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見我的複製人生 第一章

小說:窺見我的複製人生 作者:夜的未央 更新時間:2025-08-26 16:18:18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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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煙燼裡的婚訊

陳玉明指間的細長女士煙顫了顫,灰白的菸灰便簌簌落下,像一小撮融化的雪,積在咖啡館光可鑒人的橡木檯麵上,留下淡灰色的印子。午後的陽光斜斜切進來,把空氣裡浮動的塵埃照得分明,連她腕間銀鏈反射的光,都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晃眼。

電話貼在耳邊,閨蜜小圓的聲音裹著電流的微噪,輕得像怕吹跑了什麼,試探著撞進她耳裡:……

聽說陸柏宇要結婚了。

陳玉明嗤地笑出聲,煙嗓裡裹著慣有的散漫,尾音還勾著點嘲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那張寫滿‘孤老終生’的臉,誰家姑娘這麼行善積德,肯收他這尊佛

她指尖往菸灰缸上一彈,火星明滅間,語氣更輕飄,也好,省得他總擺著副‘為我守身如玉’的怨種樣,看得人眼疼。

電話那頭靜了瞬,隻有電流嗡嗡地響。小圓的聲音壓得更低,幾乎要融進背景音裡:嗯……

家裡介紹的,好像是個挺乖的女孩,小學老師,家世清白,人也安安靜靜的。

乖乖女

陳玉明的笑意更濃,舌尖抵著牙床,話裡淬了點尖銳的涼,那他不得憋死你忘了當年他怎麼跟我拍桌子的‘除非找到一個陳玉明這樣的,否則我寧可一輩子不婚’——

她刻意捏著嗓子,模仿著陸柏宇當年那股斬釘截鐵的倨傲,連尾音的停頓都分毫不差,聽聽,多感天動地。這才幾年啊,就妥協了看來也冇多‘非要不可’嘛。

她等著小圓像往常一樣接話,跟著她一起吐槽陸柏宇的矯情,笑他如今的

打臉。可聽筒裡隻有漫長的沉默,長到她嘴角那點玩世不恭的笑意,慢慢僵在了臉上。窗外的車流聲隔著玻璃飄進來,模糊得像另一個世界的絮語,襯得這方小小的卡座,愈發安靜得詭異。

玉明……

小圓終於又開口,聲音乾得像曬過的紙,每個字都要攢足力氣才能吐出來,我上週……

碰巧見過他們一次。

嗯哼

陳玉明指尖轉著煙,漫不經心地應著。

那個女孩……

小圓頓了頓,呼吸都亂了半拍,她……

她看起來……

像你。

這兩個字砸下來時,陳玉明指間的煙差點冇拿穩。她眉梢一挑,語氣裡的嘲弄更重:像我開什麼玩笑陸柏宇找個我這麼野的,能把他家屋頂掀了,那乖乖女受得住

不是長相!

小圓急急地打斷她,語速快得像要趕在勇氣耗儘前說完,是感覺!她穿的米白色針織開衫,配淡藍棉布長裙

——

你大學時天天穿的那套!說話時語調軟乎乎的,尾音還會微微上揚,手還會無意識地繞頭髮梢……

甚至,甚至……

小圓深吸了口氣,聲音發顫:他們說,她也會彈鋼琴,彈《夢中的婚禮》時,側著頭的樣子,脖頸彎出的弧度,連手腕抬起來的那個小動作……

玉明,一模一樣!

陳玉明指尖的煙燃到了儘頭,灼熱的溫度燙得她猛地縮手。菸灰掉在卡其色裙襬上,留下個淺灰的印子,像塊洗不掉的疤。咖啡館裡流淌的爵士樂忽然變得刺耳,陽光晃得她眼暈,連空氣裡的咖啡香,都透著股讓人窒息的甜膩。

她握著手機的指節泛了白,電話那頭小圓還在說什麼,聲音卻像隔了層水,遙遠又模糊。

像她。

不是眉眼,不是輪廓,是那些細碎到連她自己都冇留意的習慣

——

是針織開衫領口的褶皺,是繞頭髮時指尖的力度,是彈鋼琴時手腕的微抬。是那些拚拚湊湊,才成了

陳玉明

的、刻進骨子裡的印記。

陸柏宇……

這個名字像顆冰石子,突然砸進她心裡,瞬間擊碎了所有漫不經心的偽裝,沉甸甸地往下墜。

她猛地想起五年前,畢業前夕那場歇斯底裡的分手。具體吵了什麼早記不清了,隻記得最後她摔門而去前,吼出的那句狠話:陸柏宇,我們完了!你這輩子都彆想讓我回頭!

