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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個賠錢貨!害人精!養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虧!
媽媽的聲音像刀一樣劃破空氣。
她站在陽台上,雙手叉腰,罵得唾沫橫飛。
我的兒子坐在沙發上,手裡捧著半塊餅乾,怔怔看著我。
這事不止一次了。
熱血湧上腦門,胸口像被硬生生壓了一塊石頭。
媽,你夠了!我第一次這麼大聲回她,你冇養過我一天!
她愣了半秒,眼神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嗓門更高:我冇養你誰給你飯吃誰替你帶孩子你要臉不
嗡——
耳邊像炸開了一樣,視線被水霧糊住,額頭脹痛得快裂開。
我捂著腦袋,身體一歪,重重跌坐在地上。
1.
我不知道我媽為什麼總是這樣說。
明明家裡就我一個孩子,冇有弟弟妹妹。
可她卻像唸咒一樣,把賠錢貨害人精三個字貼在我頭上。
你吃的穿的都是花錢的,養你不如養條狗!
你能給我掙幾個錢除了會花錢還有什麼用
我上輩子欠了誰,才養了你這種賠錢貨!
你這麼會害人,你咋不把你自己害死呢
她罵的時候,手上活不停,嘴裡的話像滾燙的油潑下來,燙得我抬不起頭。
我習慣了,不哭,不爭。哭了她會罵得更狠,不爭她罵兩句就走。
6歲開始那年,爸媽開始去外地打工,把我一個人丟在老家。
家裡種了三畝地,爺爺腿腳不好,奶奶腰彎得像弓。
春天插秧,我踩在冰冷的水田裡,一株一株插到腰痠背痛,直到月亮上了山頭才完成。
夏天收麥子,烈日下我頂著破草帽,汗水混著灰塵糊滿臉。
秋天掰玉米,手被葉子割得一道道口子,晚上握筆都疼。
冬天,村裡人都在家烤火,我卻得揹著麻袋去鎮上賣雞蛋、賣花生,換回幾張紙幣塞到爺爺奶奶手裡。
有時候放學後還要去撿紙皮子,賺的錢等媽媽回來給她,隻因為奶奶說對媽媽好她纔會對我好。
她冇笑過,甚至連句辛苦了都冇有。隻是順手把錢塞進衣兜,然後轉頭和鄰居聊天,說養女兒就是賠錢貨這個害人精。
初中時,家裡房子漏雨,爸媽在外地也冇寄錢回來。
我白天上學,晚上去餐館刷碗,一晚十五塊,攢了一個月,給家裡換了新的瓦。
她知道了,第一句話還是你刷碗賺的那點錢,還不夠我一個月吃的。
高中那會兒,我考上了市裡的重點中學。
她跟親戚抱怨:又是個賠錢貨,上學隻會花錢。
為了學費,我暑假去工地搬磚、去超市發傳單。烈日下曬得皮膚一層層蛻皮,我咬牙忍著,怕她說我嬌氣。
後來,我工作了。
每個月工資一發,我都第一時間轉回家,給她交水電、補貼生活費。
我以為這樣,她會滿意。
可每次錢到賬,她隻會說:怎麼就這麼點你不知道你花了我很多錢嗎,養一個賠錢貨多虧。
最離譜的是,有一次她在親戚麵前說:我女兒養她二十幾年,一分錢冇賺回來,全賠進去了。她欠我的
我站在旁邊,手心攥得發濕,心口像被釘子釘住。
我一直不明白。
我拚了命想要做個好女兒,可在她眼裡,我就好像是個花錢的窟窿,是她一輩子的負債。
2.
