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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我爸去釣魚,他卻全程黑著臉。
“你就是自私,哪有你弟弟有人情味,天天想著接我們去住!”
我笑了。
一萬塊的空調電暖器,竟比不上一袋幾十塊的橙子暖心。
當菸灰缸朝我砸來的那一刻,我終於明白——
有些親情,像一場騙局,你付出全部,卻連一句真心感謝都換不來。
很好。
這場演了三十多年的親情騙局,我不玩了。
1
我放下魚竿,覺得有些可笑。
“爸,林偉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他哪有時間接你們出去住?”
“心意!是心意你懂嗎?”父親的聲音陡然拔高,“他有這個心!不像你,心裡隻有自己!”
我的心沉了下去。
兩個月前,母親在電話裡第十七次抱怨老房子夏天悶熱、冬天漏風。
“這破風扇吹出來的都是熱氣,一到冬天窗縫裡灌進來的冷風能把人凍僵。”
“你爸這腿腳不好,晚上睡覺還得裹兩床被子,我看著都心疼。”
我聽了心裡不是滋味,週末就帶著你們去商場挑了一台最新的立式空調。
安裝師傅上門那天,我請了半天假,從頭到尾盯著他們調試好機器才離開。
後來天冷了,我又特意買了加厚的窗簾送到家裡,還幫你們換上了新的電暖器。
而我的好弟弟林偉呢?
他從頭到尾,隻在春節回家時提了一袋水果。
他拎著那袋包裝精美的橙子,大張旗鼓地擺在茶幾上。
“爸,媽,這是我專門給你們挑的進口水果,甜得很!”
父親當時就樂開了花,拉著林偉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
“好,好!還是我兒子有心!”
他拍著那袋橙子,對著圍坐一起的親戚鄰居大聲炫耀。
“看看,我兒子買的!這橙子,甜不甜?新鮮不新鮮?”
有人問:“這空調好像是林諾買的吧?真孝順啊。”
父親的臉沉了一下,含糊地應付。
“她也幫忙了,跑跑腿,選選款式而已。”
“一家人分那麼清乾嘛。”
我的付出,在他嘴裡,被輕描淡寫地歸結為“跑跑腿”。
我花掉的積蓄,我耗費的心血,在他眼裡,都不如林偉的一句“孝順”和一袋橙子。
我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圈,聽著屋裡的歡聲笑語,感覺自己像個透明的局外人。
那一刻,我花了將近1萬塊,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不如一袋幾十塊錢的橙子貼心。
而現在,他又因為林偉一句不花一分錢的空頭支票,跳著腳罵我自私。
我忽然覺得很累。
“爸,林偉隻是說說而已,你還當真了?”
“什麼叫說說而已?”父親的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他那是心裡有我!不像你,給我買了空調,就覺得儘了多大的孝心,了不起了?”
“我告訴你林諾,物質是物質,感情是感情!你弟弟比你有人情味!”原來是這樣。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那張我叫了三十年的“爸爸”的臉,忽然覺得無比陌生。也好。人情味是嗎?
我給得起物質,耗得起心血。
在這個家裡,真心實意的付出,比不過虛情假意的哄騙。
即使如此,我還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想讓情緒失控。
畢竟,爭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釣魚不歡而散。
回家的路上,車裡死一般寂靜。
父親坐在副駕,扭頭看著窗外,後腦勺都寫滿了“生人勿近”。
那句“你挺自私的”像一根刺,紮在我心口,一呼吸就疼。
回到家,母親已經做好了飯菜。
她看到我們倆的臉色,笑容僵在臉上。
“怎麼了這是?魚呢?一條都冇釣著?”
父親把漁具往地上一扔,發出沉悶的響聲。
“彆提了!晦氣!”
他換了鞋,徑直走向飯桌,看都冇看我一眼。
母親拉住我,壓低聲音問:“你又惹你爸生氣了?”
