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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卻被貼身侍女下毒變成廢人。
>一覺醒來,竟被賣給顧家當沖喜新郎,與奄奄一息的顧家大小姐成婚。
>滿堂賓客嗤笑我連喜秤都拿不穩,不配與死人完婚。
>卻不知我暗中已將毒素逼入銀針,緩緩握緊喜秤——
>待我恢複之日,要將所有叛我辱我之人,一一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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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沉浮,像是陷在無邊無際的泥沼裡,掙紮不得,唯有四肢百骸被碾碎後又勉強拚接起來的劇痛,如跗骨之蛆,一遍遍提醒我還活著。
毒發的滋味,刻骨銘心。那盞由她親手奉上的暖心參茶,入口時的溫熱甘醇,與隨後翻江倒海的灼痛形成極致諷刺。
trusted十年,換來的是一身武功儘廢,經脈寸斷,像個破布口袋被丟棄在亂葬崗。
再睜眼,嗆人的劣質熏香和顛簸感包裹著我。
醒了晦氣東西,倒是命硬!一個粗嘎的婦人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告訴你,顧家仁厚,買你小子來給大小姐沖喜,是天大的造化!拜了堂,有你一口剩飯吃,彆給老孃擺出這副死樣子!
眼皮重若千斤,費力掀開一條縫。
模糊視野裡,一個穿著豔俗綢緞、滿臉褶子的婆子正唾沫橫飛,車廂窄小逼仄,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我動彈不得,被她粗糙的手指狠狠戳著額頭,一股廉價的桂花頭油味混著她口裡的濁氣,熏得人幾欲作嘔。
攝政王……何曾受過此等折辱。
胸腔裡一股戾氣翻湧,喉頭腥甜,卻被我死死嚥了回去。不能動怒,更不能顯露異樣。如今的我,手無縛雞之力,任何一個粗使仆婦都能輕易捏死我。
這具身體,虛弱得連抬起手指都艱難無比。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牽扯著斷裂的經脈,痛楚細密而尖銳。
我閉上限,不再看那婆子令人作嘔的嘴臉,全部心神沉入體內。那劇毒如附骨之疽,盤踞在丹田和心脈附近,蠶食著最後一點生機。但我蕭屹,能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執掌天下權柄,靠的從來不隻是武功。
意識凝成一絲極細的線,艱難地引導著體內那微乎其微、幾乎感應不到的內息,如同螞蟻搬家,一點一滴,將散逸在四肢末梢的微弱毒素剝離,彙向右手小指。
過程緩慢至極,痛楚加劇,冷汗浸透了粗糙的麻布喜服。
婆子見我不言不語,又罵了幾句呆傻,便也失了興趣,撩開車簾催促車伕快行。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
快!把那沖喜的拖出來!吉時快到了!外麪人聲嘈雜。
車簾被猛地掀開,冷風灌入。兩個家丁模樣的壯漢粗魯地將我拽下車架。雙腿虛軟,幾乎立刻跪倒在地,引來周遭一片毫不壓抑的嗤笑聲。
就這路都走不穩,還能沖喜
大小姐那般人物,真是……唉……
便宜這乞兒了,若不是……
我低著頭,任由他們像拖死狗一樣將我架起來,目光所及,是顧家不算特彆氣派但也頗為殷實的門楣,紅燈高掛,卻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壓抑。匾額上顧府二字,匠氣十足,毫無風骨。
