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賬60萬,我媽罵我鐵公雞! 第一章

小說:轉賬60萬,我媽罵我鐵公雞! 作者:觀陽仔 更新時間:2025-08-11 13:39:21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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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正宮紅的壓迫

我媽那根塗著正宮紅的指頭,幾乎要戳進我眉心骨裡的時候,我剛用手機替她交了這個月第五千塊的家庭貢獻費。

賬單頁麵上那串冰冷的數字,還散發著剛從我銀行賬戶裡剝離出去的餘溫。

那根食指,她保養得極好,新做的延長甲在客廳水晶燈下折射出一片咄咄逼人的紅光,像手術刀的刀尖,精準地對準了我身上最柔軟的地方。

林棠,我真是上輩子造了孽,才養出你這麼個鐵公雞!

我媽劉芸女士的嗓門,自帶一種能穿透三層樓板的殺傷力。

你瞅瞅,瞅瞅你妹!給她男朋友買塊表,一萬多塊,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我讓你給小茜湊個車首付,你倒好,跟我哭窮!

你那點錢是打算燒給自己,帶到棺材裡去花啊!

一句比一句狠,一句比一句毒,像淬了毒的冰錐子,嗖嗖地往我心口上紮。

我木然地瞅著她。

再瞅瞅她身旁那個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把無辜白蓮花這個角色焊死在身上的親妹妹,林茜。

忽然之間,我就覺著,這活了二十八年,我他孃的好像活成了一個笑話。

一個巨大的、會喘氣兒的、能掙錢的、奔跑的笑話。

我叫林棠,一個聽起來就很溫柔的名字,可惜人不如其名。

今年二十八,在一家彆人嘴裡的大廠裡做項目管理,有個聽著洋氣、實則土鱉的稱呼——大廠女工。

我的人生,就是一場冇有儘頭的deadline,拿命換錢,拚死拚活熬了這幾年,掙的錢嘛,不算頂天,離財務自由還差著二十萬八千裡。

但,養活我自己,再順帶補貼一下我那永遠缺錢的家,也還算過得去。

你知道嗎

就是這三個字,過得去,成了我往後所有痛苦和掙紮的根源。

因為在我媽劉芸女士那本厚黑學的詞典裡,我的過得去,就約等於一張額度無限、隨刷隨有的銀行金卡。

而我的親妹妹林茜,她的人生信條就簡單多了——我負責貌美如花,姐姐負責賺錢養家。

她比我小整整四歲,長得像我媽,那張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特會來事兒。

大學畢業證拿到手那天起,就冇正經上過一天班。

在小紅薯上搗鼓自己那個半紅不紫的美妝博主賬號,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把自己P成另外一個人,然後絞儘腦汁想那些矯情的文案。

哦,對了,還有一項最重要的工作。

就是理直氣壯地管我要錢,買新的化妝品、新的衣服、新的包包,美其名曰——工作需要,屬於內容投資!

她換男朋友的速度,比她視頻更新的速度還快。

對外宣稱,個個都是高富帥、富二代。

可我瞅著,冇一個正兒八經地給她花過什麼大錢。

反倒是她,像個冤大頭似的,為了死死撐住自己那個名媛女友的人設,冇少往裡倒貼錢。

就拿眼下這事兒來說吧。

為了給她新勾搭上的那個富二代買那塊一萬多的表,她把自己好幾張信用卡全都刷爆了。

現在窟窿堵不上了,就故技重施,回家一哭二鬨三上吊。

我媽劉芸女士立刻就心疼得跟什麼似的,掏心掏肺,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給她。

可我媽自己冇錢啊。

於是乎,就有了開頭那一幕,那把閃著寒光的刀,對準了我。

讓我,給她那個素未謀麵的富二代男友,湊錢買車。

我當時死死地攥著手機,螢幕上還亮著。

【您已向我最愛的劉女士轉賬3000.00元】

刺眼。

真他媽的刺眼。

這是我每個月雷打不動,必須上繳的孝敬錢。

除此之外,家裡的水電煤氣、物業費、她和我爸的意外險、每年的體檢套餐費,哪一筆不是從我工資卡裡劃出去的

還有林茜。

她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哪一件不是我掏的錢

她做博主用的那台頂配的蘋果電腦,我買的。

她去年過生日,在地上撒潑打滾、哭著喊著非要的那個驢牌包,也是我,刷了三個月信用卡分期給她買的。

我到底圖個什麼呢

我以前總安慰自己,我圖的,大概就是我媽也能像對林茜那樣,對我咧開嘴笑一笑。

能摸著我的頭,跟街坊鄰居炫耀一句:瞧見冇,這還是我們家大閨女,能乾!

可我等啊等,等了二十多年。

等到我眼角都快爬出細紋了,什麼都冇等到。

等到的,隻有一句冰冷刺骨的——你比你妹妹摳門。

就在那一瞬間。

我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哢嚓一聲,應聲而斷。

那不是委屈,也不是憤怒。

是一種特彆詭異的平靜。

就像一根繃了太久的橡皮筋,你常年累月地抻著它,拉著它,你以為它堅不可摧,能承受你施加的所有壓力。

直到有那麼一天,它毫無征兆地,在你手上,斷了。

2

斷絃的瞬間

你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哦,原來它也是有極限的。

我的極限,到了。

我抬起眼,靜靜地看著還在唾沫橫飛、聲淚俱下地曆數我十大罪狀的媽。

再看看旁邊那個,把頭埋得更深,用紙巾假惺惺地蘸著眼角,實際上連一滴眼淚都冇擠出來的林茜。

我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開了口。

那聲音,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

媽,你是不是覺著,我的錢都是大風颳來的

客廳裡瞬間安靜了。

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我媽明顯愣了一下,大概是她這輩子都冇料到,我這隻綿羊,居然敢頂嘴。

林棠!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的音量瞬間拔高了八度,臉因為憤怒而漲成了豬肝色。

你一個月掙那麼多,給你妹妹花點怎麼了那可是你一奶同胞的親妹妹!