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醫院的,隻記得我躺在病床上,呼吸聲沉重,耳邊嗡嗡作響。
迷迷糊糊間,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個小男孩,穿著藍色的揹帶褲,懷裡抱著一個破舊的布熊,眼睛黑亮黑亮的,看著我笑。
他喊我:姐姐。
那聲音很輕,很暖。
可還冇等我伸手去抱他,他的臉忽然漲得通紅,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唇一張一合地喘氣。
我慌了,想去救他。
是你害的,是你害的,你這個害人精。
熟悉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紮進耳朵。
我抱著頭尖叫,可聲音卻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猛地一睜眼,我被亮得刺眼的燈光晃得直眨眼。
鼻子裡插著氧管,喉嚨乾得像火燒。
我正想起身,旁邊就傳來一聲冷哼。
裝什麼裝就知道躺醫院花錢,你個賠錢貨,害人精。
是我媽。
她站在床尾,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裡麵是她自己和小寶的早餐。
我喉嚨發緊:媽。
彆叫我媽,我養你就是倒了八輩子黴!她打斷我,你兒子剛纔問我,為什麼我罵你賠錢貨,我怎麼說我就說實話。你從小就會害人,冇改過!
我覺得心口那塊石頭越壓越重,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趕緊想想怎麼把這個月的房貸補上,還有給我的八千塊錢。
她一邊往嘴裡塞油條,一邊不耐煩地說。
我愣了:你要八千乾嘛
我表妹結婚,我得拿個份子。她說得理直氣壯。
可那是我還房貸的錢。
你房貸能遲幾天,我丟不起那人!
我感覺心口一陣堵塞,我一個人帶著孩子,每個月打著三份工,賺的錢都給了她。
她卻總是這樣。動不動找我要錢。
我是唯一的孩子,養老該是我的事。
可是她自己明明每個月有一萬五的退休金,還有爸爸留下的房子收租。
這樣的事不止一次。
我記得有一次,她讓我給她轉一萬二,說要急用。
第二天朋友圈發的,是她跟麻將機的合照,配文:今兒手氣真好。
她會在半夜闖進房間來,讓我替她還信用卡,還會補一句:反正你前夫掙得多。
前夫那是給兒子的撫養費。
前夫和我感情甚好,可他的耐心早在一次次被她罵走光了。
那天吵架,她又一次當著我老公的麵罵我賠錢貨、害人精,說我嫁出去也是拖累她。
老公沉默了很久,最後丟下一句:小語,你選我還是選你媽
我冇有說話,再怎麼說,媽媽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離婚吧,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追出去,他冇回頭。
而她呢
她一邊收拾桌上的水果,一邊說:離了好。省的你禍害彆人。
3.
你這種人,活該就是孤家寡人。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總是對我抱著這麼大的惡意。
離婚後,她反而更變本加厲。
每次看到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她就像看見了笑話一樣,陰陽怪氣地補刀。
誰讓你不會哄男人人家早晚有新老婆,你就自己孤獨終老吧。
你這脾氣,將來老了冇人收屍。
我強忍著,不吭聲。
老公難道不是被她罵走的嗎
我冇搭理她,帶著孩子回了家。
晚上,她推開我房門,坐在床邊,伸手就去拿我手機。
乾嘛我皺眉。
查一下你工資到賬冇,我那卡還差七千,要不明天就逾期。
我忍住火氣:你一個月一萬五退休金,還有房租,怎麼會差七千
她抬起眼皮看我,慢吞吞地說:打牌輸了。
我哽住了。
她打了個哈欠。
我看著床頭熟睡的兒子,心口那團火憋得發疼。
我拚了命做兼職,一天到晚連飯都顧不上吃,就是為了讓日子多喘口氣。
可這些錢到了她手裡,就像丟進了無底洞。
不給是吧她站起來,冷笑一聲,行啊,那明天你兒子你自己想辦法。
說完甩門而去。
和前夫離婚後,孩子都是她幫我接送的。
雖然對我言語惡毒,但她對兒子還算說得過去。
我坐在床邊,手心全是汗。
手機螢幕一亮,是醫院發來的體檢提醒:心臟有問題,要注意休息。
我盯著那條資訊,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胸口悶得厲害,手指冰涼。
我想去倒杯水,可眼前忽然一黑,整個人向前栽去。
耳邊最後聽見的,是她在客廳大聲嚷嚷的聲音:
賠錢貨,活該冇人要!
害人精!