沖喜顧家大小姐將死之人
真是……荒謬至極。
我被半拖半架著弄進一間廂房,幾個下人七手八腳地將一套稍顯寬大的鮮紅喜袍套在我身上。布料粗糙,磨得皮膚生疼。
走走走!趕緊拜堂去,誤了時辰誰也擔待不起!一個管事模樣的男人不耐煩地催促,眼神掃過我時,滿是輕蔑,彷彿在看一件即將被丟棄的廢物。
喜樂吹吹打打,調子喜慶,卻因演奏者的心不在焉和速度過快而顯得格外刺耳滑稽。
正堂之上,紅燭高燒,賓客雲集。
然而,每一張臉上都看不到絲毫真正的喜悅。好奇、憐憫、看戲、嫌惡、幸災樂禍……種種目光,如同針尖般落在我身上。交頭接耳的議論聲,雖刻意壓低,卻依舊清晰地鑽入耳中。
可惜了顧大小姐,才貌雙全,竟落到這步田地……
沖喜不過是個念想罷了,瞧那新郎官,站都站不穩,彆喜冇衝成,反倒……
小聲點!顧家也是冇辦法了,死馬當活馬醫……
這不知哪兒找來的賤胚,倒是好運氣,能攀上顧家……
高堂之位端坐著一對中年夫婦,麵帶憂色,眼神疲憊蒼老,想必就是顧家老爺和夫人。他們看向我時,目光複雜,有最後一絲期盼,但更多的是一種認命般的麻木。
禮官唱喏,聲音乾巴巴的,毫無感情。
我被推搡著上前。
堂側,四個穿著華貴的年輕男女站在一起,神色各異。一位公子麵露不忍,微微側頭;一位小姐眼眶泛紅,捏著帕子;另兩位則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和嫌棄,尤其是那個年紀稍輕的男子,嘴角下撇,幾乎用鼻孔看我。想必是顧家的少爺小姐們。
姐姐真是可憐,臨了還要配這麼個玩意兒。極輕的一聲嘟囔從那個年紀稍輕的小姐嘴裡飄出,帶著十足的惡毒。
我垂著眼,將所有表情斂於麻木之下。虎落平陽,犬吠不休。
新郎官,執喜秤,挑喜帕,稱心如意!禮官提高聲調,試圖營造氣氛。
一個丫鬟戰戰兢兢地托著一個鋪著紅綢的木質托盤,舉到我麵前。托盤上,放著一杆精緻的鎏金喜秤。
滿堂目光瞬間聚焦在我……和那杆喜秤上。
我沉默著,緩緩抬起不住輕顫的右手,伸向那喜秤。指尖尚未觸及,手臂便無力地垂落下去,引得一陣壓抑的低呼。
連秤都拿不起,還衝什麼喜!
果然是廢物……
顧家這臉麵……
譏諷聲更大了。
顧老爺和夫人的臉色灰敗下去,最後那點光也熄滅了。
我再次嘗試,手臂顫抖得更加厲害,彷彿用儘了全身力氣,才勉強將手指搭上喜秤的杆身。那冰涼的觸感傳來。
暗中,積蓄了許久的力量終於找到宣泄口。右臂經脈劇痛,但一股細微卻堅韌的氣流強行推動,將逼入小指的毒素猛地灌入指尖接觸的秤桿!
細微到幾乎看不見的淡灰色絲線,順著鎏金的紋路極速蔓延了一瞬,又悄然隱冇。
成了。
幾乎是同時,我手腕猛地一沉,哐噹一聲脆響!
那杆喜秤,竟從我顫抖虛軟的手中滑脫,重重砸在光潔的地麵上!
滿堂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
下一瞬,更大的嘩然爆發開來,帶著難以置信的荒謬和憤怒。
放肆!
豈有此理!大喜之日竟摔落喜秤!
不祥之兆!這是大不祥啊!
沖喜沖喜,這怕是來催命的吧!
顧老爺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手指著我,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顧夫人捂住嘴,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不是為我,是為她那苦命的女兒。
禮官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方纔嘟囔的那個年輕小姐尖叫起來:我就說不行!這災星!快把他打出去!
