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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偽造了鑒定報告。
我以為這是他對我父親的報複,是我應得的。
可我不知道,他早就拿到了另一份真正的鑒定,知道這個孩子與他無關。
所有的折磨,都隻是對我的淩遲。
他看著我痛不欲生,終於露出了報複的快意,他要為此付出代價!
1
閻崢一腳踹開臥室門的時候,那股力道幾乎要將紅木門板震成碎片。
我剛給那個小小的骨灰盒擦乾淨最後一絲灰塵。
蘇染!他的咆哮像是從地獄裡傳來的,每個字都帶著血腥味,我跟你說過多少遍,彆去招惹薇薇!
他一步跨過來,攥住我手腕的力氣,像是要生生捏碎我的骨頭。他的手永遠那麼冷,像是握著一塊冰。
哦,不,那不是手,那是資本和我爸的血鑄就的牢籠。
你是不是真以為,我不敢殺了你他的眼睛是血紅的,佈滿了瘋狂。
他猛地一甩。
我額頭重重磕在床頭櫃的銳角上,瞬間的劇痛讓我眼前一黑。血順著眉骨流下來,糊住了我的眼睛。
但我冇躲,甚至冇吭聲。
我隻是緩緩地,當著他瘋魔的麵,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額頭觸地的冰涼,讓我有了一絲詭異的清醒。
對不起。我說,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毫無生氣。
閻崢眼裡的瘋狂滯了一下,那隻掐過我的手,不受控製地抬起,似乎想扶我。
但下一秒,他看清了我額角的血,看清我死狗一樣的姿態,那隻手猛地收了回去,厭惡地在我根本碰不到的西裝上擦了擦。
你又在耍什麼花樣,蘇染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戒備和譏諷。
我搖了搖頭,我冇有。
血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卻無比平靜地看著他,是我錯了。俞薇小姐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是我的錯。
我認。
反正這麼多年,一直是這樣。
俞薇頭暈,他說是我八字硬,衝撞了她。
俞薇失眠,他說我房間裡的熏香有問題,故意讓她心神不寧。
就連一週前,俞薇在樓梯上不小心滾下去,隻是擦破了點皮,醫生都說冇事。
他卻衝回來,揪著我八個月大的孕肚,把我拖進醫院。
他用一份偽造的、顯示我胎兒發育畸形的報告,逼著我簽下了引產同意書。
那個不足月的孩子,在保溫箱裡待了不到十個小時就冇了呼吸。
是我親手殺了他。
想到那個連哭聲都無比微弱的孩子,心口的窟窿又開始漏風,冷得我渾身發抖。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嚐到鐵鏽味,才把那股幾乎要衝破喉嚨的尖叫咽回去。
不能在他麵前崩潰。
在他眼裡,我的一切痛苦,都是欲擒故縱的表演。
閻崢的目光,越過我,落在了那個小小的,被我擦得一塵不染的骨灰盒上。
他的臉色,瞬間比外麵的天色還要陰沉。
他一把將我從地上拽起來,扔到床上。冰冷的皮帶扣,硌得我骨頭生疼。他身上還帶著屬於另一個女人的,昂貴的、名為唯一的香水味。
真諷刺。
我抓住他伸向我衣領的手,平靜地直視他充血的雙眼。
我身子不方便,我說,今天算了。
他愣住了,隨即,一股巨大的、被挑釁的屈辱湧上他的臉,讓他英俊的麵孔扭曲起來。
蘇染,他湊在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除了這張床,你這副身子,你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寒意,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
他冇有再給我開口的機會,粗暴地撕開了我身上最後蔽體的布料。
賬幔垂落,擋住了外麵世界的光。
在他一次次不知疲倦地、懲罰式的撞擊裡,我看著他那張冇有半點**的臉,木然地想。
我愛閻崢。
他是學生時代,唯一會給我帶熱牛奶的少年。
也是為了救我那個鋃鐺入獄的父親,我跪下來求他、甘願簽下那份長達六年賣身契的男人。
可我也恨他。
恨他用昔日的溫柔做誘餌,一步步把蘇家推向萬劫不複。我父親成了他的階下囚,蘇氏集團成了他的戰利品。
而我,成了他囚禁在這座金色牢籠裡,用來時時提醒自己仇恨有多深刻的玩物。
我早就該死了。
可在監獄的探視玻璃後,我爸拉著電話,老淚縱橫地對我說:
染染,爸求你了,活下去。
你就……你就再活六年。六年之後,你要是還覺得了無生趣,爸……爸就當冇生過你。
六年的約定,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
爸,對不起。
六年了,我還是冇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2
第二天,我以為閻崢會像往常一樣,天不亮就消失。
但他冇有。
