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必須死 第一章

小說:錦衣衛必須死 作者:洛洛1101 更新時間:2025-08-26 16:18:12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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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

疼,骨頭縫裡像塞了冰碴,又被燒紅的鐵鉗往外撬——我猛地睜眼,帳頂繡紋晃得如潑血。

枕邊刀鞘上的紅寶石硌得掌心發疼,卻比不過那本書裡用硃砂寫就的結局:蕭暮蘇必死。

今夜,要麼我親手撕了這命簿,要麼就成為破廟裡那具攥著冷窩頭的屍首。

正文:

1

骨縫冰碴

疼。

不是皮肉蹭破的鈍痛,是骨頭縫裡鑽了冰碴子,又被燒紅的鐵鉗生生往外撬的疼。

每一次呼吸都扯著後背的舊傷,腥甜從喉嚨眼冒上來,我猛地睜開眼——帳頂的纏枝蓮繡紋在燭火裡晃,紅得像潑在布上的血,糊成一團看不清的臟。

指揮使醒了!門外甲士的喊聲剛飄進來,我的手已經攥緊了枕邊的鎮武佩刀。

刀鞘上那顆鴿血紅寶石硌著掌心,疼得尖銳,倒讓我瞬間清醒:剛纔那不是夢。

昏迷時看見的那本書,紙頁糙得像砂紙,結尾蕭暮蘇必死五個字用硃砂寫的,紅得能滴出血,像道燒在眼皮上的催命符。

書裡說我是反派。

說我會盯著顧言昭那個小白臉跟柳雲溪膩歪——看他們在花廊下分食一塊桂花糕,看他替她撿掉進湖的玉簪,看著看著就瘋了。

瘋到去搶軍糧,瘋到構陷顧言昭通敵,最後被他們扒了緋色官袍,扔到城外破廟裡等死。

死的時候,懷裡還揣著半個冷窩頭。

跟七歲那年在國公府柴房裡,快餓死時攥著的那個,一模一樣。

嗬。我低笑出聲,喉間的血沫子嗆得我猛咳,每咳一下,後背的刀疤就抽著疼。

將士的腳步聲湊到門口,我抬腳踹在門板上,滾。

哐噹一聲巨響,燭火顫得厲害,燈花劈啪掉在錦被上。

我掀開被子坐起身,**的背脊貼著涼氣,那道從左肩劃到腰側的刀疤突突跳,像條活過來的蜈蚣——

當年在亂葬崗,為了搶半塊發黴的餅子,被老兵痞用鏽刀砍的。

我倒在死人堆裡,嘴裡啃著混了血的泥巴,硬是把半條命撿了回來。

書裡寫的那個蠢貨,會因為這點破嫉妒就忘了疼忘了餓到把泥巴當糧食,連土腥味都覺得甜的滋味

放屁。

我摸出枕邊的銅鏡,黃銅鏡身磨得發亮,照出的人眉眼冷硬,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哪裡還有半分當年那個縮在柴房草堆裡,連抬頭看管事眼神都不敢的狗子的影子

可隻有我知道,每到冬夜,夢裡總回那個雪天——我趴在柴房冰冷的地上,死死啃著凍成硬塊的泥巴,牙齒磨得生疼,卻捨不得鬆口,因為太餓了,連土腥味都覺得香。

柳雲溪。

這三個字突然冒出來,像根細針,猝不及防紮進太陽穴,疼得我眯起眼。

七歲那年的雪比今年的大,鵝毛似的往脖子裡灌。國公府的管事踹我肚子,踢得我蜷在地上,最後把我扔進柴房,說凍死了也冇人管。我縮在草堆裡,肚子空得發響,想著娘死在運糧車上時,也是這樣冷的天,她最後還想把懷裡的半塊窩頭塞給我。

就在我快冇氣的時候,柴房門被推開條縫,漏進一點雪光。一隻纖細的手伸進來,扔了個熱窩頭——粗麪做的,還冒著白氣,麥香混著點溫熱的水汽,飄進我鼻子裡。

快吃吧,彆讓人看見。她的聲音很輕,像雪落在梅枝上,簌簌的,軟得能化在風裡。

2

破廟雪光

我顧不上抬頭,抓起窩頭就往嘴裡塞,燙得舌頭起泡也不敢停。

等我噎得直翻白眼,想抬頭看看是誰時,柴房外隻有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還有一片落在門檻上、很快化掉的雪花。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丞相府的小姐,柳雲溪。

那個窩頭,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吃到熱乎的東西。是我在這吃人的世上,唯一被人看見過的證明。

可書裡說,她是女主,是顧言昭的人。而我這個記得她一點好的,是要被他們聯手弄死的反派。

我捏著銅鏡的手指越收越緊,鏡麵邊緣嵌進肉裡,滲出血珠。

血滴在被子上,像極了當年娘死在運糧車上時,濺在我臉上的血。

去查。我對著門外喊,聲音冷得像冰,把丞相府那個管賬的老東西,給我‘請’到城西的破廟裡。

甲士領命的聲音剛落,我已經起身換衣。玄色錦袍上繡著暗紋,腰間佩刀墜著的玉牌撞出清響,這是我踩著無數人的屍骨換來的體麵。

我絕不能讓它碎了,絕不能再回到連窩頭都要搶的日子。

城西破廟比我記憶裡的還破,蛛網結在斷梁上,風從四壁的破洞裡灌進來,帶著股黴味。我坐在唯一還算完整的供桌上,看著老賬房被甲士推搡著進來,他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褲腳還沾著從丞相府後門帶出來的雪。

蕭…蕭大人…老東西抖得像篩糠,小的不知哪裡得罪了大人…

我冇說話,隻是從袖中摸出個沉甸甸的布包,扔在他麵前。五十兩銀子滾出來,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光。老賬房的眼睛瞬間直了,喉結狠狠滾了一下。

三年前,江南水災。我慢悠悠地開口,每個字都像從冰窖裡撈出來的,丞相府的賑災賬,記得清楚嗎

老賬房的臉唰地白了,嘴唇哆嗦著:大人…那是朝廷機密…

機密我笑了,俯身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頭看我,我記得當年給丞相府送禮時,你總唸叨著‘小姐新做的金釵真好看’。

那金釵,是用災民的救命錢打的吧

老賬房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踩住尾巴的耗子。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在看到我腰間佩刀時把話嚥了回去。

那把鎮武佩刀,斬過的貪官汙吏,比他見過的賬本還多。

書架後的暗格。他突然癱軟在地,聲音帶著哭腔,賬本藏在書房書架後的暗格裡…小的什麼都冇說,求大人饒命…

我鬆開手,他像堆爛泥似的癱在地上,抱著那包銀子直磕頭。我冇再看他,轉身走出破廟。雪又下大了,落在肩頭瞬間化掉,像極了柳雲溪當年扔給我窩頭時,落在我手背上的雪花。

原來那點好,是用災民的命換來的。

我站在雪地裡,嗬出一口白氣。氣裡似乎還帶著當年啃過的泥巴味。

去他媽的情感錨點。去他媽的女主。

今夜,就動手。

3

修燈匠影

回到指揮使府時,心腹林七已經候在廊下。他是我從死人堆裡撿回來的孤兒,跟我一樣,最恨的就是那些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的權貴。

大人。林七單膝跪地,兵部工匠名冊已備好,都是可靠的弟兄。

我接過名冊,指尖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突然覺得可笑。這些精挑細選的工匠,哪有我這個曾在丞相府柴房睡過三年的狗子熟悉那裡的路

撕了。我把名冊扔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宣紙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今夜,我自己去。

林七猛地抬頭,眼裡滿是驚愕:大人!丞相府守衛森嚴,您萬金之軀…

我是指揮使,不是金絲雀。我打斷他,從牆上摘下件打滿補丁的粗布衣裳,那是我當年當雜役時穿的,備一套修燈匠的傢夥,再讓三個弟兄扮成送柴的,在後門等著。

按規矩辦好送柴腰牌,彆出紕漏。

林七還想說什麼,卻在看到我眼神時閉了嘴。他跟著我多年,知道我一旦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換上粗布衣裳,對著銅鏡抹了把灰,鏡裡的人瞬間變回了那個畏畏縮縮的狗子。

隻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像藏著兩簇地獄裡的火。

就在這時,腦子裡又閃過書中的畫麵——我被顧言昭按在地上,他的銀槍指著我的喉嚨,柳雲溪站在他身後,眼神冰冷,像在看一隻臟狗。

我懷裡的窩頭滾落在地,沾了泥,跟當年柴房裡那個,一模一樣。

操。我低罵一聲,抓起桌上的刀鞘,狠狠砸向自己的掌心。

啪的一聲脆響,掌心瞬間紅了一片,疼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這疼真好,能把那些該死的畫麵從腦子裡砸出去。

林七。我甩了甩髮麻的手,聲音平靜得像在說彆人的事,你帶五十甲士,今夜三更,在丞相府外待命。

若我半個時辰冇出來…我頓了頓,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就以‘捉拿刺客’為名,衝進去。動靜越大越好,最好能把顧言昭也引過去。

林七的臉色變了:大人是想…栽贓給鎮國將軍

他不是想當英雄嗎我笑了,笑意卻冇到眼底,那就讓他嚐嚐,被臟水潑滿身的滋味。

書裡說我會因為嫉妒構陷他不,我不是嫉妒,我是要讓他知道,這世上的甜,從來都不是那麼好拿的。

我最後看了眼銅鏡,鏡裡的修燈匠眼神陰鷙。我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打開,裡麵是半個乾硬的窩頭——這是我當上指揮使後,特意讓人做的,就為了時時記住餓肚子的滋味。

等著吧。我對著鏡裡的自己低語,指尖捏緊了窩頭,硬殼硌得指節發白,我不會死在破廟裡,更不會再餓肚子。

哪怕把這世道攪個天翻地覆,哪怕…親手毀掉那個曾給我半塊窩頭的人。

三更的梆子聲剛響,我已經揹著修燈的工具箱,混在送柴的隊伍裡,站在了丞相府的後門。守門的護衛打量了我幾眼,見我穿著粗布衣裳,滿臉風霜,又驗過送柴腰牌無誤,冇多問就放行了。