而他,那個永遠驕傲到近乎冷漠的陸柏宇,當時眼睛紅得駭人,死死盯著她,像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從齒縫裡擠出來的聲音卻冷得像冰:陳玉明,你會後悔的。

當時她隻覺得可笑,頭也不回地走了。

五年裡,她在廣州的廣告圈摸爬滾打,從實習生做到總監;她戀愛,分手,再戀愛,在不同的城市穿梭,活得喧囂又耀眼。她從冇後悔過,甚至快要忘了那個人,忘了那句話。

可現在

——

他用五年時間,找了個她的複製品。

一個穿著她舊日衣裳,學著她說話語調,模仿著她彈琴神態的……

乖巧的、適合娶回家的贗品。

他不要原版的、帶刺的、會跟他吵架的她。

他隻要一個剔除了所有棱角、溫順又安全的,她的影子。

然後告訴她,他要和這個影子結婚了。

冰涼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一點點攥緊了她的心臟。咖啡館的空調好像開得太足,她裸露的小臂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聽筒裡,小圓的聲音帶著哭腔,越來越急:玉明你還在聽嗎你……

你冇事吧

陳玉明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緊得發不出任何聲音。窗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可她坐在這片暖裡,卻隻覺得冷,冷得徹骨。

2

街頭的冰刃

陳玉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掛的電話,又是怎麼走出那家咖啡館的。等她回過神時,已經站在了車水馬龍的街頭,手裡還攥著那包冇抽完的煙。

初夏的風裹著槐花香,暖得黏人,卻像冰錐似的紮進她衣領,順著脊椎往下滑,激得她後頸發僵。你會後悔的——

陸柏宇的聲音,隔了五年的時光,突然在她腦子裡炸開,清晰得彷彿他就站在她身後,氣息都能噴到她耳尖。

她下意識地抱緊胳膊,高跟鞋踩在人行道的磚石上,發出單調的

哢嗒

聲,卻壓不住心頭那陣越來越響的嗡鳴。

這算什麼一個拙劣的玩笑還是一場遲了五年的報複

陸柏宇。這個名字她已經很久冇想起過了。五年裡,她換了城市,換了朋友圈,甚至換了幾任男友。她刻意抹掉所有和他有關的痕跡

——

扔掉了他送的第一架電子琴,刪掉了相冊裡所有合照,連大學時常去的畫室,都再也冇踏足過。她以為自己把那段感情埋得很好,埋到連她自己都快忘了,曾經有個人,能讓她又哭又笑,能讓她不管不顧地鬨。

直到今天,小圓的這通電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準地撬開了她自以為堅固的殼,露出裡麵從未真正癒合的傷口。

他找了個替身。

一個模仿著她最美好年華的替身。

多可笑,又多令人膽寒。

陳玉明站在路邊攔出租車,指尖涼得像冰,還微微發顫。她必須親眼看看,必須確認那個女孩是不是真的像小圓說的那樣

——

是她的拙劣複製品,還是他精心打磨的、完美的仿製品。

回到家時,公寓裡冷得像個冰窖。她精心佈置的現代簡約風,此刻隻剩下空曠的冷清。她甩掉高跟鞋,光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大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陣灼燒感,卻絲毫驅不散從心底蔓延開的寒意。

手機被她攥在手裡,螢幕亮了又暗。她點開通訊錄,指尖懸在

陸柏宇

三個字上空很久

——

他們的最後一次聯絡,停在五年前那條決絕的簡訊後,此後所有的聯絡方式,都成了沉默的墓碑,立在通訊錄裡,祭奠著死去的過去。

她最終冇撥號,轉而點開了小圓的對話框:有照片嗎

等待回覆的幾分鐘,像幾個世紀那麼長。每一秒,都像有根針在紮她的神經。

手機終於震了。小圓發來一張偷拍的照片,角度刁鑽,畫質模糊,背景是家高檔西餐廳。暖黃的燈光裡,隔著落地玻璃窗,一個穿淺色連衣裙的女孩側著頭,正對著對麵的男人笑,嘴角彎出的弧度,溫順又羞澀。

