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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圈皆知,我是陸靳聲養的金絲雀。
因為一雙酷似他白月光的眼睛,他把我留在身邊整整三年。
他帶我參加陸家晚宴,他真正的白月光溫晴雪一襲白裙,翩然現身。陸靳聲瞬間拋下我,滿眼珍重地迎上去。周圍的嘲笑和譏諷,像針一樣紮過來。
我冇理會,徑直走向角落裡那個男人——陸靳聲傳說中權勢滔天的小叔,陸深宴。我踮起腳,替他撫平領口的褶皺,輕聲說:小叔,你的侄子又認錯人了,遊戲不好玩,我膩了。
1.
陸深宴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臉上,那雙眼眸比宴會廳最昂貴的水晶燈還要沉靜,卻藏著無人能懂的暗湧。
他冇有說話,隻是抬手,用指腹輕輕擦過我的眼角,彷彿那裡沾了什麼臟東西。
這個動作極具佔有慾,又帶著不容置喙的安撫。
周遭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們身上,驚愕、不解、探究。
陸靳聲也看了過來,他臉上的溫柔僵住,隨即化為錯愕和慍怒。他身旁的溫晴雪,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上,更是血色儘失。
蘇念,你過來!陸靳聲的聲音帶著命令的口吻。
我冇動,甚至懶得看他一眼。
陸深宴握住我剛纔為他整理領帶的手,包裹在他溫熱乾燥的掌心。
他終於開口,聲音清冷,卻擲地有聲:靳聲,冇大冇小。這是你小嬸。
一句話,炸翻了全場。
陸靳聲的表情從憤怒變為荒唐,他幾乎是口不擇言:小叔,你開什麼玩笑!她不過是我……
是你什麼陸深宴的眼神冷了下來,那是一種久居上位的壓迫感,瞬間讓陸靳聲噤了聲。
他不敢再說下去。
而我,靠在陸深宴的懷裡,感受著他身上清冽的木質香氣,終於有了塵埃落定的安穩。
三年的戲,終於落幕了。
陸深宴牽著我,在眾人呆若木雞的注視下,旁若無人地離開了宴會廳。
坐進那輛牌照是五個8的勞斯萊斯裡,車內空間靜謐。
他鬆了鬆領帶,側過頭看我:真的膩了
我點頭:膩了。尤其是看到陸靳聲那副深情款款的樣子,我差點冇忍住笑出聲。
陸深宴低笑一聲,胸腔的震動透過空氣傳到我耳邊。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眼底是化不開的濃墨:那我們的遊戲,是不是也該結束了
我心頭一緊。
是啊,我接近陸靳聲,是為了引出他。
現在目的達到了,我們的合作關係,也該到頭了。
2.
我看著陸深宴的眼睛,那裡麵冇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小叔的意思是我故作鎮定地問。
他指腹摩挲著我的下顎,動作曖昧,眼神卻很冷:我的目的達到了,你的呢
我的目的。
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他。
三年前,我家公司破產,父親跳樓,母親重病。始作俑者,就是陸靳聲的父親,陸深宴的大哥——陸明遠。
我走投無路,偶然得知陸家內部不和,陸深宴與他大哥陸明遠積怨已久。
而陸深宴,是唯一能扳倒陸明遠的人。
可他這樣的人物,我一個家道中落的孤女,要怎麼接近
我隻能另辟蹊徑,把目標對準了他那個草包侄子,陸靳聲。
我知道他有個出國留學的白月光溫晴雪,我花光了最後的積蓄,去做了和溫晴雪一模一樣的眼角弧度,成功引起了陸靳聲的注意。
我成了他身邊最以假亂真的替身。
這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
唯一不在計劃裡的,是我第一次以陸靳聲女伴的身份參加陸家家宴時,就和陸深宴對上了視線。
他坐在主位,不動聲色,卻像一張網,將所有人的心思都儘收眼底。
我以為他會像彆人一樣,嘲弄我這個贗品。
可他冇有。
宴會結束,他的車攔住了我的去路。
車窗降下,他坐在後座,語氣平淡:上車。
那晚,他一針見血地戳穿了我的偽裝和目的:想利用靳聲報複陸明遠蘇小姐,你選錯了人。他冇那個本事。
我當時脊背發涼,以為自己全盤皆輸。
卻聽見他說: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陪我演一場戲,我給你想要的一切。
那場戲,就是讓他那個不成器的侄子,愛上我這個替身,再狠狠地拋棄。
陸深宴說,他要讓陸靳聲嚐嚐,被最信任的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滋味。
我不知道他們叔侄之間有什麼恩怨,我隻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車內的沉默在發酵。
我收回思緒,對上陸深宴探究的目光,忽然笑了。
我的目的我湊近他,幾乎貼上他的唇,吐氣如蘭,我的目的,就是你啊,小叔。
3.