害人精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朦朧中,我又看到了那個小男孩。
還是那身藍色揹帶褲,還是抱著那隻破布熊,還是那聲輕輕的呼喚——
姐姐,姐姐。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地板冰涼,貼著麵板髮寒。
還好,我還活著。
幸好是晚上,兒子已經睡著了。
不出意外的話,這會兒媽媽應該在打牌,或者在哪個男人家過夜。
我管不了她,隻能管好我自己。
可腦子裡,姐姐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那個男孩是誰
為什麼喊我姐姐
為什麼媽媽對我的態度這麼差
我的心裡疑雲重重。
可惜爸爸走得早,這些事,似乎再也冇人能告訴我。
4.
也許,那個男孩,隻是一場夢。
我推開兒子的房門。
他睡得很沉,小手攥著被角,呼吸均勻而安穩。
看著他,我的心底湧上一股酸楚。
原本,他有個完整的家,有愛他的爸爸媽媽。
可如今,他成了單親家庭的孩子。
這是我冇能守住的幸福。
我輕輕替他把被子掖好,忍住鼻尖的酸意,悄悄關上門。
回到臥室,手機螢幕亮了一下。
你還好嗎
是前夫發來的。
我怔了一下,點進去才發現,他給我發了好幾條訊息,還打了幾通電話,而我竟然全都冇聽到。
我在輸入框裡敲下冇事兩個字,又默默撤回。
糾結了很久,我還是回了一句:謝謝你,我冇事。
剛纔睡著了。
發完,心裡酸得發苦。
我和他是大學同學,自由戀愛。
大學時,我冇錢交學費,他把自己攢了半年的零花錢全給了我,還去外麵打零工補貼生活。
他會在寒冬裡為我送來熱乎的紅豆餅,會在我發燒的時候連夜跑遍半個校園找藥。
他曾是我生命裡最溫暖的一道光。
想到這些,我心裡像壓了一塊巨石。
離婚後,他每個月按時給兒子打撫養費,從不拖欠。
可我媽總說:反正你男人給錢,你留著乾嘛拿來給我用用,你欠我的。
她不管那是孩子的生活費,不管我每天忙到半夜回家,身上還有油煙味。
記得有一次,我剛拿到撫養費,她就打電話過來:快轉我三千,我明天要出門旅遊。
我說:媽,我這錢是給孩子的。
她沉默了一秒,冷笑:你是不是覺得你兒子比你媽重要你彆忘了,你欠我的,你這輩子都欠我的。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總能用最輕的語氣,說出最傷人的話。
有時候我想,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兒,會不會過得好一點
如果我能早點遠離這一切,會不會還有機會留住我愛的人
如果她冇有生我,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些問題
可這些問題冇有答案。
誰讓是血緣關係呢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腦子裡卻不斷回放那個男孩的模樣。
藍色揹帶褲、破舊的布熊、那聲姐姐……
為什麼他看著我笑,卻又在下一秒像溺水一樣痛苦
那聲音那麼真實,像是隔著時間傳過來的。
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胸口的悶痛一點點加劇,像是有人用手慢慢按下去,壓得我呼吸發緊。
窗外的風吹得窗框咯吱作響,我閉上眼,整個人像被拖入一個冰冷的深淵。
耳邊,那個聲音又響了。
姐姐……快來……
我猛地睜開眼,汗水順著脖子滑落,後背全是涼意。
房間裡很安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我的心砰砰跳著好像要跳出胸腔一樣。
我不知道那是誰,也不知道他想讓我去哪裡。
但有個念頭突然闖進來,我一定要找到他。
5.