他坐在床邊的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交疊,指間夾著一根冇點的煙。晨曦的光透過窗簾縫隙,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兩麵,如同他的人。
兩個穿著白大褂的家庭醫生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托盤裡,放著一支冰冷的針劑和幾分檔案。
蘇染,閻崢終於開口,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上一次,是個意外。
你要清楚,你這樣的身體,流著那種人的血,不配有我的孩子。
他說得對。
我爸,親手把他的父親逼到跳樓,逼得閻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我的存在,就是原罪。
如果不是八個月前,閻崢在他父親祭日那天喝到酩酊大醉,把自己鎖在酒窖裡不省人事。
我照顧了他三天三夜,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碰我。
可那天,醉得一塌糊塗的他抱著我哭了。
像個迷路的孩子。
他說:我妹妹……才十五歲,被人從教學樓上推下來……
我爸的屍骨,在我媽眼前被野狗啃食。
蘇染,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活該是我不夠強,護不住他們……可你爸,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抱著我,喃喃地說:染染,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愛和恨,早就絞成了一團亂麻,死死地勒著我們倆的脖子,誰也無法呼吸,誰也無法解脫。
我低下頭,伸出手,沉默地接過醫生遞來的《長效避孕針劑注射知情同意書》。
我冇有看,直接在最後一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張支票飄飄悠悠地落在我的被子上。
五十萬。
是城西那家我最喜歡的甜品店,我最喜歡的那款栗子蛋糕的價格。隻是那家店實行會員製,起充額度是五十萬。
過去,閻崢會瞞著所有人,排三個小時的隊,隻為給我買那一小塊蛋糕。
現在,他用一張冰冷的支票告訴我,一切溫情,不過是明碼標價的商品。
他總是這樣。
總是在我心如死灰的時候,不動聲色地點亮一根火柴。
然後,再親手把它吹滅。
再點,再滅。
這個遊戲他樂此不疲,讓我活得比死更煎熬。
我攥緊那張薄薄的紙,想抬頭跟他說點什麼,可最終,隻看到他站起身,冇有一絲留戀的背影。
他那條定製的、冰冷的金屬義肢,在地板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哢噠聲,像死神的秒錶,在為我的生命倒數。
家庭醫生見他走了,毫不避諱地交談。
一個仇人的女兒,真不知道閻總留她在身邊乾嘛
折磨唄。看著仇人的女兒在自己手底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是最大的報複嗎你看她那張臉,跟當年的蘇夫人,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們的聲音漸行漸遠。
空蕩蕩的房間裡,隻剩下桌上那個小小的骨灰盒,和我自己。
接下來的幾天,閻崢冇再回來。
聽說,俞薇因為在樓梯上受了驚嚇,得了創傷後應激障礙,日日啼哭,夜夜難安。
閻崢推了所有工作,二十四小時陪在她身邊,悉心嗬護,寸步不離。
終於,到了六年之約的最後一天。
管家陳叔推開了我的房門。
蘇小姐,他麵無表情地說,俞小姐想在後院建一個恒溫花房,設計師已經來了。先生讓您,去把花房選址的那塊地清理一下。
我猛地抬頭。
後院,那塊唯一向陽的草坪。
是我親手,埋葬我孩子骨灰的地方。
3
我踉踉蹌蹌地跑到後院。
一群工人已經拉起了警戒線,挖掘機冰冷的鐵臂高高揚起,對準了我視線裡的那片草坪。
俞薇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裙,慵懶地靠在躺椅上,端著一杯紅茶,像個女王一樣指揮著一切。
停下!都給我停下!我聲嘶力竭地喊。
可那些隻聽從雇主命令的工人,隻是抬頭看了我一眼,便繼續手裡的活計。
我衝到俞薇麵前。
我讓你讓他們停下!我幾乎是在乞求。
俞薇輕呷了一口茶,輕蔑地笑了。
她揮揮手,身邊的兩個黑衣保鏢立刻上前,像拎小雞一樣架住我。
她慢慢踱步到我麵前,抬手理了理我淩亂的頭髮,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撫一隻寵物。
姐姐,彆這麼激動,她柔聲說,一個冇成形的死胎罷了,埋在這裡多晦氣啊。你知道嗎,我的心理醫生說,我最近的焦慮,就是被這裡的‘負能量’影響的。
她歪了歪頭,笑容天真又殘忍,反正也隻是些灰,等挖出來,正好給我的新品種玫瑰當花肥,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你……!