混亂中,我踉蹌一步,像是被這變故嚇傻,又像是虛弱到無法站立,猛地向前撲去,恰好一把抓住身前那丫鬟的手臂。
那丫鬟嚇得一哆嗦,驚懼地看著我。
我靠在她身上,勉強站穩,氣息急促,用隻有我倆能聽到的、氣若遊絲的聲音急促道:大小姐……不是病……是毒……
丫鬟的身體瞬間僵直,瞳孔驟然收縮。
我立刻鬆開手,彷彿隻是慌亂中的無意抓握,繼續扮演那陣腳大亂、惶恐無助的廢人新郎,被衝上來的家丁粗暴地架住。
拖下去!先關起來!顧老爺終於喘過氣來,怒吼聲壓過了所有嘈雜,帶著滔天的怒火和絕望。
我被兩個健壯家丁粗暴地拖拽著,離開一片狼藉和喧囂的正堂。身後,是顧夫人終於壓抑不住的崩潰哭聲,是賓客們更加肆無忌憚的議論,是那喜秤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冰冷反光。
穿過曲折迴廊,一路無人說話,隻有家丁粗重的呼吸和我的腳步拖遝在地麵的摩擦聲。他們將我狠狠摜進一間偏僻破敗的柴房裡。
老實呆著!再惹事,仔細你的皮!門被從外麵重重關上,落鎖聲清脆刺耳。
黑暗中,塵埃瀰漫。
我靠著冰冷的柴堆滑坐下來,體內氣血翻湧,方纔一番動作幾乎耗儘所有力氣。
閉上眼,調息。毒素已初步控製,逼出部分,但距離恢複,遙遙無期。顧家這潭水,看來也不淺。那丫鬟……不知能否將話遞到該聽的人耳中。
窗外,隱約還能傳來前堂遙遠的喧鬨,襯得這方寸之地愈發死寂。
蕭屹,活下來了。
那就,誰都彆想好過。
柴房裡陰冷潮濕,隻有幾縷慘淡的月光從牆壁的破縫裡漏進來,勉強勾勒出堆疊的雜物的輪廓,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朽木和塵土的黴味。
我蜷在角落裡,儘可能減少熱量的流失。這具身體太虛弱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的抽痛,方纔在喜堂上的強行運作,幾乎是榨乾了最後一絲元氣。寒冷和劇痛交替侵襲,意識昏沉。
必須保持清醒。
我咬破舌尖,尖銳的痛楚和腥甜的味道刺激著神經,逼迫自己凝聚起渙散的精神,再次嘗試引導那絲若有若無的內息,繼續將散逸的毒素逼向右手小指。過程緩慢得令人絕望,如同用一根頭髮絲在拖動千斤巨石。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嘈雜的喜樂和喧鬨早已沉寂下去,隻剩下夜風吹過破窗欞的嗚咽聲。
吱呀——
極輕的一聲門響。
我猛地睜眼,瞳孔在黑暗中收縮,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又強迫自己放鬆下來,維持著那副奄奄一息的姿態。
一道纖細窈窕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反手輕輕掩上門。她動作極輕,帶著一種貓兒般的警惕。
藉著微弱的月光,我認出正是喜堂上那個托著喜秤盤的丫鬟。此刻她換了一身深色的衣裳,臉上驚懼未消,卻多了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她手裡緊緊攥著一個小布包,指尖用力到發白。
她屏息在原地站了片刻,似乎在確認我是否清醒,也或者在傾聽外麵的動靜。
柴房裡隻有我粗重卻壓抑的呼吸聲。
她終於挪動腳步,悄無聲息地靠近,在我麵前蹲下身。距離近了,我能看清她清秀麵容上的緊張和掙紮。
你……她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顫抖,你白天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看著她,目光渙散無力,嘴唇翕動,發出氣若遊絲的聲音:水……渴……
她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迅速解下腰間掛著的一個小水囊,拔開塞子,小心翼翼地遞到我嘴邊。
冰涼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一點淡淡的甜味,是摻了蜜的溫水。幾口水下去,乾灼的喉嚨得到滋潤,我彷彿恢複了一點力氣,喘息稍平。
謝謝……我啞聲道,目光依舊冇有焦點,像是無意識的囈語,……大小姐……真可憐……那麼毒的……東西……日日吃著……神仙也難救……
丫鬟的身體劇烈一抖,水囊差點脫手。她猛地湊近,聲音壓得更低,急切中帶著恐懼:你說清楚!什麼毒你怎麼知道你是誰
我像是被她的急切嚇到,瑟縮了一下,眼神驚恐地看向門口,不住搖頭: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彆問我……我瞎說的……饒了我……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涼:告訴我!求求你!大小姐她……她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絕望而哀切。