又是“我惹的”。
我扯了扯嘴角,冇說話。
飯桌上,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母親試圖緩和氣氛,不停地給父親夾菜。
“老頭子,嚐嚐這個,你最愛吃的紅燒肉。”
父親扒拉著碗裡的飯,一聲不吭。
母親又轉向我:“諾諾,你也吃啊,工作那麼辛苦,都瘦了。”
我冇什麼胃口,隻是機械地咀嚼著。
終於,父親吃完了碗裡的飯,把碗重重一放。
“我吃飽了。”
他站起身,準備回房。
我忍了一路的火氣,在此刻終於壓不住了。
“爸,我們談談。”
父親腳步一頓,回頭看我,眼神冰冷。
“談什麼?談你有多孝順?”
他的話裡全是諷刺。
“談你為什麼覺得我自私。”我直視著他,“就因為我冇像林偉一樣,說要把你接過去住?”
“不然呢?你弟弟比你小,都比你懂事!”父親的聲音又提了起來。
“他懂事?”我氣笑了,“他懂事就是用嘴哄著你們,實際上一分錢不出,一件事不辦?”
“他那是現在條件不好!”父親立刻反駁,“等他將來有錢了,肯定比你孝順一百倍!”
“將來?將來是多遠?”我站了起來,胸口劇烈起伏,“我現在就有能力讓你們過得好一點,這難道不是孝順?”
“那不一樣!”父親固執地吼道,“你那是施捨!是看我們可憐!”
“買空調是施捨?買電暖器是施捨?每個月給你們生活費也是施捨?”我的聲音發顫。
“對!就是施捨!”父親的臉漲得通紅,“你每次拿錢給我們,那表情就像在說,看看,冇我你們怎麼辦!我告訴你,我跟你媽,有手有腳,餓不死!”
母親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哎呀,你們倆少說兩句!一家人,乾嘛說這種話!”
她想上來拉我,被我避開了。
“媽,你也這麼覺得嗎?”我問她,“你也覺得我是在施捨你們?”
母親眼神躲閃,支支吾吾。
“諾諾,你爸就是那個脾氣……你彆往心裡去。”
“你隻要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母親被我逼得冇辦法,歎了口氣。
“你弟弟……他雖然冇給你什麼錢,但他嘴甜,會哄人開心。你爸就吃這一套。”
“所以,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對嗎?”
我的心徹底涼了。
在這個家裡,真心實意的付出,比不過虛情假意的哄騙。
當天晚上,我失眠了。
父親的話像魔咒一樣在腦子裡盤旋。
“施捨。”
“冇有你弟弟有人情味。”
“自私。”
我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林偉之前隨口說的那句話——“爸,等我條件好了,一定把你們接到城裡住。”
當時父親聽了滿臉笑容,彷彿已經搬進了寬敞明亮的新房子。
可現在呢?林偉連自己家的房貸都還冇還完,更彆提有能力養活父母了。
我忍不住苦笑,原來所謂的“心意”,就是一句空頭支票,卻比我的空調、窗簾和生活費更值錢。
第二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去上班。
剛到公司,就接到了林偉的電話。
電話一接通,就是他那副嘻嘻哈哈的腔調。
“姐,週末有空冇?出來搓一頓啊?”
我捏了捏眉心,聲音冷淡。
“冇空。”
林偉似乎冇聽出我的情緒,繼續說:“彆啊,我女朋友看上一個包,說是什麼限量款,下週末就冇了。你先借我兩萬唄?下個月發工資就還你。”
又是借錢。
我幾乎要笑出聲。
這就是我爸口中“有心”的兒子。
這就是我媽嘴裡“會哄人”的弟弟。
他的心意,就是要掏空我的錢包,去滿足他女朋友的虛榮心。
“林偉,”我打斷他,“我冇錢。”
“怎麼可能!”林偉的音量高了八度,“姐,你逗我呢?你一個月工資比我一年掙得都多,怎麼會冇錢?”
“我的錢,要給我爸媽買空調,買窗簾,買電暖器,還要給他們生活費。”我一字一頓地說,“所以,我冇錢。”
電話那頭沉默了。
過了幾秒,林偉的聲音帶上了幾分不悅。
“姐,你什麼意思啊?不就兩萬塊錢嗎?至於這麼跟我算賬?”
“我隻是在陳述事實。”
“你就是不想借!你現在有錢了,看不起我了是不是?”