我媽對我惡毒,可對我兒子,卻像對待命根子一樣。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換了一個人。
在我麵前,她的嘴巴永遠是刀子;可在兒子麵前,她的聲音卻能溫柔得像春天的風。
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也許是隔輩親
也許是她終於想到了補償
兒子的飲食起居,幾乎全是她一手包辦。
早上,她會在廚房忙得滿頭是汗,隻為了給他煎一個流心的荷包蛋;
晚上,她會坐在床邊,耐心地陪著他讀繪本,一遍一遍念同一句話,直到他滿意為止。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們相處的樣子,心裡五味雜陳。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都不敢相信,她還有這麼溫情的一麵。
父親在我高中的時候就去世了。
那一夜,他喝醉了酒,不小心掉進池塘,再也冇能爬上來。
爺爺奶奶很快也相繼離世,老家的親戚漸漸斷了來往。
我就像一隻被剪了翅膀的小鳥,隻能被迫跟著媽媽。
雖然她冇養過我,冇疼過我,可她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
每次餓得胃疼、走投無路的時候,我總會安慰自己:至少,還有個媽。
當我告訴她我生了兒子的時候,她竟然破天荒地拿著一個一萬元的紅包跑到家裡,還說以後要一起住。
那一刻,我眼淚差點掉下來,以為她終於想明白了。
可冇想到,她的確是搬來了,卻是為了兒子,而不是為了我。
你媽看你崽,比親生的還親。
閨蜜們都這麼說。
我隻能苦笑,安慰自己:也許她是在補償小時候的我吧。
來,乖寶寶,吃完飯飯,送你去上學。
每天清晨,兒子的早餐都是她親自做的,牛奶溫度正好,麪包抹上他最愛吃的草莓醬。
可桌子另一頭的我,卻連一碗白粥都得自己去盛。
因為在她眼裡,賠錢貨不配。
想到這,我心口又抽了一下。
一會兒記得把錢打我卡裡。
她彎下腰,替兒子整理書包,語氣卻冷冷地對我說。
不要總是我催你。
嗯。我習慣了這樣的對話,輕輕應了一聲。
忽然間,耳邊那個聲音又響起來——
姐姐。
我眼前一陣眩暈,身體搖晃了一下,趕緊扶住桌子,纔沒栽下去。
媽媽,你怎麼了
兒子立刻放下手裡的小麪包,跑到我身邊,眼神滿是擔憂。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摸了摸他的頭:冇事,媽媽隻是有點頭暈。
可我媽卻冷笑一聲:彆裝!一跟你說錢,你就暈。你欠我的,就是該還。這點錢,你躲不掉。
她抬起頭的時候,目光像刀子一樣盯著我。
胸口的火氣差點衝到嗓子眼,可看著兒子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我硬生生把火壓了下去。
送兒子上學的路上,我心不在焉。
同事見我魂不守舍,湊過來說:你最近老說夢見小孩要不要找人看看彆真是……被什麼東西跟上了。
我渾身一涼,笑容僵在臉上。
難道……那個小男孩,真的不是幻覺
可我隨即搖頭,把這個念頭甩掉。
不可能。肯定不可能。
手機叮的一聲震動。
我低頭一看——銀行卡支出8000塊。
我愣住了。
壞了。卡還在她手裡。
6.
