
我總覺得,事情,冇那麼簡單。
那個週末,我找了個藉口,去了我妹妹家。
就是那個最先打電話來勸我的,周宇-航的姨媽。
我拎了些她最愛吃的水果,一進門就唉聲歎氣,說自己被周遠航氣得高血壓都犯了,頭昏眼花。
我妹妹趕緊給我又是倒水又是拿藥,嘴裡不停地安慰我:姐,你也彆太上火了。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不了那麼多的。
我就是想不通,那個張瑩,到底給他灌了什麼**湯。我假裝抱怨,有氣無力地說,看著文文靜靜的一個姑娘,怎麼就跟我那個前兒媳蘇婷一樣,一門心思鑽進錢眼裡了。
我妹妹一聽我這麼說,也來了興致,跟著八卦起來。
她拿出手機,點開她女兒,也就是我外甥女的朋友圈,給我看。
姐你看,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朋友圈裡曬的不是包就是旅遊,一個比一個會花錢。我女兒她們公司前幾天聚餐,你看看這一個個的……
她一邊說,一邊在我眼前劃拉著手機螢幕。
我本來隻是心不在焉地應付著,目光隨意地在那些年輕女孩花枝招展的照片上掃過。
突然。
一張照片,讓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那是一張很多人在KTV裡的聚會合照,燈光昏暗,人頭攢動。
但是在照片的角落裡。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兩個人。
蘇婷。
和張瑩。
她們並肩站著,頭挨著頭,對著鏡頭笑得無比親密,那姿態,那熟稔的樣子,絕不是什麼普通朋友。
照片下麵,還有一行配文:
祝我最好的姐妹和表姐新生活愉快!一定要幸福哦!
表姐
姐妹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像被一把重錘,狠狠地敲擊了一下。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疑點,在這一刻,瞬間串聯了起來:
蘇婷的突然出現,扮演惡毒前任;
張瑩的清純懂事,扮演完美現任;
她們極其相似的、專門針對我兒子戀愛腦這個弱點的套路;
她們急不可耐地逼我要錢……
這不是巧合。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聯手設下的殺豬盤!
她們是一夥的!她們的目標,根本就不是那三十萬!她們是想複製上一次的成功,把我這個家,連根拔起,把我和老周的骨頭都吞下去!
當所有的巧合,都指向同一個方向時,那它就不是巧-合,而是陰謀!
我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手腳冰涼得像剛從冰櫃裡拿出來。
妹妹還在我旁邊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我已經一個字都聽不見了。
姐姐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妹妹終於發現了我的不對勁,擔心地晃了晃我的胳膊。
我猛地回過神,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冇事,可能……可能是有點低血糖,頭暈。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我得先回去了,下次再聊。
我冇有聲張,甚至冇有再多看那張照片一眼,但我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將它像烙鐵一樣,烙印在了我的腦子裡。
我冷靜地拿起自己的包,拒絕了妹妹要送我下樓的好意,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她家。
8
獵槍上膛
回到家,我反鎖上門,整個人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上。
心臟還在狂跳不止,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憤怒和後怕,像兩隻巨大的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她們這是要把我們一家,往死裡坑啊!
我那個傻兒子,被人賣了一次,現在又興高采烈地,幫著人數第二次錢!
我衝進洗手間,用冰冷的自來水,一遍又一遍地潑在臉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不能慌。
絕對不能慌。
直接把這張照片甩在周宇-航臉上
冇用的。
以他那個被豬油蒙了心的腦子,他絕對不會信我。他隻會覺得我為了阻止他結婚,不擇手段,P圖造謠。他甚至會反過來指責我惡毒,然後更加憐惜他那受儘了委屈的白蓮花張瑩。
打草驚蛇,隻會讓她們的騙局進行得更隱蔽,更決絕。
我不能這麼做。
我需要證據。
需要一擊致命的、讓他啞口無言、無從辯駁的鐵證!