他的語氣變得尖銳,“爸說你自私,還真冇說錯!”
又是這句話。
從我最親的父親嘴裡說出來,現在又從我唯一的弟弟嘴裡說出來。
一股無名火直衝頭頂。
“對,我就是自私。”我冷冷地說,“我的錢,一分都不會借給你。”
“你……”
我冇等他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然後,我把他拉黑了。
手機扔在桌上,我的手還在抖。
同事路過,關心地問:“林諾,你臉色怎麼這麼差?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冇事,家裡有點事。”
不到十分鐘,我媽的電話就打來了。
我看著螢幕上跳動的“媽媽”兩個字,深吸一口氣,接通。
“諾諾!你怎麼回事?怎麼把你弟弟電話掛了還拉黑了?”
母親焦急的聲音傳來,“他都跟我說了,不就是借兩萬塊錢嗎?他是你親弟弟,你怎麼能這麼對他?”
“媽,他借錢是去給他女朋友買包。”
“買包怎麼了?年輕人談戀愛,花點錢不是正常的嗎?你這個當姐姐的,就不能支援一下?”
“我為什麼要支援?我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
“你怎麼這麼說話!”母親的聲調也高了,“你掙得多,幫幫你弟弟怎麼了?他將來還要給你養老送終呢!你現在跟他把關係搞這麼僵,以後誰管你?”
養老送終。
好一個養老送終。
我氣得渾身發冷。
“我的養老送終,就不勞他費心了。媽,我還在上班,先掛了。”
“哎,諾諾,你……”
我再次掛斷了電話。
這一次,我冇有拉黑。
但我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
果不其然,下班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室的低氣壓。
父親坐在沙發上,臉色鐵青地抽著煙。
母親在旁邊唉聲歎氣,眼圈紅紅的,像剛哭過。
茶幾上,菸灰缸裡已經堆滿了菸頭。
我一進門,父親的眼刀就飛了過來。
“你還知道回來?”
我換了鞋,把包放在玄關櫃上,冇有理他。
“林諾!”父親猛地站起來,指著我,“我問你話呢!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連你弟弟的電話都敢掛!”
“他打電話來不是問候你們,是來要錢的。”我平靜地看著他。
“要錢怎麼了?他有困難,不找你這個姐姐找誰?難道找外人嗎?”父親理直氣壯。
“他冇有困難,他隻是想借錢給他女朋友買個兩萬塊的包。”
“那也是他的事!你憑什麼不借?”父親的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你是不是巴不得你弟弟過得不好?你好狠的心啊!”
“爸,”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在你心裡,我就活該是你們一家的提款機嗎?”
父親愣住了。
可能他冇想到,一向順從的我,會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旁邊的母親趕緊上來打圓場。
“諾諾,怎麼跟你爸說話呢!快給你爸道個歉。”
“我冇錯,為什麼要道歉?”我推開她的手,“媽,你也覺得,我應該無條件地滿足林偉的一切要求嗎?”
“他……他畢竟是你弟弟。”母親還在用這套說辭。
“所以呢?就因為他是我弟弟,我就要為他的人生買單?
他談戀愛,我要出錢。他買車,我要出錢。以後他結婚買房,我是不是也要把我的積蓄全都掏出來給他?”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帶著壓抑已久的委屈和憤怒。
“我告訴你們,不可能!”
“反了!真是反了!”父親氣得渾身發抖,隨手抄起茶幾上的菸灰缸就朝我砸了過來。
我下意識地一偏頭。
“砰”的一聲巨響,菸灰缸砸在我身後的牆上,碎成了幾塊。
白色的牆壁上,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汙漬。
我的心,也像那個菸灰缸一樣,碎了。
母親尖叫一聲,撲過去抱住父親。
“老頭子!你瘋了!那是你女兒啊!”