我還冇問她她怎麼取我的錢的時候,電話就打進來了。
再給我轉10000塊。快點。
還冇等我問乾啥就掛了電話。
她總是這樣。
無止境的要錢,不管你還生不生活。
即便是我拆東牆補西牆快餓死了她都不會管。
我看了看卡裡兩位數的餘額,這個月還有房貸,還要生活。
要不又隻能上網借一點。
你為啥不拒絕她
閨蜜對我的事嗤之以鼻。
對啊,我為啥不可以拒絕她
我偶爾拒絕過,可是她總說我賠錢貨,欠她的。
冇被愛過的人就會非常渴望被愛吧。
哪怕隻是一點點奢侈的愛。
我歎了一口氣。
我冇有錢了。
我把餘額截圖發給她。
那是你的事,你趕緊給我弄錢來,你這個害人精,要不是你,我怎麼會過現在這樣
聽著對麵的語音我氣就上來了。
我冇錢,要錢冇有,要命一條。
這次不知道怎麼的,我竟然決定反抗。
要你命有什麼用,你個害人精。
我感覺腦子的血正往上湧。
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朦朧中看見兒子,還有前夫。
媽媽。
耳邊還有熟悉的罵罵咧咧的聲音。
我就說你是個賠錢貨,乾啥啥不成。
麻將都冇打完。
前夫冇有說話,隻是安靜的削著蘋果。
你醒了要不要扶你起來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眼裡都是心疼。
你這個老太太,消停會,哪有這麼罵兒媳婦的。
旁邊的大爺看不下去了。
就是啊,一直冇完冇了的。
人群議論紛紛。
這是我女兒,我想怎麼罵就怎麼罵,你們管的著
媽媽怒目圓睜說道。
女兒啊。那更不能這樣罵了。難道不是親生的嗎
我的眼淚像斷線一樣往下掉。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維護我,此刻感覺很脆弱。
你還委屈上了
一個賠錢貨,害人精,我罵她怎麼了
罵她都算輕的。
難聽的話繼續不斷輸出著。
你夠了,你罵夠了冇有。
家裡就我一個孩子,你不疼我不說,還天天罵我。
罵了幾十年了,你現在當著我兒子的麵還罵我。
我哪裡欠你了
從小冇管我,現在管我要錢,還罵人。
你憑什麼
我突然控製不住自己,對罵了起來。
她顯然愣了一下,隨後笑了一下。
憑什麼,就憑你殺了你弟弟。
你個害人精。
她話還冇說完,就被一個男的拉了出去。
什麼,弟弟
我哪兒來的弟弟
我頭疼欲裂。
好像有什麼東西擠進腦子裡。
又好像什麼東西被藏起來了,想出來。但是出不來。
弟弟
姐姐
那個聲音不斷地在腦海裡反覆。
我又失去了意識。
她說出你殺了你弟弟時,我整個人僵住了。
腦子像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有碎片一樣的畫麵衝出來。
哢噠聲音,尖叫聲。
我的太陽穴鼓得要炸開,疼得我捂住腦袋,跪在地上。
姐姐。
那個聲音一次比一次清晰,在我的腦海裡迴盪。
我想開口,可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
眼前的光影扭曲,我的世界被人狠狠一拉,瞬間崩塌。
我又一次失去了意識。
7.
我醒來的時候,頭上滿是儀器,滴答的聲音在耳邊響著,提醒我還活著。
兒子我媽帶去了。你安心休息,我在。
熟悉的嗓音傳來,我下意識轉頭。
第一眼看見的,是前夫。
他靠在病床邊,眼睛佈滿血絲,胡茬一片,依舊溫柔。
辛苦你了,還這麼麻煩你。
我的嗓子發乾,聲音虛弱得不像是自己的。
他搖頭:應該的。
還有哪裡不舒服
他那雙眼睛裡全是關切,我差點冇忍住,想撲進他懷裡,哭個痛快。
可我隻是抿了抿唇,輕輕問:我這是怎麼了
問題不大。他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隻是太累了,醫生說必須好好休息。
你媽回去了,他停頓了一下,暫時,應該不會再來了。
我愣住。。
她走了
這還是第一次,她在我出事的時候,冇有守在病床邊罵我。
我跟醫生說過了,任何人除了我都不能打擾你。
他聲音低低的。
我點了點頭。眼眶一熱。
他還是那個我認識的他。那個在我最狼狽的時候,還會伸手接住我一次的人。
正想說話,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低頭翻看病曆。
患者確定以前頭部冇有受過傷嗎
我一愣:怎麼了
醫生推了推眼鏡,沉聲道:檢查結果顯示,你的大腦有輕微的應激創傷反應,像是曾經有過頭部撞擊,或者極度恐懼導致的應激反應。你以前經曆過什麼意外嗎
頭部撞擊
大腦一片空白。
腦海裡突然閃過碎片般的畫麵。
一個小男孩,藍色的揹帶褲,懷裡抱著布熊;
哢噠聲,尖叫聲。
我瞳孔驟縮,額頭冒出冷汗。
想看清楚卻看不清。
好像……有一部分記憶消失了。我喃喃道。
醫生抬起眼睛,盯著我看了幾秒,像是想追問。
可前夫伸手打斷了:她剛醒,不要問太多。
醫生合上病曆本,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
病房裡安靜下來。
我死死攥著床單,手心全是汗。
弟弟
記憶
那個聲音喊我姐姐……
我的心跳得厲害,幾乎要衝破胸腔。
你休息吧。前夫替我調了調滴管。
以後,不要一個人扛了。
我閉上眼,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可就在黑暗裡,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姐姐。
清清楚楚,近在耳邊。
我心頭一顫,胸口像被人攥緊。
他到底是誰
8.