我回到房間,打開電腦,在搜尋欄裡,顫抖著手,輸入了幾個字:本市,靠譜私家偵探。
然後,我拿出手機,找到了被我拉黑的周宇-航的號碼,從黑名單裡,拖了出來。
我編輯了一條簡訊,每一個字,都經過了深思熟慮。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緩和與妥協:
兒子,你搬回來住吧。這幾天媽媽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你說的對,不能因為過去的事,耽誤你的將來。你們的事,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錢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簡訊發出去的那一刻,我知道。
我已經佈下了我的網。
好一招引蛇出洞。
你們不是想演戲嗎
行。
老孃給你們搭個台子,讓你們演個夠。
隻是這一次,導演,是我。
結局,也由我來寫。
對付豺狼,不能用道理,得用獵槍。
而我,已經開始磨我的刀了。
第二天,我揣著我這些年偷偷攢下的所有私房錢,走進了市中心最高檔的那棟寫字樓裡。
我找的,是一家律師事務所。
我冇有告訴老周。這件事,風險太大,我必須一個人扛。
接待我的是一位姓王的律師,四十多歲,戴著一副金邊眼鏡,眼神銳利,看起來精明又乾練。
我冇有絲毫隱瞞,把我家的那本爛賬,從周宇-航的第一次婚姻,蘇婷如何騙走我們六十多萬家產,到這一次張瑩的出現,以及那張關鍵的KTV合照,全都和盤托出。
王律師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在筆記本上記下幾個關鍵詞。
等我說完,他推了推眼鏡,神情嚴肅。
林女士,如果情況屬實,這張瑩和蘇婷的行為,已經涉嫌構成詐騙罪。但問題在於,您兒子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如果他是‘心甘情願’地贈予,從法律上,我們很難界定。
我明白。我點點頭,這正是我最擔心的,所以我需要證據,證明她們是合謀,是有預謀地欺騙。
您做得很對。王律師讚許地看了我一眼,在拿到確鑿證據前,您必須穩住他們,同時,做好財產保全。
他當場就給了我兩個建議。
第一,他幫我起草一份《夫妻財產贈與協議》,明確規定,我名下和老周名下的所有財產,包括我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我們倆所有的銀行存款、理財產品,全部贈與對方,作為個人財產。這樣一來,就算周宇-航再婚,這些財產也屬於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與他的婚姻無關,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被分割的風險。
第二,他幫我起草一份《借款協議》。如果我最終同意出錢,這三十萬,將以借款的形式,借給周宇-航個人,並且,需要張瑩作為共同借款人或者擔保人,親筆簽字。協議上會清清楚楚地寫明借款用途、還款計劃和法定利息。
林女士,親兄弟,明算賬。當親情無法成為鎧甲時,法律,就是您最後的武器。
王律師的這句話,說到了我的心坎裡。
從律所出來,我又按照王律師推薦的聯絡方式,找到了一名私家偵探。
偵探姓李,退伍軍人出身,人很乾練,話不多,眼神像鷹一樣銳利。
我把張瑩和蘇婷的照片,以及她們可能見麵的地址,都告訴了他。
24小時跟著她們,尤其是張瑩。我要知道她每天都見了誰,說了什麼。任何她們接觸的證據,照片、視頻、錄音,我都要。
我把一遝厚厚的現金,推到他麵前。
這是定金。事成之後,還有重謝。
李偵探點了點錢,隻說了一個字:好。
做完這一切,我感覺自己像是打了一場仗,渾身虛脫。
但心裡,卻前所未有的踏實。
這是為我和老周的下半生,買的一份保險。
9
獵物上鉤
我的簡訊,果然起了作用。
當天晚上,周遠航就給我回了電話,聲音裡滿是壓抑不住的驚喜,和一絲絲的愧疚。
媽!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你放心,我跟張瑩以後,一定會好好孝敬你跟我爸的!
行了,彆說這些好聽的了。我用一種疲憊不堪的語氣,有氣無力地說,這個週末,帶上張瑩,回家吃飯。
我跟你爸商量一下,看看能湊多少錢給你們。
周宇-航在電話那頭,千恩萬謝,就差給我磕頭了。
週末,他帶著張瑩,拎著比上次更貴重的禮品,喜氣洋洋地回了家。
我一反常態,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我拉著張瑩的手,讓她緊挨著我坐在沙發上,噓寒問暖,熱情地給她削蘋果,夾菜。
瑩瑩啊,之前是阿姨不對,老觀念,想得太多了。遠航這孩子,是個死心眼,他就認準了你,我們做父母的,還能怎麼辦呢隻能支援了。
張瑩受寵若驚,臉上的笑容真誠又燦爛。
謝謝阿姨!阿姨您真好!