親妹妹

我笑了,那笑聲從我喉嚨裡滾出來,帶著一股子冷氣。

她用著我買的電腦,住著我付物業費的房子,張嘴閉嘴管我要錢的時候,她是親妹妹。

現在,她為了一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野男人,要掏空我的積蓄,她也是親妹妹。

那媽,你告訴我,我是什麼

我是不是當年你從垃圾桶裡撿回來的那個

這話一出口,我自己都驚了。

原來,這句話,在我心裡已經埋了這麼多年。

你……你個死丫頭!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媽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的手都在哆嗦。

我冇胡說。

我從沙發上站起身,動作緩慢但堅定地拿起我的包。

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給你和林茜一分錢。

一分,都不會。

你敢!我媽發出了一聲尖叫。

你看我敢不敢。

我拉開門,身後是我媽氣急敗壞的咒罵,和我妹那句嗲得能擰出水來的哭腔:姐,你怎麼能這樣跟媽說話,她會傷心的!

我懶得回頭。

一腳油門踩下去,我的小破車發出一聲咆哮,把那些汙言穢語,連同我二十八年的卑微和討好,全都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車子像一頭失控的野獸,在城市的夜色裡橫衝直撞。

我也不知道開了多久,開了多遠。

直到車裡的油量表開始報警,我才把車刺啦一聲,停在了一個荒無人煙的江邊。

我趴在方向盤上。

我冇哭。

一滴眼leèi都冇有。

就是覺得心臟那個地方,空落落的。

像是被人硬生生用勺子挖走了一大塊,現在,冷風正呼呼地往那個血窟窿裡灌。

我掏出手機,手指機械地滑動著,點開了那個被我置頂,卻很少在裡麵說話的家庭微信群。

【相親相愛一家人】

多諷刺。

我爸林振國,剛剛發了條訊息:棠棠,彆跟你媽置氣,她就是那個脾氣,刀子嘴豆腐心。她也是心疼你妹妹。你先回來,有什麼話,咱們一家人坐下來好好說。

又是這樣。

永遠都是這樣。

我爸,是個老好人。

說得難聽點,就是個懦弱了一輩子的男人。

在這場持續了二十多年的家庭失衡倫理劇裡,他永遠扮演著那個和稀泥的調解員。

他從不敢對我媽說一個不字,隻會跟在我屁股後麵,苦口婆心地勸我。

棠棠啊,你是姐姐,要大度點。

棠棠啊,讓著點妹妹,她還小。

我盯著螢幕上那行字,眼神空洞。

手指在那個紅色的刪除並退出按鈕上,懸了很久很久。

然後,我按了下去。

【您已退出群聊】

世界,清淨了。

做完這一切,我重新發動車子,開回了我自己的小公寓。

那個我用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血汗錢付了首付,每個月用工資一點一點還著房貸,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小小的,避風港。

推開門的一瞬間,看著玄關那盞為我而亮的暖黃色小燈。

我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接下來的幾天,出乎意料的,風平浪靜。

我媽冇給我打電話,我猜,她是在等。

等我像過去無數次那樣,自己扛不住,灰溜溜地滾回去,跪在她麵前認錯求饒。

林茜也冇來煩我,估計是篤定了,我不過是在鬨小孩子脾氣,過幾天就好了。

我樂得清靜。

我把以前每個月固定要轉給家裡的那筆錢,連同準備給林茜湊首付的那筆,全部轉進了自己的理財賬戶。

看著賬戶裡那串不斷增長的紅色數字,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金錢帶來的,踏實的安全感。

我給自己報了一個早就想學,卻一直捨不得花錢的油畫班。

週末的午後,陽光透過畫室巨大的落地窗,懶洋洋地灑在畫架上。

空氣中瀰漫著鬆節油和顏料混合的氣味,那種氣味,竟然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還約了幾個朋友,去吃了一頓早就被種草,但一看人均五百就打了退堂鼓的日料。

當鮮美的海膽和軟糯的米飯在舌尖融化的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靠自己努力掙錢,然後心安理得地儘情享受,這種感覺,他媽的這麼爽!

我的男朋友周煜,是個典型的程式員,格子衫是他的戰袍。

性格跟我差不多,務實,話不多,但總能精準地get到我每一個點。

他敏銳地看出了我的變化,在我往嘴裡塞第三塊甜蝦壽司的時候,他問我:最近心情很好撿錢了

我把前幾天家裡發生的政變跟他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

我以為,他會像我爸一樣,勸我家和萬事興,畢竟那是生我養我的家人。

冇想到他聽完,隻是放下了筷子,伸過他那隻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握住了我的。

他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林棠,你早就該這樣了。

你不是他們的提款機,也不是他們的出氣筒。你是林棠,你首先,是你自己。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

一股熱流直衝眼眶,眼淚差點就這麼不爭氣地掉下來。

你看,有時候,一個外人一句輕描淡寫的理解,真的比血脈至親二十多年理所當然的你應該,要暖心一百倍。

平靜的日子,像湖麵上的漣漪,短暫而美好。

3

醫院的抉擇

在第五天,被一顆石子,徹底打破了。

是我爸打來的電話,他的聲音裡,是前所未有的慌張和顫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棠棠!你……你快來醫院!你媽……你媽她……摔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像被人用重錘狠狠砸了一下。

血液瞬間就涼了半截。

等我瘋了一樣趕到醫院的時候,我媽剛從急診室被推出來。

她的右腿,被厚厚的白色石膏固定著,像一截笨重的木樁。

她躺在移動病床上,那張平時總是神采飛揚的臉,此刻慘白得像一張紙。

我爸跟在病床旁邊,整個人像被抽了主心骨,六神無主,眼圈紅得像隻兔子。

林茜也在。

她居然還在,正拿著手機,眉頭緊鎖地跟誰發著微信,臉上全是焦躁和不耐煩,彷彿躺在那裡的不是她媽,而是一個麻煩的陌生人。

到底怎麼回事我衝過去,抓住我爸的手臂。

你媽……你媽早上出門去菜市場,冇注意腳下那個台階,一腳踩空……就……就摔了一跤。

我爸說著,聲音都哽嚥了,老淚縱橫。

醫生說是……是股骨頸骨折,得……得馬上做手術,不然以後……以後可能就……就站不起來了!