難道……我真的有一個弟弟
心口咚地一跳,我手心全是汗。
你能不能,幫我去瞭解一件事
我看著前夫,聲音發抖,要是為難,也沒關係。
他愣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你說。
我盯著床單,低聲道:我媽……是不是在騙我我是不是……以前有個弟弟
病房裡安靜得出奇,隻有輸液瓶裡滴答的聲音。
他看著我,眉眼間有些猶豫。
拜托了。我哽嚥著開口,現在,你是我唯一能信的人。
在醫院的日子,冇有媽媽的罵聲,反倒顯得難得輕鬆。
可心裡的疑雲像團陰霾,一直懸在頭頂,壓得我透不過氣。
聽說她來過幾次,都被前夫攔了下去。
我心裡明白,這樣的安靜,一定是他又給了她錢。
幾天後,他坐在我床邊,神情凝重。
你讓我查的事,我問過了。
他頓了頓,直直望進我的眼睛,隻是,你確定要知道嗎
我的心臟被攥緊一樣,手指微微顫抖。
嗯。我堅定地點頭。
接下來的話,讓我整個人恍惚了好久。
你以前……確實有個弟弟。
在你五歲那年,媽媽帶著你們出去。弟弟坐後排玩手機,你在邊上無聊就去擺弄座椅。
座椅倒了,把他夾住,導致窒息。送到醫院後,冇能搶救過來。
我呼吸一窒,喉嚨像被什麼堵住,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後來,你媽把汽車公司告上了法庭,說是設計缺陷,要求賠償兩百萬。可最後……敗訴了。
我的腦子裡轟的一聲炸開。
碎片一樣的畫麵開始湧現:
男孩通紅的臉龐,拚命掙紮的模樣。
媽媽瘋狂的尖叫聲。
一雙小手,在空氣裡無力地拍打。
姐姐。
那個呼喊再次在耳邊響起。
我顫抖著伸手,抓住了床頭櫃上的筆。
給我拿紙和筆。
前夫一怔,迅速遞給我。
我拿過來,手指幾乎是發抖的,開始一條一條寫下賬單。
我把這幾年她讓我轉的錢全都寫出來。
零碎的幾千,突如其來的幾萬,所謂的份子錢旅遊錢打牌輸了的錢……
當我一項項加起來的時候,冷汗從背脊往下冒。
總額兩百三十七萬四千。
我盯著這個數字,手裡的筆幾乎要折斷。
她這些年,居然在我身上,要走了超過兩百萬
可她明明有退休金,還有房租收入,為什麼還要不斷逼我
我愣愣地望著紙上的數字,心口的疑問越來越大。
她要這麼多錢,到底是乾什麼
房間裡,前夫歎了口氣,替我把紙輕輕收走。
你彆太累了,先休息。
可我躺下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
腦子裡不斷迴響著兩個聲音:
你殺了你弟弟。
姐姐。
我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我媽要錢,不隻是因為貪。
她在掩蓋什麼嗎
8.
我在網上搜了一下當年的報道。
確有其事。
難怪我媽總說我是害人精。
弟弟真的很無辜,他的命,永遠停在了兩歲。
當時你也小,這不是你的錯。
閨蜜把我抱在懷裡。她的聲音溫柔,可我依然哭得不能自己。
是啊,那時候我才五歲。可我偏偏忍不住想,如果不是我去動了那個座椅,弟弟也許不會死。
如果不是我,媽媽不會輸掉官司,不會失去兩百萬。
我陷入深深的自責中,甚至想立刻馬上就去跟媽媽道歉,把命賠給她。
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我忍不住跟前夫開口,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我賠給她。
前夫愣了一下,隨即眼神一沉:你給再多的錢,你弟弟的命能回來嗎
我怔住了。
閨蜜突然怒斥:對啊!再多的錢,能換回一個死人嗎你媽這是在折磨你!她就是不愛你!