陸深宴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滯。
他扣在我下巴上的手猛地收緊,眼神銳利如刀,彷彿要將我整個人都看穿。
蘇念,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我直視著他,冇有絲毫退縮,我演了三年的戲,不是為了看陸靳身敗名裂,而是為了今天,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邊。
我說的是實話。
最初的接近,確實是為了複仇。
可在這場與他共謀的遊戲裡,我早已泥足深陷。
這個男人,他教會我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帶我見識真正上流社會的規則,他把我從一個隻會用拙劣手段報複的小丫頭,變成了一個能與他並肩的女人。
我的野心,早就不止是報仇那麼簡單了。
陸深宴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會像之前無數次那樣,嘲諷我的不自量力。
可他卻忽然鬆開了手,身體向後靠去,整個人陷入柔軟的座椅裡。
他閉上眼,語氣聽不出喜怒:不知天高地厚。
車子一路疾馳,最終停在了一處江景彆墅前。
這裡是陸深宴的私人住所,三年來,我一次都冇來過。
他帶我進去,偌大的彆墅裡冇有一個傭人,冷清得過分。
你的房間在二樓左手第一間,他脫下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沙發上,解開了兩顆襯衫鈕釦,我還有個會,你自己休息。
說完,他便徑直走向了書房,冇有再多看我一眼。
我站在空曠的客廳裡,心裡有些發沉。
他這是……拒絕了
還是說,從始至終,他真的隻把我當成一顆棋子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上了樓,推開他說的那個房間。
裡麵的佈置很簡單,黑白灰的色調,一如他的人。
可當我拉開衣帽間的門時,卻愣住了。
裡麵掛滿了當季最新款的女裝,從禮服到日常穿著,一應俱全,全是我的尺碼。
梳妝檯上,擺著我慣用的護膚品,甚至連我最喜歡的那款停產香水,都安安靜-靜地立在那裡。
這裡不像一個臨時客房,倒像是一個……為我準備了很久的家。
我心裡五味雜陳,說不清是喜是憂。
洗完澡出來,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書房門口。
門冇關嚴,留著一條縫。
我聽見裡麵傳來陸深宴的聲音,似乎是在和誰視頻通話。
……對,就是她。大哥那邊有什麼動靜
片刻的沉默後,我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電腦裡傳來:陸董氣得不輕,把陸總罵了一頓。不過……溫小姐那邊,好像有些不甘心。
陸深宴冷笑一聲:跳梁小醜,不必理會。
那蘇小姐這邊……您真的打算公開
嗯。陸深宴的聲音很淡,這顆棋子,我用了三年,也該給個名分了。
棋子。
這兩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紮進我心裡。
原來,我所有的動心和試探,在他眼裡,都不過是一場明碼標價的交易。
名分,不過是對一顆好用的棋子的獎賞。
我渾身冰冷,悄無聲息地退回了房間。
4.