周遠航和老周看著我們這副婆媳和睦的感人樣子,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一頓飯,吃得是其樂融融,賓主儘歡。
飯後,周遠航去書房陪老周下棋。我拉住了正要起身幫忙收拾碗筷的張瑩。
瑩瑩,碗讓遠航洗,你陪阿姨去陽台坐坐,咱娘倆說說話。
我把她拉到陽台,順手關上了通往客廳的玻璃門,隔絕了裡麵的聲音。
我給她倒了杯茶,然後掏心掏肺地開了口。
瑩瑩啊,阿姨這輩子,就遠航這麼一個兒子。我們老兩口的錢,以後不都是你們的
我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沉重地說:但是啊,阿姨心裡,一直有個疙瘩,解不開。就是那個……蘇婷。
提到蘇婷這兩個字,張瑩的眼神,明顯地閃爍了一下。
我聽說……她是你的親戚我狀似無意地,拋出了我的第一個誘餌。
一邊說,我一邊悄悄地,按下了口袋裡手機的錄音鍵。
張瑩的警惕性很高,她立刻矢口否認:阿姨,您聽誰說的我跟她就是認識,八竿子都打不著的遠房親戚,早就不聯絡了。
是嗎我歎了口氣,開始我的表演,眼眶也適時地紅了,哎,你不懂啊。我們家,被這個蘇婷害得太慘了。我一想到她,晚上就睡不著覺。遠航那個傻子,前兩天還跟我說,蘇婷找他哭訴想複婚呢。你說,我這心裡能踏實嗎我總怕……我總怕她再來攪局,把你給攪和走了。
我一邊說,一邊擠出幾滴眼淚,用手背狼狽地抹了抹。
我的示弱和真誠,顯然打消了張瑩最後的疑慮。
她看我的眼神,從防備,變成了同情,甚至,帶上了一絲絲的炫耀和優越感。
她反過來握住我的手,信誓旦旦地安撫我:
阿姨您放心!我那個表姐,心眼最壞了!我跟她根本就不親!她就是看遠航要跟我結婚了,她嫉妒,所以故意來攪局的!
表姐。
她終於,親口承認了。
我們早就商量好了,她大概是覺得已經完全取得了我的信任,徹底放鬆了警惕,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得意,這次先把錢拿到手,我們就去買個離她遠遠的房子,以後再也不跟她來往了!我保證!
我的心,在滴血。
臉上,卻要裝出感激涕零和如釋重負的欣慰。
那……那你們都商量什麼了我小心翼翼地,繼續誘導。
就商量著怎麼讓您先消氣啊。張瑩徹底得意忘形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她們的計劃全都抖了出來。
我表姐還給我出主意呢。她說您啊,吃軟不吃硬,讓我先跟您裝可憐,把姿態放低。然後呢,她再出來鬨,扮演那個惡人。您一對比,不就知道我的好了嗎
她歪著頭,笑得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彷彿在分享一個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阿姨,您看,這招是不是挺管用的
我點點頭,聲音有點發澀。
管用。
太管用了。
錄音筆,在我溫暖的口袋裡,忠實地記錄下了一切。
獵物上鉤前,最高明的獵人,總會表現出十足的耐心和善意。
10
天羅地網
送走他們後,我立刻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把陽台上的那段錄音導了出來,戴上耳機,反覆聽了好幾遍。
張瑩那清晰又得意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紮在我的心上。
第二天,李偵探那邊,也傳來了決定性的證據。
他給我發來一個加密的檔案包。
裡麵,是十幾張高清照片。
照片上,蘇婷和張瑩在一家非常隱蔽的咖啡館裡見麵,不止一次。她們時而低聲密謀,時而激烈爭吵,表情豐富,堪比影後。
最關鍵的,是一小段在咖啡館外停車場拍到的,有些晃動的視頻。
視頻的畫質不算特彆清晰,但聲音,卻錄得一清二楚。
是蘇婷在對張-瑩說話,語氣尖銳又貪婪:
你彆忘了,事成之後我要分四成!彩禮、車、房子,所有從他們家拿到的東西,我都要四成!當初要不是我把他騙得淨身出戶,讓他一無所有,他哪還有臉回來繼續啃老你哪有機會下手
視頻裡的張瑩,一臉的不耐煩,壓低了聲音吼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催什麼催!等我拿到房本,辦完婚禮,少不了你的!你最好把嘴巴閉嚴實點,彆壞了我的事!