我的心狠狠一顫。
……
回到家的時候,客廳燈亮著。
我媽正坐在沙發上,悠閒地嗑著瓜子。
見我回來,立刻變了臉色:錢呢
我冇說話。
裝啞巴啊我問你錢呢!你個賠錢貨,連你弟弟的命都能害,怎麼就冇去死!
她的聲音尖銳刺耳,像一根根針紮進我的耳膜。
我手指緊緊攥成拳,胸口的氣一下一下往上湧。
媽,你夠了。
我盯著她,聲音有些發抖,家裡就我一個孩子。你不疼我也就算了,可你有冇有想過,我也是你的女兒!
她一愣,隨即冷笑:你配你知道你弟弟要是活著,現在多大了嗎他本來可以考大學,可以光宗耀祖!可被你害死了!你就是個賠錢貨,害人精!
那我呢我終於吼了出來,眼淚控製不住地掉下來,我活到今天,努力掙錢養家,給你錢,給你生活費!難道這一切都不算嗎難道我就不重要嗎
當然不重要。她惡狠狠地盯著我,字字如刀,你弟弟纔是我的命!你你就是賠錢貨!
你……我的聲音卡住了,整個人都在顫抖。
就在這時,前夫冷冷地開口了:難道你就冇想過,是不是你也有錯
我媽一怔,怒目看向他:你算老幾我家事輪得到你插嘴
你說她害死了弟弟。前夫的聲音壓低,卻字字清晰,
可你敢說,你就冇有任何責任嗎當時小語也才五歲,她弟弟兩歲,你不捨得買安全座椅來怪一個孩子你覺得你配當媽嗎還是說,你隻是想轉移責任
我整個人愣住了。
我媽的表情一瞬間僵硬,眼神裡閃過慌亂,隨即厲聲吼道:胡說八道!
就是她這個害人精,要不是她,我怎麼會這樣,她爸怎麼會離開這麼早。
前夫直視著她:你彆把什麼都怪在小語頭上,再說了,爸爸的死,真的和小語有關係嗎難道不是你嗎那小男孩是小語的親弟弟嗎
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
我望著她,心口怦怦直跳。
腦子裡迴盪著前夫的話。
是親弟弟不是親弟弟
什麼意思
那一刻,我幾乎失去了呼吸。
9.
你不要胡說!就是她這個害人精,這個賠錢貨害的!
我媽突然像瘋了一樣撲了上來,雙眼赤紅,手指尖像是要摳進我的肉裡。
快拉開她!
閨蜜大叫著,把我往後一扯。
前夫也立刻伸手攔住,死死鉗住她的手臂。
你鬨夠了冇有
他冷聲嗬斥。
我冇有鬨!
她歇斯底裡地吼著,胸口劇烈起伏,臉因為憤怒而扭曲。
正鬨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門咚咚地響了。
我愣住,前夫快步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舅舅。
我好久冇見他了,好像自從我六歲起,就和媽媽的孃家徹底斷了來往。
唯一一次再見,是我結婚的時候。他拉著我的手,眼眶濕紅,說:你終於長這麼大了。
你彆鬨了,冬梅。舅舅沉聲說道。
孩子都這麼大了。
我趁著理智尚存,急忙招呼:舅舅……您怎麼來了
是我讓他來的。前夫開口。
我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層安排。
哥,你看這個賠錢貨!媽媽哭喊著,手裡還在亂揮,她害了小寶,她該死!
舅舅眉頭緊皺,沉聲道:你鬨了這麼多年,還不夠嗎小寶已經走了,大家都好好過日子。人死不能複生。
我媽猛地瞪大眼睛:你也來怪我你們都怪我!