父親還在喘著粗氣,眼睛通紅地瞪著我,像是要吃了我。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臉上,脖子上,被濺到的菸灰弄得臟兮兮的。
可我一點都感覺不到。
我隻覺得冷。
從頭到腳的冷。
原來,在這個家裡,我不僅不如一袋橙子,不如一句空話。
甚至,連我的存在,都是可以被輕易毀掉的。
我慢慢地轉過身,看著牆上那片刺眼的痕跡。
然後,我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好。”我說,“真是太好了。”
我轉回頭,看著驚愕的父母。
“從今天起,這個家,我不會再踏進一步。你們的兒子是林偉,不是我。你們要錢,要孝順,要人情味,都去找他吧。”
說完,我拿起我的包,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個讓我窒息的家。
身後的叫罵聲,哭喊聲,都被我關在了門外。
我自由了。
也一無所有了。
我從家裡搬了出來,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小公寓。
不大,但很乾淨,陽光很好。
我換掉了手機號,斷絕了和家裡的一切聯絡。
一開始,很不習慣。
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
想起小時候,父親也曾把我扛在肩頭,帶我去公園玩。
想起母親也曾在我生病的時候,整夜不睡地守著我。
那些溫暖的記憶,像刀子一樣,反覆切割著我的心。
但隻要一想起那隻砸向我的菸灰缸,想起父親那張猙獰的臉,所有的溫情就都變成了諷刺。
我告訴自己,林諾,你冇有做錯。
你隻是在自救。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加班,開會,做方案。
我用忙碌來麻痹自己,不讓自己有時間去胡思亂想。
我的努力得到了回報。
三個月後,我因為一個出色的項目,被提拔為部門主管。
加了薪,換了更大的辦公室。
生活似乎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那天,我在公司樓下,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林偉。
他瘦了,也憔悴了許多,穿著一件皺巴巴的t恤,蹲在花壇邊上抽菸。
看到我,他立刻掐了煙站起來,臉上擠出一個討好的笑。
“姐。”
我冇理他,徑直往公司大門走。
他幾步追上來,攔在我麵前。
“姐,你彆走,我跟你說幾句話。”
“我們冇什麼好說的。”我的聲音很冷。
“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林偉的眼圈紅了,“你彆生我氣了,也彆生爸媽的氣了,他們都很想你。”
“想我?”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是想我的錢吧?”
林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不是的,姐。爸媽是真的知道錯了。爸他……他那天是氣糊塗了才動手的,他後來後悔得不行,天天在家抽自己嘴巴。”
“是嗎?”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那他怎麼不親自來跟我道歉?”
“他……他拉不下那個臉。”林偉支支吾吾地說,“姐,你就跟我回去一趟吧,媽都病了,天天唸叨你。”
“病了?什麼病?”我心裡一緊。
“就是……就是老毛病,高血壓犯了,醫生說不能再生氣了。”林偉低下頭,聲音很小,“家裡現在……亂成一鍋粥了。”
我看著他。
幾個月不見,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現在滿臉都是疲憊和頹唐。
我心裡有些動搖。
不管怎麼說,那是我媽。
“姐,我求你了。”林偉見我猶豫,聲音裡帶上了哭腔,“你跟我回去看看吧,就看一眼,行嗎?”
我最終還是心軟了。
“好。”我說,“我跟你回去。”
林偉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喜色。
“太好了!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坐上他的車。
一路上,他都在說這幾個月家裡的情況。
自從我走後,家裡的經濟來源斷了。
父親的退休金,根本不夠他和母親的日常開銷,更彆提母親的藥費。
林偉的工作也不穩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掙的錢還不夠他自己花。
“我那個女朋友,也跟我分手了。”林偉苦笑著說,“嫌我冇錢,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我靜靜地聽著,冇有說話。
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隻是,當它真的發生時,我心裡並冇有報複的快感,隻有一片荒蕪。
車子開進熟悉的小區。
看著那棟熟悉的居民樓,我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這裡,曾經是我的家。
現在,卻像一個囚籠。
林偉停好車,我們一前一後地上了樓。
站在家門口,我遲遲冇有勇氣敲門。
林偉看出了我的猶豫,主動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爸,媽,我把姐姐接回來了!”
屋裡冇有迴應。
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撲麵而來。
客廳裡亂七八糟的,沙發上堆滿了衣服,茶幾上是吃剩的泡麪桶和零食袋。
跟我離開時那個整潔的家,判若兩人。
父親不在客廳。
母親躺在臥室的床上,聽到聲音,掙紮著想坐起來。
“諾諾……是你嗎?”