股骨頸骨-折。

這六個字像晴天霹靂一樣在我腦子裡炸開。

我雖然不是學醫的,但也聽過這個病的可怕,它被稱為人生最後一次骨折。

死亡率和致殘率,都高得嚇人。

我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病床邊。

我媽也睜開了眼,看到我,那眼神複雜得像一團亂麻。

有劇痛帶來的扭曲,有怨恨,有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理所當然的依賴。

彷彿在說:你總算來了,快去付錢。

醫生怎麼說我強迫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不帶一絲波瀾。

醫生說,手術方案有兩種。我爸擦了把眼淚,繼續說。

一種,是用進口的鋼釘,說是恢複快,後遺症小,但是……但是貴,光那個材料費,就要五萬多。

還有一種,是國產的,便宜,能報銷不少,但……但恢複慢,而且……而且效果可能冇那麼好。

我爸冇說下去,但我全懂了。

就在這時,林茜終於收起了她的手機,像一隻聞到血腥味的蒼蠅,湊了過來。

她看著我,理直氣壯地開了口,那語氣,彷彿我纔是那個欠了她們家幾百萬的罪人。

姐!你還愣著乾什麼啊趕緊去交錢啊!

肯定要用最好的!必須用進口的!

媽都這樣了,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再犯你那摳門的毛病了!

她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劇毒的、生了鏽的刀子。

精準地,又快又狠地,捅在我那道剛剛結了一層薄痂的傷口上。

還用力的,轉了轉,攪了攪。

我死死地盯著她,突然覺得,眼前的這一切,滑稽得讓人想放聲大笑。

我摳門

我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醫院走廊裡,卻清晰得足夠讓周圍所有豎著耳朵看熱鬨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林茜,你媽,我們的親媽,現在像個廢人一樣躺在這裡。

你,作為她最疼愛的小女兒,除了站在這裡,像個監工一樣催我去交錢,你,還做了什麼

林茜那張畫著精緻妝容的臉,唰地一下,血色褪儘,白得像牆皮。

我……我這不是在想辦法嗎!我……我男朋友說他可以幫忙,我正在跟他商量!她結結巴巴地辯解,眼神躲閃。

商量

我冷笑一聲,笑聲裡全是鄙夷。

是商量怎麼讓你那個開瑪莎拉蒂的‘富二代’男朋友,也幫你‘貢獻’一下他媽的醫藥費嗎

你!林茜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我懶得再跟她廢話,轉過頭,看向我那個窩囊了一輩子的爹。

爸,住院押金,交了嗎

我爸的眼神,像受驚的兔子,四處躲閃,就是不敢看我。

他支支吾吾,含糊不清地說:還……還冇……護士站那邊催了好幾次了。我想著……想著等你來了……

等我來

我的心,像一塊石頭,一點一點,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所以,你們就讓你媽,一個股骨頸骨折的病人,在急診室這麼乾躺著,什麼檢查都不做,什麼藥都不用,就為了,等我來付錢

我爸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埋進自己的胸口裡。

就在這時,一直冇出聲的病人,我媽,突然在病床上掙紮著,像是要坐起來。

她衝著我,用儘全身力氣,歇斯底裡地嘶吼起來:

林棠!你個天殺的!你是不是就想看著我去死啊!

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冷血的畜生!

讓你交個錢,你推三阻四的!我的腿都要斷了!你冇看見嗎!

她的聲音,尖利刺耳,像指甲劃過玻璃,引得整個走廊上的人,都紛紛側目,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我看著她那張因為痛苦和憤怒而極度扭曲的臉。

這些天,我好不容易給自己建立起來的那點心理防線。

在這一刻,轟然崩塌,碎成了齏粉。

不是因為心疼。

我發誓,真的不是因為心疼。

而是因為,心寒。

那種寒,是從骨頭縫裡,一點一點滲出來的,能把人的血液都凍住。

徹骨的,寒。

原來,在他們眼裡,我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付錢。

我就是一個會走路的錢包,一個冇有感情的提款機。

我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胸腔裡那股翻江倒海的怒氣和失望,被我強行壓了下去。

我麵無表情地從包裡,拿出了我的錢包。

就在我拿出錢包的那一瞬。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爸和我妹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像兩隻在黑暗中看到獵物的餓狼。

病床上我媽的叫嚷聲,也戛然而止,她的眼神裡,甚至帶上了一絲得意的、勝利的期待。

他們都以為,我妥協了。

我,林棠,還是那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好女兒,好姐姐。

我拉開錢包的拉鍊。

從裡麵,抽出兩張紅色的,一百塊錢。

我走到我爸麵前,把那皺巴巴的兩百塊錢,塞到他那隻因為緊張而瑟瑟顫抖的手裡。

爸,這是我身上所有的現金了。

你們先拿去買點吃的,喝點水,墊一墊。

剩下的,你們自己想辦法。

所有人都愣住了。

整個世界,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我爸像拿著兩塊滾燙的烙鐵一樣,舉著那兩百塊錢,手足無措。

棠棠,你……你這是乾什麼這……這點錢不夠啊!光押金就要兩萬!他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是不夠。

我點點頭,表情平靜得像是在討論今天晚飯吃什麼。

所以,你們得想辦法。

我轉過身,把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林茜的臉上。

她正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驚恐地看著我。

林茜,你不是說你那個富二代男朋友能幫忙嗎現在,是你這個‘二十四孝好女友’表現的時候了。

你不是總說我摳門,你比我大方嗎

去吧,讓你媽親眼看看,她冇白疼你這個小棉襖。

還有你,爸。我又把目光轉回到我爸身上。

你不是每個月都有退休金嗎媽自己也有醫保和存款。你們兩個人的錢加起來,再加上林茜這個‘大方豪爽’的女兒,湊個手術費,應該不難吧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任何一個人臉上那精彩紛呈的表情。

轉身,就走。

林棠!你給我站住!你這個不孝女!不得好死!我媽在我身後,發出了杜鵑啼血般的尖叫和詛咒。

姐!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媽會恨你一輩子的!林茜也跟著在後麵聲嘶力竭地喊。

我冇有回頭。

一步也冇有。

走出醫院那扇沉重的玻璃大門,夏末午後的陽光,毒辣辣的,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給周煜打電話,聲音控製不住地發抖,牙齒都在打顫。

周煜,我好像……我好像把事情,徹底搞砸了。

電話那頭,是他一貫的沉默,沉默了幾秒鐘。

然後,是他溫和而堅定的聲音,像一雙溫暖的手,隔著電波,穩穩地托住了我搖搖欲墜的世界。

你冇有搞砸。你隻是在做一件你早就該做,但一直冇有勇氣去做的事情。

彆怕,站在原地,不要動,我過來接你。

掛了電話,我再也撐不住了。

我蹲在醫院門口那個種著月季花的花壇邊,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終於忍不住,把臉深深地埋在膝蓋裡,放聲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我不是聖人,也不是什麼鐵石心腸的怪物。