房本
我抓住這個關鍵詞,渾身一激靈。
原來,她們的目標,不僅僅是那三十萬!她們最終的,真正的目標,是我和老周現在住的這套房子!
我繼續往下翻,還有幾張銀行轉賬記錄的截圖。
是李偵探通過他的特殊渠道弄到的。
記錄顯示,最近半年,張瑩分三次,給蘇婷的個人賬戶,轉了總共六萬塊錢。
李偵探在郵件末尾附言:推測是前期活動經費。
至此,錄音、照片、視頻、轉賬記錄。
一條完整的、天衣無縫的、足以將她們釘死在恥辱柱上的證據鏈,形成了。
我把所有證據,分門彆類地整理好,用U盤複製了三份。
一份,立刻發給了王律師。
一份,鎖進了銀行的保險櫃。
最後一份,我留在了自己手裡。
我看著電腦螢幕上,那兩個女人因為密謀和爭吵而顯得醜惡的嘴臉,手指冰涼。
原來,我兒子的愚蠢,在她們的眼裡,竟是一座可以反覆開采的金礦。
收網的時刻,到了。
真相不會永遠被掩蓋,它隻是在等一個,最有力的登場時機。
我給周遠航打了電話。
告訴他,我和他爸商量好了,同意他們結婚,也同意出錢。
這個週六,你帶上張瑩,還有她的父母,我們兩家人,一起吃個飯,把婚事正式定下來。
地點你來定,檔次高一點,彆丟了張瑩的麵子。
周宇-航在電話那頭,激動得語無倫次,一個勁兒地說著媽你真好。
我掛了電話,臉上,冇有一絲一毫的笑容。
鴻門宴的請柬,我已經發出去了。
11
鴻門宴
週六,在周遠航精心預定的五星級酒店包廂裡,我終於見到了張瑩的父母。
他們穿著得體,看起來是本分老實人。
但那眉宇之間,透著一股藏不住的精明和貪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氣氛在周宇-航的刻意調動下,顯得十分熱烈融洽。
張瑩的父親清了清嗓子,終於,進入了正題。
親家,我們家瑩瑩呢,從小就乖巧懂事。我們對男方也冇什麼大要求,就是希望孩子能過得好。彩禮嘛,就按我們這邊的規矩,不多要,十九萬九,圖個吉利。
張瑩的母親立刻接上話,配合得天衣無縫:
對對對,我們家也不是賣女兒。這彩禮,我們一分不要,全都給瑩瑩帶回來,當她的小金庫。主要是車子,遠航也跟我們說了,你們準備給買個三十多萬的車,這個我們很滿意。還有就是……就是房子,宇-航現在不是冇房子嘛,我們想著,是不是……可以先把你們老兩口現在住的這套,過戶給他們小兩口你們放心,我們瑩瑩肯定會好好孝順你們的,你們還跟以前一樣住著,冇任何影響。
圖窮匕見了。
她們一唱一和,把早就盤算好的條件,包裝成合情合理的要求,輕飄飄地,擺在了檯麵上。
周遠航緊張地看著我,手心裡全是汗,生怕我臨陣反悔。
老周的臉,已經黑得像鍋底了。但他記得我的囑咐,一言不發,隻是悶頭喝茶。
我笑了。
笑得雲淡風輕。
我從隨身的包裡,慢條斯理地,拿出兩份檔案。
輕輕地,放在包廂中央的玻璃轉盤上,推到了張瑩和她父母的麵前。
親家,瑩瑩她爸媽,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為了讓瑩瑩安心地嫁過來,也為了我們老兩口放心,咱們今天既然人都在,就把一些事,落在紙麵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指著那兩份檔案,笑著說:
這是阿姨給你們準備的,一份小小的禮物。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兩份檔案上。
封麵上,是王律師親手列印的,又黑又大的幾個字:
《婚前財產協議》
和
《借款協議》。
周遠航的臉,瞬間就變了。
張瑩臉上那甜美可人的笑容,也僵住了。
媽!你這是什麼意思!周遠航第一個跳了起來,聲音尖銳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我們不是都說好了嗎!你怎麼又搞這些東西出來!你還是不信我!不信張瑩!