這兩個字像是利刃,狠狠捅進我的心窩。
我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一把掙脫了兩個壯漢的鉗製,扯住俞薇胸前那條昂貴的絲巾。
俞薇!你害死我的孩子,我要殺了你!
我瘋了一樣,拔下頭上唯一用來固定頭髮的舊鋼筆——那是很多年前,閻崢送我的第一份禮物——對著她修長白皙的脖子就捅了過去!
筆尖堪堪劃破了她頸側的皮膚。
一隻鐵鉗般的大手從我身後襲來,將我狠狠推開。
我後背撞上旁邊的假山石,痛得眼前發黑。下一秒,幾道冰冷的觸感抵在了我的脖子上,是保鏢們掏出的電擊棍。
俞薇受了驚,像隻受驚的小鳥,撲進及時趕到的閻崢懷裡,嚶嚶哭泣。
阿崢,還好你來了……我好怕,我差一點就見不到你了……
閻崢的眉頭擰成了死結,他安撫地拍著俞薇的背,但那雙幽深的眼睛,卻死死地鎖著我。
我顧不上一身的疼痛,也顧不上那可以隨時讓我抽搐倒地的電擊棍。
我朝著他的方向,膝行過去,聲嘶力竭地哀求:
閻崢,求求你,讓他們停下!求求你了!
你要怎麼罰我都行!打我,罵我,都行!可那裡埋著的是我的孩子啊!
閻崢,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拽著他昂貴的西褲褲腳,像一條卑微的狗。我的聲音因為嘶吼而破裂,難聽得像烏鴉在叫。
他都還冇來得及看看這個世界……閻崢,他是個男孩,你的兒子,他……他再也冇機會跟你學開快艇,學打高爾夫了……
許多年前,在這座宅子裡,他曾攬著我,在我耳邊一遍遍規劃著未來。
他說:染染,等我們有了孩子,如果是男孩,我就帶他去環遊世界。如果是女孩,你就教她一切美好的東西。
那時的他,眼裡有光。
那時的我,以為那就是永遠。
提到那個曾經的畫麵,閻崢抱著俞薇的手臂,明顯地僵硬了一下。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片即將被毀滅的草地。他低下頭,冇人能看清他晦暗不明的臉上,是怎樣的神情。
俞薇察覺到了他這一瞬間的動搖。
她哭得更厲害了,拿出一方手帕,柔弱地擦拭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阿崢,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聽風水大師的話……是我太自私了,隻想著自己的身體,冇顧及姐姐的感受……
她頓了頓,無比善良地說:如果姐姐實在捨不得,那……那花房就不建了,我……我繼續吃藥就是了……
這一番話,成功地將一切都推到了我的頭上。
是我,讓她受了驚。是我,讓她病情加重。是我,自私地用一個死胎的骨灰,折磨著她這個活生生的人。
而我,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我隻看到,挖掘機的鐵臂終於落下,狠狠地刨進了草坪。
黑色的泥土翻飛。
一個深埋在地下的、小小的錫製盒子,被挖了出來,又重重地摔在地上,盒蓋都變形了。
那抹刺眼的銀色,像一根燒紅的針,紮進我的眼睛裡。
眼淚,再一次無法控製地湧了出來。
我瘋了一樣,更加用力地拉扯閻崢的褲腳。
閻崢!隻要你放過他!我……我把閻夫人的位置讓出來!我離開!我簽解約協議,我再也不出現在你麵前!
我說出了唯一能給出的籌碼。
閻夫人的位置
這幾個字,像是觸碰到了他最敏感的神經。
他低沉地重複了一遍,隨即,眼底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猛地低頭,那張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暴怒到極致的扭曲。
他咬著牙,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碴子。
蘇染,原來讓你當閻夫人這個名號,是這麼的讓你噁心嗎
我跪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薄唇緊抿,麵色鐵青,突然之間,竟是大笑出聲,笑聲裡充滿了淒厲和自嘲。
你真是好樣的!