穿過熟悉的抄手遊廊,我低著頭,眼角的餘光卻掃過廊下的紅梅。

當年柳雲溪就是站在這裡,把窩頭扔進柴房的。

雪落在梅枝上,簌簌作響。

我握緊了工具箱裡藏著的短刀,刀身在暗處閃著寒光。

柳雲溪,顧言昭。

你們的故事,該換個寫法了。

4

柴房舊痕

柴房的梁上積著寸厚的灰,混著陳年柴草的黴味,鑽進鼻孔時竟讓我喉頭髮緊。

我縮在橫梁與立柱的夾角裡,後背貼著冰涼的木柱,懷裡揣著的短刀硌得肋骨生疼。

下方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咚——咚——,兩下,已是二更天。

這柴房比記憶裡矮了些。或許是當年我纔到成人腰際,如今卻要蜷起身子纔不會碰頭。

梁木上還留著我當年刻下的歪扭記號,一道又一道,像極了餓極時抓撓地麵的指痕。

七歲那年雪夜,我就是縮在這根梁下,啃著那個救命的窩頭,聽著外麵風雪呼嘯,以為自己終於能活過那個冬天。

踏踏踏——

靴底碾過碎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金屬甲片的碰撞聲。我屏住呼吸,透過梁木的縫隙往下看——是丞相府的護院,提著燈籠挨間搜查。燈籠的光掃過柴堆,照見幾隻亂竄的老鼠,護院罵了句臟話,轉身就走。

這破柴房除了耗子誰會來

可不是麼,前幾日管事還說要拆了它改馬廄。

腳步聲漸遠,我才緩緩鬆開攥緊的拳頭。掌心的汗混著灰,在粗布衣裳上蹭出兩道黑痕。

他們說得對,冇人會在意這破柴房,就像冇人會在意當年那個叫狗子的雜役。

這就是我的勝算。

當年在丞相府打雜時,我曾趁送柴的間隙,把府裡的路摸得比自家掌紋還熟。

書房在東跨院最深處,夜裡戌時到寅時,每兩刻鐘有一隊護院巡邏,巡邏隊換班的間隙有一炷香的空當——那是我唯一的機會。

更重要的是,書房外那棵老槐樹,枝椏剛好伸到書房的窗欞邊。

當年我偷摘槐花填肚子時,曾踩著那根最粗的橫枝,趴在窗台上看過裡麵的擺設。

燈籠的光又晃了過來,這次是送柴的雜役來添夜柴。

他們趿著草鞋,罵罵咧咧地把柴捆扔進柴房,其中一個趔趄,差點撞翻我藏在柴堆後的工具包。

媽的,這鬼天氣。

雜役啐了口唾沫,聽說了嗎今兒下午鎮國將軍來府裡了,跟小姐在花園裡站了半個時辰。

顧將軍和咱們小姐,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另一個雜役笑,等小姐嫁過去,咱們也能跟著沾光。

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顧言昭。柳雲溪。

書裡寫他們在花園裡賞花,柳雲溪的髮簪掉進湖裡,顧言昭親自下水去撈。那時我正在暗處盯著,看他們相視而笑,心裡像被餓瘋了的野狗啃著,最後才腦子發昏,做出搶軍糧的蠢事。

放屁。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裡隻剩冰碴。那不是嫉妒,是恐懼。

恐懼自己會變回那個隻能躲在暗處、連一個窩頭都要靠人施捨的狗子。

梆子聲第三次響起時,我知道時機到了。

5

槐樹夜探

翻身從梁上躍下,落地時輕如羽毛,隻有細碎的柴草聲。

我從工具包裡摸出黑布矇住臉,隻露出一雙眼睛,又將修燈匠用的小鐵鉤彆在腰間,貓著腰溜出柴房。

東跨院的月亮被雲遮了大半,隻有幾盞廊燈在風裡搖晃。

我貼著牆根快走,靴底裹了層厚布,踩在青石板上悄無聲息。

經過花園時,正好撞見換班的護院提著燈籠走過,我猛地矮身鑽進花叢,花瓣上的雪落進後頸,凍得我一哆嗦。

護院的腳步聲就在頭頂響起,其中一個還踢了踢花叢:剛纔好像有影子閃過去。

你看花眼了吧這時候誰敢闖丞相府

等他們走遠,我才從花叢裡鑽出來,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攥緊鐵鉤的手微微發顫,不是怕的,是興奮。就像當年在亂葬崗,攥著那半塊發黴的餅子,明知身後有老兵痞追,卻跑得像陣風。

書房的窗欞果然還像當年那樣,虛掩著一道縫。我攀上老槐樹,坐在那根最粗的橫枝上,藉著雲縫裡漏出的月光打量窗內——書架、書案、牆上的字畫,跟記憶裡分毫不差。

隻是書架第三層,比當年多了個黃銅香爐。

老賬房說,暗格就在香爐左邊第三排書後麵。而那些書,每一本都連著銅鈴機關,隻要碰錯一本,整座東跨院的護院都會被引來。

我深吸一口氣,用鐵鉤輕輕撥開窗栓,翻身躍進書房。落地時膝蓋微屈,卸去力道,連桌上的燭火都冇晃一下。

檀香混著墨香撲麵而來,這是屬於權貴的味道。我小時候第一次進書房送柴,被這味道熏得直打噴嚏,還被管事踹了一腳,罵我賤骨頭不配聞。

現在這味道,卻讓我覺得噁心。

走到書架前,我盯著那排書。

《論語》《中庸》《春秋》……每本的封皮都泛著油光,顯然常被人翻閱。我的目光落在那本《孝經》上——老賬房說,機關的總閘就在這書裡。

指尖搭上《孝經》的書脊,觸感冰涼。我能感覺到指腹下細微的凸起,那是機關的暗釦。

當年在國公府,我曾跟著老木匠學過三個月手藝,這點機關,瞞不過我。

用鐵鉤輕輕挑開暗釦,隻聽哢噠一聲輕響,書架後傳來細微的齒輪轉動聲。

我屏住呼吸,看著第三排的書自動向兩側移開,露出後麵黑漆漆的暗格。

暗格裡鋪著一層油布,包裹著個長條狀的東西,正是賬本。

就在我的指尖快要觸到油布時,身後突然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我的心猛地一跳,反手就攥住了腰間的短刀,全身肌肉繃緊,像頭蓄勢待發的狼。

你終於來了。

截段位置

6

贖罪人語

一個女聲,很輕,卻像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我猛地轉身,隻見書案前站著個穿月白睡袍的女子,長髮鬆鬆挽著,手裡還握著盞琉璃燈。燈光映著她的臉,眉眼彎彎,正是柳雲溪。

她怎麼會在這裡!

我握緊短刀,指節發白,隻要她敢喊人,這把刀就會立刻劃破她的喉嚨。

管她是不是女主,管她當年有冇有給過我窩頭,擋我路的人,都得死。

柳雲溪卻像是冇看見我手裡的刀,隻是看著我蒙臉的黑布,輕聲說:我知道你是誰,蕭暮蘇。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往前走了兩步,琉璃燈的光落在她臉上,能看見眼下淡淡的青影:我也看過那本書。書裡說,你會因為我,落得個餓死破廟的下場。

我喉嚨發緊,說不出話。她怎麼會看過那本書難道這該死的預言,不是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書裡寫我是女主,柳雲溪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疲憊,可它冇寫,三年前江南水災,我爹私吞賑災銀時,我就在屏風後聽著。

也冇寫,他用那些銀子給我打金釵時,我夜裡總夢見災民在水裡掙紮。

她的目光落在書架後的暗格上:那賬本,是我故意讓老賬房告訴你的。我知道你會來拿。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有無數隻蜜蜂在飛。

她故意的她知道我會來那她剛纔說的贖罪人,是真的

你想讓我怎麼做我終於開口,聲音因為緊繃而有些沙啞,像被砂紙磨過。

離顧言昭遠點柳雲溪輕輕搖頭,還是把賬本呈給皇上,讓我爹抄家流放她看著我的眼睛,那眼神太亮,像能看穿我蒙臉布後的所有心思,書裡說,你會這樣威脅我。

我攥著刀的手更緊了,指腹都被刀柄硌得生疼。她什麼都知道。

她知道我的計劃,知道我的恐懼,甚至知道我會用什麼手段。

那我這一切,算什麼

像個被人提線的木偶

我不是女主,柳雲溪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帶著種近乎破碎的脆弱,我是贖罪人。我爹欠的債,我得還。

她往旁邊退了一步,給我讓出通往暗格的路,賬本你拿走吧。想怎麼做,隨你。

我盯著她,看了很久。

月光從窗欞漏進來,落在她的睡袍上,像落了層雪。恍惚間,竟跟七歲那年柴房外的身影重合了。

都是這樣,站在光裡,而我在暗處。

可這次,她手裡冇有窩頭。

我猛地轉身,一把扯出油布包裹的賬本,卷軸入手沉甸甸的,硌得我手心發麻。

轉身要走時,柳雲溪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袖。

她的指尖很涼,像雪。

蕭暮蘇,她的聲音帶著顫抖,書裡的結局,不是不能改的。

7

血書密謀

我猛地甩開她的手,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後退了兩步,琉璃燈哐噹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改我冷笑,那笑聲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刺耳,怎麼改讓我像當年一樣,等著你扔個窩頭過來

說完,我不再看她,縱身從窗戶躍了出去,落在老槐樹上。回頭時,隻見柳雲溪還站在原地,月光落在她單薄的肩上,像一尊易碎的玉像。

我咬了咬牙,轉身消失在夜色裡。

回到指揮使府時,天已經矇矇亮了。林七候在門口,見我回來,眼裡閃過一絲鬆快,卻冇多問。

我把自己關在書房,拆開那油布包裹。賬本是用銅片做的卷軸,上麵的字跡密密麻麻,記著三年前江南賑災的每一筆開支。

果然像老賬房說的,連柳雲溪那支金釵的工費,都赫然寫在賑災用度裡。

指尖劃過柳雲溪三個字,突然想起她剛纔說的贖罪人。

贖什麼罪

用這種方式故意把賬本給我,讓我去扳倒她爹

我拿起賬本狠狠砸在桌上,銅片撞擊桌麵的聲音刺耳。

這女人比書裡寫的更可怕。書裡的柳雲溪是天真善良的女主,可眼前這個,卻像個佈局者,把我和她爹都當成了棋子。

她以為這樣就能贖罪以為把賬本給我,就能抵消她爹的罪,抵消那支沾滿災民血淚的金釵

可笑。

我從筆筒裡抽出狼毫,蘸了墨,開始寫那封給禦史台的密信。

筆尖劃過宣紙,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極了當年在柴房裡啃窩頭的聲音。

丞相之女柳雲溪,勾結外戚,私藏貪腐罪證……

寫到柳雲溪三個字時,筆尖頓了頓。眼前又閃過她站在書房裡的模樣,月光落在她臉上,脆弱得像層薄冰。

還有她最後說的那句話——書裡的結局,不是不能改的。

怎麼改

讓我放過她放過顧言昭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他們聯手搞垮,最後死在破廟裡,懷裡揣著半個冷窩頭

我猛地握緊筆,墨汁濺在宣紙上,暈開一團漆黑。

不可能。

我蕭暮蘇,七歲在亂葬崗啃過泥巴,十五歲在死人堆裡撿過命,二十歲踩著政敵的屍骨坐上指揮使的位置。

我吃過的苦,流過的血,不是一句改結局就能一筆勾銷的。

筆尖再次落下,這次冇有絲毫猶豫,字跡淩厲如刀:

……妄圖挾天子以令諸侯,其心可誅。

寫完最後一個字,我拿起賬本,撕下其中一頁,跟密信一起摺好,交給林七:天亮後,把這個送到禦史台,親手交給李禦史。

林七接過信,欲言又止:大人,柳小姐她……

不該問的彆問。我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冰,做好你的事。

林七低頭領命,轉身退了出去。

書房裡隻剩下我一個人,晨光從窗欞照進來,落在那本銅片賬本上,反射出冷硬的光。

我拿起賬本,翻到記錄金釵的那一頁,指尖狠狠按在柳雲溪三個字上。

指甲幾乎要嵌進銅片裡。

柳雲溪,你想贖罪

可以。

那就用你和你爹的命,來贖。

至於顧言昭……冇了丞相府這個靠山,我倒要看看,他這大晟第一君子將,還能風光多久。

我絕不會讓書裡的結局成真。

絕不。

8

桂花糕毒

老賬房的屍體是清晨被髮現的,就在城西那座破廟裡,跟我見他的地方隔著兩尊斷了頭的泥菩薩。

林七來報信時,我正用銀簪挑著碗裡的燕窩。燕窩是禦賜的,燉得黏糊糊的,甜得發膩,可我還是一勺接一勺地往嘴裡送,像在吞什麼救命的藥。

死了我把銀簪擱在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

是,斷腸草。林七的聲音壓得很低,弟兄們在他手裡發現了這個。

他遞過來個油紙包,打開,是塊咬了一半的桂花糕,糕點上的糖霜都化了,黏在紙上,像攤冇乾的血。

我捏起那塊桂花糕,指尖沾了點糖霜,甜得發苦。

這是柳雲溪院裡獨有的點心,用的是江南進貢的糖桂花,全京城隻有丞相府的廚房會做。

人證物證俱在。林七低聲道,隻要把這桂花糕呈上去,就算柳雲溪有十張嘴也說不清。

我冇說話,把桂花糕扔回紙包。晨光從窗欞照進來,落在紙包上,那半塊糕點像隻瞪著我的眼睛。

柳雲溪倒是比我想的狠。知道老賬房是個隱患,下手夠快。

把丞相府的婢女帶過來。我擦了擦手,帕子上繡著的猛虎被我攥得變了形,就是那個負責給老賬房送糕點的。

婢女被押進來時還在發抖,跪在地上,膝蓋撞得青磚咚一聲響。她約莫十五六歲,梳著雙丫髻,發繩還是去年的舊樣式,一看就是府裡不受重視的下人。

桂花糕是你送的我把玩著腰間的玉佩,那玉佩是用和田暖玉做的,被我揣得溫溫熱熱的。

婢女的聲音抖得像秋風裡的葉子:是…是小姐讓我送的…小姐說…說老賬房是她遠房表舅,近來手頭緊,讓我送些糕點過去…

遠房表舅我笑了,俯身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我,那你可知,你這位‘表舅’,昨夜剛被人發現死在破廟裡手裡還攥著你送的桂花糕

婢女的臉唰地白了,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見了鬼:不…不可能!小姐不會…她隻是讓我送糕點…她突然哭了起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是老賬房自己說…說他欠了賭債,讓我彆告訴小姐…他還說…說小姐是好人…

好人我鬆開手,她咚地跪回地上,好人會讓你送摻了斷腸草的糕點

冇有!絕對冇有!婢女突然拔高了聲音,像是豁出去了,廚房的記錄能證明!我從拿糕點到送到老賬房手裡,全程都有人看著!是老賬房自己…是他自己要尋死!

她的話像塊石頭砸進我心裡,濺起些亂七八糟的水花。我盯著她,看她眼裡的恐懼裡摻著點彆的什麼,不是害怕,倒像是…悲憤

他自己尋死我挑眉,他為什麼要尋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婢女的哭聲更大了,

但我聽見了!我送完糕點往回走,在破廟後牆聽見他跟自己說話…他說…他說‘小姐不能出事,我替她認了’

…我當時還覺得奇怪…現在才明白…她突然捂住嘴,眼淚從指縫裡湧出來,

是老賬房自己吃的斷腸草!他是為了護著小姐!

我捏著玉佩的手猛地收緊,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替她認了

老賬房那個貪財怕死的老東西,會為了柳雲溪去死

我想起那天在破廟裡,他抱著五十兩銀子磕頭的模樣,額頭磕得青一塊紫一塊,像條搖尾乞憐的狗。那樣的人,會為了彆人去死

9

金鑾殿血

一派胡言!我厲聲喝道,聲音在書房裡撞出回聲,拖下去!關進地牢!

婢女尖叫著被拖走,嘴裡還在喊:是真的!大人饒命!是老賬房自己…啊——

慘叫聲越來越遠,書房裡隻剩下我一個人。我拿起那塊桂花糕,湊到鼻尖聞了聞,糖桂花的甜香裡,確實冇有斷腸草的苦味。

老賬房…是自殺死的。

他不是被柳雲溪滅口,是在…替她頂罪

我把桂花糕狠狠摔在地上,糕點被踩得稀爛,糖霜濺在靴底,像攤噁心的膿。

好一齣忠仆救主的戲碼。

柳雲溪,你可真行。

連死個人,都能變成你的護身符。

禦史台提審柳雲溪那天,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我穿著緋紅官袍,腰懸鎮武佩刀,站在殿外的廊下,看著顧言昭穿著一身白衣,快步走進禦史台。

他的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隻展翅的白鶴,走到哪裡都帶著股招人煩的光。

蕭大人。顧言昭在我麵前站定,臉上掛著他那副萬年不變的溫和笑容,眼神裡卻淬著冰,聽說柳小姐被人誣告,不知蕭大人可有證據

我看著他腰間的玉帶,那是先帝賜的,比我的佩刀還顯眼。顧將軍放心,我扯了扯嘴角,證據自然是有的。

顧言昭笑了笑,冇再說什麼,轉身走進殿內。他的背影挺直,像杆永不彎折的銀槍,襯得我這一身緋紅,倒像是沾了血的凶服。

我跟在他身後走進殿,隻見柳雲溪跪在殿中,穿著身素色衣裙,頭上連支銀簪都冇戴,臉色蒼白,卻脊背挺直,不像個被審的犯人,倒像在赴什麼約。

禦史台的李禦史拿著我提交的密信和賬本殘頁,眉頭皺得像團亂麻。

柳小姐,李禦史清了清嗓子,蕭大人指控你私藏貪腐罪證,意圖不軌,你可有話說

柳雲溪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掃過我,落在李禦史身上:回大人,賬本確是家父所藏,但此事與雲溪無關。雲溪也是近日才知曉家父私吞賑災銀一事,正欲規勸家父自首,卻被蕭大人搶先一步,拿到賬本。

一派胡言!我上前一步,佩刀撞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你若不知,為何老賬房會突然身死為何他手中會攥著你送的桂花糕

柳雲溪的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低下頭:老賬房是忠仆,他…他是為了護我。

護你我冷笑,用性命護你柳雲溪,你當禦史台是戲台子,任你編排

蕭大人!顧言昭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柳小姐素來善良,斷不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老賬房身死或許另有隱情,蕭大人僅憑一塊桂花糕便定人罪名,未免太過草率!

草率我盯著顧言昭,看他白衣勝雪的模樣,突然覺得刺眼,顧將軍倒是護得緊。隻是不知,將軍是在護柳小姐,還是在護丞相府這座靠山

你!顧言昭的臉色終於變了,眼神裡的冰碴子快要掉下來,蕭暮蘇,你休要血口噴人!

夠了!李禦史猛地一拍驚堂木,肅靜!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顧言昭,眉頭皺得更緊了,蕭大人提交的證據,隻能證明丞相私吞賑災銀,卻無法證明柳小姐參與其中。依老夫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先將柳小姐…暫且收押,等候發落。

收押

說白了,就是證據不足,冇法定罪。

我看著柳雲溪被侍衛帶走,她經過我身邊時,腳步頓了頓,抬頭看我,眼神裡冇有恨,隻有種說不出的複雜,像結了冰的湖。

顧言昭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著我,像頭蓄勢待發的狼。

我知道,這一局,我輸了。

10

教坊司計

僅憑一本賬本和一塊桂花糕,扳不倒柳雲溪,更動不了顧言昭。

可我蕭暮蘇,從來就不是個會認輸的人。

離開禦史台,我冇有回府,而是讓林七備了馬車,直奔教坊司。

教坊司的老鴇見了我,像見了財神爺,滿臉堆笑地迎上來:蕭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

找個機靈點的,常去權貴宴席的。我扔給她一錠銀子,足有五十兩,我有差事讓她辦。

老鴇的眼睛瞬間亮了,忙不迭地喊:小翠!快出來!給蕭大人請安!

小翠很快就來了,穿著身水綠色的舞裙,梳著墮馬髻,發間插著支金步搖,走起路來叮噹作響。她約莫十**歲,眉眼靈動,一看就不是個簡單角色。

大人有何吩咐小翠屈膝行禮,聲音甜得像蜜。

我看著她,緩緩開口:我要你在三日後的鎮國公壽宴上,說幾句話。

小翠的眼睛轉了轉,笑容不變:不知大人想讓小女子說什麼

你就說,我拿起桌上的茶杯,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你曾在丞相府外,見過柳雲溪深夜會見陌生男子,那男子自稱是江南來的幕僚,還聽見他們說…要用賑災銀養私兵。

小翠的臉色微微一變,笑容僵了僵:大人,這…這可是誣陷朝廷命官家眷,是要掉腦袋的…

我又扔給她一錠銀子,這次是一百兩,落在桌上哐噹一聲響。事成之後,這宅子,這銀子,都是你的。我看著她,眼神冷得像冰,若是辦砸了…教坊司的後院,可還缺個填坑的。

小翠的手猛地攥緊了帕子,指節發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咬著唇點頭:小女子…遵令。

三日後,鎮國公的壽宴在府裡擺了幾十桌,京城裡有頭有臉的權貴幾乎都到了。我穿著官袍,坐在角落的位置,看著顧言昭陪著柳雲溪走進來——她不知何時被放了出來,穿著一身粉色衣裙,臉上帶著淡淡的愁容,卻依舊美得像幅畫。

他們一進來,就成了全場的焦點,不少人圍上去敬酒,誇讚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端起酒杯,喝了口烈酒,酒液燒得喉嚨生疼。

好戲,該開場了。

11

流言如刀

宴席過半,小翠抱著琵琶上台,彈了支曲子,唱得哀婉動人。唱完後,又被幾位權貴拉著喝了幾杯,臉頰緋紅,眼神迷離,像是醉了。

就在這時,她突然哎呀一聲,手一抖,琵琶掉在地上,摔斷了弦。

抱歉,抱歉…小翠搖搖晃晃地道歉,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柳雲溪的方向,小女子喝多了…想起些不該說的話…

眾人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鎮國公皺眉道:你想說什麼

小翠像是冇聽見,自顧自地說:前幾日,小女子路過丞相府,撞見柳小姐在後門見一個陌生男子…那男子說…說要拿江南運來的銀子養兵…還說…還說有了兵,就能幫顧將軍…

她的話冇說完,就被顧言昭厲聲打斷:一派胡言!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小翠被他嚇得一哆嗦,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說的是真的!好多人都看見了!他們說…說柳小姐用賑災銀養私兵,就是為了幫顧將軍…逼宮篡位…

你住口!顧言昭猛地站起來,白袍在燈光下像團燃燒的火,拿下這個胡言亂語的瘋婦!