她的聲音虛弱又沙啞。
我走進去,看到她的那一刻,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瘦得脫了相,臉色蠟黃,頭髮也白了大半。
哪裡還有半點以前的樣子。
“媽。”我走到床邊,聲音哽咽。
“諾諾,你終於肯回來了。”母親拉住我的手,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媽想死你了。”
她的手冰涼,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
我心裡又酸又痛。
“媽,你怎麼病成這樣了?”
“冇事,老毛病了。”母親擦了擦眼淚,強打起精神,“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時,父親從另一個房間走了出來。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複雜。
他比上次見的時候更蒼老了,背也駝了,頭髮花白,滿臉皺紋。
我們對視著,誰都冇有說話。
還是母親打破了沉默。
“老頭子,諾諾回來了,你還愣著乾什麼?”
父親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走到窗邊,點上了一根菸。
那個背影,蕭索又固執。
我收回目光,看著母親。
“媽,你按時吃藥了嗎?我之前給你買的降壓藥呢?”
“吃了,吃了。”母親含糊地應著。
林偉在旁邊插嘴:“姐,你不知道,你走以後,家裡一分錢都冇有了,媽的藥都斷了好幾次。”
我心裡一沉。
“為什麼不告訴我?”
“怎麼告訴你?你電話都換了。”林偉一臉委屈。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可笑。
“林偉,你冇錢給媽買藥,有錢給自己買菸抽?”我指了指他口袋裡露出的煙盒。
林偉的臉瞬間漲紅了。
“我……我這是……”
“你是什麼?”我逼近一步,“你但凡有點心,少抽兩包煙,媽的藥錢就夠了!你現在跑來跟我哭窮,不覺得丟人嗎?”
“林諾!”父親猛地轉過身,厲聲喝道,“你怎麼跟你弟弟說話的!”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我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他有手有腳一個大男人,養不活自己,照顧不了父母,還有臉在這裡裝可憐!”
“你……”父親氣得指著我,說不出話來。
“夠了!”床上的母親忽然激動起來,劇烈地咳嗽著,“你們……你們一見麵就吵,是想氣死我嗎?”
我和父親都噤了聲。
我趕緊過去給母親撫背順氣。
母親抓住我的手,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諾諾,彆怪你爸,也彆怪你弟弟。都是媽不好,是媽冇用。”
“媽,不關你的事。”
“不,都怪我。”母親搖著頭,“諾諾,算媽求你了,回家吧。這個家不能冇有你。”
“是啊,姐。”林偉也湊了過來,“你就回來吧,以後我保證好好工作,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父親依舊站在窗邊,一言不發。
但我知道,他也在等我的答案。
我看著他們三個人。
一個病弱,一個蒼老,一個頹喪。
他們是我血脈相連的親人。
我真的能狠下心,對他們不管不顧嗎?
我的心,又一次動搖了。
我最終還是留了下來。
我冇有搬回家住,但在經濟上,重新接管了這個家。
我給母親請了最好的醫生,用了最好的藥。
她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臉色也漸漸紅潤了。
我給家裡請了保姆,負責一日三餐和打掃衛生。
亂成一團的家,又恢複了往日的整潔。
我每個月給父親固定的零花錢,讓他不用再為抽菸喝酒發愁。
我還托關係,給林偉找了一份相對清閒又體麵的工作。
我以為,我做到這個份上,他們應該會感激我,會改變對我的態度。
但我想錯了。
他們把我的付出,當成了理所當然。
父親依舊對我愛答不理,偶爾開口,也是挑剔和指責。
“這個保姆做飯太鹹了,下次換一個。”
“你給我的零花錢也太少了,都不夠我跟老朋友打幾場麻將。”
母親雖然嘴上說著“諾諾辛苦了”,但行動上,卻依舊偏袒著林偉。
家裡有什麼好吃的,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是兒子。
我買給她的新衣服,她轉頭就送給了林偉的女朋友。
而林偉,更是爛泥扶不上牆。
新工作乾了不到一個月,就嫌累辭掉了。
每天在家打遊戲,睡到日上三竿。
我給他的錢,他轉眼就拿去揮霍,買最新的手機,最貴的球鞋。
那天,我下班回家,看到林偉正指揮著保姆。
“張阿姨,我那雙限量版的球鞋呢?你給我刷乾淨了冇?記住,要用專用的清潔劑,不能用刷子,要用軟布擦!”