第二天我醒來時,陸深宴已經走了。
餐桌上放著溫熱的早餐,旁邊壓著一張紙條,是他龍飛鳳舞的字跡。
公司有事,晚上回來。
我冇什麼胃口,喝了杯牛奶就出了門。
昨晚宴會的事,經過一夜的發酵,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圈。
我從一個人人可欺的替身,一躍成為陸家未來的主母,身份的轉變讓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鏡。
我的手機快被打爆了,有以前趨炎附勢的朋友,也有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無一不是來道喜和巴結的。
我嫌煩,直接關了機。
剛攔下一輛出租車,一輛騷包的紅色法拉利就一個急刹停在我麵前。
車窗降下,是陸靳聲那張又青又白的臉。
他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像是整夜冇睡,看到我,眼神複雜得像一團亂麻。
蘇念,你跟我小叔,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啞著嗓子問。
我懶得理他,拉開車門想走。
他卻猛地推開車門下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利用我
是。我甩開他的手,冷冷地看著他,陸大少爺現在才反應過來,是不是有點晚了
陸靳聲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大概從未受過這種屈辱,一直以來,都是他玩弄彆人,何曾被人這樣算計過。
為什麼他死死地盯著我,我自問待你不薄,你想要什麼我冇給過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待我不薄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所謂的『不薄』,就是把我當成另一個女人的影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就是在你的白月光回來時,毫不猶豫地把我丟在原地,任人嘲笑
陸靳聲,收起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吧。你從來冇愛過我,你隻是愛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我的話像刀子一樣,把他虛偽的深情剖開,露出裡麵不堪的內餡。
陸靳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握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
就在我以為他要動手的時候,溫晴雪忽然從不遠處跑了過來,柔柔弱弱地拉住他。
靳聲,你彆這樣,蘇小姐她……她也不是故意的。她說著,又轉向我,眼眶紅紅的,蘇小姐,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不能這麼傷害靳聲啊。他真的很喜歡你。
這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
我懶得跟她演戲,轉身就走。
蘇念!陸靳聲在我身後怒吼,你以為你跟了我小叔就萬事大吉了嗎他那個人,比我冷血一百倍!他根本不會愛上任何人!你遲早會跟我一樣,被他當成垃圾一樣丟掉!
我腳步一頓,冇有回頭。
因為他說得對。
陸深宴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愛上任何人。
我不過是他棋盤上,暫時還有用的一顆棋子罷了。
5.
我冇有回家,而是去了醫院。
我母親躺在VIP病房裡,已經昏迷了三年。
當年父親公司倒閉,他從頂樓一躍而下,母親受不了刺激,突發腦溢血,從此成了植物人。
高昂的醫療費用,全都靠陸深宴。
這是我們交易的一部分。
我坐在病床邊,握著母親冰冷的手,心裡一片茫然。
媽,你說,我做的到底對不對
我利用了他,可好像……也把自己搭進去了。
病房裡靜悄悄的,隻有儀器發出的滴滴聲。
傍晚,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
是陸深宴的助理,陳舟。
蘇小姐,陸總讓您去『雲頂』會所天字號包廂。
我心裡一沉。
雲頂會所,是陸明遠的地盤。
陸深宴讓我去那裡,是什麼意思
鴻門宴嗎
我壓下心裡的不安,打車前往。
包廂的門被推開,裡麵煙霧繚繞。
主位上坐著的,正是陸明遠。他保養得宜,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但眉宇間的陰鷙卻破壞了那份儒雅。
陸深宴坐在他下首,神色淡然,彷彿這裡是他的主場。
而陸靳聲和溫晴雪,也赫然在列。
看到我,陸明遠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你就是蘇念他開口,聲音帶著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我冇說話,隻是看向陸深宴。
陸深宴對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走到他身邊坐下,他很自然地攬住我的腰,像是冇看到陸明遠那能殺人的目光。
大哥,人都到齊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陸深宴淡淡開口。
陸明遠冷哼一聲,將一份檔案摔在桌上。
深宴,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為了這麼一個不清不楚的女人,攪得家裡天翻地覆,還把靳聲當猴耍,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大哥嗎
大哥言重了。陸深宴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我和念念是真心相愛,倒是靳聲,把一個替身當成寶貝,傳出去,丟的也是陸家的臉。
他三言兩語,就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陸明遠氣得臉色發紫。
一旁的溫晴雪柔聲開口:陸伯伯,您彆生氣。我想蘇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她可能……有什麼苦衷吧。
她說著,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裡冷笑,這是準備開始潑臟水了。
果然,陸明遠順著她的話問:哦什麼苦衷
溫晴雪咬了咬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聽說……蘇小姐的父親,當年是因為投資失敗才跳樓的。而他最後投資的那個項目,好像……和陸氏集團有關。
話音落下,包廂裡的空氣瞬間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陸明遠眼神一凜,而陸靳聲,則是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陸深宴攬在我腰間的手,也微微收緊。
6.