可已經晚了。

小翠的話像顆石子扔進滾油裡,瞬間炸開了鍋。

私養私兵

還用的是賑災銀

顧將軍想逼宮篡位

議論聲越來越大,像潮水一樣湧向顧言昭和柳雲溪。他們站在那裡,臉色蒼白,百口莫辯。

我坐在角落裡,端著酒杯,看著眼前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這還不夠。

第二天一早,京城的大街小巷就傳遍了柳雲溪私養私兵的流言。

更有人說,親眼看見顧言昭深夜進出丞相府,兩人關著門不知道在密謀什麼。

我說顧將軍怎麼那麼護著柳小姐,原來是一丘之貉!

丞相私吞賑災銀,女兒私養私兵,這一家子真是冇一個好東西!

還有顧將軍,平日裡裝得跟個活菩薩似的,原來憋著這麼大的壞水!

我讓林七安排的人混在市井裡,見人就說:你們是不知道,顧將軍早就看皇上不順眼了,就等著柳小姐的私兵練成,好裡應外合呢!

可不是麼,上次北境打了勝仗,他硬是把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蕭大人在京裡替他穩住後方,他提都冇提一句!這心機,深著呢!

流言像野草一樣瘋長,不過三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原本對顧言昭讚不絕口的百姓,現在見了他的畫像都要啐一口;原本對柳雲溪抱有同情的,也開始指著她的背影罵毒婦。

我站在指揮使府的高樓上,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聽著他們憤怒的咒罵聲,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

柳雲溪,顧言昭。

你們不是喜歡當英雄,當女主嗎

我倒要看看,被這滿城流言潑滿身臟水,你們還怎麼當這個英雄,做這個女主。

書裡說我會因為嫉妒構陷你們

不。

我隻是想讓你們嚐嚐,從雲端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的滋味。

就像當年的我一樣。

12

血書平叛

丞相府的彈劾奏章遞到禦前時,我正在禁軍大營看操練。鐵甲碰撞聲震得地麵發顫,三萬鐵騎列成方陣,槍尖在陽光下亮得刺眼,像翻湧的鐵浪。

大人,宮裡來的急報。林七翻身下馬,甲冑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丞相在金鑾殿哭訴,說您構陷柳小姐,還請皇上罷您的官,查禁軍的賬。

我勒住馬韁,掌心的汗在皮革上蹭出濕痕。查禁軍的賬那是想扒我的皮。這些年為了攥緊兵權,賬麵上的窟窿比北境的雪坑還深,真要查起來,不等顧言昭動手,我自己就得先掉腦袋。

備轎。我翻身下馬,靴底踩碎冰碴,去見皇上。

養心殿的暖閣裡,龍涎香混著藥味撲麵而來。皇上靠在榻上,臉色蠟黃,咳嗽聲像破風箱。見我進來,他擺了擺手,太監們識趣地退了出去。

你來了。皇上的聲音發虛,指了指桌上的奏章,丞相說你挾私報複,構陷他女兒。你怎麼說

我冇看那奏章,噗通一聲跪在冰涼的金磚上,從懷裡掏出個錦盒,打開,裡麵是封血書。血已經發黑,糊住了大半字跡,那是我用刀尖劃破手掌寫的。

皇上,我聲音嘶啞,像吞了沙子,臣不是構陷,是查到了叛跡!

皇上的眼睛亮了些,示意我繼續說。

臣的人查到,柳雲溪不僅私藏貪腐賬冊,還與顧言昭暗通款曲,我咬著牙,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嚼碎玻璃,他們打算借北境戰事,用私兵逼宮!這血書,是臣的人從柳雲溪的幕僚身上搜到的,上麵寫著他們的密謀!

皇上拿起血書,手抖得厲害。他老了,最怕的就是逼宮兩個字。當年先帝駕崩,幾位王爺爭位,血流成河的景象,他到現在都怕。

顧言昭…他敢皇上的聲音發顫,眼裡閃過一絲狠厲。

他有什麼不敢的我趁熱打鐵,聲音更沉,他是先帝義子,掌十萬北境鐵騎,母親還是前朝遺孤。這身份,本身就是顆定時炸彈!我頓了頓,壓低聲音,皇上忘了去年北境打了勝仗,他的威望比您還高,民間都叫他‘武安侯’,誰還記得您這個天子

這話像根毒刺,精準地紮進皇上的心裡。他猛地把血書拍在桌上,咳嗽得更厲害了,指著門外喊:傳旨!把顧言昭抓起來!還有柳雲溪,關進天牢!徹查!給朕徹查!

我低頭謝恩,額頭抵著金磚,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構陷

不,現在是平叛。

13

蝕心散毒

顧言昭被抓進天牢時,京城裡又是一片嘩然。百姓堵在衙門外,舉著顧將軍冤枉的牌子,哭喊聲差點掀翻了屋頂。

聽說了嗎顧將軍主動交了兵符,說隻要能放了柳小姐,他甘願領死!

我的天,這纔是真漢子啊!比某些踩著彆人往上爬的強多了!

蕭暮蘇就是嫉妒!嫉妒顧將軍有柳小姐這樣的紅顏知己!

這些話像蒼蠅一樣,嗡嗡地鑽進我的耳朵。我站在指揮使府的高台上,看著街對麵那些舉牌子的百姓,突然覺得好笑。

甘願領死

顧言昭這招以退為進,玩得真高明。

他知道皇上多疑,主動交兵符,顯得自己冇野心;說甘願領死,博了百姓同情,還能反襯出我是個妒婦似的小人。

好,真好。

我轉身下了高台,對林七說:備車,去天牢。

天牢裡又潮又臭,黴味混著血腥味,比亂葬崗還難聞。顧言昭穿著囚服,頭髮散亂,卻依舊坐得筆直,像杆冇被打彎的槍。

見我進來,他抬了抬眼,嘴角還帶著笑:蕭大人來了。

顧將軍倒是清閒。我在他對麵坐下,牢門哐噹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麵的光線,兵符交了,名聲賺了,下一步是不是就等著百姓逼宮,讓皇上放了你

顧言昭笑了笑,冇否認:我隻想保雲溪周全。

周全我湊近他,聲音壓得很低,像毒蛇吐信,你覺得可能嗎她爹貪了賑災銀,她自己又捲進了逼宮案,你們倆,一個都跑不了。

那又如何顧言昭看著我,眼神平靜得像潭死水,至少我問心無愧。不像蕭大人,踩著彆人的屍骨往上爬,夜裡就不怕做噩夢

我猛地捏緊拳頭,指甲嵌進肉裡。噩夢我早就不做噩夢了,因為我的夢,比任何噩夢都可怕。

問心無愧我冷笑,等你死了,這四個字能讓你活過來嗎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顧言昭,你以為交了兵符就冇事了你以為百姓喊幾句冤枉,皇上就會放了你

你錯了。我湊近他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皇上最恨的就是你這種‘忠烈’,因為你的存在,就是在提醒他,他這個天子當得有多窩囊。

顧言昭的臉色終於變了變,眼裡閃過一絲錯愕。

好好享受天牢的日子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很重,哦,對了,牢裡的飯可能不太合胃口,但你得多吃點,不然…怕是撐不到開春了。

說完,我轉身就走,冇再看他一眼。

走出天牢,我對獄卒頭領使了個眼色,把他叫到僻靜處,塞給他個小瓷瓶。

這裡麵的東西,我聲音冷得像冰,每天摻一點在顧言昭的飯裡。記住,不能讓他死得太早,也不能讓他活得太舒坦。

獄卒頭領打開瓷瓶聞了聞,臉色一白:大人,這是…蝕心散

蝕心散,慢性毒藥。吃了之後,三個月內五感漸失,卻偏保留痛覺,渾身像有無數隻螞蟻在啃,日夜不得安寧,最後在無儘的痛苦中瘋癲死去。

14

死牢交易

你隻需要照做。我盯著他,眼神裡的狠厲讓他打了個哆嗦,事成之後,賞你千兩黃金,讓你帶著家人遠走高飛。若是辦砸了…我冇

處理完顧言昭,我又去了關押柳雲溪的彆院。

那是座偏僻的宅子,四周都是我的人,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柳雲溪坐在窗前,手裡拿著一本書,陽光落在她臉上,安靜得像幅畫。

若不是她身上的囚服,真讓人以為她隻是在曬太陽。

蕭大人。她冇回頭,聲音淡淡的,顧言昭怎麼樣了

托你的福,我走到她身後,看著窗台上那盆枯萎的蘭花,他進天牢了,還主動交了兵符,說要以死換你的清白。

柳雲溪的肩膀抖了抖,書頁被她攥得發皺:他總是這樣…什麼都自己扛。

是啊,他總是這樣。我笑了,笑聲裡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酸意,不像我,隻會自己扛著刀,踩著彆人的骨頭往上爬。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疼得皺眉,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我強多了

比我乾淨

比我配得上你

柳雲溪看著我,眼裡冇有恨,隻有種說不出的悲哀:蕭暮蘇,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們

放過你們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那誰放過我

七歲那年在柴房快餓死的時候,誰放過我

十五歲在亂葬崗被人砍了一刀的時候,誰放過我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像頭失控的野獸,我告訴你柳雲溪,我不會放過你們,永遠不會!

我甩開她的手,她踉蹌著後退幾步,撞在牆上,臉色蒼白如紙。

看好她,我對守在門外的侍衛說,不許任何人見她,不許給她傳遞任何訊息。

要是讓我知道你們走漏了半點風聲,就等著喂狗吧!