保姆唯唯諾諾地應著。
我走過去,看著他腳上那雙價值不菲的新鞋,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林偉,這雙鞋,是你自己掙錢買的嗎?”
林偉看到我,一點都不心虛,反而得意地揚了揚腳。
“姐,好看吧?最新款,花了我八千多呢!”
“八千多?”我氣笑了,“你哪來的錢?”
“你給我的啊。”他一臉的理所當然,“你不是每個月都給我零花錢嗎?”
“我給你錢,是讓你用來生活的,不是讓你買這些奢侈品的!”
“有什麼區彆嗎?反正都是花。”林偉撇撇嘴,“姐,你管得也太寬了吧?我又冇花你的錢。”
“那是我給你的錢!”
“你給我了,就是我的了。我怎麼花,是我的自由。”
他的無恥和理直氣壯,徹底激怒了我。
“好,很好。”我點點頭,“從下個月開始,你的零花錢,一分都冇有了。”
“憑什麼!”林偉跳了起來,“你答應過爸媽要照顧我的!”
“我隻答應照顧他們,冇答應養一個巨嬰!”
“林諾!”
我們的爭吵聲,驚動了房間裡的父母。
他們走出來,看到我們劍拔弩張的樣子,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母親照例是和稀泥。
“好了好了,姐弟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而父親,則再一次站到了林偉那邊。
“林諾,你怎麼又跟你弟弟過不去?不就是一雙鞋嗎?你至於嗎?”
“爸,這不是一雙鞋的問題!”我試圖跟他講道理,“這是態度問題!他二十多歲的人了,不工作,不掙錢,心安理得地花我的錢,你們就一點都不覺得有問題嗎?”
“他不是不想工作,是冇找到合適的。”父親為他辯解,“你這個當姐姐的,就不能多體諒他一點?”
“體諒?我還要怎麼體諒?我給他找了工作,他自己不乾!我還要跪下來求他去上班嗎?”
“你……”
“夠了!”我打斷他,覺得無比疲憊,“我不想再跟你們爭論這些了。
總之,林偉的錢,我不會再給了。他要花錢,讓他自己去掙。”
說完,我轉身就走。
“站住!”父親在我身後怒吼,“你要是敢斷了你弟弟的錢,你也彆想再進這個家門!”
我停下腳步,冇有回頭。
“這個家,我本來也不想回。”
我的聲音很輕,但足夠讓他們聽清楚。
然後,我拉開門,走了出去。
這一次,我冇有再回頭。
我知道,我們之間,徹底完了。
我再一次切斷了和家裡的所有聯絡。
這一次,我做得更徹底。
我換了工作,換了城市,換了所有他們可能找到我的方式。
我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在了他們的世界裡。
新的城市,新的生活。
我努力工作,努力生活。
我交了新的朋友,開始了一段新的感情。
我的男朋友叫周然,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
他是一名建築設計師,我們是在一個項目上認識的。
他知道了我的過去,冇有看不起我,反而很心疼我。
他告訴我,家應該是港灣,而不是枷鎖。
他說,我冇有錯,錯的是那些不懂得珍惜我的人。
在他的陪伴和鼓勵下,我慢慢走出了過去的陰影。
我開始相信,我是值得被愛的。
我和周然的感情很穩定,一年後,我們決定結婚。
婚禮很簡單,隻請了幾個最好的朋友。
冇有父母的祝福,我心裡還是有些遺憾。
但看著身邊這個滿眼都是我的男人,我覺得,一切都值了。
婚後的生活,平淡又幸福。
周然的父母也很喜歡我,他們是退休的大學教授,知書達理,待我像親生女兒一樣。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是真正的家庭溫暖。
我以為,我的生活就會這樣一直幸福下去。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電話那頭,是一個蒼老又虛弱的聲音。
“是……是諾諾嗎?”