張瑩的眼淚,說來就來,都不需要醞釀。
她泫然欲泣地看著我,聲音裡充滿了委屈和控訴:阿姨,您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我和遠航是真心相愛的,不是為了您的錢。您這樣做,太傷我的心了。
她的父母也立刻變了臉色,她媽陰陽怪氣地說:親家母,你這是防賊呢我們瑩瑩哪裡不好了,你要這麼對她
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滾燙的普洱。
是嗎
我放下茶杯,冷笑一聲。
既然不是為了錢,那簽了這兩份檔案,不是正好能證明你的清白嗎
這上麵寫得很清楚,我們老兩口的所有財產,都是我們的,跟你們無關。我們‘支援’你們的三十萬,是借款,要還的。你們要是真心相愛,不圖錢財,簽這個字,不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嗎
檢驗愛情的最好方式,不是風花雪月,也不是甜言蜜語。
而是一份,冰冷無情的婚前財產協議。
12
圖窮匕見
張瑩死死地盯著那兩份協議,嘴唇都咬白了,就是不肯伸手。
她開始上演她的全套戲碼。
先是哭。
哭得梨花帶雨,聲聲泣血,控訴我這個做婆婆的如何刻薄,如何不信任她,如何用金錢來玷汙她純潔的愛情。
然後是鬨。
說這婚不結了,說我根本就是瞧不起她們家,是故意在這麼多人麵前羞辱她。
最後,是把矛頭對準了周宇-航。
罵他冇用,罵他無能,連自己的媽都搞不定,讓她受這種天大的委屈。
周遠航被她哭得心煩意亂,手足無措,又轉過頭來,把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到了我的身上。
媽!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就非要攪黃了我的婚事才甘心嗎!
夠了!
我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那一聲巨響,震得桌上的杯盤都跳了一下。
包廂裡,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被我這突如其來的氣勢,給鎮住了。
彆演了。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錐,狠狠地刺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張瑩,或者我該叫你,蘇婷的……表妹
我從包裡,拿出那張KTV合照的A4彩色列印件,用力地,甩在了桌子中央。
照片上,張瑩和蘇婷親密地挨在一起,笑得像兩朵盛開的毒花。
張瑩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
她的父母也愣住了,麵麵相覷,顯然對此一無所知。
周宇-航一把抓起那張照片,眼睛瞪得像銅鈴,看看照片,又看看張瑩,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我冇有給他質問的機會。
我拿出手機,按下了播放鍵。
陽台上錄下的,張瑩那得意洋洋、毫無防備的聲音,在安靜的包廂裡,清晰地迴響著:
……我表姐還給我出主意呢。她說您啊,吃軟不吃硬,讓我先跟您裝可憐……然後呢,她再出來鬨,扮演那個惡人。您一對比,不就知道我的好了嗎阿姨,您看,這招是不是挺管用的
錄音播放完畢。
周宇-航的表情,從震驚,到憤怒,最後,變成了一片死灰。
他手裡的照片,像一片枯葉,飄落在地。
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張瑩的父母,已經完全傻眼了。
我拿出我的,最後的殺手鐧。
我拿出手機,連接上包廂裡的高清投影儀。
雪白的牆壁上,立刻出現了停車場裡那段晃動的視頻。
你彆忘了,事成之後我要分四成!蘇婷尖銳貪婪的聲音,像魔咒一樣響起。
等我拿到房本,辦完婚禮,少不了你的!張瑩不耐煩的聲音,緊隨其後。
那一刻。
整個包廂,死一般的寂靜。
當謊言被戳穿時,發出的,不是破碎的聲音。
而是靈魂,重重墜地的悶響。
張瑩,徹底癱了。
她癱坐在椅子上,臉色灰敗,嘴唇哆嗦,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布娃娃。
她的父母,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剩下無儘的羞恥和難堪。
突然。
張瑩像瘋了一樣,從椅子上猛地彈了起來,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叫,朝我撲了過來,想搶奪我的手機。
你個老不死的!你算計我!我跟你拚了!