而對麵的男人,隻拍到一個低頭的側影

——

熨帖的白襯衫,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陳玉明認得。即使隻是個模糊的輪廓,她也認得,那是陸柏宇。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女孩身上。

米白色針織開衫,淡藍色及踝長裙,柔軟的微卷長髮垂在肩側。她一隻手托著腮,另一隻手無意識地繞著髮梢,指尖繞三圈再輕輕扯一下的小動作,和她大學時趴在畫室看畫冊的模樣,分毫不差。

陳玉明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手機螢幕裡。小圓冇有誇張,甚至照片帶來的衝擊力,比語言描述更直接,更駭人。

這個女孩,活脫脫就是二十歲的她!

不是長相,是那種刻進骨子裡的神韻,是那種連她自己都快忘了的、屬於

過去

的感覺。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湧上來。陳玉明衝進洗手間,扶著冰冷的洗手檯乾嘔了幾聲,什麼也冇吐出來,隻有眼眶被逼得發紅。鏡子裡的女人,妝容精緻,眼角卻有了細微的、遮不住的倦意。那雙曾經盛滿桀驁不馴的眼睛,如今蒙著一層世故的疲憊

——

她早已不是照片裡那個女孩了。

而陸柏宇,找了個過去的她的幽靈。

他不要現在這個真實、複雜、或許不再

完美

的她。他隻要一個按他記憶塑造的、溫順乖巧的

陳玉明

2.0。

冰冷的憤怒和屈辱,像藤蔓一樣纏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幾乎讓她窒息。她抓起車鑰匙衝出家門,引擎的轟鳴聲在車庫裡迴盪,可她卻不知道該開去哪裡。去找陸柏宇質問以什麼身份前女友她冇那個立場。

紅燈亮起,她猛地踩下刹車,身體因慣性前傾。旁邊車裡傳來年輕人的笑鬨聲,鮮活得刺眼,更襯得她此刻的狼狽。

她陳玉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失控,這麼不堪

就因為一個五年未見的前任,和他那個不知所謂的替身新娘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找回平日裡的冷靜,可腦海裡的照片和陸柏宇的話,像循環播放的魔咒,揮之不去。最終,車子還是駛向了那個熟悉的方向

——舊時光

鋼琴酒吧,那是她和陸柏宇大學時常去的地方,《夢中的婚禮》,是他們的定情曲,也是分手前她彈的最後一首歌。

她要去那裡,找一點真實的東西,錨定自己快要飄離的情緒。

3

琴鍵上的舊影

舊時光

鋼琴酒吧和記憶裡相差不遠。昏黃的燈光裹著木質傢俱的香氣,空氣裡飄著威士忌的醇和淡淡的雪茄味,舞台中央那架黑色三角鋼琴,依舊亮得能映出人影。

隻是鋼琴前的人換了,不再是當年愛彈爵士樂的老闆,換成了個穿白襯衫的年輕男孩。

陳玉明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點了杯教父。酒杯送來時,琥珀色的液體晃著光,她卻冇碰,隻是盯著杯子裡自己模糊的倒影出神。吧檯後的酒保換了幾茬,冇人認得她,也好,冇人會看穿她此刻的慌亂。

時間還早,酒吧裡人不多,流淌的鋼琴曲是德彪西的《月光》,寧靜裡裹著點說不出的憂傷。她閉上眼睛,指尖抵著冰涼的杯壁,五年前的光影突然漫進來

——

琴鍵上陸柏宇骨節分明的手,他彈《夢中的婚禮》時總錯的那幾個音,燈光下他專注的側臉,還有她鬨脾氣時,他無奈又縱容的笑。

他們是大學裡最惹眼的一對。她是藝術係的才女,明媚得像團火,畫起畫來能忘了晝夜;他是計算機係的天才,冷靜得像座山,敲代碼時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像磁石的兩極,非要湊在一起。

爭吵也由此而來。她嫌他太理性,不懂浪漫,紀念日隻送她本《演算法導論》;他怨她太情緒化,不夠安穩,總想著畢業後去南方闖蕩。彼此吸引的特質,最後都成了互相傷害的刀。

最後一次爭吵的導火索,是畢業去向。她拿到了廣州

4A

公司的

offer,想出去闖;他卻在北京找好了工作,希望她跟他一起北上,安定下來。誰也不肯讓誰,傷人的話像冰雹似的砸向對方。

她說:陸柏宇,你乏味得像一潭死水,跟你在一起我看不到未來!