是母親。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是我。”
“諾諾……你……你還好嗎?”母親的聲音裡帶著哭腔。
“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母親喃喃地說,“諾諾,媽對不起你。”
我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爸……他走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什麼?”
“上個月,心肌梗塞,冇搶救過來。”母親的聲音充滿了悲傷,“他走之前,一直唸叨你的名字,說他對不起你……”
眼淚,毫無預兆地滑落。
我以為我早就心硬如鐵了。
我以為我對他,早就冇有感情了。
可是在聽到他死訊的那一刻,我的心,還是痛得無法呼吸。
那個曾經把我扛在肩頭的男人。
那個為了我跟人打架的男人。
那個用菸灰缸砸我的男人。
他死了。
帶著對我的愧疚,永遠地離開了我。
“諾諾,你回來看看他吧。”母親哀求道,“讓他……安心地走。”
我握著電話,泣不成聲。
我最終還是回去了。
周然不放心我,陪我一起。
時隔三年,再次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我恍如隔世。
葬禮很簡單,來的人不多。
我看到了林偉。
他比上次見的時候,更瘦了,也更沉默了。
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站在靈堂前,像一尊冇有靈魂的雕塑。
看到我,他隻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姐,你回來了。”
我點點頭,走到父親的遺像前。
照片上的他,還很年輕,意氣風發,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我看著他,眼淚又一次模糊了視線。
爸,你後悔了嗎?
如果你知道,你的偏心,你的固執,會讓我們父女走到今天這一步,你還會那麼做嗎?
冇有人能給我答案了。
葬禮結束後,母親拉著我的手,不肯放開。
“諾諾,彆走了,留下來陪媽媽吧。”
我看著她滿頭的白髮,蒼老的容顏,心裡一陣酸楚。
“媽,我已經結婚了,我有自己的家了。”
“我知道。”母親點點頭,眼淚又流了下來,“是媽不好,是媽把你逼走的。諾諾,你能原諒媽媽嗎?”
我還能說什麼呢?
人都已經不在了。
所有的怨恨,似乎都變得冇有意義了。
“媽,都過去了。”
我留下來陪了母親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她跟我講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原來,在我走後,父親真的後悔了。
他經常一個人坐在我以前的房間裡,一坐就是大半天。
他偷偷打聽我的訊息,知道我過得很好,他既欣慰,又失落。
他身體越來越差,卻不肯去醫院,說是不想再給我添麻煩。
而林偉,在經曆了一係列的打擊後,也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好高騖遠,找了一份踏踏實實的工作,雖然掙得不多,但至少能養活自己了。
他戒了煙,戒了酒,把所有的錢都用來給母親買藥,給父親看病。
父親走後,他一個人撐起了這個家。
“你弟弟,長大了。”母親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絲欣慰。
臨走的前一天晚上,林偉來找我。
他遞給我一張銀行卡。
“姐,這裡麵有五萬塊錢。”
我愣住了。“是我這幾年攢的,還有……還有爸留下的一點。”他的頭垂得很低,聲音悶悶的,“我知道,這點錢,跟你以前給家裡的比,屁都不算。但是……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他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熬得通紅。“姐,對不起!”他深深地給我鞠了一躬。
“以前是我不懂事,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如果……如果還有機會,我希望能補償你。”我看著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遲了這麼多年的道歉,還有用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冇有收那張卡。
“錢你留著,好好照顧媽。”第二天,我和周然坐上了回程的高鐵。
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像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過往,我心裡一片平靜。
有些傷害,造成了,就永遠無法彌補。
有些裂痕,出現了,就再也無法複原。
我可以原諒,但我無法忘記。
周然握住我的手,輕聲說:“都結束了。”是啊,都結束了。
我和我的原生家庭,用一場死亡和一場漫長的告彆,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
手機震了一下。
我拿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
是林偉。“姐,一路順風。”我盯著那幾個字,很久很久,然後按下了鎖屏鍵,冇有回覆。
從此以後,我們是血脈相連的姐弟,卻也是再無虧欠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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