我被她晃得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彷彿下一刻就要斷氣。她嚇得連忙鬆手,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我癱軟在地,斷斷續續地道:我……我以前……在……在藥鋪外……討飯……聞……聞得出些藥味……喜堂上……扶大小姐過來時……她身上……那味道……和我……和我當初……被毒倒前……聞到的……有點像……但更刁鑽……
我編造著漏洞百出的謊言,語氣充滿不確定和恐懼:也……也許我聞錯了……一定是我聞錯了……大小姐金枝玉葉……怎麼會……
但這番話,對於一個已經心生疑竇、又走投無路的人來說,足夠了。
丫鬟的臉色在月光下慘白如紙,眼神裡的恐懼逐漸被一種巨大的、無法承受的驚駭所取代。她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所有大夫都查不出癥結……怪不得越治越嚴重……原來……原來不是病……
她猛地抬頭,死死盯著我,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能聞出是什麼毒嗎解藥!知不知道解藥
我虛弱地搖頭,眼神渙散:不……不知道……那味道……很複雜……我隻記得……當時毒我的人……身上有……有股奇怪的甜腥氣……像是……像是某種很少見的藥材……
我一邊胡說八道擾亂視線,一邊仔細觀察著她的反應。當聽到很少見的藥材時,她的瞳孔似乎微不可查地縮了一下。
求求你……彆告訴彆人我說過這些……我露出哀求的神色,他們會打死我的……
丫鬟深吸一口氣,臉上的驚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絕。她將手裡一直攥著的小布包塞進我懷裡,低聲道:這是幾個冷饅頭,還有一點傷藥。你……你自己小心。今晚我冇來過。
她站起身,最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無比,有感激,有懷疑,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點燃的、冰冷的火焰。然後,她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柴房,落鎖聲輕不可聞。
柴房重新陷入死寂。
我靠在柴堆上,緩緩閉上眼睛。懷裡的饅頭還帶著一點餘溫。
第一步,成了。
那毒素詭異,下毒之人手法隱秘,絕非尋常。顧家內部,必有蹊蹺。這丫鬟,是大小姐的心腹,名喚碧珠,她的疑心,就是我的第一把刀。
接下來的兩日,風平浪靜。
我被遺忘在這破柴房裡,每日隻有一個沉默的老仆送來一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和半個硬得硌牙的窩頭。碧珠冇有再出現。
我利用這短暫的空隙,不顧一切地催動那微弱的內息,日夜不停地逼迫毒素。痛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我,冷汗常常浸透破爛的衣衫,又被冰冷的空氣凍住。但效果也是顯著的,右手小指已經變得烏黑,腫脹發亮,觸之冰冷堅硬,如同死物,但體內的痛楚和虛弱感確實減輕了一絲。
我能感覺到,沉寂如死海的丹田深處,似乎有那麼一丁點微弱的力量,正在艱難地試圖重新凝聚。
第三日深夜。
我正在與一波劇烈的痛楚對抗,牙關緊咬,以免發出聲響。
哢噠。
極輕微的鎖簧彈動聲。
門再次被推開。這一次,進來的不止碧珠一人。
另一個身影跟在她身後,同樣穿著深色鬥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但身形明顯比碧珠更為纖細柔弱,幾乎是被碧珠半扶半抱著,腳步虛浮無力。
碧珠警惕地回望了一眼,迅速關好門。
那人被扶到我對麵的一個破舊木墩上坐下,似乎連坐穩的力氣都冇有,輕輕倚靠著旁邊的柴堆。她抬起手,緩緩拉下兜帽。
月光恰好移過她的臉。
我一瞬間竟有些失神。
蒼白。極致的蒼白,毫無血色的麵龐,因為消瘦,五官顯得愈發清晰精緻,眉眼如畫,卻透著一股即將碎裂般的脆弱感。長長的睫毛下,一雙眼睛極大,此刻正定定地看著我,眸子裡冇有驚恐,冇有嫌棄,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絲微弱的、探究的光。
這就是顧家大小姐,我名義上的……沖喜新娘——顧傾顏。
她確實隻剩下一口氣了。呼吸微弱得幾乎聽不見,胸口隻有輕微的起伏。但奇怪的是,她身上並冇有久病之人常有的腐朽氣味,反而有一股極淡的、被藥味掩蓋的冷香。
小姐,就是他。碧珠在她耳邊極輕地說,聲音帶著哭腔,那日……就是他說的……
顧傾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她看了我很久,久到碧珠都有些不安起來。
然後,她極其艱難地、微微動了一下毫無血色的嘴唇,聲音輕得像歎息,卻異常清晰:你……認得‘牽機’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牽機!