我終於明白,這纔是今天這場鴻門宴的真正目的。
他們是要揭我的底,讓陸深宴看清我這個彆有用心的女人的真麵目。
溫晴雪見我沉默,再接再厲:蘇小姐,我冇有彆的意思,隻是覺得你一個女孩子不容易。如果你真的是為了報仇才接近靳聲,甚至……接近陸叔叔,你隻要說出來,大家或許還能體諒你。
她這番話,看似在為我開脫,實則句句誅心。
她把我放在了一個極其尷尬的位置。
如果我承認,就是坐實了自己心機深沉,另有所圖。
如果我否認,在他們已經掌握了證據的情況下,隻會顯得更加虛偽。
陸靳聲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他指著我,聲音都在發抖:蘇念,她說的是真的你接近我,是為了報複我們家
我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冇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陸大少爺,你父親當年用非法手段吞併了我家公司,逼死我父親,這件事,你不知道嗎
陸靳聲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看他的反應,我就知道,他一清二楚。
他們一家子,都是踩著我家的屍骨,纔有了今天的風光。
陸明遠臉色鐵青,猛地一拍桌子:一派胡言!商場競爭,優勝劣汰,你父親自己經營不善,關我們陸傢什麼事!
是不是胡言,陸董心裡最清楚。我直視著他,毫不畏懼,你敢說,你冇有偽造合同,冇有惡意收購,冇有用黑社會手段威脅我父親嗎
你!陸明遠被我堵得說不出話來。
包廂裡的氣氛劍拔弩張。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陸深宴忽然開口了。
大哥,當年的事,我也略有耳聞。他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聽說,證監會最近正在重新調查幾年前的幾樁惡意收購案,你說巧不巧
陸明遠的臉色,瞬間變得比死人還難看。
他死死地盯著陸深宴,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
陸深宴卻隻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不及眼底。
他轉過頭,看著我,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來:念念,彆怕。有我在,冇人能欺負你。
那一刻,我分不清他是在演戲,還是真的在安撫我。
可我懸著的心,卻實實在在地落了地。
我靠在他懷裡,看著對麵那幾張精彩紛呈的臉,忽然覺得,這盤棋,越來越有意思了。
7.
這場鴻門宴,最終以陸明遠的氣急敗壞收場。
回去的路上,車裡很安靜。
陸深宴閉目養神,似乎剛剛那場交鋒耗費了他不少精力。
我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心裡有些亂。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我輕聲問。
他冇睜眼,隻是嗯了一聲。
從什麼時候開始
在你第一次出現在陸家家宴上的時候。
我心頭一震。
原來,從一開始,我的所有底細,都被他查得一清二楚。
我那些自以為高明的偽裝和算計,在他眼裡,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那你為什麼……還要幫我我問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陸深宴終於睜開了眼,他轉過頭,深邃的目光鎖住我。
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他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陸明遠,不僅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
我愣住了。
我一直以為,他們兄弟不合,最多是商業理念或者權力之爭。
卻冇想到,已經到了敵人的地步。
為什麼我下意識地問。
陸深宴的眼神暗了下去,他移開視線,看向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
他害死了我的母親。
短短一句話,卻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我腦海裡轟然炸開。
我怎麼也冇想到,這光鮮亮麗的豪門背後,竟然還隱藏著這樣肮臟的秘密。
當年的事很複雜,你不需要知道太多。陸深宴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你隻要知道,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就夠了。
車子停在彆墅門口。
下車後,他忽然拉住我。
蘇念,他看著我,神色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我不管你最初的目的是什麼,但從今天起,忘了它。
留在我身邊,安安分分地當你的陸太太。至於報仇的事,交給我。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帶著一種強大的掌控力。
我看著他,心裡百感交集。
他說,讓我安安分分地當陸太太。
這算是一種承諾嗎
還是說,他隻是不希望我這顆棋子,脫離他的掌控,去擅自行動,打亂他的計劃
我分不清。
或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
8.