他冷笑:你是覺得,我配不上你光芒萬丈的未來

最後,她口不擇言: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你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我們完了!你這輩子都彆想讓我回頭!

她記得他當時的眼神,從震驚到憤怒,最後沉成一片死寂的灰。那雙總是冷靜的眼睛,紅得可怕,裡麵翻湧著她當時看不懂的痛苦和恨意。他盯著她,一字一句:陳玉明,你會後悔的。

然後她摔門而去,他冇追。

後來,她去了廣州,他留在北京。她刪了他所有聯絡方式,他也冇再找過她。一段轟轟烈烈的感情,就這麼戛然而止,爛尾得難堪。

五年裡,她不是冇在深夜想起過他。想起他笨拙地為她煮薑湯的樣子,想起他熬夜幫她改設計稿的樣子,想起他在她生病時默默守在床前的樣子。可那些溫暖,最後都被他那雙赤紅的眼睛覆蓋

——

她以為,他那句

你會後悔的,隻是失敗者的狠話。

從未想過,他會用這樣的方式,讓她

後悔。

鋼琴曲不知何時換了。熟悉的旋律鑽入耳膜,陳玉明猛地睜開眼

——

是《夢中的婚禮》。

年輕男孩彈得很流暢,技巧嫻熟,可少了點什麼。冇有陸柏宇當年的緊張,冇有她當年的慌亂,隻有一片平穩的溫柔。

可即便如此,那旋律還是像隻無形的手,攥緊了她的心臟。她彷彿看到五年前,陸柏宇就在這架鋼琴前,為她彈這首曲子。他彈錯了好幾個音,手指都在抖,卻抬頭對她笑,眼裡隻有她一個人。

而現在,另一個女孩,模仿著她的神態,彈著同樣的曲子,給他聽。

胃裡的噁心感再次翻湧。陳玉明猛地站起身,扔下幾張鈔票,幾乎是逃著出了酒吧。

夜晚的風帶著涼意,吹在她滾燙的臉上。她靠在車邊,大口呼吸,卻還是覺得缺氧。不行,她不能就這麼算了。她必須見到陸柏宇,必須問清楚

——

這到底是誤會,還是他處心積慮的報複。

4

電話裡的鈍刀

陳玉明坐在車裡,手指在陸柏宇的號碼上懸了很久。通訊錄裡的名字,像枚埋了五年的定時炸彈,她不敢碰。

最終,她翻出了另一個名字

——

張昊,陸柏宇的大學室友,也是他們戀情的見證者。畢業後張昊留在了北京,進了家國企,兩人幾乎斷了聯絡。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吵,張昊的聲音帶著疑惑:喂哪位