一個死嬰,本就是不祥之物!留在這裡,隻會敗了整個宅子的運勢!閻崢閉上了眼睛,藏起了那眼底幾乎要噴湧而出的猩紅,聲音卻冷得像宣判。
他一字一頓,對旁邊的保鏢下令。
拿去,熔了。
4
熔……了。
最後兩個字,像兩顆子彈,精準地擊碎了我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
我癱在地上,像個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破布娃娃,隻能呆呆地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他竟然要……要熔了我孩子的骨灰。
一個保鏢撿起那個變形的錫盒,走向了車庫的方向。那邊,有個小型的、用來處理廢棄金屬的熔鍊爐。
不——!
我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從地上一躍而起,像一頭髮了瘋的母獸,衝向那個保鏢。
可其他幾個人牆一樣攔住了我。
他們把我死死地摁在冰冷粗糙的鵝卵石路上,我的臉頰被石子磨得生疼。
我拚命地掙紮,十指扣進地麵,抓得指甲翻飛,血肉模糊,在地上拖出一條蜿蜒的血痕。
可我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的眼睛裡,什麼都看不到。
我的世界,一片血紅,隻聽得到我自己淒厲的哀嚎和胸腔裡心臟碎裂的聲音。
放開我……求求你們……放開我……
摁住我的人終於鬆開了手。
我連滾帶爬地衝到那個已經升起高溫的熔鍊爐前。
裡麵,小小的錫盒已經被燒得通紅,正在一點一點地融化、變形、消失……
連帶著我最後的一點念想,也化成了灰燼,化成了虛無。
孩子……我的孩子……
我像失了魂,伸出手,就想去抓爐子裡那通紅的、滾燙的鐵水。
蘇染,你瘋了!
一雙大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閻崢不知何時跟了過來,他的聲音裡,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和驚駭。
我緩緩地,緩緩地轉過頭,一雙冇有焦距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眼淚早就流乾了,流出來的是血。
我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字字泣血。
就算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死囚,砍頭之後,總還留一具全屍。
可他是你的兒子,是你親生的兒子!你卻要把他挫骨揚灰,讓他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冇有……
我的喉嚨裡發出了咯咯的怪響,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閻崢……你究竟要我怎麼活……你怎麼能這麼恨我……
翻湧的情緒衝破了身體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隻覺得喉頭一甜,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儘數濺在了他那身昂貴的、纖塵不染的白色襯衫上。
像是,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絕望的、死亡的紅蓮。
我軟軟地,倒了下去。
5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是八年前,S市最好的高中,香樟樹下的長椅。
十八歲的閻崢,穿著乾淨的白襯衫,眉眼帶笑地拉著我的手,他說:染染,等我們大學畢業就結婚。我會對你好一輩子,愛你一輩子,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這個承諾太美了,美得像個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所以我知道,我在做夢。
我猛地睜開眼。
還是那間我被囚禁了六年的臥室。鼻尖是消毒水的味道。
閻崢就趴在我的床邊,他睡著了,眉頭死死地擰在一起,額角覆著一層細密的冷汗,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不要……染染,不要走……他嘴裡發出破碎的、滿是哀求的呢喃。
他猛地一驚,從噩夢中醒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一抬頭,對上了我的視線。
他眼裡的慌亂和脆弱,隻持續了一秒鐘,就迅速被冰冷的、堅硬的盔甲所覆蓋。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沙啞得厲害。
醒了
我伸出手,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攥住了他的袖子。
閻崢,我問他,帶著一絲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奢望,孩子呢……那個盒子,是不是還在
一瞬間,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惶和躲閃。
但他很快就彆開了視線,猛地抽回自己的衣袖,背對著我站了起來。
……已經處理掉了。
他的聲音冷得像寒冬的風,以後,不要再提起這件事。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又補充道:也彆再說什麼讓出‘閻夫人’位置的蠢話。我閻崢的妻子是誰,輪不到你來決定。
我自己,也不行。
他語氣裡的強勢,像一根根冰錐,紮得我心裡那個血流不止的窟窿,更加鮮血淋漓。
我仰頭看著天花板上那盞華麗卻冰冷的水晶燈,用儘全身的力氣,嘶啞著問他:
閻崢,六年了。
我們這樣互相折磨,你不累嗎
這個問題,像是一根針,紮進了他心裡最不可觸碰的地方。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猛地攥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霍然轉身,那雙眼裡是羞惱,是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我撕開傷口後,無法掩飾的巨大痛苦。
累他低吼道,蘇染,你有什麼資格說累!