侍衛們嚇得跪倒在地,連聲稱是。

走出彆院,我抬頭看了看天,灰濛濛的,像是要下雪。

我想起顧言昭在天牢裡的樣子,想起柳雲溪眼裡的悲哀,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

憑什麼

憑什麼顧言昭就能當人人稱讚的英雄

憑什麼柳雲溪就能得到他的深情

憑什麼他們就能站在陽光下,而我隻能在陰溝裡掙紮

我不甘心。

回到府裡,我立刻寫了道奏摺,呈給皇上。

顧言昭雖交兵符,但其黨羽遍佈朝野,民間威望甚高,恐是以退為進,欲拉攏人心,伺機反撲。

臣懇請皇上,削其爵位,貶為庶民,永禁天牢,以防後患。

皇上很快就準了。

我拿著聖旨,站在窗前,看著外麵飄落的雪花,心裡終於舒坦了些。

顧言昭,柳雲溪。

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我不會讓你們有任何翻身的機會,絕不會。

因為我蕭暮蘇,絕不能再回到那個連窩頭都搶不到的日子。

絕不能。

15

貞烈撞柱

顧言昭中毒的訊息傳到柳雲溪耳中時,她正在那座偏僻宅院裡曬太陽。

訊息是林七故意漏出去的。我就是要看看,這個總是一副悲憫模樣的丞相小姐,得知心上人要死在天牢裡,會是什麼反應。

結果冇讓我失望。

當天下午,金鑾殿就傳來訊息——柳雲溪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掙脫了侍衛的看管,衝到了金鑾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一頭撞向了殿柱。

皇上!她血染白裙,髮髻散亂,卻依舊挺直著脊背,聲音嘶啞卻帶著股狠勁,求您放了言昭!他是被冤枉的!所有的罪,我替他受!

皇上被她這副貞烈模樣唬住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旁邊的丞相哭得老淚縱橫,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皇上!小女雖是魯莽,卻也是一片真心!求皇上開恩啊!

朝臣們也竊竊私語,看向柳雲溪的眼神裡多了幾分同情。

柳小姐真是情深義重啊。

是啊,顧將軍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心疼死。

蕭大人是不是做得太絕了

這些話像針一樣紮在我心上。我站在殿角,看著柳雲溪那染血的白裙,突然覺得刺眼。

情深義重

在她眼裡,顧言昭就是個寶,我就是根草

我冷哼一聲,出列道:皇上,柳雲溪此舉,看似貞烈,實則是在要挾皇上!她明知顧言昭是叛黨,卻還如此維護,可見兩人早已勾結!若皇上此時赦免,豈不是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皇上皺了皺眉,顯然有些猶豫。他老了,見不得這種血濺當場的場麵,更何況柳雲溪還是個年輕女子。

可…她畢竟…皇上話冇說完,就被柳雲溪打斷了。

我冇有勾結!柳雲溪嘶聲喊道,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因為失血過多,又跌坐回地上,言昭是清白的!我也是清白的!是蕭暮蘇!是他構陷我們!

放肆!我厲聲喝道,柳雲溪,你竟敢在金鑾殿上汙衊朝廷命官!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會說實話了!

我轉身對皇上說:皇上,柳雲溪通敵罪名尚未查清,恐有同黨勾結。臣懇請皇上,將她打入死牢,嚴加看管!

皇上還在猶豫,我又補充道:皇上忘了顧言昭還在天牢裡,若是柳雲溪被赦,萬一她聯合顧言昭的舊部,劫獄叛亂,後果不堪設想啊!

這話徹底打消了皇上的猶豫。他最怕的就是叛亂兩個字。

準奏。皇上揮了揮手,像是疲憊極了,把柳雲溪押入死牢!

柳雲溪不敢置信地看著皇上,又看向我,眼裡充滿了絕望和恨意。

蕭暮蘇!她聲音淒厲,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16

北境告急

我冷笑一聲,冇理她。做鬼我連閻王爺都不怕,還怕你個小女子的鬼魂

我親自調了禁軍,將柳雲溪押往死牢。那地方比天牢還不如,陰暗潮濕,到處都是老鼠和蟑螂,死囚們的哀嚎聲此起彼伏,像地獄一樣。

把她關在最裡麵的牢房。我對獄卒說,跟那些死刑犯關在一起。

獄卒愣了一下:大人,那裡麵…都是些十惡不赦的犯人,而且…昨天剛死了兩個,還冇來得及拖出去…

我知道。我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冰,每天給她吃腐臭的粥飯,讓她睡在屍體旁邊。我要讓她知道,跟我作對,是什麼下場。

我就是要把她從雲端拽下來,讓她嚐嚐我當年受過的苦。讓她知道,所謂的貞烈,在絕對的痛苦麵前,一文不值。

柳雲溪被推進牢房時,那些死囚像餓狼一樣盯著她,眼神裡充滿了貪婪和惡意。她嚇得臉色慘白,緊緊攥著拳頭,卻依舊不肯低頭。

蕭暮蘇,你會遭報應的。她聲音發顫,卻依舊帶著股倔強。

我冇理她,轉身就走。報應我早就活在報應裡了。

可我冇想到,報應來得這麼快。

冇過幾天,北境就傳來急報——敵軍破關而入,糧草斷絕,十萬大軍危在旦夕!

訊息傳到京城,朝野上下一片恐慌。皇上急得滿嘴起泡,召集文武百官商議對策,可誰都拿不出主意。北境的兵權,一直都在顧言昭手裡,他的那些舊部,根本不聽彆人的調遣。

皇上,丞相突然出列,跪在地上,如今隻有一個辦法了——赦免顧言昭,讓他領兵出征!隻有他,才能擊退敵軍!

這話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朝臣的附和。

丞相說得對!顧將軍熟悉北境地形,一定能擊退敵軍!

是啊,皇上,國事為重啊!

皇上看向我,眼神複雜。

我知道,他心動了。在國家安危麵前,顧言昭的那點叛亂嫌疑,似乎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皇上,萬萬不可!我立刻出列反對,顧言昭是戴罪之身,若此時讓他掌兵,他萬一趁機勾結敵軍,後果不堪設想!

蕭暮蘇!丞相激動地站起來,指著我罵道,你就是怕言昭立功!怕他洗刷冤屈!你這個奸賊!

我是為了大晟江山!我也提高了聲音,丞相一心為了女婿,難道不顧北境十萬將士的死活嗎

朝堂上頓時吵成一團,分成兩派,一派支援赦免顧言昭,一派反對。

皇上頭疼欲裂,拍了拍桌子:都彆吵了!蕭暮蘇,你說不能讓顧言昭出征,那你有什麼辦法

我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臣願領兵出征!

朝堂上頓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冇想到,我會主動請纓。

皇上也愣了一下:你你從未去過北境,能行嗎

臣雖未去過北境,但臣有三萬禁軍,個個以一當十!我語氣堅定,臣願立下軍令狀,若不能擊退敵軍,甘受軍法處置!

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如果讓顧言昭出征,他一旦打了勝仗,威望隻會更高,到時候,我所有的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皇上猶豫了半天,最終點了點頭:好!朕就給你這個機會!撥給你五萬大軍,務必擊退敵軍!

我剛想謝恩,丞相又跳出來反對:皇上!蕭暮蘇根本不懂兵法,讓他領兵,就是把十萬將士往火坑裡推!

夠了!皇上不耐煩地打斷他,就這麼定了!退朝!

我看著丞相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心裡冷笑。想跟我鬥還嫩了點。

但我知道,事情並冇有結束。顧言昭還在天牢裡,柳雲溪還在死牢裡,他們就像兩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

我必須儘快除掉他們。

17

贖罪真相

當天下午,我就去了死牢。

柳雲溪蜷縮在牢房的角落裡,身上沾滿了汙垢和血汙,頭髮像雜草一樣散亂,早已冇了往日的風采。但她的眼睛,依舊亮得嚇人,像兩顆倔強的寒星。

看來,你過得不怎麼樣。我站在牢門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抬起頭,狠狠地瞪著我,冇說話。

我給你個機會。我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扔到她麵前,這是顧言昭的認罪書,你照著念一遍,就說你和他共謀叛亂,願意同死謝罪。

柳雲溪撿起那張紙,看了一眼,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淒厲,在陰森的死牢裡迴盪,讓人頭皮發麻。

蕭暮蘇,你真以為我會信她把紙撕得粉碎,言昭是絕不會認罪的!你休想汙衊他!

我是不是汙衊他,不重要。我眼神冰冷,重要的是,皇上信不信。你要是不照做,我就隻能讓顧言昭死在天牢裡了。你也知道,蝕心散的滋味,可不好受。

提到顧言昭,柳雲溪的臉色終於變了。她死死地咬著嘴唇,嘴唇都咬出了血。

怎麼樣我逼視著她,是看著顧言昭受儘折磨而死,還是你念這幾句話

柳雲溪看著我,眼裡充滿了痛苦和掙紮。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嘶啞:我…我念。

我心裡一陣得意。我就知道,她不可能不管顧言昭。

可就在我以為她要屈服的時候,她卻突然抬起頭,眼神堅定:但我有一個條件。

你冇資格跟我談條件。我冷冷地說。

如果我唸了,她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懇求,你能不能…給言昭個痛快彆再讓他受那蝕心散的苦了。

我愣了一下,冇想到她會提這個條件。我以為她會求我放了顧言昭,或者放了她自己。

可以。我點了點頭,隻要你唸了,我就給顧言昭個痛快。

柳雲溪深吸一口氣,撿起地上的碎紙,拚湊起來,然後一字一句地唸了起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我與顧言昭共謀叛亂,願同死謝罪…

唸完之後,她像是耗儘了所有的力氣,癱倒在地上,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看著她那副樣子,心裡卻冇有絲毫的快意,反而有些莫名的煩躁。

很好。我轉身就走,你放心,我會遵守承諾的。

可我並冇有遵守承諾。我不會讓顧言昭就這麼痛快地死了。我要讓他活著,看著我如何平定北境,如何一步步走向權力的巔峰。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站在一座破廟裡,周圍都是蜘蛛網和灰塵。牆上寫著一行血字:你本可救她,卻選擇了恨。

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救誰柳雲溪嗎她是我的敵人,我為什麼要救她

接著,畫麵一轉,我看到了柳雲溪。她穿著一身素衣,正在義倉裡忙碌,把一袋袋糧食分給災民。旁邊的賬房先生說:柳小姐,這已經是您變賣的第三件嫁妝了,再這樣下去,您可就什麼都冇有了。

柳雲溪笑了笑,笑容溫和:沒關係,隻要能讓這些災民活下去就好。

我突然驚醒,冷汗涔涔。

柳雲溪…在贖罪

她真的像她說的那樣,在用自己的方式彌補她父親的過錯

我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第二天一早,我就親自去了義倉。

義倉的賬房先生是個老實人,被我一嚇唬,就什麼都說了。

大人,您不知道,柳小姐這三年來,一直在偷偷補貼災民。賬房先生歎了口氣,她把自己的嫁妝都變賣了,還立了生死契,向錢莊借了不少錢。她說…她說她父親貪了賑災銀,她要替她父親還。

我站在那裡,腦子裡一片空白。

原來,她說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在贖罪。

那我做的這一切,算什麼

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不!冇有錯!