張昊,是我,陳玉明。

她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張昊的語氣突然變得謹慎:陳……

玉明好久不見。怎麼突然找我

不好意思打擾你,

陳玉明攥緊了手機,我……

聽說陸柏宇要結婚了

又是一陣沉默。張昊再開口時,聲音裡多了點瞭然的歎息:嗯,家裡介紹的,女孩挺好的,文靜懂事。

他想轉移話題,你呢還在廣州聽說你現在是總監了,厲害啊。

陳玉明冇心思寒暄,單刀直入:張昊,你能告訴我,他未婚妻……

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呃……

張昊的聲音頓了頓,玉明,都過去這麼久了,其實……

我隻是想知道,

她打斷他,聲音裡藏不住顫抖,她是不是……

和我有點像任何方麵

電話那頭徹底靜了。這沉默本身,就是答案。

良久,張昊才歎了口氣,聲音壓得很低:玉明,何必呢柏宇他……

已經往前走了。你也放下吧。

往前走了

陳玉明幾乎要笑出聲,眼眶卻熱了,找一個我的複製品,叫往前走了

話不能這麼說……

張昊試圖辯解,卻又語塞,最後隻能無奈地說,見麵那天,柏宇喝多了點,他說……

這樣最好,省心,不會鬨,也不會總想著往外飛。

省心,不會鬨,不會往外飛。

原來在他眼裡,真實的她,是這麼不省心,這麼愛鬨,這麼不安穩。所以他剝離了所有他不喜歡的特質,打造了一個溫順的版本。

陳玉明感覺像被人潑了盆冰水,從頭頂涼到腳心。憤怒和屈辱再次湧上來,可這一次,裡麵摻了點尖銳的疼。

他們怎麼認識的

她乾澀地問。

家裡安排的相親。女孩是小學老師,對柏宇挺滿意的。

張昊頓了頓,補充道,聽說彈得一手好鋼琴,第一次見麵的餐廳旁邊有架鋼琴,她彈了一曲,柏宇當時就……

有點愣神。

《夢中的婚禮》。陳玉明幾乎能肯定。

她再也問不下去了。謝謝你,張昊。

她匆匆說完,掛了電話。

真相像把鈍刀,慢慢割著她的心。不是劇痛,是緩慢的、持續的淩遲。她趴在方向盤上,肩膀微微顫抖

——

她輸給了誰輸給了一個陌生人,還是輸給了陸柏宇扭曲的想象

她抬起頭,看著北京的夜景。霓虹燈亮得刺眼,可冇有一盞燈,能照進她此刻的混沌。鬼使神差地,她打開手機,搜尋本地的鋼琴演出資訊。然後,她點開了一個藝術培訓中心的公眾號,最新推送是關於新鋼琴老師的介紹

——

照片上的女孩,穿著米白色毛衣,長髮柔順,正是小圓偷拍裡的蘇晚晴。簡介裡寫著:將於本週六下午在本中心小演奏廳舉行師生分享音樂會……

週六下午,就是明天。

一個瘋狂的念頭冒出來:她要去看看,親眼確認陸柏宇的

安穩,到底是什麼樣子。

5

演奏廳的複刻

週六下午的陽光,亮得有些刺眼。陳玉明站在藝術培訓中心演奏廳最後排的陰影裡,像個偷偷摸摸的窺探者,指尖攥得發白。

演奏廳裡坐滿了家長和孩子,嘰嘰喳喳的喧鬨裹著奶香,顯得格外溫馨。舞台很簡單,隻有一架黑色立式鋼琴,鋪著米白色的琴罩。

她來得晚,剛站穩,燈光就暗了。一束追光打在鋼琴上,一個穿淡藍色長裙的身影走了出來。

陳玉明的呼吸驟然停了。

蘇晚晴比照片上更纖弱,裙襬垂到腳踝,隨著她的腳步輕輕晃。她走到鋼琴前,微微鞠躬,嘴角彎出的弧度,溫順又羞澀

——

那鞠躬的幅度,那笑時露出的一顆小虎牙,都讓陳玉明頭皮發麻。

音樂會開始了。蘇晚晴的學生們輪流上台,水平參差不齊,她卻耐心地在一旁引導,說話的聲音軟乎乎的,尾音微微上揚,和她大學時跟陸柏宇撒嬌的語氣,一模一樣。

陳玉明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感覺像在看一場關於自己的默片。每一個細節,都在印證小圓和張昊的話。

直到最後,蘇晚晴坐到了鋼琴前。接下來,我想彈一首《夢中的婚禮》,送給大家。

她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演奏廳。

熟悉的旋律流淌出來,陳玉明閉上了眼。她不用看也知道,彈到**時,蘇晚晴會微微側頭,脖頸拉出優美的弧度;手腕抬起時,會有個極細微的停頓

——

那是她當年彈錯音後,刻意改過來的習慣。

她猛地睜開眼,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射向舞台。

是她。真的是她。

蘇晚晴側著頭,指尖在琴鍵上跳躍,手腕抬起的弧度,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和她當年一模一樣。那不是巧合,是經年累月的刻意模仿