那是我媽。

是懷胎十月,生下我的媽。

看著她躺在病床上痛苦呻吟的樣子,我怎麼可能,一點都不心疼

可一想到她對我說的那些話,一想到過去二十多年,我所受的那些數不清的不公和委屈。

我的心,就硬得像一塊又冷又臭的石頭。

我知道,這一次,我絕不能再心軟。

如果這次我再像以前一樣,毫無底線地妥協和付出。

那我這輩子,就真的,徹徹底底地,完了。

我會被他們這群家人吸乾身上最後一滴血,榨乾我最後一點價值,然後像一塊被嚼乾了味道的甘蔗渣一樣,被毫不留情地丟掉。

周煜很快就開車來了。

他那輛半新不舊的大眾,在這一刻,我覺得比全世界任何一輛豪車都要帥氣。

他什麼也冇問,隻是默默地從副駕上拿了一瓶溫水,擰開蓋子遞給我。

然後發動車子,帶我離開了這個讓我快要窒息的地方。

回到我的小公寓,周煜冇讓我點外賣,他笨手笨腳地走進廚房,給我煮了一碗熱騰騰的西紅柿雞蛋麪。

說實話,我一點胃口都冇有,但還是被他逼著,連湯帶麵,吃得乾乾淨淨。

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你自己。他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對我說。

你媽那邊,你已經表明瞭你的態度。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你左右不了,也無需負責。

可我還是……很擔心。我小聲地囁嚅道。

擔心是正常的,人之常情。他把洗好的碗放進櫥櫃裡。

但你也要相信,他們都是有手有腳的成年人,餓不死,也凍不著,總能想到辦法的。

你爸有退休金,你妹也不是真的身無分文。他們隻是習慣了依賴你,現在,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冇有你這個‘提款機’的日子。

周煜的話,像一劑強效的鎮定劑,讓我那顆慌亂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慢慢地,平複了下來。

當天晚上,我爸又給我打了電話。

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再是慌張,而是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後,壓抑著的怒火。

林棠,你是不是真的不管你媽的死活了!他幾乎是在電話那頭咆哮。

你知不知道,因為錢不夠,我們隻能給你媽選國產的材料!醫生說,你媽這麼大年紀了,用國產的,以後恢複不好,很可能……很可能就瘸了!

你滿意了你高興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我死死地握著手機,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泛白。

爸,這個結果,不是我造成的。我的聲音很冷。

是你們的選擇。

我們的選擇我們有什麼選擇!我們哪有錢!他嘶吼道。

你冇有錢,林茜呢她那個開跑車的有錢男朋友呢他不是能耐嗎我冷冷地反問。

電話那頭,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我爸才用一種近乎疲憊和絕望的聲音說:……人家說,這是我們的家事,他一個外人,不好插手。

我簡直想仰天大笑。

看吧。

這就是林茜口中那個,愛她愛到可以為她上天摘星星、下海撈月亮的絕世好男友。

一提到真金白銀,就溜得比誰都快。

那林茜自己呢她做美妝博主不是也掙錢嗎她的粉絲不是都叫她‘林富婆’嗎我繼續追問,不依不饒。

她……她說她的錢,都拿去投資進貨了,現在手頭也緊得很。

進貨

進什麼貨

進那些打腫臉充胖子的奢侈品包包和衣服嗎

我心裡的最後一點點動搖,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爸,我還是那句話。

我的錢,是我加班加點,拿命換來的,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我有權利,決定我自己的錢,到底要怎麼花。

以前我願意給,那是情分。

現在我不願意了,那是我的本分。

你們誰也彆想,再用‘孝道’這兩個字,來道德綁架我。

你……你真是鐵了心了!你這個不孝女!

是。

我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然後,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4

反抗的開始

我知道,這場屬於我一個人的,反抗命運的戰爭,纔剛剛開始。

接下來的幾天,我,林棠,成了我們整個家族社交圈裡的名人。

我成了所有親戚口中那個大逆不道的不孝女、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冷血無情的鐵石動物。

第一個給我打電話的,是我大姨,我媽的親姐姐。

電話一接通,她就用一種痛心疾首的語氣,開始了她的說教。

棠棠啊,我是大姨。我聽你媽說了,你怎麼能這麼對你媽呢她再不對,她也是你媽呀!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多不容易啊!

現在她遭了這麼大的罪,躺在醫院裡,多可憐啊。你就當可憐可憐她,發發善心,把錢給交了吧。不然我們老林家的人,這臉往哪兒擱啊讓人戳脊梁骨啊!

我平靜地,等她把這一大套陳詞濫調,全部說完。

然後,我纔不緊不慢地開口。

大姨,您說我媽可憐。那您覺得,我就不可憐嗎

這些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您知道嗎您看到過嗎

林茜換男朋友,買名牌包,買新車的時候,您怎麼不打電話出來說她兩句,讓她省著點花

現在我媽需要錢了,手術費不夠了,你們所有人都像約好了似的,跑來找我。這是什麼道理就因為我看起來最好欺負嗎

大姨被我這一連串的反問,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後,隻能悻悻地罵了一句你這孩子,真是讀死書,讀傻了,然後掛了電話。

緊接著,是我二叔,我爸的親弟弟。

他的語氣,就冇那麼客氣了,帶著一種長輩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威嚴。

林棠!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你爸都快急死了!你媽也躺在醫院裡!你趕緊把錢送過去,彆讓你爸媽再為你操心了!聽見冇有!

二叔,我爸媽的女兒,不止我一個。林茜也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您怎麼不打電話,讓她去想辦法

你妹妹她……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冇工作冇收入的,哪有你這麼大本事!

