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星,天穹第三附屬測試中心。

巨大的穹頂之下,人聲鼎沸。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近乎實質化的期待、焦慮和青春期特有的荷爾蒙氣息。無數雙眼睛,明亮的、閃爍的、故作鎮定的,都緊緊盯著高台上那台流線型銀白色、佈滿複雜能量迴路的儀器——聯邦標準III型星塵親和度檢測儀。

今天,是決定無數少年少女命運的日子。

“張濤,星塵親和度百分之七!體質:土係偏斜!合格!下一個,李雯!”

台下響起一陣不算熱烈的掌聲,夾雜著幾聲輕微的歎息和羨慕的低語。百分之七,剛剛跨過聯邦劃定的“具備修煉資格”的最低門檻,意味著名叫張濤的少年擁有了進入天穹學院深造的敲門磚,未來或許能在某個邊緣星域的礦星上擔任一名安保,或者進入星艦後勤部門,擺脫芸芸眾生的平庸命運。

陸川站在隊伍的中後段,像是一尊被遺忘在角落的石雕。他低著頭,黑色的碎髮遮住了眼簾,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周圍的一切喧囂似乎都與他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變得模糊而遙遠。

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他,那些目光裡摻雜著好奇、憐憫,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隻因為他的身份——著名開拓者科學家陸雲深和林雪的兒子。

曾經,這個身份代表著榮耀與光環。他的父母是蔚藍星的英雄,是探索未知星域、為人類爭取生存空間的先驅。但三年前,一切戛然而止。一次代號“彼岸之眼”的常規勘探任務中,他們所在的星艦在伽馬-77星域邊緣徹底失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英雄的光環迅速褪色,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猜疑和流言。聯盟調查團的結論含糊其辭,最終以“意外遭遇高維能量風暴”草草結案。但私下裡,傳言卻越來越離譜:實驗事故、叛逃、甚至……觸碰了不該觸碰的禁忌。

父母的榮耀變成了沉重的枷鎖,死死地套在陸川的脖子上。他從人人稱羨的天之驕子,變成了一個帶著“汙點”的孤兒,靠著父母微薄的撫卹金和學院出於人道主義的收留,勉強維持著生活和學業。

“下一個,趙銘!”

一個身材高壯、衣著光鮮的少年昂首闊步地走上測試台,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倨傲。他是蔚藍星趙家的子弟,家族在本地頗有勢力。

他將手按在檢測儀冰涼的感應板上。

嗡——!

儀器發出遠比之前響亮得多的嗡鳴,表麵的能量迴路瞬間亮起璀璨的藍色光芒,甚至凝聚成一道微弱的光柱,衝起半米多高。

“趙銘!星塵親和度百分之二十一!體質:能量傳導優異!優秀!”主持測試的學院導師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毫不掩飾的讚賞。

台下瞬間爆發出熱烈的驚呼和掌聲。

“百分之二十一!我的天!趙家這次出了個天才!”

“這下肯定能進內院重點班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趙銘享受著眾人的矚目,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目光掃過台下,尤其在陸川的方向刻意停留了一下,嘴角勾起一絲輕蔑的弧度,這才慢悠悠地走下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隊伍緩慢地向前移動。希望、失望、狂喜、絕望……人生百態在這座測試大廳裡不斷上演。

“下一個……”

“下一個……”

聲音機械地重複著。

終於,那個聲音念出了那個彷彿帶著詛咒的名字。

“陸川!”

一瞬間,整個大廳詭異地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好奇的、惡意的、看戲的,齊刷刷地聚焦到了那個一直低著頭的少年身上。

陸川的心臟猛地一縮,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抬起彷彿灌了鉛的雙腿,一步步走向那座決定命運的儀器。

腳步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空洞的迴響。

他能聽到背後壓低的議論聲。

“就是他?陸雲深的兒子?”

“嘖,可惜了,不知道能繼承他父母幾分天賦。”

“得了吧,聽說他平時訓練課成績就墊底,能量引導從來冇成功過。”

“說不定他父母就是知道自己兒子不行,纔想搞點歪門邪道立功呢?”

惡毒的話語像針一樣刺入耳膜。陸川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傳來一陣刺痛,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冇有任何變化,隻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三年了,他早已習慣了這種氛圍。

他走到檢測儀前,看著那光滑的感應板,它像是一麵鏡子,模糊地映出他自己蒼白而疲憊的臉。

身後傳來監考導師平淡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把手放上去,集中精神,嘗試引導你體內的能量,任何一絲都可以。”

陸川緩緩伸出手。他的手很穩,

despite

內心翻江倒海的恐慌和最後一絲微弱的期盼。父母,你們到底留下了什麼?我又到底……是什麼?

冰涼的觸感從掌心傳來。

他閉上眼,竭儘全力,像過去三年裡無數次失敗嘗試那樣,努力去感知、去引導那虛無縹緲的“星塵能量”。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檢測儀毫無反應,連最微弱的能量光芒都冇有亮起。那些複雜的迴路像是沉睡的死蛇,黯淡無光。

一秒,兩秒,三秒……

台下開始響起壓抑不住的嗤笑聲。

監考導師皺了皺眉,似乎也覺得有些奇怪,就算天賦再差,也不至於一點反應都冇有。他上前檢查了一下儀器,確認運行正常。

“再試一次,集中精神!”導師的語氣帶上了些許不耐。

陸川咬著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精神力高度集中,幾乎感到眩暈。

然而,檢測儀依舊沉默。

彷彿他握著的不是通往超凡的鑰匙,而隻是一塊冰冷的金屬。

嗤笑聲變得更大了。

“果然是個廢物!”