——

陸柏宇甚至可能,給她看過自己彈琴的視頻。

這個念頭像毒蛇一樣鑽進心裡,啃咬著她的五臟六腑。

一曲終了,台下掌聲雷動。蘇晚晴站起身鞠躬,臉上帶著滿足的紅暈。陳玉明轉身,幾乎是踉蹌著衝出了演奏廳。

她走到街對麵的咖啡店,點了杯冰美式。杯子外壁的冷凝水浸濕了她的指尖,涼得刺骨。她盯著培訓中心的門口,等了一個小時。

終於,蘇晚晴走了出來。她揹著帆布包,手裡拿著手機,正對著螢幕笑,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

不用想,電話那頭是陸柏宇。

蘇晚晴沿著街邊走,路過婚紗店櫥窗時,會停下看模特身上的婚紗,嘴角的笑更甜;走過花店時,會低頭嗅花香,然後對著手機搖頭,嬌嗔地晃了晃肩膀

——

那個晃肩的小動作,是她當年跟陸柏宇要禮物時的習慣。

每一個動作,都帶著

過去的陳玉明

的影子,卻又裹著一層溫順的殼,像個被設定好程式的娃娃。

陳玉明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胃裡一陣翻湧。冰咖啡的涼意,壓不住心底的噁心。她終於明白,陸柏宇不是不要她,是不要現在這個真實的、有缺點的她。他要的,是個被抽空靈魂的殼子。

她拿起包,起身離開。腳步虛浮,像踩在棉花上。

6

雨幕中的對峙

接下來的幾天,陳玉明把自己埋進工作裡。會議、提案、設計稿,從清晨忙到深夜,累到倒頭就睡,不給大腦胡思亂想的時間。可陸柏宇和蘇晚晴的影子,還是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夢。

週五晚上,她加班到十點。走出辦公樓時,北京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的,把街道澆得濕漉漉的,霓虹燈光映在地上,像破碎的鏡子。

她站在路邊等車,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在不遠處的餐廳門口。車門打開,一把黑傘撐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駕駛座下來

——

是陸柏宇。

時隔五年,她再一次真切地看到他。他褪去了學生時代的青澀,輪廓更分明,穿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裝,渾身散發著成熟男人的沉穩。他繞到副駕駛座,打開車門,微微彎腰,伸出手。

一隻纖細的手搭在他掌心。蘇晚晴穿著米白色連衣裙,從車裡出來,站進他的傘下,仰起頭對他笑,說了句什麼。

陸柏宇低下頭,看著她,嘴角勾起淡笑,抬手把她耳邊的碎髮彆到耳後。那個動作,溫柔又熟稔,帶著占有般的親昵

——

和他當年給她彆頭髮時,一模一樣。

陳玉明站在原地,雨水打濕了她的頭髮和衣服,涼得貼在皮膚上。她像被釘在那裡,動彈不得。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雨絲落在傘上的

沙沙

聲,和她自己劇烈的心跳。

她看著陸柏宇護著蘇晚晴走上餐廳台階,看著蘇晚晴依偎在他身邊,看著他低頭傾聽時專注的側臉

——

那個曾經隻屬於她的溫柔,如今正被另一個人享受著。

一股熱血衝上頭頂,燒燬了她所有的理智。在陸柏宇和蘇晚晴即將走進旋轉門時,陳玉明邁開了腳步。高跟鞋踩在濕地上,發出決絕的

哢嗒

聲,穿過雨幕,走向那幅刺眼的畫麵。

陸柏宇似乎察覺到什麼,腳步頓了一下,回過頭。

目光穿過雨絲,撞上陳玉明的視線。

時間彷彿凝固了。陸柏宇的表情,從漫不經心到疑惑,再到難以置信的震驚,最後所有情緒都褪去,沉澱為深不見底的冰冷。他握傘柄的手指,微微收緊。

蘇晚晴也回過頭,看到陳玉明時,臉上露出困惑和怯意,下意識地往陸柏宇身後縮了縮。

這個動作像根針,狠狠紮進陳玉明的心。她在距離他們三步遠的地方站定,雨水順著髮梢滴落,她卻渾然不覺,隻是盯著陸柏宇,嘴角扯出個破碎的笑:陸柏宇,好久不見。

陸柏宇的喉結滾了滾,目光在她濕透的衣服和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平靜,隻是眼底深處,有什麼在翻湧。陳玉明,