我猛地回過神來,眼神變得冰冷。這一定是柳雲溪的陰謀!她故意裝出一副贖罪的樣子,就是為了讓我心軟,讓我放了她和顧言昭!

我絕不會上當!

把這些賬冊都燒了。我對林七說,聲音冷得像冰,從今天起,加強對死牢的看管,任何人都不許探視柳雲溪。還有,查清楚丞相府的所有黨羽,一個都彆放過!

我要讓柳雲溪和她的父親,還有顧言昭,都付出代價!

我絕不會讓那個破廟的夢成真!絕不能!

18

皇帝駕崩

皇帝駕崩的訊息像塊巨石投入死水,在京城激起千層浪。

那天我正在校場操練禁軍,鐵甲碰撞聲震得人耳膜發疼,突然看見林七騎著快馬闖進來,臉上的神色比北境的寒風還急。

大人,宮裡…宮裡出事了!他翻身下馬,甲冑上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皇上…駕崩了!

我的手猛地一顫,長槍哐噹一聲掉在地上。周圍的士兵都愣住了,操練聲戛然而止,校場上隻剩下呼嘯的風聲。

皇上駕崩了

那個總是咳嗽、眼神渾濁,卻又牢牢攥著權力不肯放的老頭,就這麼死了

遺詔呢我抓住林七的胳膊,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皇上的遺詔呢

林七的臉色更難看了:冇…冇找到。據說…據說被丞相的人燒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遺詔被燒,這意味著什麼,誰都清楚。

丞相想立他那個隻有五歲的小外孫為帝,自己垂簾聽政,掌控朝政。

還有,林七壓低聲音,幾乎是貼在我耳邊說,北境傳來急報,敵軍主力壓境,守將說…最多還能撐七日,若是再冇有援軍,城破人亡!

雪上加霜。

我猛地轉身,翻身上馬:備車!去皇宮!

趕到皇宮時,這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丞相帶著他的人守在養心殿外,個個手持兵器,神色緊張。見我帶著禁軍趕來,他臉色一變,厲聲喝道:蕭暮蘇!你帶這麼多兵來,想乾什麼

護駕。我勒住馬韁,冷冷地看著他,皇上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丞相卻在此手持兵器,莫非想謀反

你胡說八道!丞相氣得渾身發抖,我是在保護小皇子!倒是你,帶著這麼多兵闖宮,居心何在

周圍的朝臣們都嚇得縮著脖子,冇人敢說話。他們都知道,現在誰手裡有兵,誰就是老大。

居心我笑了笑,翻身下馬,走到丞相麵前,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我是來告訴丞相,皇宮和城門,現在都由禁軍掌控。冇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調動一兵一卒。

丞相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揮了揮手,身後的禁軍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刀柄,氣勢洶洶。丞相的人雖然也不少,但在訓練有素的禁軍麵前,顯然不是對手。

丞相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不甘,卻最終還是退縮了。他知道,他鬥不過我。

還有,我看著在場的所有朝臣,朗聲道,北境告急,敵軍主力壓境,我已下令,優先調配糧草支援北境。請各位大人安心,有我在,京城亂不了,北境也丟不了!

這話一出,朝臣們明顯鬆了口氣。他們最怕的就是京城大亂,現在見我掌控了局勢,還不忘北境的危機,心裡多少有了些底。

但我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丞相的野心還在,北境的危機未解,顧言昭和柳雲溪還在牢裡,這一切都像懸在我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掉下來。

而更讓我頭疼的是,京城裡的百姓已經開始鬨事了。

他們聚集在皇宮外,舉著還我顧將軍蕭暮蘇滾出京城的牌子,罵聲震天。

就是他!為了私仇,把顧將軍關起來,害得北境危急!

因私廢國!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

放了顧將軍!讓他去救北境的百姓!

這些話像針一樣紮在我心上。我站在城樓上,看著下麵黑壓壓的人群,聽著他們憤怒的咒罵,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悶得發慌。

因私廢國

我真的是為了私仇嗎

不!我是為了自保!是為了不讓自己像書中寫的那樣,落得個餓死破廟的下場!

可為什麼,聽著這些咒罵,我會覺得心虛呢

大人,林七走到我身邊,低聲道,要不要…派兵驅散他們

我搖了搖頭:不用。讓他們罵吧。現在派兵,隻會讓事情更糟。

我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穩定局勢。隻要我能撐過這一關,隻要北境的危機能解除,這些流言蜚語自然會不攻自破。

可我冇想到,柳雲溪會在這個時候來找我。

19

雪夜求情

那天晚上,下著鵝毛大雪,天地間一片白茫茫。我正在書房處理軍務,突然聽見外麵傳來喧嘩聲。

大人,外麵有個女子求見,說是…柳雲溪。侍衛進來稟報,神色有些為難。

我的心猛地一跳。柳雲溪她怎麼會來她不是應該在死牢裡嗎

讓她進來。我皺了皺眉,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冇過多久,柳雲溪就被帶了進來。她穿著一身單薄的囚服,頭髮和衣服上都落滿了雪,臉色蒼白得像紙,嘴唇凍得發紫,顯然是冒雪而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盯著她,眼神冰冷。死牢的守衛都是我的心腹,她怎麼可能逃出來

柳雲溪冇回答我的問題,隻是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我不求你放了我,也不求你放了言昭。我隻求你…救救北境的百姓。

救他們我冷笑一聲,怎麼救放了顧言昭,讓他領兵出征然後等他回來,再把我打入死牢

我保證,柳雲溪看著我,眼神堅定,隻要你肯放言昭去救北境,我…我願意留在你身邊,任憑你處置。哪怕…哪怕是死。

你的保證一文不值。我看著她,心裡卻莫名地一動。

就在這時,柳雲溪突然做出了一個讓我意想不到的舉動。她猛地褪下了身上的囚服,露出了後背。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

她的後背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鞭痕,新舊交織,觸目驚心。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還在滲血,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這是…我聲音發顫,幾乎說不出話來。

這是我替父親受的罰。柳雲溪的聲音很輕,卻像重錘一樣砸在我心上,他貪了賑災銀,害了那麼多百姓,我冇臉替他辯解。但北境的百姓是無辜的,求你…救救他們。

看著她後背上的傷痕,我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麵——七歲那年的雪夜,我縮在柴房裡,餓得奄奄一息,一個小女孩踩著雪走了進來,遞給我一個熱乎乎的窩頭。她穿著厚厚的棉襖,露出的肩膀瘦弱卻挺直。

那個女孩,就是柳雲溪。

一模一樣的瘦弱肩膀,一個是為了給我送窩頭,一個是為了替父贖罪,求我救北境的百姓。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了,疼得喘不過氣來。

我一直以為,柳雲溪和顧言昭都是高高在上的權貴,他們永遠不會懂我的痛苦。可現在我才發現,他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承受著苦難。

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20

恨意難消

不!冇有錯!

我猛地回過神來,眼神變得冰冷。這一定是柳雲溪的陰謀!她故意露出傷痕,就是為了勾起我的同情心,讓我放了顧言昭!

收起你的把戲吧。我冷冷地說,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們嗎

柳雲溪慢慢地穿上衣服,轉過身看著我,眼裡充滿了絕望:蕭暮蘇,你真的就這麼恨我們嗎恨到連北境十萬百姓的死活都不顧

恨我笑了,笑聲裡帶著說不出的悲涼,你知道什麼是恨嗎你從小錦衣玉食,哪裡懂什麼是恨

我一步步逼近她,眼神裡充滿了扭曲的憤怒:我七歲在柴房差點餓死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我十五歲在亂葬崗被人砍了一刀的時候,你們在哪裡我二十歲踩著政敵的屍骨往上爬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裡

你們從來都不知道我受過的苦,憑什麼現在來指責我

柳雲溪看著我,眼裡充滿了淚水:我知道…我知道你受過很多苦。但這不是你傷害無辜的理由。

無辜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這個世界上,根本就冇有無辜的人!你以為你替父贖罪很偉大嗎你以為顧言昭領兵出征就是英雄嗎你們都隻是在做你們想做的事,從來都冇有考慮過彆人的感受!

我猛地拔出腰間的鎮武佩刀,刀尖直指柳雲溪的胸口。

你不是想救北境的百姓嗎我看著她,眼神裡充滿了瘋狂,那你就去死吧!你的死,或許能讓我改變主意!

柳雲溪閉上了眼睛,臉上冇有絲毫的恐懼,隻有一種說不出的平靜。

如果我的死,能換北境百姓的平安,能換言昭的清白,我願意。

看著她平靜的臉,我的心突然一陣劇痛。

書中說,反派會因為心軟而失敗,永世不得超生。

書中說,我會餓死在破廟裡。

我一直以為,隻要我夠狠,隻要我能除掉柳雲溪和顧言昭,就能改變命運。

可現在我才發現,我真正想要的,不是權力,不是富貴,而是讓他們也嚐嚐我當年受過的苦。

我想讓他們知道,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有多難受。

我想讓他們知道,餓肚子的滋味有多難熬。

我想讓他們知道,孤獨和絕望的滋味有多可怕。

可如果我殺了柳雲溪,北境的百姓就會遭殃,我就會成為真正的因私廢國的罪人,徹底坐實反派的惡名。

如果我放了她,放了顧言昭,他們就會像書中寫的那樣,成為英雄,而我,就會像個小醜一樣,被曆史唾棄,最終還是逃不過餓死破廟的結局。

殺,還是放

這個問題像一把刀,在我心裡反覆切割。

我看著柳雲溪,她的臉上還帶著淚痕,眼神卻依舊堅定。

我又想起了七歲那年的雪夜,那個遞窩頭給我的小女孩。

不!我不能心軟!

我猛地握緊刀柄,刀尖離柳雲溪的胸口隻有寸許。

柳雲溪,這是你自找的。我的聲音冰冷,冇有一絲感情。

我要殺了她。

隻有殺了她,才能證明我不是書中註定的反派。

隻有殺了她,才能打破那個該死的預言。

哪怕揹負千古罵名,哪怕成為萬人唾棄的罪人,我也在所不惜。

我閉上眼睛,猛地刺了下去。

21

城樓血祭

北城樓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帶著雪粒子,打得人睜不開眼。

柳雲溪被綁在城樓中央的柱子上,一身囚服早已被風雪打透,頭髮淩亂地貼在臉上,卻依舊挺直著脊背,像一株在寒風中不屈的梅。

周圍擠滿了百姓,裡三層外三層,把城樓圍得水泄不通。他們的眼神複雜,有憤怒,有同情,有恐懼,更多的是一種拭目以待的觀望。

我站在城樓的最高處,穿著一身緋紅官袍,腰懸鎮武佩刀,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今天,我要在這裡,當眾斬了柳雲溪。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通敵叛國者,就是這個下場。

我要讓顧言昭看看,他拚死守護的女人,最終會落得怎樣的結局。

我要讓那些質疑我、咒罵我的人,都閉上他們的嘴。

時辰到了。林七走到我身邊,低聲提醒道。

我點了點頭,拔出腰間的佩刀,高高舉起。

斬!我的聲音在寒風中迴盪,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劊子手早已準備好了,他舉起鬼頭刀,寒光一閃,就要朝著柳雲溪的脖頸砍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讓開!都給我讓開!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我的心猛地一跳,循聲望去——隻見顧言昭穿著囚服,戴著沉重的枷鎖,竟然從押解的士兵手中掙脫了出來,像一頭暴怒的雄獅,朝著城樓衝了過來!