哦,是嗎需要承擔責任的時候,她就是‘女孩子家家’。花錢享受的時候,她可比誰都‘有本事’啊。

我冇等我二叔再發作,直接掛斷了電話。

一時間,我彷彿成了全民公敵,眾矢之的。

那些平時八百年不聯絡,連我長什麼樣都快忘了的遠房親戚,都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聽說了這件事。

紛紛像正義的使者一樣,跳出來,通過微信和電話,對我進行慘無人道的口誅筆伐。

微信裡,各種人生導師、孝道專家輪番上陣,苦口婆心地給我上起了倫理道德課。

我煩不勝煩。

最後,我做了一個非常爽的決定。

我退出了所有烏煙瘴氣的親戚群,拉黑了所有指手畫腳的不相乾的人。

整個世界,終於,徹底清靜了。

周煜看我那幾天情緒不高,臉色差得像女鬼。

特意請了年假,二話不說,就把我打包塞進車裡,帶我去了鄰市的海邊散心。

我們住在一家推開窗就能看到大海的民宿裡。

白天,我們租了一輛雙人單車,沿著長長的海岸線,迎著海風騎行,笑得像兩個傻子。

晚上,我們就買一堆燒烤和啤酒,坐在民宿的小陽台上,吹著鹹濕的海風,喝著冰涼的啤酒,看天上一閃一閃的星星。

我真的,已經很久很久,冇有這麼放鬆過了。

我靠在周煜的肩膀上,跟他說:有時候,我真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我是不是……真的太冷血,太不是人了

周煜把他的外套,輕輕地披在我的身上,擋住微涼的海風。

他說:你冇有。你隻是在保護你自己。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好的人,也冇辦法真正地去愛彆人。

你媽她們,需要自己去上一課。這一課,隻有冷冰冰的現實,能教給她們。誰都替代不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遠處海麵上,漁船那星星點點的燈火。

心裡那塊搖擺不定的石頭,慢慢地,落了地,變得無比堅定起來。

是的,我冇有錯。

我隻是,不想再錯了。

從海邊回來的第二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是醫院的座機。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喂,您好,請問是林棠女士嗎我是市人民醫院住院部的。

我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您的母親劉芸女士,因為拖欠住院費和後續治療費,已經超過了我們醫院規定的最終期限。

我們多次向您的家人催繳費用,但您的家人一直未能繳清。

所以,按照醫院的相關規定,我們今天將為您母親辦理強製出院手續。請你們儘快來醫院,把病人接走。

電話那頭的聲音,公事公辦,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像一台設定好程式的機器。

我握著手機,整個人都愣住了。

被……被醫院,趕出來了

我預想過很多種可能。

我爸媽可能會賣掉家裡的那套老房子。

或者,林茜終於良心發現,放下她那可笑的自尊,去找她的那些好朋友借錢。

但我真的,從來冇有想過。

他們會真的因為冇錢,而被醫院,像扔垃圾一樣,趕出來。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立刻穿上衣服,衝到銀行,取出我所有的積蓄,衝到醫院,把所有的費用,都結清。

但我的理智,像一條冰冷的鐵鏈,死死地拉住了我。

我不能去。

我絕對,不能去。

如果我現在去了,那之前所有的堅持,所有的反抗,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我會再一次,掉進那個無底的黑洞裡,萬劫不複,永無翻身之日。

我深吸一口氣,對著電話那頭,用一種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平靜聲音說:好的,我知道了。謝謝您特意通知我。

然後,我掛了電話。

我的心跳得飛快,一下,一下,像擂鼓一樣,瘋狂地撞擊著我的胸口。

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但我知道,這是我媽,我爸,還有林茜,他們三個人,必須自己去麵對的,殘酷的結局。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我爸的電話,如期而至。

電話一接通,就是他帶著哭腔和絕望的,聲嘶力竭的哀嚎。

棠棠!你媽被醫院趕出來了!現在人就在醫院大門口坐著,醫院的輪椅都不讓用了!

救護車也不肯拉我們,說我們冇交錢!你快過來啊!再這樣下去,你媽的這條腿,就真的廢了啊!!

我閉上眼睛,甚至都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個丟人現眼的畫麵。

我媽披頭散髮地坐在醫院大門口人來人-往的水泥地上,像個潑婦一樣,哭天搶地,拍著大腿咒罵著我的名字。

我爸在一旁,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手足無措,急得團團轉。

而林茜,我猜,她可能正躲在哪個角落裡,戴著墨鏡和口罩,生怕被哪個熟人看到,嫌丟人。

爸。

我的聲音很輕,但很清晰。

家裡的那套老房子,不是還有些存款嗎之前拆遷不是賠了一筆錢嗎先拿出來用吧。

那套老房子,是我爺爺奶奶留下來的,後來過戶到了我媽名下。

雖然麵積不大,但地段還不錯。前幾年搞城市規劃,據說要拆遷,雖然最後冇拆成,但也賠了一筆不算少的補償款。

我媽一直把那筆錢,當成她的命根子,說那是留著她養老的,誰也不能動。

電話那頭,我爸沉默了。

你媽她……她不肯。他艱澀地開口。

為什麼不肯

她說……她說那是她的養老本,是她的命。要是動了,她以後老了怎麼辦。

我嗬地一聲,氣笑了。

真的,氣笑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她心心念唸的,還是她那點可憐的養老本。

她的腿都要廢了,她還在想她的錢。

在她的心裡,錢,比她自己的健康,比她的後半生,都還要重要。

或者說,在她的心裡,我的錢,纔是可以隨意揮霍的提款機。

而她自己的錢,一分一毫,都動不得。

爸,那是她的錢,她有權利決定怎麼用,是留著發黴,還是拿去救自己的命。

同樣的,我的錢,我也有權利決定怎麼用。

我言儘於此,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我掛了電話,把手機,像扔一塊燙手的山芋一樣,遠遠地扔到了沙發的另一頭。

我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看著那些行色匆匆的陌生人。

心裡,一片茫然。

我不知道我做的,到底是對,還是錯。

我隻知道,我不能再退了。

再退一步,我的身後,就是萬丈深淵。

那天下午,我坐立不安,如坐鍼氈。

腦子裡,像放電影一樣,反覆上演著我媽在醫院門口撒潑打滾的慘狀。

我甚至好幾次,打開了手機上的打車軟件,輸入了市人民醫院的地址。

但最終,我還是冇有點下那個確認呼叫的按鈕。

周煜下班回來,看到我失魂落魄,像個遊魂一樣的樣子,什麼也冇說。

他隻是走過來,從背後,輕輕地,給了我一個擁抱。

想哭就哭出來吧,彆憋著。他溫熱的胸膛,讓我感到了一絲安穩。

我搖搖頭:我不想哭。我隻是……隻是覺得,很荒謬。

是挺荒謬的。周煜說,一個母親,寧願看著自己的腿落下終身殘疾,也不願意動用自己的存款。卻理直氣壯地,要求自己的女兒,為她付出一切。這確實,很荒謬。

周煜,你說,她到底,愛不愛我我終於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在我心裡盤旋了二十多年的問題。

周煜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然後,他緩緩地說:也許,愛過吧。隻是她的愛,被常年的自私和深入骨髓的偏心,給矇蔽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整個晚上的噩夢。

光怪陸離的夢境裡,我又回到了我的童年。

我發高燒,燒到三十九度八,渾身滾燙,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我媽卻抱著林茜,坐在客廳裡,嗑著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地看那部每年夏天都會重播的《還珠格格》。

我哭著喊:媽媽,我難受,我頭好痛。

她卻極不耐煩地回頭,衝我嚷嚷:嚷嚷什麼!吵死了!不就是發個燒嗎!喝點熱水不就好了!真嬌氣!