她還冇碰到我的衣角,就被一直沉默不語的老周,一把推開。
我那個一向溫和的丈夫,此刻像一堵堅不可摧的牆,牢牢地,護在了我的身前。
我冷冷地看著那個狀若癲狂的張瑩。
我這裡所有的東西,照片、錄音、視頻,全都在我的律師那裡有備份。你們表姐妹倆的行為,已經涉嫌詐騙,金額巨大。我給你們兩條路。
要麼,你們現在就滾,帶著你的父母,永遠彆再出現在我們麵前。
要麼,我們直接報警,法庭上見。
張瑩知道,她徹底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她怨毒地瞪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那個失魂落魄、已經完全指望不上的周遠航。
她知道大勢已去,再鬨下去,隻會把自己送進監獄。
她拉著她那同樣麵如死灰的父母,一句話冇說,灰溜溜地,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包廂。
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就這樣,以一種最狼狽、最不堪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13
遲來的懺悔
我最終,冇有選擇報警。
把她們送進去固然解氣,但家醜不可外揚。周宇-航還要做人,我不想讓他本就失敗的人生履曆上,再添上這麼一筆貽笑大方的笑話。
我要的不是複仇,是斷絕後患。
是我要讓我這個蠢兒子,徹底地、痛苦地、清醒過來。
最好的報複,不是毀滅對方。
而是讓她所有的算計都化為泡影,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她自己,走向深淵。
後來我聽我妹妹說,蘇婷和張瑩因為分贓不均,徹底鬨翻了,狗咬狗一嘴毛。蘇婷到處宣揚張瑩夥同她騙婚的事,還把張瑩以前的一些老底都給抖了出去。張瑩在她們那個圈子裡,也徹底混不下去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那晚鴻門宴之後,周遠航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一天一夜,冇吃冇喝。
第二天早上,他打開房門。
雙眼通紅,佈滿了血絲,眼窩深陷,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一樣,老了十歲。
他走到客廳,在我跟老周麵前,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然後,他抬起手。
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啪!啪!
那聲音,又脆又響,聽得我心頭都跟著一顫。
媽,爸,我對不起你們。
他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眼淚,一顆一顆地,無聲地,砸在地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這是他三十多年來,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愚蠢,和給這個家庭,帶來的巨大傷害。
他冇有為自己辯解一句,冇有說我被騙了,也冇有說我不知道。
隻是反覆地、機械地、重複著那一句:
對不起,我錯了。
老周看不下去了,想去扶他,我用眼神,製止了。
我就那麼平靜地看著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他懺悔,看著他痛苦。
我知道,這一跤,他必須自己摔疼了,摔到骨頭裡,才能真正地,站起來。
周宇-航,站起來。
我終於開了口,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們。是你自己。
你把你的人生,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真正的成長,從來不是在掌聲和鼓勵中。
而是在響亮的耳光,和徹底的懺悔中。
一個星期後,周遠航默默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裝了兩個大大的行李箱。
他走到我麵前,把一張工資卡,遞給了我。
媽,我搬出去住。這張卡你拿著,密碼是你生日。以前……以前我欠家裡的,我慢慢還。
我看著那張薄薄的銀行卡,又看看他。
他的臉上,冇有了過去的幼稚和依賴,多了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沉靜和擔當。
我把卡,推了回去。
不用了。
他愣住了,滿眼的不解。
從今天起,你的錢,你自己管。你的人生,你自己負責。
我和你爸的錢,是我們的養老錢,跟你,冇有任何關係。
我的話說得很絕情,我知道。
就像一把刀,親手斬斷了我們之間那條不健康的臍帶。
但這是必須的。我們這個家,就是因為太冇有邊界感,纔會被人一次又一次地鑽空子,予取予求。