他一步上前,再度鉗住了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他的手心在發抖,那雙流露出無數複雜情緒的眼睛,像個即將溺死的人。
從你爸把我爸從天台推下去的那一刻起,從他偽造證據害我妹妹被人淩辱至死的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
他通紅著雙眼,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野獸,一字一頓地對我宣判。
這輩子,我們唯一的結局,就隻有——
不死不休!
話音落下,他彷彿用儘了所有的力氣,猛地甩開我,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他閉上了眼睛,像是再多看我一眼就會徹底失控。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倉皇地,近乎狼狽地逃離了這間房。
我趴在床上,眼神空洞麻木,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不死不休……
好啊。
也許,是真的……是時候了。
我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從衣櫃最深處,找出了我唯一一件屬於蘇染,而不是屬於閻崢的玩物的衣服。
那是一條六年前的、洗得發白的舊裙子。
我穿上它,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這棟我住了兩千多個日夜的、金碧輝煌的牢籠。
這是六年來,第一次,冇有任何人攔我。
6
我像是冇有靈魂的幽魂,飄蕩在S市繁華的街頭。
從城郊的半山彆墅,到市中心的雲巔之眼,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卻走了整整三個小時。
今天似乎是什麼節日,到處張燈結綵,人聲鼎沸。
我在一片喧囂和熱鬨中,買票登上了那座全市最高的摩天大樓。頂樓,是名為雲巔之眼的360度全景觀光平台。
曾經,同樣在這裡,意氣風發的少年閻崢,指著腳下璀璨的城市燈火,對我說:染染,等我,我會把這整座城市都給你。
後來,諾言被現實碾得粉碎。
他真的拿下了這座城市,可他也親手毀了我。
是我爸的錯嗎是。是閻崢的錯嗎好像,也是。
是我自己的錯嗎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腳下的城市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街道像是被清空了一樣,無數閃爍著紅藍警燈的車輛,正發瘋一樣朝這棟大樓疾馳而來。
我站在頂樓的露天平台上,呼嘯的風吹得我站立不穩。
我聽不清他們在喊什麼,隻隱約聽到了閻總兩個字。
也許,是俞薇又在跟他鬨什麼彆扭了吧。
但這都跟我沒關係了。
爸,對不起,我食言了。
你的女兒,終究是冇能活下去。
我越過半人高的玻璃護欄,站在平台最外延不足十公分寬的邊緣上。
張開雙臂,像一隻終於可以擁抱天空的鳥兒。
就在我身體前傾,即將墜落的那一刹那——
一道歇斯底裡、完全變了調的嘶吼聲,從平台的入口處炸開。
——不要!!!
是閻崢。
他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臉上是足以讓天地都為之變色的驚恐和煞白。他身後跟著無數保鏢和警察,可他的眼裡隻有我。
他的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瘋狂地喊著什麼。
風太大了,我一個字也聽不清。
但我看懂了他的口型。
他在說:染染,求你,回來……
我看著他,忽然就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閻崢,你看。
最後一次了,我終於冇有再聽你的話。
再見了。
我閉上眼,迎著風,縱身躍下。
身體急速墜落的瞬間,我彷彿看到他衝破所有人的阻攔,跪倒在平台邊緣,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徹底崩潰的絕望。
7
自由落體的時間,比我想象的要長。
長到足夠我清晰地看見閻崢那張崩潰的、扭曲的臉,和他伸向虛空、徒勞無功的手。
風聲是這個世界最後的道彆。
然後,是撞擊。
但不是我預想中粉身碎骨的劇痛,而是一種突兀的、被巨大力量包裹住的悶響。
我冇死。
底下不知何時,已經鋪開了一張巨大的、白色的救生氣墊。
我就像個被接住的笑話,被彈起來,又落下。
意識徹底消失前,我看到的最後一幕,是閻崢像瘋子一樣,不顧一切地衝下樓梯的背影。
再次醒來,是在一個白得刺眼的房間。
床是自動升降的,手臂上紮著不知名的針劑,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讓人心煩的滴滴聲。
頂級私立醫院的VIP特護病房。
我又回到了牢籠裡,隻是換了一間更大、更乾淨的。
我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我的手腕和腳踝,被柔軟的磁力約束帶扣在了床沿。
他甚至,連在病床上,都不肯給我一絲自由。
我放棄了掙紮,像一具屍體一樣躺著,睜著眼,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我死不了。
這個認知,比死亡本身更讓我絕望。
閻崢冇進來。
但他就在外麵。我能透過單向玻璃,看到走廊裡他焦躁不安的身影。他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昂貴的定製西裝皺成一團,那條冰冷的義肢在地上磨來磨去,發出的哢噠聲,像把鈍刀,一下下地颳著我的神經。
他的手機響個不停,是他最器重的助理。
閻總……俞小姐她聽說蘇小姐出事了,鬨著要過來……你看……
滾!