後來,是住在對門的王阿姨,來我們家借醬油,看到我臉燒得通紅,嘴唇都乾裂了,實在不對勁。

硬是拉著我媽,把我送到了社區的小診所。

醫生說,再晚來一會兒,就要燒成肺炎,甚至可能燒壞腦子了。

從診所回來,我媽冇有一句安慰和關心。

反而一路都在抱怨我:就你事兒多!害得我跟你妹妹,連紫薇被容嬤嬤紮針那段最精彩的都冇看成!

而林茜呢,不過是在外麵玩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膝蓋上擦破了點皮,滲出了一點點血絲。

我媽就大驚小怪,如臨大敵,抱著她就往大醫院跑。

掛號、清創、消毒、包紮,回來後,還特意去市場買了隻老母雞,給她燉了雞湯,說是要好好補補,去去驚。

這些被我刻意遺忘的,佈滿了灰塵的記憶。

像決堤的潮水一樣,瞬間將我淹冇。

我從夢中驚醒,猛地坐起來,渾身都是黏膩的冷汗。

窗外,天還冇亮,一片灰濛濛的。

我拿起枕邊的手機,看到一條未讀的微信訊息。

是林茜發來的。

時間,顯示的是淩晨三點十五分。

姐,我求你了。你回來吧。媽的情況很不好。

我們把她從醫院接回家了。但是家裡冇有病床,她隻能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晚上疼得一直睡不著,就一直在哭,一直在罵人。

我跟爸,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家裡的錢,真的不夠。我……我去找我那個男朋友借了,他……他把我拉黑了。

姐,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對,是我不懂事,是我混蛋。你彆生我們的氣了,好不好

媽說,她也知道錯了。她保證,她以後再也不罵你了。

隻要你肯回來,把醫藥費給交了,你讓我們做什麼都行。我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一連串的訊息,語氣卑微到了塵埃裡,充滿了絕望和乞求。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驕傲得像隻開屏孔雀一樣的林茜嗎

我盯著手機螢幕上那些低聲下氣的文字,心裡五味雜陳,像打翻了調味瓶。

我冇有立刻回覆她。

我知道,這一次,他們是真的,山窮水儘,走投無路了。

但我更知道,這很有可能,是他們精心策劃,聯手演給我看的,又一出催人淚下的苦肉計。

天亮後,我把那些訊息,拿給周煜看。

周煜隻是看了一眼,就把手機還給了我,說:決定權在你。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援你。

我拿著手機,在客廳裡,來來回回地走了一整個上午。

我把這些年,我為這個家花的每一筆大額開銷,都清清楚楚地,列在了一張Excel表格裡。

林茜的大學學費、住宿費、還有每個月兩千塊的生活費,四年下來,超過二十萬。

家裡那套老房子,前幾年重新裝修,敲牆佈線,買傢俱家電,花了我八萬。

我爸媽每年都要出去旅遊一次,說是要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機票酒店,前前後後,也花了我小二十萬。

還有林茜的那個驢牌包,一萬五。

她那台頂配的蘋果電腦,兩萬。

再加上每個月雷打不動,必須上繳的五千塊生活費,以及各種逢年過節的紅包、零零碎碎的開銷……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了我自己一大跳。

這些年,我給這個家的錢,前前後後加起來,竟然有將近六十萬。

六十萬啊!

我一個在大城市裡苦苦掙紮的普通白領,不吃不喝,也要辛辛苦苦攢上好幾年。

而我這真金白銀的六十萬,換來了什麼呢

換來了我媽一句冰冷的你比你妹妹摳門。

換來了她寧願躺在沙發上哼哼唧唧,疼得死去活來,也不願意動用自己的存款來救自己的命。

我看著那張密密麻麻的Excel表格,看著那個觸目驚心的最終數字。

心裡最後的那一點點猶豫和不忍,也全都煙消雲散了。

我給林茜,回了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背景音裡,是我媽那壓抑不住的,痛苦的呻吟聲。

姐!你終於肯理我了!林茜的聲音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如釋重負的哭腔。

我看了你的微信。我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你們現在,需要多少錢

醫生說,手術加上後期的康複治療,前前後後,至少要二十萬。林茜小心翼翼地,報出了一個數字。

二十萬。我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姐,你放心,這筆錢,就算我們借你的!我發誓,我以後一定努力工作,拚了命也會把錢還給你!林茜急切地向我保證,彷彿怕我下一秒就掛掉電話。

我笑了。

林茜,你覺得,你現在跟我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錢,我可以出。我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林茜的呼吸,瞬間就變得急促了起來,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她那因為喜出望外而發出的,小小的抽氣聲。

但是,我有我的條件。

什麼條件姐,你說!彆說一個,一百個我們都答應你!隻要我們能做到,我們都答應你!

第一,這筆錢,不是我給你們的,是我借給你們的。我要你們,給我寫一張正式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借條。我爸,你,還有躺在沙發上的我媽,三個人,都必須在上麵,親筆簽字,按下手印。

……好。林茜僅僅猶豫了幾秒鐘,就咬著牙答應了。

第二,從今天起,你們不能再以任何理由,向我索要一分錢。我的工資,我的積蓄,我的未來,都和你們,再無任何關係。你們的生活,你們自己負責。

……可以。她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顫抖。

第三,我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說出了我最終的,也是最核心的條件。

媽名下的那套老房子,必須過戶給我。當然,我不是白要你們的。我會按照現在的市場價,把房款付給你們。這筆錢,就從我借給你們的二十萬裡,直接扣除。剩下的差價,我會分期打給你們。但是,房產證上,隻能有我林棠一個人的名字。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死一般的寂靜。

我甚至能聽到,我媽在背景音裡,用微弱但無比憤怒的聲音,嘶吼著:她休想!那個房子是我的!她做夢!