舅舅長歎一聲:冬梅,當年要不是你那麼重男輕女,事事爭強好勝,兩個孩子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
你!她尖叫一聲,突然癱坐在地上,雙手用力扯著自己的頭髮,髮絲一縷縷落下,眼神渙散。
我渾身發冷,腳下像踩在虛空。
看來是瘋了,還是去醫院治吧。舅舅搖頭。
隨著他的招手,門口進來了兩名醫生和護工,七手八腳把她架起來。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她嘶吼著,腳踢得空氣都震顫,臨走前還在罵罵咧咧:賠錢貨!害人精!我要你給我陪命。
直到走廊傳來沉重的關門聲,房間才重新安靜。
空氣凝滯。
我轉過身,看著舅舅,嗓音發顫:舅舅,對不住。這事……你能告訴我嗎
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深深的憐惜。
小語,本來這些事應該早就告訴你。
我的眼眶發酸,卻竭力不讓淚水掉下來。
我,真的還有一個弟弟嗎
舅舅歎了一口氣:是的。那時候你才五歲,你弟弟兩歲。這事不怪你,孩子怎麼懂那麼多。如果要怪,也怪你媽。究根結底,還是怪你外婆。
外婆我怔住。
從小她就重男輕女,你媽活在那樣的環境裡,覺得自己不被重視,一輩子都在想辦法爭口氣。你出生的時候,是個女孩,你爸說一個孩子夠了,可你媽不甘心。
我指尖發涼,幾乎能猜到接下來。
舅舅的聲音低沉:後來,她認識了另外一個男人,就有了你弟弟。
我大腦嗡的一聲,整個人跌坐在沙發上。
原來如此。
10.
小寶意外出事後,你媽就不正常了。
舅舅的聲音低沉,卻字字如錘子砸在我心頭。
她原本想著索賠200萬,跟那個男人遠走高飛。可官司輸了,那男人也丟下她走了。
我屏住呼吸,心裡早有預感,但真正聽到時,還是覺得全身血液都涼了。
後來,你媽的精神就更不正常了。有一次,她把你推倒在地,你頭部受了傷。醒來後,你就失憶了。
舅舅頓了頓,眼裡滿是憐惜,再後來,你爸媽離了婚。你爸受打擊太大,冇挺住就走了。臨走前,他讓我一定要好好待你。
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原來這些年,我一直活在謊言和愧疚裡。
舅舅輕輕拍了拍我的肩:小語,這不是你的錯。你才五歲,是她推你一把,才讓你忘了這些。你什麼錯都冇有。
幾天後,我去了小寶的墳前。
墓碑很小,安靜地立在風裡。
上麵刻著他的名字,出生和離開的日期,短得讓人心痛。
我蹲下,輕輕撫過冰冷的石碑。
弟弟,對不起。
風吹過我的髮梢,像是有人輕聲迴應。
我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輕了許多。
不是我害死了他。
不是我一生要去償還的罪孽。
我是受害者,不是罪人。
舅舅最終還是把媽媽送進了療養院。
他說地點不能告訴我,不想讓我再受刺激。
我冇有堅持。
或許隔開,纔是對我最好的解脫。
我終於不用再半夜驚醒,不用再聽她惡毒的咒罵。
她的影子,漸漸淡出我的生活。
出院那天,前夫來接我。
他伸手替我提過行李,聲音溫柔:以後,有什麼事,你彆一個人扛了。
我看著他,眼眶酸澀。
他忽然開口: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眼裡帶著久違的光。
當然可以。
我點點頭,眼淚模糊了視線。
多年壓在心口的石頭,終於落地。
後來,我和他複婚了。
我們帶著兒子一起旅行,一起逛超市,過著平凡卻溫暖的日子。
我也開始學著愛自己,不再活在愧疚和責罵裡。
小寶的墓前,我時常會去。
我告訴他:姐姐過得很好。
也希望他,在另一邊,也能無憂無慮。
我終於自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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