竟然是牽機之毒!
怪不得能瞞過所有太醫禦醫!此毒前朝宮廷秘藥,失傳已久,其性詭譎,初期狀似風寒虛弱,慢慢侵蝕五臟,後期則渾身劇痛、肢體抽搐如牽線木偶,故名牽機。若非我當年清查內庫,偶然翻看過半頁殘卷,也絕無可能認出!
下毒之人,手眼通天!
我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維持著表麵的麻木和虛弱,眼神茫然地看著她,緩緩搖頭:……不認得……隻是……那味道……有點熟悉……可怕……
我不能承認。一個乞兒,怎麼可能認得這等秘毒
顧傾顏眼中那絲微弱的光黯淡了下去,隻剩下更深的疲憊和瞭然。她似乎本就冇抱太大希望。
她喘息了幾下,積攢力氣,又輕聲問,這次是對碧珠:查到了
碧珠立刻點頭,從懷裡小心翼翼取出一個用帕子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東西,展開。
那是一小截枯黑的植物根莖,形狀奇特。
小姐,按您說的,奴婢偷偷查了各處送來的藥材渣滓,又比對了庫房新進的貨,終於在……在……她頓了一下,聲音發顫,在姨太太小廚房單獨給您熬藥的罐子底下,發現了這個!藏得極隱蔽,混在炭灰裡!奴婢偷偷掐了一點點……
顧傾顏的目光落在那截枯黑的根莖上,瞳孔深處彷彿有什麼東西徹底碎裂了,化作一片冰冷的死寂。她閉上眼,兩行清淚無聲地從蒼白的臉頰滑落。
果然是她。那個平日裡對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甚至在母親過世後一度被她視為依靠的柳姨娘。
為什麼……她極輕地吐出三個字,充滿了無儘的悲涼和不解。
我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宅門裡的齷齪,無非為了權勢財富。顧傾顏是嫡長女,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某些人的絆腳石。
顧傾顏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渾身顫抖,彷彿要把心肺都咳出來。碧珠慌忙給她拍背,眼淚直流。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她的嘴角滲出一縷暗紅的血絲,觸目驚心。
她推開碧珠的手,目光再次轉向我,那眼神已經變了,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種冷靜到極致的絕望和……決絕。
碧珠……她氣息微弱地吩咐,想辦法……把他弄出去……安頓好……彆讓人知道……
碧珠愕然:小姐
顧傾顏看著我,聲音輕卻堅定:他留在這裡……必死無疑。柳氏……不會放過任何可能知情的人……她喘了口氣,出去……或許……還有條活路……
她是在為我安排後路一個自身難保、瀕死之人,竟還在考慮一個陌生乞兒的死活
我心底掠過一絲極淡的、陌生的情緒。
但下一刻,這情緒便被冰冷的算計覆蓋。
出去我現在絕不能出去。外麵想要我命的人,比顧家隻多不少。這顧家,雖然危險,卻也是目前最好的藏身之所。而且,牽機之毒……或許……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她,眼神裡刻意迸發出一種野狼般的、瀕死的狠厲和渴望,聲音嘶啞:我不走!
兩個女子都愣住了。
我死死盯著顧傾顏:他們……害你……也害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我喘著粗氣,一字一句,如同詛咒,又如同誓言,爛命一條……拉個墊背的……不虧!
柴房裡死一般的寂靜。
顧傾顏震驚地看著我,看著我這副窮途末路、想要拖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的瘋狂模樣。
許久,她眼底那片冰冷的死寂裡,彷彿被我這番話投入一顆石子,盪開了一圈極其細微的漣漪。那是一種同歸於儘的瘋狂,與她心底壓抑的絕望產生了共鳴。
她極輕、極輕地,點了一下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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