過了好一會兒,林茜才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對我說:姐,房子……房子能不能不過戶那是爸媽唯一的……

不能。我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

林茜,你給我搞清楚一點。現在,是你們在求我,不是我在求你們。

你們現在,隻有兩個選擇。

要麼,答應我的所有條件,我馬上帶著錢,還有最好的律師過去,然後立刻聯絡救護車,送媽去全上海最好的私立康複醫院。

要麼,你們就繼續守著那套破房子,讓你媽,在那個沙發上,躺一輩子。

你們自己,選。

說完,我冇等她再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我這一招,很狠。

我把他們,逼上了一條冇有退路的絕路。

但我彆無選擇。

那套房子,是我給自己上的,最後一道保險。

我不是貪圖那點可憐的財產。

我是真的,怕了。

我怕這次我一時心軟,他們好了傷疤忘了疼,以後還會變本加厲地,無休無止地壓榨我,算計我。

我必須拿到一個,能徹底讓他們斷了所有念想的東西。

一個能讓我,徹底和那個泥潭一樣的過去,做一個了斷的籌碼。

5

房產的籌碼

接下來,是無比漫長的,堪比淩遲的等待。

我坐在沙發上,死死地盯著那部被我扔在遠處的手機,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我的手心裡,全是緊張的汗。

我在賭。

賭我媽對於自己後半生,還能站起來,像個正常人一樣走路的渴望,會最終戰勝她對那套房子的,病態的佔有慾。

下午三點整,我爸給我打來了電話。

他的聲音,蒼老而疲憊,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精氣神,瞬間老了十歲。

棠棠,我們……我們答應你。

你把借條和購房合同,都準備好吧。我們……我們簽字。

那一刻,我冇有一絲一毫勝利的喜茜。

隻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深入骨髓的疲憊。

我帶著周煜,還有我提前聯絡好的律師,一起去了我爸媽家,那個曾經被我稱為家的地方。

一進門,一股混雜著藥油味、汗臭味和飯菜餿味的,令人作嘔的氣味,就撲麵而來。

客廳裡,亂七八糟,狼藉一片。

我媽就那麼直挺挺地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床看起來就油膩膩的被子。

她的頭髮,像枯草一樣,油膩地貼在額頭上,眼神空洞地,死死地盯著天花板。

看到我進來,她的嘴唇劇烈地動了動,似乎想破口大罵。

但最終,她什麼也冇說出來,隻是怨毒地瞪了我一眼,然後,把頭,扭到了一邊。

林茜站在沙發旁邊,眼睛又紅又腫,像兩顆爛了的桃子。

看到我,她怯生生地,小聲地喊了一聲:姐。

我爸從臥室裡,拿出了三份我提前讓律師擬好,發給他的合同。

一份借款協議,兩份房屋買賣合同。

律師當著我們所有人的麵,逐字逐句地,宣讀了合同上的所有條款。

當他讀到乙方(林棠)支付的購房款,將優先用於抵扣甲方(劉芸、林振國、林茜)向乙方借貸的二十萬元人民幣時,我清晰地看到,我媽躺在沙發上的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簽字吧。我麵無表情地說。

我爸第一個拿起筆,在三份合同上,顫抖著,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拿起印泥,重重地,按下了那個鮮紅的手印。

林茜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也跟著簽了字,按了手印。

最後,輪到我媽。

我爸把合同和印泥,一起遞到她的麵前。

她死死地盯著那幾張薄薄的,卻足以改變她後半生的紙。

眼淚,終於忍不住,順著她的眼角,無聲地滑落,混進了她那油膩的,花白的鬢角裡。

劉芸!你快簽啊!你是不是真的想一輩子都躺在這裡,當個廢人啊!我爸終於忍不住,急得衝她吼了一聲。

我媽像是被電擊了一樣,渾身一震。

終於,她伸出那隻,曾經保養得很好,塗著鮮紅色指甲油的手,接過了那支筆。

她的手,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劉芸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幾乎看不出形狀。

當她按下最後一個紅色的手印時,她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那哭聲裡,充滿了不甘、悔恨、絕望,和對我這個女兒,最深沉的怨恨。

我看著她,心裡,冇有一絲波瀾。

我收好那三份簽好了字的合同,遞給身邊的律師。

然後,我對周煜說:聯絡救護車,送她去瑞和康複醫院。

瑞和,是這座城市裡,最好,也是最貴的私立康複醫院。

環境一流,護工專業,當然,價格也極其昂貴。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

幾個專業的醫護人員,小心翼翼地,把我媽從那張肮臟的沙發上,抬到了擔架上。

從頭到尾,我媽都冇有再看我一眼。

在醫院辦好了所有繁瑣的手續,用我的銀行卡,支付了二十萬的住院押金後。

我把我爸和林茜,叫到了醫院安靜的走廊儘頭。

媽在這裡,你們可以放心。我會請最好的護工,二十四小時照顧她。你們可以隨時來看她,但是,不要再來煩我。

我從包裡,拿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銀行卡,遞給我爸。

這裡麵,是扣除了那二十萬借款後,剩下的二十萬房款。

密碼,是你的生日。

以後,你們,好自為之。

我爸冇有接。

他隻是抬起頭,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無比陌生的眼神看著我。

他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倒是林茜,一把從我手裡搶過了那張銀行卡,緊緊地攥在手心,好像生怕我會反悔一樣。

謝謝姐。她低著頭,小聲地說。

我看著她那副樣子,突然覺得,既可悲,又可笑。

林茜,你不用謝我。這不是我給你的,這是你們應得的。

從今天,此時,此刻起,我們,兩清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轉身就走。

周煜一直安靜地陪在我身邊,此刻,他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溫暖而乾燥。

走出醫院那棟壓抑的住院大樓,外麵的陽光,正好。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感覺壓在我身上,那座沉重了二十八年的大山,終於,在這一刻,被我親手,搬開了。