閻崢的聲音像是淬了冰的鋼刀,帶著嗜血的瘋狂,告訴她,敢踏進這家醫院一步,我就讓她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掛了電話,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靠在牆上,整個人都在發抖。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這麼怕我死,為什麼又要那麼殘忍地折磨我
就在這時,兩個年輕的護士推門進來更換藥劑,她們壓低了聲音,以為我還在昏迷。
嚇死我了,我從來冇見過閻總那個樣子,像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是啊,血庫都快被他搬空了,聽說光是給她備用的稀有血型,就從鄰市調了三大箱……對了,之前先生讓法證科加急送檢的那個樣本……結果好像出來了……
什麼結果
噓!彆說了,被人聽到就完了!
另一個人驚慌地捂住她的嘴,兩人匆匆換好藥,逃也似地離開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
法證科送檢的樣本
是指……熔爐裡的那個
那裡麵的,不該隻是我孩子的骨灰嗎有什麼,是需要送去鑒定的
8
三天後,閻崢終於允許解除我的磁力約束。
我能下地了,也能看見走廊裡那個憔悴得脫了形的男人。
可他依舊不進來。他就守在門口,像一尊儘職的門神,守著他的囚犯。
我冇想到,俞薇有本事突破他佈下的天羅地網。
她來的時候,穿著一身粉色的香奈兒套裝,妝容精緻,提著最新款的愛馬仕。
她遣退了所有護士,反鎖上門,慢悠悠地坐在了我對麵的沙發上。
姐姐,你又何必呢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悲憫,跳樓這種戲碼,太老套了。你越是這樣,他隻會越恨你。
我冇理她,隻是冷漠地看著窗外。
你以為他現在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是因為愛你彆天真了。俞薇輕笑一聲,打開她的手包,拿出一張泛黃的、摺疊起來的舊報紙。
他不是怕你死,他是怕你死得和他妹妹一樣。
她將報紙攤開,推到我麵前。
那是八年前S市的社會新聞版,頭條標題觸目驚心:《豪門慘劇!閻氏集團千金墜樓身亡,疑似不堪校園霸淩!》
配圖上,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像一隻折翼的蝴蝶,躺在血泊裡。
而在她不遠處,一個同樣穿著校服的少年,撕心裂肺地跪在地上,他的半條褲管空蕩蕩的,另一條腿下,也淌著血。
是閻崢。
看到了嗎俞薇的聲音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著我的耳朵,他的妹妹,閻婧,就是被人逼著,從教學樓頂上跳下來的。而他為了救她,想爬上樓頂,結果從外牆的消防梯上摔了下來,摔斷了一條腿。
他眼睜睜看著妹妹死在他麵前,卻連爬過去抱住她的力氣都冇有。
俞薇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字一句,都像淬毒的匕首。
所以,他恨你。恨你的父親,恨你的家人,恨與你有關的一切。
你的自殺,不是解脫,是對他的又一次淩遲。他怎麼可能讓你這麼痛快地死
他要你活著,像他一樣,活在這座地獄裡。讓你親眼看著,你最在乎的一切,怎麼被他親手,一樣樣地碾碎。你的父親,你蘇家的名聲……這纔是他想要的‘不死不休’。
她走了。
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我盯著那張報紙,渾身的血液像是凍住了。
原來,那句不死不休,是這個意思。
要我活著,陪他一起,下地獄。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弧度。
好啊。
閻崢,我答應你。
我活下來。
我們就看看,到底是誰,會先被這座地獄裡的業火,燒成灰燼。
9
出院那天,閻崢終於走進了我的病房。
他瘦得不成樣子,眼窩深陷,下巴上覆著一層青色的胡茬,那身淩厲迫人的氣場,像是被抽走了。
他站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眼神飄忽,就是不肯看我。
跟我回去。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生了鏽的鐵器。
你要的‘不死不休’,開始了是嗎我平靜地問。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死死地捏緊了拳頭。
最終,他隻是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蘇染,在我準許之前,你冇有死的權利。
我笑了。
從前,是我天真。現在,這場遊戲,換我來定規則了。
回到那棟華麗的牢籠。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又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我被送回主臥,陳叔跟在後麵,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
等閻崢轉身下樓去接一個不知從哪打來的緊急電話時,陳叔快步走上前,將一個東西飛快地塞到了我的枕頭底下。
蘇小姐,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我聽不懂的複雜情緒,這是……先生吩咐的。他說……他從來冇想過,要真的毀了它。
說完,他便匆匆退了出去。
我愣在原地,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都凝固了。
我顫抖著手,從枕頭下拿出了那個東西。
是一個錫製的、小小的盒子。
上麵還有被挖掘機粗暴對待後留下的凹痕和泥土。
是我孩子的那個骨灰盒。
它完好無損。
那個燒得通紅的、在我眼前融化掉的畫麵,是假的
那場讓我徹底崩潰、心如死灰的酷刑,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
他……為什麼
為了逼瘋我為了把我推向深淵可是,他明明在醫院裡守著我,怕我真的死去。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矛盾、這麼殘忍的人!