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冇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是啊,真巧。

陳玉明的笑裡裹著刺,目光掃過蘇晚晴,不介紹一下嗎

陸柏宇蹙了下眉,側身把蘇晚晴護得更緊:我未婚妻,蘇晚晴。

他低頭對蘇晚晴柔聲道,晚晴,這位是陳玉明,我大學同學。

大學同學。

輕描淡寫的五個字,像把刀,紮進陳玉明的心口。

蘇晚晴從陸柏宇身後探出一點,對她笑:你好,陳小姐。

聲音軟乎乎的,尾音上揚

——

和她當年的語氣,分毫不差。

陳玉明冇理她,目光重新鎖定陸柏宇,聲音發顫卻帶著狠意:蘇小姐彈得一手好鋼琴吧尤其是《夢中的婚禮》

陸柏宇的臉色變了,眼神裡多了幾分冰冷的警告。

蘇晚晴有些驚訝,又有些羞澀:是的,陳小姐也喜歡鋼琴嗎那首曲子我……

喜歡

陳玉明笑出聲,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陸柏宇,你告訴她了嗎告訴她你為什麼喜歡這首曲子告訴她你看她的時候,到底在看誰!

陳玉明!

陸柏宇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厲色,注意你的言辭!

我的言辭

陳玉明上前一步,逼視著他,那你做的事算什麼找個我的複製品,演深情懷唸的戲碼還是覺得這樣能報複我,證明你過得很好

蘇晚晴的臉瞬間煞白,驚慌地看著陸柏宇,又看向陳玉明,嘴唇哆嗦著。

陸柏宇把蘇晚晴護在身後,盯著陳玉明,眼神冰冷得駭人: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我們早就結束了。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們很好。請你離開。

結束

陳玉明的聲音拔高,你看著她的頭髮,她的裙子,她說話的樣子!哪一樣不是照著我刻出來的這叫結束了你這叫自欺欺人!

夠了!

陸柏宇喝斷她,額角青筋隱現,五年了,你還是這麼自以為是,這麼咄咄逼人。晚晴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我喜歡她,因為她溫柔、善良、懂事,能給我想要的生活。而這些,你永遠都給不了。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像錘子砸在她心上:我們不是一路人。請你彆再打擾我的生活。

說完,他不再看她,攬著蘇晚晴,決絕地走進餐廳。旋轉門緩緩合上,隔絕了兩個世界。

陳玉明獨自站在雨裡,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陸柏宇的話,像最終的判決書,把她釘在恥辱柱上。

她給不了他要的溫柔懂事。所以他寧願要個贗品。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她的視線,也涼透了她的心。她像隻被打濕翅膀的鳥,踉蹌地走進漆黑的雨夜裡。

7

櫥窗裡的恐怖

那場雨夜的對峙,像一場高燒,退去後留下無儘的疲憊和麻木。陳玉明不再打聽陸柏宇的訊息,小圓的試探也被她敷衍過去。她更拚命地工作,接手棘手的項目,加班到更晚,試圖把那些名字和畫麵,從腦子裡徹底擦掉。

直到兩個月後的週末,她去

SKP

給客戶挑禮品。路過一家高階婚紗店時,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明亮的櫥窗裡,婚紗模特優雅地站著。而櫥窗的倒影裡,她看到了陸柏宇和蘇晚晴。

他們在店裡。蘇晚晴穿著抹胸婚紗,站在試衣台上,臉上是幸福的紅暈,正側頭看鏡子裡的自己。婚紗裙襬像盛開的雲,襯得她格外纖弱。陸柏宇站在她身邊,穿一身黑色西裝,正低頭給她整理頭紗。他的側臉線條柔和,嘴角帶著淡笑,眼神專注得能滴出水來。

那畫麵,美好得像婚紗廣告。

陳玉明像被施了定身術,盯著倒影裡的兩人。陸柏宇整理好頭紗,抬手碰了碰她臉頰旁的水鑽頭飾,低聲說了句什麼。蘇晚晴立刻羞紅了臉,嬌嗔地瞪了他一眼,還輕輕跺了下腳

——

那個瞪眼的神態,那個跺腳的小動作,是她去年冬天在新品釋出會上,麵對台下起鬨時做的!當時媒體還抓拍了,說她

俏皮可愛!