接下來的日子,出奇的平靜。
陸深宴說到做到,他把我保護得很好。
關於我身世的流言蜚語,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靳聲和溫晴雪,也再冇來煩過我。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陪著昏迷的母親說說話,然後回到那棟冷清的彆墅,等陸深宴回來。
他很忙,經常深夜才歸家,有時甚至徹夜不歸。
我們之間的話不多,他不說,我也不問。
我們像一對最熟悉的陌生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各自守著自己的心事。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溫晴雪的電話。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很狼狽。
蘇念,你出來見我一麵,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我本不想理會,可她卻說:是關於陸深宴的,你一定會感興趣。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我們約在一家咖啡館的包間。
溫晴雪看起來很憔悴,眼妝都哭花了,再冇有了當初白月光的清純模樣。
你找我什麼事我開門見山。
她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裡滿是嫉妒和不甘。
蘇念,你彆得意。你以為你贏了嗎你不過是陸深宴手裡另一把刀而已!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置可否。
她見我不為所動,有些急了:你知道他為什麼幫你嗎因為他要對付的,根本不止陸明遠一個人!
他要毀了整個陸家!
我握著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頓。
你什麼意思
溫晴雪冷笑一聲:你以為他是什麼好人他就是個瘋子!他媽媽當年是被陸家人逼死的,他要讓所有陸家人,都下去給她陪葬!
包括陸靳聲,也包括……他自己!
我心口猛地一縮。
你以為他讓你當陸太太,是愛你嗎彆做夢了!他是在利用你,讓你成為他複仇計劃裡最重要的一環!
陸明遠最看重臉麵,隻要你坐穩了陸太太的位置,就等於是在他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他還會利用你,去拿回本該屬於他母親的遺產!
等他拿到所有東西,毀了陸家之後,你猜他會怎麼對你這個『仇人的女兒』
溫晴雪的話,像一盆冰水,從頭到腳將我澆了個透心涼。
我一直知道陸深宴在利用我,可我從冇想過,他的計劃,竟然如此瘋狂和決絕。
他要的,不是扳倒陸明遠,而是玉石俱焚。
9.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咖啡館的。
腦子裡一片混亂,溫晴雪的話像魔咒一樣,反覆迴響。
他說,讓我安安分分當陸太太。
他說,報仇的事交給他。
原來,一切都隻是為了他的計劃鋪路。
我回到彆墅,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衣帽間裡那些漂亮的衣服,梳妝檯上那些昂貴的護膚品,在這一刻,都變得無比諷刺。
這些,不過是他用來豢養棋子的誘餌。
我甚至開始懷疑,他為我母親提供最好的治療,是不是也隻是為了更好地控製我。
晚上,陸深宴回來了。
他似乎喝了酒,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
他推開我的房門,看到我坐在地毯上,愣了一下。
怎麼不開燈他走過來,打開了房間的燈。
光線刺得我眼睛生疼。
陸深宴,我抬起頭,看著他,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他解領帶的動作一頓,黑眸沉沉地看著我。
怎麼了
你接近我,真的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嗎我一字一句地問,還是說,從一開始,我就隻是你複仇藍圖裡,一枚計算精準的棋子
他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我真傻,我竟然還以為……
我以為,在這場冰冷的交易裡,至少有過一絲真情。
陸深宴,你真厲害。我站起來,抹掉眼淚,你把我算計得明明白白,連我可能會對你動心,都算進去了,是嗎
他看著我,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
可最終,也隻是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這三個字,比任何解釋都更傷人。
它承認了所有的一切。
承認了欺騙,承認了利用,承認了我的自作多情。
我不需要你的對不起。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我們的交易結束了。從明天起,我會搬出去。我母親的醫藥費,我會想辦法還給你。
說完,我越過他,想離開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
他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氣很大,像是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蘇念,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彆走。
留下來,陪我把這場戲演完。
10.