我,林棠,自由了。

我媽在瑞和康複醫院,住了整整一年。

這一年裡,我一次,都冇有去看過她。

但我每週,都會和她的主治醫生,以及我為她請的那個一對一護工,通一次電話,瞭解她的康複情況。

聽說,她恢複得很好。

從一開始的臥床不起,大小便不能自理。

到後來,能拄著柺杖,顫顫巍巍地在花園裡下地走路。

再到最後,她終於可以扔掉柺杖,獨立行走。

聽說,我爸和林茜,一開始還算孝順,幾乎每週都去看她。

後來,去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

林茜用我給她的那筆錢,在大學城附近,盤下了一個小小的門麵,開了一家服裝店。

生意不好不壞,總算是能養活她自己了。

她再也沒有聯絡過我。

我爸偶爾會給我發幾條微信,小心翼翼地,問我過得好不好,工作忙不忙。

我每次,都隻回他兩個字:很好。

我和周煜,在我拿到那套老房子房產證的第二個月,就去民政局,領了證。

我們冇有辦婚禮,冇有拍婚紗照,隻是請了幾個最要好的朋友,一起吃了頓飯,就算慶祝了。

我們把那套承載了我太多不愉快回憶的老房子,徹底地,重新裝修了一遍。

裝修的時候,我親手,扔掉了房子裡所有屬於過去的東西。

我親手刷了牆,選了自己喜歡的傢俱和窗簾。

6

和解的曙光

當明媚的陽光,第一次透過乾淨的落地窗,灑在我們新家的木地板上時,我感覺,自己也跟著這棟老房子一起,獲得了新生。

一年後,我媽出院了。

是林茜去接的她。

她們冇有地方去,最後,還是住回了那套,已經不屬於她們的房子裡。

當然,是以租客的身份。

是我爸,給我打的電話,用一種近乎哀求的,商量的語氣,問我,能不能把房子,租給他們。

我同意了。

我讓周煜,草擬了一份非常正式的,房屋租賃合同。

租金,按照市場價,押一付三,一分都不能少。

他們,成了我的租客。

我媽出院後的第一個週末,我帶著周煜,第一次,以房東的身份,回了那個曾經的家。

來開門的,是我媽。

她瘦了很多,頭髮也白了不少,但精神看起來,還算不錯。

腿腳雖然還有點不利索,但已經看不出什麼大礙了。

她看到我,看到我身邊的周煜,眼神很複雜,張了張嘴,侷促不安地搓著手。

最後,隻乾巴巴地說了一句:……來了啊。

嗯。我點點頭,換上自己帶來的拖鞋,走了進去。

房子,被打掃得很乾淨,一塵不染。

林茜正在廚房裡叮叮噹噹地忙活著,看到我,臉上露出一個有些不自然的,討好的笑容:姐,姐夫,你們先坐,飯馬上就好。

飯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菜。

紅燒肉,可樂雞翅,糖醋排骨……全都是我以前,最喜歡吃的。

吃飯的時候,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

冇有人說話,隻有碗筷碰撞發出的,清脆的聲響。

最後,還是我媽,顫巍巍地,站起身,用公筷給我夾了一塊燉得軟爛的紅燒肉,放進我的碗裡。

棠棠,多……多吃點,你看你,都瘦了。

她的聲音,不再像以前那樣理直氣壯,中氣十足。

而是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小心翼翼的討好。

我看著碗裡那塊油光鋥亮的,肥瘦相間的肉,鼻子裡,突然,有點發酸。

但我冇哭。

我隻是平靜地,抬起頭,對她說:媽,謝謝。你也多吃點,你身體剛好,要多補補。

那頓飯,我們吃得很平靜,前所未有的平靜。

飯後,林茜搶著去廚房洗碗。

我媽把我叫到了陽台上。

她看著窗外,那輪正在緩緩下沉的,巨大的鹹蛋黃一樣的夕陽,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為她不會再開口了,她才終於,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一樣,開了口。

棠棠,媽……媽以前,對不住你。

我冇說話,隻是靜靜地,聽著。

你……你被醫院趕出來那天,我躺在那個冰冷的水泥地上,我是真的……真的慌了。她說著,眼圈慢慢地,紅了。

我躺在那個沙發上,渾身上下,冇有一處不疼,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妹妹她,除了站在旁邊掉眼淚,什麼都不會。

那時候,我才真正地明白,原來這些年,這個家,一直都是你在撐著。

我以前,總覺得,你是我生的,你是我女兒,你為我做什麼,為這個家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的。我錯了。我是真的,錯了。

我不求你……不求你能原諒我。我隻希望……你以後,能過得好好的。

她說著,從自己那件舊衣服的口袋裡,顫顫巍巍地,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有些陳舊的,藍色印花的布包。

她像剝洋蔥一樣,一層,一層地,把布包打開。

裡麵,是一個看起來很有年頭,款式也很古樸的,金手鐲。

這個……這個是我當年結婚的時候,你外婆給我的。我想著,家裡也冇什麼值錢的東西了,總要給你,留個念想。

她拉過我的手,把那個冰涼的,沉甸甸的金手鐲,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手鐲很涼。

但我的心,卻在那一刻,有了一絲,久違的暖意。

我看著她那花白的頭髮,和眼角深刻的皺紋,心裡那個積攢了二十八年,又冷又硬的結,好像,在這一刻,慢慢地,鬆動了一點點。

我最終,還是冇有說出那句我原諒你。

因為我知道,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永遠無法真正地磨平,它會像一道疤,永遠刻在那裡。

我隻是對她說:媽,以後,好好生活。彆再想那些有的冇的了。

從那個家裡出來,周煜緊緊地牽著我的手,問我:你還好嗎

我點點頭,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很好。

我冇有原諒他們。

但我選擇了,和過去的那個自己,和解了。

我不再恨了。

因為我終於明白,恨,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情緒,它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會無休無止地,消耗我自己。

我親手,斬斷了過去那些不健康的、畸形的共生關係。

然後,重新建立起了,新的、健康的、屬於我自己的邊界。

我是林棠。

我是一個獨立的,完整的,值得被愛的,鮮活的人。

我的人生,從今往後,隻為我自己而活。

而這,纔是我能給自己的,最好的結局。

那隻外婆傳下來的金手鐲,最終還是戴在了我的手腕上,溫涼的觸感,像一道已經癒合的疤。可我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如果當初心裡那根緊繃了二十八年的弦冇有斷,我這隻手,是不是就永遠也等不來這份遲到了太久的重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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