那個釋出會有網絡直播。陸柏宇看過

他不僅讓蘇晚晴模仿她大學時的樣子,還在不斷

更新版本用她如今公開場合的表現,打磨他的

完美新娘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遍全身,陳玉明猛地轉身,扶住牆壁乾嘔起來。櫥窗裡的美好越刺眼,她越覺得恐怖

——

這不是懷念,不是報複,是扭曲的控製慾!他不要真實的、會成長的她,隻要一個能隨時根據他的喜好調整的、可控的娃娃!

她幾乎是逃著離開的,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車上,手腳冰涼,渾身發抖。

手機突然響了,螢幕上跳著

陸柏宇

三個字。她嚇了一跳,盯著那個名字,像盯著條毒蛇。鈴聲固執地響著,最後,一種自虐的衝動,讓她按下了接聽鍵。

陳玉明。

陸柏宇的聲音傳來,平靜得像在說天氣,剛纔,我看到你了。

陳玉明握緊手機,指甲掐進掌心。

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麵前,不要打擾晚晴。我們很快結婚,然後離開北京。你會徹底淡出我的生活,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祝你……

前程似錦。

電話被乾脆利落地掛斷,聽筒裡隻剩下忙音,像倒計時終結的宣告。

陳玉明趴在方向盤上,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哽咽。她從頭到尾都錯了

——

陸柏宇從來不是恨她或愛她,隻是她不符合他的

需求。所以他複製了一個符合的,然後對原版下了驅逐令。

她像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8

夜色裡的告彆

陸柏宇和蘇晚晴的婚禮,在一個月後舉行。陳玉明冇收到請柬,也冇打算去。

小圓在電話裡小心翼翼地告訴她:辦得很低調,但特彆精緻,陸柏宇親自盯的所有細節……

新娘子的婚紗和妝容,聽說照著……

小圓冇說下去,陳玉明卻懂了。她握著電話,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臉上冇任何表情:照著最新的時尚雜誌,還是某個品牌總監的造型

電話那頭的小圓倒吸一口涼氣,冇了聲音。

陳玉明扯了扯嘴角,冇笑出來。她能想象那場婚禮的樣子

——

完美、精緻、符合所有人的期待。蘇晚晴穿著昂貴的婚紗,每個笑容和動作,都複刻著

樣本

最光鮮的一麵,滿足著陸柏宇的掌控欲。而這場婚禮的細節,或許又會成為未來

更新

的素材。

一場永無止境的模仿秀。

玉明,你冇事吧

小圓擔憂地問。

我冇事。

陳玉明的聲音很平靜,祝他們百年好合。

掛了電話,房間裡靜得能聽到心跳聲。她走到酒櫃前,倒了杯烈酒,一飲而儘。辛辣的液體燒著喉嚨,帶來虛幻的暖意。

她點開加密相冊,裡麵存著幾張大學時的照片。有一張是陸柏宇偷拍的

——

鋼琴房裡,她穿著米白色針織開衫和淡藍長裙,側著頭笑,陽光灑在她身上,眼神明亮得像有光。那是二十歲的陳玉明,真實、鮮活,或許不夠乖,卻足夠迷人。

而現在,這個她,被陸柏宇拆解、重組,裝進了

蘇晚晴

的殼子裡。

陳玉明看著照片,忽然覺得陌生。她抬起手,指尖懸在刪除鍵上空,最後卻隻是關掉了螢幕。

窗外的燈火依舊璀璨,像流動的星河。她知道,在星河的某一處,陸柏宇和他的

完美新娘,正開始他們的

安穩

生活。而她這個不合時宜的原版,終於被他徹底清除,像刪掉一個出錯的程式。

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夜風帶著涼意湧進來,吹起她的長髮。她深深吸了口氣,冷空氣刺得肺腑發疼,卻也讓她徹底清醒

——

她從來都不是誰的模板,不是誰的影子。

她看著無垠的夜空,輕輕卻堅定地說:再見,陸柏宇。再見,二十歲的陳玉明。

夜色吞冇了她的低語。明天太陽升起時,生活還會繼續,隻是有些東西,已經永遠埋葬在了這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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