一股混雜著滔天恨意和荒謬的寒氣,從腳底直衝我的天靈蓋。
我猛地打開那個冰冷的錫盒。
熟悉的骨灰,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麵。
可在骨灰之上,還放著一張被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的紙。
不是遺書,不是便條。
我打開它。
最上方,印著幾個我做夢也想不到的大字——
**【S市華康法證鑒定中心
-
DNA親緣關係鑒定報告】**
10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
世界隻剩下我越來越快的心跳聲,和紙張被我攥緊時發出的沙沙聲。
我的目光死死地鎖在鑒定結果那一欄。
根據DNA分析結果,送檢樣本‘胎兒組織絨毛’與樣本A‘閻崢’排除親生血緣關係。
與樣本B……不排除生物學父子關係。
樣本B是誰
這不可能!
我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冰窟,又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
八個月前,那個雨夜,閻崢在他父親的祭日,喝得酩酊大醉,神誌不清。
我照顧了他三天三夜。
那一晚,明明是他……明明是閻崢……
我拚命地回憶,試圖抓住一些細節。
模糊的記憶裡,似乎有什麼畫麵閃過。
那天,不是隻有我和他。
在他徹底醉倒後,有人敲響了酒窖的門。
是他的堂弟,閻北。那個在閻家存在感極低,總是安安靜-靜跟在閻崢身後,像個影子的年輕人。
他說他過來看看。
我當時滿心都是痛苦掙紮的閻崢,隻以為他是關心兄長,並冇有多想。
是他,扶著閻崢上的樓。
是他,幫我把閻崢安頓在床上。
是他……在我端水出去的時候,又折返回了房間。
那時候,我以為他是去幫閻崢蓋被子。
我端著水杯回來,他已經出來了,對我點點頭,表情和往常一樣沉默。
就這麼簡單。
可如果……如果在我轉身離開的那短短幾分鐘裡……
一個可怕的、荒唐到極致的念頭,像一顆炸彈,在我腦中轟然引爆!
閻崢……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對我說的那些話——
你不配有我的孩子。
一個仇人的女兒……
我一直以為,那是他對蘇家的恨。
卻原來,字字句句,都是誅心的利刃!他早就知道,這個孩子,與他無關!
他不是在恨我爸。
他是在恨我,恨我的背叛!
這六年的折磨,這幾個月的酷刑,不止是為了舊恨,更是為了新仇!
而我,這個愚蠢透頂的傻瓜,竟然還在為了他那點殘存的人性而自我拉扯!
砰——
臥室門被猛地推開。
是閻崢。他剛打完電話回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到了我手裡的鑒定報告,也看到了我臉上死一樣的灰白。
我們四目相對。
空氣像是凝固了。
那些偽裝,那些試探,那些秘而不宣的折磨,在這一刻,被徹底撕開,露出了最血淋淋的真相。
他知道了,我也知道了。
許久的死寂後,他終於開口,聲音像是從十八層地獄傳來,每個字都帶著腐朽的、絕望的氣息。
現在……
你明白了嗎,蘇染
現在你明白,為什麼你必須活著了嗎
11
我們對峙著,像兩隻被困在同一個籠子裡的野獸。
這一次,我冇有像以前那樣迴避他的目光。
我看著他,這個我愛過、恨過,曾以為是神祇,後來發現是魔鬼,現在纔看清他不過是個可憐蟲的男人。
他終於撕下了所有麵具。
冇錯,我早就知道了。他一步步朝我走來,那條金屬義肢發出的哢噠聲,像死神的倒計時,從你懷孕兩個月,我拿到你第一次孕檢報告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冇有告訴我。
他選擇了用一種更殘忍、更扭曲的方式,來報複我這遲來的背叛。
熔爐裡的那個樣本,他站在我麵前,陰影將我完全籠罩,是我偷偷從你傷口上刮下來的血。我隻是需要一份最終報告,來證實我的猜測。
所謂的熔化骨灰,隻是一場他自編自導,用來審判我的公開行刑。
他要看我在極致的痛苦中崩潰。
他要用我自己的眼淚和鮮血,來祭奠他那顆被背叛碾碎了的自尊心。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問,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
為什麼他笑了,笑聲嘶啞又悲涼,蘇染,你揹著我,懷了那個雜種的孩子,你還有臉問我為什麼!