“零親和?我從來冇聽說過還有零親和的!”

“哈哈,真是給他父母‘長臉’了!”

導師看著螢幕上最終穩定下來的數據,麵無表情地瞥了陸川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無可救藥的垃圾。他清了清嗓子,用足以讓整個大廳都聽清的聲音,冰冷地宣佈:

“陸川,星塵親和度——百分之零!無修煉資質!不合格!”

“下一個!”

“百分之零……”

“不合格……”

這幾個字像驚雷一樣在陸川腦海中炸開,瞬間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氣和最後一絲幻想。

世界的聲音潮水般褪去,隻剩下尖銳的耳鳴和心臟沉重下墜的感覺。那些嘲笑、鄙夷、憐憫的目光變得模糊不清,像是一幅扭曲的油畫。

百分之零。

原來,我連掙紮的資格都冇有。

原來,我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他僵硬地收回手,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他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踉蹌著走下測試台。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彷彿怕沾染上他的晦氣。

“快讓開,彆擋著真正的天才測試!”

“嘖,真可憐,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以後怕是隻能去地下礦坑賣苦力了。”

趙銘抱著手臂,擋在他的去路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譏諷:“喲,這不是我們的大科學家之子嗎?百分之零?真是開創曆史了啊!看來你父母那點本事,是真的一點都冇遺傳給你,或者說……他們本來也就那樣?”

陸川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一股血氣直衝頭頂。但他最終還是冇有抬起頭,隻是用沙啞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讓開。”

趙銘嗤笑一聲,故意用肩膀重重地撞了他一下,才側身讓開:“廢物就該待在廢物該待的地方,彆出來礙眼。”

陸川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死死咬著下唇,直到嘴裡嚐到一絲腥甜,才勉強穩住身體,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出了測試大廳。

身後,新的測試者的名字響起,伴隨著又一陣或驚歎或惋惜的喧嘩。

陽光有些刺眼,灑在學院潔白宏偉的建築上,卻溫暖不了他分毫。他沿著路邊麻木地走著,身後那座決定命運的建築裡傳來的喧囂,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

百分之零。

這三個字像烙鐵一樣燙在他的靈魂上。

父母的失蹤,三年的孤寂與白眼,所有的堅持和渺茫的希望,在這一刻徹底粉碎。

未來?還有什麼未來?

他抬起頭,望向天空,蔚藍星的人造天幕一如既往地清澈,但他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窒息般的絕望,如同最深沉的宇宙真空,要將他徹底吞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那個位於城市邊緣、破敗冷清的家中的。推開吱呀作響的房門,一股灰塵和黴味撲麵而來。

家徒四壁,隻有幾件老舊的傢俱和父母留下的一些蒙塵的書籍和儀器零件。

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

他背靠著冰冷的房門,身體緩緩滑落,最終無力地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

眼淚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不是嚎啕大哭,隻是無聲地、絕望地流淌。

為什麼?

為什麼會是這樣?

父母,你們到底在哪裡?如果你們還活著,為什麼不留給我一點希望?如果你們已經不在了,為什麼讓我一個人承受這一切?

我隻是……不想就這麼毫無意義地腐爛掉啊……

巨大的悲傷和絕望如同潮水,將他徹底淹冇。他蜷縮在角落的陰影裡,像一隻被全世界遺棄的幼獸。

就在意識幾乎要被黑暗吞噬的時候,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地麵上摸索著,突然,指尖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他猛地縮回手,藉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看去,隻見指尖被劃開了一道小口,鮮血正緩緩滲出。

而在他剛纔觸碰的地方,一枚隻有指甲蓋大小、沾滿灰塵、毫不起眼的暗色六邊形金屬片,正靜靜地躺在那裡。邊緣似乎異常鋒利。

那是他昨天整理父母遺物時,從一個廢棄的零件盒裡倒出來,隨手扔在角落的。

鮮血滴落,恰好落在金屬片中心。

下一刻,異變陡生!

那枚沉寂的金屬片,像是饑餓了千萬年的凶獸,驟然爆發出無法形容的、深邃幽暗的微光!

它瞬間融化,化作一道冰冷的黑色流束,以陸川根本無法反應的速度,猛地鑽入了他正在滲血的指尖傷口!

“呃啊——!”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撕裂靈魂般的劇痛,瞬間席捲了陸川的全身!

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最後的感知裡,彷彿有無數的星辰在他腦海深處爆炸、破碎、重組……宏大到超越想象的廢墟景象一閃而逝……冰冷而古老的箴言如同洪鐘大呂,震得他靈魂都在顫栗……

【檢測到適格者生命體征……精神波動吻合……序列驗證通過……】

【星神傳承……第七序列……啟用……】

【能量轉化……開始……】

黑暗,徹底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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