他的肩膀上還在流血,顯然是在掙脫的過程中受了傷,但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眼裡隻有柳雲溪的身影。

言昭!柳雲溪失聲喊道,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攔住他!快攔住他!我厲聲喝道,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慌。

禁軍們立刻上前阻攔,可顧言昭就像瘋了一樣,憑藉著一股蠻力,竟然硬生生從人群中衝了出來,朝著劊子手的刀撲了過去!

不要!柳雲溪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顧言昭撲到柳雲溪的身前,眼睜睜地看著劊子手的鬼頭刀落下,眼睜睜地看著鮮血從顧言昭的脖頸處噴湧而出,濺了柳雲溪一臉。

撲通一聲,顧言昭的頭顱掉落在地,滾了幾圈,停在了我的腳邊。他的眼睛還睜著,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裡充滿了不甘和怨恨。

城樓上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包括我。

我怎麼也冇想到,顧言昭竟然會掙脫枷鎖,竟然會撲上來擋刀,竟然會……死得這麼慘烈。

言昭……言昭……柳雲溪喃喃地喊著顧言昭的名字,臉上沾滿了他的鮮血,眼神空洞,彷彿靈魂都被抽走了。

過了好一會兒,圍觀的百姓才反應過來,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動。

顧將軍……顧將軍死了……

他是為了救柳小姐……

好一個情深義重的漢子啊……

同情的聲音越來越多,看向我的眼神也變得越來越憤怒。

是他!是蕭暮蘇!是他逼死了顧將軍!

他就是想斬草除根!太狠毒了!

還我們顧將軍!還我們柳小姐!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

原本應該是殺雞儆猴的斬刑,竟然變成了死囚捨命護人的感人戲碼。顧言昭的死,不僅冇有震懾住眾人,反而讓他們對他產生了深深的同情,而我,卻成了那個逼死忠良的惡人。

都給我閉嘴!我厲聲喝道,試圖壓製住眾人的情緒,顧言昭罪大惡極,竟敢在法場之上劫法場,死有餘辜!

可我的話根本冇人聽,憤怒的咒罵聲越來越大,甚至有人開始朝著城樓上扔石頭和爛菜葉。

大人,怎麼辦林七焦急地看著我,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出亂子。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亂。

絕對不能亂。

22

冤魂不散

禁軍聽令!我高聲喊道,控製現場!任何人不得靠近城樓!誰敢鬨事,格殺勿論!

禁軍們立刻行動起來,舉起長槍,組成一道人牆,將憤怒的百姓擋在了外麵。城樓上下,瞬間陷入了一種劍拔弩張的對峙之中。

我看著腳下顧言昭的頭顱,又看了看柱子上失魂落魄的柳雲溪,眼神變得冰冷。

顧言昭,你以為你死了,就能救柳雲溪嗎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身敗名裂嗎

太天真了。

劊子手,我冷冷地說,繼續行刑。

劊子手顯然被剛纔的一幕嚇壞了,手抖得厲害,聽到我的命令,猶豫了半天,才顫抖著舉起了鬼頭刀。

等等。柳雲溪突然開口了,她抬起頭,臉上沾滿了顧言昭的鮮血,眼神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

她看著我,突然哈哈哈地大笑起來,笑聲淒厲,在寒風中迴盪,讓人不寒而栗。

蕭暮蘇,你以為你贏了嗎她笑著說,你殺了言昭,殺了我,又能怎麼樣你改變不了你是個小人的事實,你改變不了你註定不得好死的命運!

閉嘴!我厲聲喝道,心裡莫名地一陣發慌。

我偏要說!柳雲溪的笑容突然一收,眼神變得無比淩厲,我柳雲溪,一生清白,從未通敵叛國!是你,蕭暮蘇,為了一己私利,構陷忠良,害死了言昭,也害死了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完,她突然猛地低下頭,狠狠地咬向了自己的舌頭!

不!我失聲喊道,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鮮血從柳雲溪的嘴角噴湧而出,她倒在地上,身體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

但在她斷氣之前,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用手指蘸著自己的鮮血,在城磚上寫下了一個大大的冤字。

那個冤字,紅得刺眼,像一個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每個人的心裡。

柳雲溪圓睜著雙眼,彷彿在無聲地控訴著什麼。

城樓上下,再次陷入了死寂。

過了好一會兒,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蕭暮蘇構陷忠良,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附和,憤怒的聲浪幾乎要把整個城樓掀翻。

蕭暮蘇構陷忠良!

蕭暮蘇滾出京城!

還顧將軍和柳小姐一個清白!

我的肺都要氣炸了。

我一腳踹碎了寫有冤字的城磚,厲聲喝道:柳雲溪畏罪自殺,血書‘冤’字,純屬混淆視聽!她和顧言昭都是通敵叛國的罪人,死有餘辜!

可我的話,在柳雲溪和顧言昭的死麪前,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林七,我強壓著內心的怒火,對林七說,立刻清理現場!把顧言昭和柳雲溪的屍體拖走,扔到亂葬崗去!不許任何人收殮,不許立碑!讓野狗啃食他們的肉,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

我就是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我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跟我作對,就是這個下場!

23

命運之刃

是,大人。林七不敢多言,立刻讓人去執行命令。

還有,我補充道,調派更多的禁軍,在京城巡邏,任何人敢散佈謠言,一律抓起來!

我不能讓這些流言蜚語毀了我的一切。

回到指揮使府時,天已經黑了。

府裡靜悄悄的,連個伺候的下人都冇有。林七說,下人們都被外麵的流言嚇壞了,不敢出聲。

我坐在書房裡,看著桌上那本關於預言書的殘頁,心裡卻亂得像一團麻。

我殺了柳雲溪,也除掉了顧言昭。

按照預言書的說法,我應該已經打破了反派死於破廟的預言,應該已經掌控了自己的命運。

可為什麼,我一點改命的快感都冇有

柳雲溪滿麵血汙、雙目圓睜的模樣,顧言昭捨命擋刀、頸血噴濺的場景,還有城樓上那刺眼的冤字,以及百姓們憤怒的咒罵聲,像走馬燈一樣在我腦海裡盤旋,揮之不去。

我甚至開始懷疑,我殺了他們,真的是對的嗎

真的能擺脫反派的宿命嗎

不!一定是對的!

我猛地搖了搖頭,試圖驅散這些可怕的想法。

柳雲溪和顧言昭都是我的敵人,他們不死,死的就是我!我隻是在自保而已!

來人!我高聲喊道。

一個侍衛立刻跑了進來:大人,有何吩咐

去,我說,把所有關於‘預言書’的線索都給我找來!不管是殘頁還是傳聞,隻要跟那本書有關,都給我帶來!

我必須徹底查清書中的真相。

我必須知道,殺了柳雲溪和顧言昭,到底能不能讓我擺脫那個該死的預言。

我必須證明,我不是任人擺佈的棋子,我能掌控自己的命運!

侍衛領命而去,書房裡又隻剩下我一個人。

窗外的風雪更大了,呼嘯著,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嘲笑。

我看著桌上的鎮武佩刀,刀身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跡。

那是柳雲溪和顧言昭的血。

我伸出手,撫摸著冰冷的刀身,心裡卻冇有一絲勝利的喜悅,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懼。

我真的……能擺脫命運的反噬嗎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已經冇有回頭路了。

24

骨寒心冷

亂葬崗的腥臭味三天未散。

林七第三次來報時,我正用銀簪撥弄著案上那塊泛著黃的碎骨。

骨頭上還沾著點暗紅的肉末,被野狗啃得坑坑窪窪,分不清是顧言昭的還是柳雲溪的——或許都不是,可我偏要當它是。

大人,亂葬崗那邊……野狗確實把屍首啃得差不多了。

林七的聲音帶著怯意,他總說我近來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隻是附近百姓偷偷去燒紙,被弟兄們趕跑了。

燒紙我捏起那塊碎骨,湊到鼻尖聞了聞,腥氣裡混著點腐朽的黴味,像極了當年柴房梁上的味道,他們倒還念著這對‘忠良’

林七冇敢接話。

我把碎骨狠狠拍在案上,青瓷筆洗被震得叮噹響。

窗外的雪還在下,十年前柳雲溪冒雪闖府的模樣突然撞進腦海——她褪衣時露出的傷痕,沾著顧言昭頸血的臉,還有城磚上那個刺目的冤字。

這些畫麵像藤蔓,纏得我心口發緊。

再去查。我盯著燭火裡跳動的影子,聲音冷得像冰,讓弟兄們守在亂葬崗,誰敢去祭拜,打斷腿。

林七領命退下後,書房裡隻剩下燭火劈啪聲。我拿起那塊碎骨,指尖摩挲著上麵的齒痕,突然想起昨夜的夢。

夢裡我坐在丞相府的議事廳,鎏金燭台映得滿室生輝。文武百官跪在地上,山呼蕭相千歲,北境送來的捷報堆成小山,顧言昭的舊部都成了我的心腹。

可轉身時,我卻站在了那間漏風的柴房裡。

梁上的積雪簌簌往下掉,七歲的我縮在草堆裡,肚子餓得直響。

門被推開時,我以為又是那個遞窩頭的小丫頭,可門口空無一人。隻有冷風捲著雪進來,凍得我牙齒打顫。

大人林七的聲音突然響起,手裡捧著個錦盒,弟兄們在亂葬崗撿到這個,說是……從屍骨堆裡扒出來的。

錦盒打開的瞬間,我呼吸一滯。

是半塊玉佩,斷裂處還沾著泥。玉質溫潤,上麵刻著的昭字被血浸得發黑——是顧言昭的貼身玉佩,當年在教坊司宴席上,我見過他摩挲這玉佩的模樣。

扔了。我猛地合上錦盒,指節發白。

林七遲疑著,終究還是捧著錦盒退了出去。

那夜我再冇閤眼。案上的碎骨被我摩挲得發亮,可夢裡柴房的寒意總纏在身上。

我突然明白,殺了他們,燒了他們的屍首,甚至讓野狗啃食他們的骨肉,都填不滿心裡的窟窿。

那個窟窿,是七歲那年空著的肚子,是十五歲亂葬崗上的刀傷,是二十歲踩著屍骨往上爬時,藏在袖管裡的顫抖。

而柳雲溪遞來的那個窩頭,是唯一曾照亮過窟窿的光。

荒謬。我抓起茶盞潑在地上,茶水濺濕了錦靴,我蕭暮蘇想要什麼冇有用得著稀罕她一個窩頭

可話雖如此,我還是命人把那塊碎骨用紅綢裹了,藏在枕下。

十年光陰,彈指而過。

我成了大晟最有權勢的人。丞相被我抄家時,跪在雪地裡啃泥的模樣,比當年老賬房還狼狽。顧言昭的舊部要麼歸順,要麼死在了北境的冰原上。

皇帝是個八歲的孩童,朝堂上的事,我說了算。

可太醫說,我活不過開春。

肺腑間的疼像蝕心散在啃噬,夜裡總咳得撕心裂肺。

每次咳血時,我都要摸出枕下那塊碎骨——它被體溫焐得溫熱,倒成了唯一的慰藉。

備車。我撐著病榻坐起來,錦被下的手瘦得隻剩骨頭,去亂葬崗。

25

亂葬崗謎

林七大驚失色:大人,您的身子……

去。我打斷他,聲音輕得像羽毛,我要親眼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連骨頭渣都冇剩下。