我恨你父親,恨到想將他挫骨揚灰!可我對你……我對自己說,隻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做我的妻子,我就能把那份仇恨鎖起來!
可你呢!你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回報我!
我讓你引產,是因為我不可能讓閻家,讓我的房子裡,生下那種不清不白的東西!
至於閻北,他眼中閃過一絲暴戾的寒光,你放心,他會比你痛苦一百倍。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出現在我們麵前了。
所以,一切都清晰了。
所有的殘酷,所有的折磨,所有的精神淩虐,都有了最肮臟的理由。
我的心,在一瞬間,徹底死了。
對這個男人的最後一絲憐憫,一絲舊情,都在這一刻,化成了灰燼。
就在閻崢因為激動而劇烈喘息,眼中的紅血絲幾乎要爆開的時候,他放在桌上的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
他不耐煩地接起,吼了一句:誰!
下一秒,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電話那頭,是北郊監獄典獄長的聲音,焦急又惶恐。
閻……閻總,出事了!
蘇海山……就是蘇小姐父親的那個案子,出……出現了新的證據!
典獄長顫抖著說,八年前……當年那個唯一的目擊證人,那個指認蘇海山推人的清潔工……他快不行了,臨死前,他向他的律師交出了一份……一份帶血的遺書……
閻崢的臉,瞬間褪儘了所有血色,變得比牆壁還要慘白。
他的手,猛地一鬆。
手機,從他無力的指間滑落,啪的一聲,摔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麵上,螢幕四分五裂。
如同他那建立在謊言之上的,整個複仇帝國。
12
那份血書,像一顆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S市的上流社會和司法界,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八年前的真相,醜陋得讓人作嘔。
清潔工在遺書中懺悔,當年,他根本冇有看到我父親推人。
是閻崢的父親,閻千山,用一大筆錢收買了他。
因為閻千山自己早已深陷海外的钜額賭債,無法脫身。為了給妻兒留下一筆乾淨的錢,他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用自己的命,來陷害當時商場上最大的對手蘇家,換取一筆足夠閻崢東山再起的钜額賠償。
他不是被我父親逼死的。
他是用自己的死,親手把閻家,也把蘇家,一起拖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閻崢引以為傲的複仇,他賴以生存的恨意,他所有殘酷行為的基石——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是殺父仇人的兒子嗎
不是。
他隻是一個,被自己懦弱又自私的父親,耍得團團轉的可憐蟲。
真相大白的那天,我爸被無罪釋放。
而閻崢,將自己反鎖在書房,整整七天七夜。
第八天,我推開了書房的門。
屋裡冇有開燈,煙味和酒味幾乎能把人嗆暈過去。
閻崢就坐在那張巨大的老闆椅裡,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雕塑。
他的世界,崩塌了。
而我,親手給他建起了一座新的地獄。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麵前。
這是第一次,我冇有感到恐懼,冇有感到恨意,甚至連憐憫都冇有。
我的內心,是一片平靜的、冷酷的冰原。
我看著他,這個構建了我整個青春期愛戀,也摧毀了我整個前半生的男人。
我緩緩蹲下身。
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了他那條冰冷的、永遠無法恢複知覺的金屬義肢上。
這個突兀的、帶著一絲親昵的動作,讓他死寂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空洞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焦距,茫然地看著我。
我湊近他,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輕柔得如同戀人的低語,卻殘忍得勝過萬千刀刃。
‘不死不休’,是嗎
你看,這個遊戲多好玩。
你教我的。我全都學會了。
我看著他眼裡的光,一點,一點地熄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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