他必須學會獨立,學會為自己的人生,買單。
媽……他的眼圈,又紅了,你……你不要我了嗎
我不是不要你。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我是不要那個三十多歲還長不大、拎不清、把父母當成提款機的兒子。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成為一個真正獨立的、能夠為自己所有行為負責的、值得我驕傲的男人。
到那時,我們再來談母子親情。
家庭,不應該是永遠的避風港。
它更應該是,練習獨立的訓練場。
有些愛,必須通過斷奶來完成。
他最終還是拿著卡走了。
看著他拖著兩個沉重的行李箱,一步一步離開的背影,我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老周走過來,從身後攬住我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淑蘭,你做得對。
14
尾聲:我的後半生
處理完張瑩,還有一筆舊賬,我冇忘。
就是蘇婷。
在王律師的幫助下,我輕而易舉地拿到了她現在的住址和聯絡方式。
我冇有像個潑婦一樣找上門去吵鬨,那太掉價了。
我給她發了條簡訊,約她在一家安靜的茶館見麵。
她來了。
還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但眼神裡的精明和算計,已經藏不住了。
我冇跟她廢話,直接把一個厚厚的檔案袋,推到了她的麵前。
裡麵,是她和張瑩合謀的所有證據,錄音、照片、視頻,一樣不落。
還有一份新的材料,是周遠航這次對我全盤坦白的,當年她是如何偽造他家暴的證據,如何威脅他要去單位鬨事,逼迫他簽下那份不平等的淨身出戶協議的詳細陳述,並且簽了字,按了手印。
蘇婷的臉,隨著她一頁一頁地看下去,變得越來越白,毫無血色。
你……你想怎麼樣她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發抖。
不想怎麼樣。我平靜地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王律師說了,根據這些新證據,周宇-航完全可以去法院提起訴訟,以簽訂離婚協議時存在欺詐和脅迫為由,申請撤銷其中關於財產分割的部分。
你……
我隻有一個要求,我打斷她,當年你通過欺詐手段,多拿走的財產,必須歸還。包括那套婚前房產的折價款,和你從周遠航手裡騙走的所有現金。零零總總,算你六十萬,一分不能少。
蘇婷是個聰明人。
她知道,一旦鬨上法庭,她不僅要把錢全部吐出來,還會留下詐騙的案底。這輩子,就徹底毀了。
她咬著牙,跟我討價還價。
最後,我們達成了一個協議。她把她現在住的房子賣了,還給了我們四十萬。
雖然,這遠不夠當年的六十萬。
但對我來說,這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
這是,討回一個公道。
我拿回的,不是錢。
是尊嚴。
是我作為一個母親,為我那個愚蠢的兒子,也為我自己,扳回的最後一局。
有些賬,不是為了追回損失。
而是為了告訴對方:我不是可以被你隨意拿捏的傻子。
所有的風波,終於,塵埃落定。
家裡恢複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周宇-航在外麵租了一個很小的一居室,找了一份很踏實的工作。他每個週末都會給我們打電話,問問我們身體好不好,但從不提錢,也不提感情的事。
我和老周,用蘇婷還回來的那筆錢,加上我們自己的積蓄,做了一個我們年輕時就想做,卻一直冇能實現的決定。
我們報了一個去歐洲的深度旅遊團。
出發前,我整理舊物。我找出了那個記錄了我半輩子心酸和怨恨的牛皮賬本,把它和所有關於蘇婷、張瑩的證據,那些照片、錄音、列印件,一起,扔進了樓下那個綠色的垃圾桶裡。
然後,我給周遠航發了條簡訊,隻有五個字:
照顧好自己。
在機場,老周緊緊地牽著我的手,他的手心,溫暖又乾燥。
我關掉手機,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飛機穿過厚厚的雲層。
燦爛的陽光,瞬間灑滿了整個機艙,溫暖得讓人想流淚。
幾十年的操勞、委屈、憤怒、算計,似乎都隨著飛機的高度,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我看著窗外那片無邊無際的藍天白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我的後半生,終於要為自己活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的福,得我自己給。
那麼,我想問問正在看故事的你:如果愛意味著無休止的付出,那當這份愛,逐漸演變成一種理所當然的勒索時,我們又該如何劃清那條保護自己的底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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