亂葬崗的風比十年前更烈,卷著黃沙打在臉上生疼。當年的屍骨堆早已被荒草覆蓋,隻有幾棵歪脖子樹還立在那裡,枝椏上掛著破布條,像招魂的幡。

大人,就是這兒了。隨從指著一片低窪地,弟兄們說,當年顧將軍和柳小姐的屍首,就扔在這兒。

我拄著柺杖走過去,凍土被踩得咯吱響。積雪下的草莖枯黃,哪裡有半具屍骨的影子

看到了嗎我突然笑起來,咳得腰都彎了,他們連骨頭都冇剩下……我贏了。

隨從們麵麵相覷,冇人敢接話。

轉身時,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不遠處的土坡上,有個黑影在動。

誰在那兒我厲聲喝問,柺杖往地上一頓。

黑影慌忙躲到樹後,露出的破棉襖沾著補丁——是個老乞丐。

拖過來。我盯著那棵歪脖子樹,手心的冷汗浸濕了柺杖。

老乞丐被按在雪地裡時,嘴裡還嘟囔著:官爺饒命……小的就是來撿點柴……

那是什麼我指著土坡上的青石,石上放著個粗瓷碗,碗裡的東西冒著熱氣。

老乞丐臉色一白:是……是窩頭。小的自己帶的……

我推開攙扶的隨從,踉蹌著爬上土坡。

青石上的粗瓷碗裡,果然是兩個黃澄澄的窩頭,還冒著熱氣,蒸騰的白霧裡飄著淡淡的麥香。

這味道……像極了當年柴房裡那個窩頭。

誰放的我抓起一個窩頭,燙得指尖發麻,可捨不得鬆開。

老乞丐哆嗦著:不……不知道。每年今日都有人來,放下窩頭就走。小的聽人說,是……是來報恩的。

報恩

報誰的恩

報顧言昭的還是報柳雲溪的

我突然暴怒,抓起粗瓷碗狠狠砸在地上。窩頭滾進雪堆,被黃沙埋了半截。

查!我指著滿地碎瓷片,聲音嘶啞得像破鑼,給我查遍京城!是誰在這兒裝神弄鬼

隨從們四散而去時,老乞丐趁機爬起來,連滾帶爬地跑了。

風捲著雪落在臉上,我盯著那兩個滾進雪堆的窩頭,突然想起柳雲溪褪衣時的傷痕。

那些傷痕,是替她父親受的罰。

那些年她變賣嫁妝補賑銀的賬冊,被我鎖在密室的鐵盒裡,從未示人。

城樓上她咬舌前的眼神,不是恨,是悲憫。

不可能……我捂住胸口,腥甜的血氣湧上來,咳在雪地裡,像朵綻開的紅梅,他們是我的仇人……我怎麼會……

怎麼會在夢裡盼著那個遞窩頭的小丫頭怎麼會把顧言昭的碎骨藏在枕下怎麼會在他們死後十年,還念著他們的模樣

大人,林七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臉色灰敗,查遍了……冇人知道是誰來祭拜。

附近百姓說,每年今日,總有人匿名送來窩頭和紙錢,像是……像是全城百姓湊的。

全城百姓

我踉蹌著後退,柺杖插進凍土的裂縫裡。

原來他們冇死。

26

宿命難逃

他們活在百姓的念想裡,活在城磚的冤字裡,活在我不敢觸碰的記憶裡。

而我,坐擁天下權柄,卻像個守著空柴房的孩子,連個窩頭都盼不到。

我不走。我坐在冰冷的青石上,雪花落在發間,瞬間化成水,我要等。

等那個放窩頭的人。

等他出現,我就殺了他。

就像當年殺顧言昭,殺柳雲溪一樣。

這樣或許就能證明,我真的贏了。

風越來越大,卷著雪沫子灌進領口。

我裹緊了狐裘,可那股寒意還是從骨頭縫裡鑽出來,像十年前柴房裡的雪。

隨從們勸我回府,我擺擺手。

案上的碎骨還在等我,夢裡的柴房還空著,我不能走。

直到日頭西斜,亂葬崗上除了風聲,再無動靜。

我咳得越來越凶,血染紅了身前的雪地。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七歲的自己從草堆裡鑽出來,伸手去夠那個冒著熱氣的窩頭。

可這次,窩頭掉進了雪堆裡,像那兩個被我踢翻的溫窩頭一樣,慢慢涼透了。

27

破廟終局

日頭墜進山坳時,我終於咳得背過氣去。

意識混沌間,隻覺得有人把我往擔架上拖,凍土颳著臉頰生疼。

風裡卷著雪粒子,灌進喉嚨像吞刀子,可我連抬手捂臉的力氣都冇有。

往回走!快往回走!林七的聲音帶著哭腔,大人要是死在路上,咱們都得陪葬!

回不去了!有個隨從喊,風雪太大,馬車陷在溝裡了!前麵好像有座破廟,先去避避吧!

破廟

我猛地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得像粘了鉛。

不能去破廟。

書裡寫著,我會死於破廟,懷裡還攥著個冷窩頭。

那是反派的結局,是我拚了一輩子都要躲開的宿命。

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他們把我抬進廟裡時,我像個破布娃娃,任由他們折騰。

廟門吱呀作響,牆角結著冰,空氣裡飄著黴味和土腥氣——和記憶裡那間柴房,一模一樣。

生堆火。林七的聲音在耳邊嗡嗡響,找些乾草墊著,彆讓大人凍著。

火苗舔著枯枝時,我終於看清了這廟的模樣。屋頂有個碗大的破洞,月光從洞裡漏下來,在地上投下塊慘白的光斑。牆角堆著半人高的乾草,草堆裡還塞著個豁口的瓦罐。

我突然笑起來,笑得肺腑生疼,一口血噴在乾草上,像開了朵淒厲的花。

原來這就是我的結局。

拚了十年,殺了那麼多人,坐擁天下權柄,最後還是要蜷在這樣的破廟裡等死。

水……我啞著嗓子喊,手指在懷裡摸索。

林七慌忙遞過水壺,可我冇接。指尖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裹在油布裡,凍得像塊冰。

是那個窩頭。

十年前城樓上斬了柳雲溪後,我讓人把百姓祭拜用的窩頭收了來,挑了個最硬的,用油布裹著藏在懷裡。

記住這個滋味。那天夜裡,我對著銅鏡裡的自己說,指尖捏著窩頭,直到硌出紅痕,記住餓肚子的疼,纔不會再輸。

可現在,這冷硬的東西硌在胸口,像塊烙鐵。

把它扔了。我推了林七一把,力氣小得像撓癢,快扔了。

林七愣了愣,低頭看見我懷裡露出的油布角,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大人……這是……

我說扔了!我突然拔高聲音,喉嚨裡湧上腥甜,你想讓我像書裡寫的那樣,攥著個冷窩頭死在這兒

林七被我吼得一哆嗦,慌忙去掰我的手。可我的手指像長在了油布上,死死攥著,指甲都掐進了掌心。

大人!鬆手啊!他急得直掉眼淚,咱們回府!現在就回府!您不會死在這兒的!

回府

我看著屋頂的破洞,雪粒子從洞裡飄進來,落在臉上涼絲絲的。

十年前那個雪夜,柴房的屋頂也有個破洞。柳雲溪就是從那個洞底下,把窩頭遞給我的。

那時的窩頭是熱的,燙得我手心發紅,卻捨不得撒手。

扔……扔不掉了……我突然笑起來,眼淚混著血從眼角滾下來,你看,它要跟著我……

28

影隨形動

尾聲

林七的哭聲越來越遠,我好像又回到了七歲那年的柴房。

草堆裡的我餓得直哼哼,門吱呀一聲開了。穿棉襖的小丫頭站在門口,手裡舉著個窩頭,霧氣在她鼻尖凝成白霜。

給你。她把窩頭遞過來,聲音像簷下的冰淩,脆生生的。

我剛要接,她卻突然不見了。

柴房的門被風吹得哐當響,梁上的積雪砸在我臉上,凍得我一哆嗦。

柳雲溪……我喃喃著,指尖摩挲著油布裡的冷窩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我殺不了你心裡的光,知道我贏不了那個寫好的結局。

破廟外的風雪越來越大,火堆漸漸弱下去。林七還在哭,可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肺腑間的疼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怪的暖意,像當年那個窩頭揣在懷裡的溫度。

我抬起手,想把窩頭扔出破洞。可手腕剛抬到半空,就重重垂了下來。

油佈散開的瞬間,冷硬的窩頭滾落在乾草上。

月光恰好落在上麵,霜白的表皮上,還留著我十年前掐出的指痕。

不……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手指突然抽搐著蜷起,像有誰在背後扯我的筋。它們一寸寸收緊,終於再次攥住了那個窩頭。

這一次,再也鬆不開了。

屋頂的破洞裡,雪越下越大。我盯著那片漏下來的月光,突然想起城樓上顧言昭滾落的頭顱,想起柳雲溪血書的冤字,想起亂葬崗上被踢翻的溫窩頭。

原來我從來都冇贏過。

我以為殺了他們就能改命,卻不知道,他們早就活成了我心裡的鏡子。

照出我藏在權勢底下的饑餓,照出我裹在狠厲裡的怯懦,照出那個永遠蹲在柴房裡,等著彆人遞窩頭的孩子。

我冇輸……我對著破洞喃喃,聲音輕得像歎息。

手指猛地一顫,徹底攥緊了懷裡的冷窩頭。

破廟外的風雪,終於蓋住了所有聲響。

我們拚命掙脫的,往往是自己的影子;我們緊緊攥住的,不過是當年的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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