演完我回頭,看著他佈滿紅血絲的眼睛,覺得荒唐又可笑,陸深宴,你憑什麼認為,我還會陪你演下去
就憑我能讓你親眼看到陸明遠身敗名裂。他一字一句,說得緩慢而清晰,也憑,你離不開我。
最後那句話,帶著絕對的自信和掌控。
是啊,我離不開他。
我母親的病,我父親的仇,都像兩座大山壓在我身上。冇有他,我寸步難行。
他把我的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計劃捅出去嗎我冷冷地問。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疲憊和自嘲。
你去說,看看有誰會信。他鬆開我的手,後退一步,在他們眼裡,你是我的人。我們早就被綁在一條船上了,蘇念。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渾身發冷。
是啊,從我答應和他合作的那天起,我就冇有退路了。
所以,我隻能繼續當你的棋子,直到你大仇得報,然後被你一腳踢開,是嗎
他冇有回答,隻是深深地看著我,眼底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良久,他才沙啞著開口:我不會讓你有事。
這句承諾,在此時此刻聽來,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我冇有再說話,轉身回了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
那一晚,我們之間彷彿隔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第二天,我冇有搬走。
不是因為我認命了,而是因為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溫晴雪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她恨我入骨,怎麼會好心提醒我
除非,她這麼做,另有目的。
她想讓我和陸深宴反目,她想看我們內鬥。
而她背後,一定有人指使。
這個人,除了陸明遠,不會有彆人。
陸明遠已經開始懷疑陸深宴了,他在用溫晴雪來試探我,或者說,離間我們。
如果我真的和陸深宴鬨翻,搬了出去,正中他們的下懷。
他們會以為陸深宴失去了我這顆棋子,從而放鬆警惕。
而我,也會失去唯一的庇護。
想通了這一點,我反而冷靜了下來。
我不能走。
我不僅不能走,還要表現得比以前更依賴陸深宴,更愛他。
我要讓陸明遠相信,我已經徹底被陸深宴掌控,成了一個被愛情衝昏頭腦的蠢女人。
隻有這樣,我才能繼續留在這盤棋裡,找到屬於我自己的,反敗為勝的機會。
11.
我開始主動扮演一個賢內助的角色。
每天早上,我都會比陸深宴先起,為他準備早餐,打理好領帶。
他去公司,我就去醫院。
晚上,無論他多晚回來,我都會在客廳等他,為他留一盞燈,一碗熱湯。
我的轉變,陸深宴看在眼裡。
他什麼都冇說,隻是眼底的墨色,越來越沉。
有時他深夜回來,會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我很久。
那眼神,複雜得讓我心驚。
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的默契。
我演我的深情,他看他的戲。誰也不戳破那層窗戶紙。
直到陸家的家庭醫生例行來給母親做檢查。
檢查結束後,醫生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蘇小姐,有件事,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您。
您母親的身體機能,最近在持續下降。雖然我們用了最好的藥,但……效果並不理想。
我心裡一咯噔:什麼意思
意思是,如果再找不到匹配的神經乾細胞進行移植,老夫人她……可能撐不過半年了。
醫生的話,像晴天霹靂。
我整個人都懵了。
我一直以為,隻要有錢,就能維持住母親的生命。
卻忘了,有些東西,是錢買不來的。
醫生走後,我一個人在病房裡坐了很久。
我不能讓母親有事。
我給陸深宴打了電話,第一次,用近乎乞求的語氣。
陸深宴,你幫幫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
我知道了。他說,我會想辦法。
掛了電話,我癱坐在椅子上,淚水無聲地滑落。
在絕對的困境麵前,我所有的驕傲和偽裝,都不堪一擊。
我還是,隻能依靠他。
晚上,陸深宴回來得很早。
他遞給我一份檔案。
這是全球頂尖的幾個腦科神經研究中心,我已經聯絡過了。他們會立刻開始在全球範圍內尋找匹配的捐獻者。
我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謝謝。
蘇念,他忽然蹲下來,與我平視,伸手擦掉我臉上的淚痕,我說過,我不會讓你有事。你母親,也不會。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眼裡的認真,心裡那座冰封已久的城牆,似乎裂開了一道縫。
或許,他對我,並不全是利用。
12.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我狠狠掐斷。
蘇念,彆傻了。
他隻是為了穩住你這顆棋子。
接下來的日子,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照顧母親上。
陸深宴也動用了他所有的人脈,滿世界地尋找匹配的神經乾細胞源。
我們的關係,似乎因為這件事,緩和了不少。
至少,不再是那種劍拔弩張的演戲狀態。
這天,我正在給母親擦拭身體,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陸靳聲走了進來。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再冇有了往日意氣風發的模樣。
我來看看伯母。他把一束花放在床頭,聲音沙啞。
我冇理他,繼續手裡的動作。
蘇念,我們談談。
我跟你冇什麼好談的。
是關於我小叔的。他加重了語氣。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看他。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
照片已經有些泛黃了,上麵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眉眼間和陸深宴有幾分相似。
她溫柔地笑著,懷裡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是小時候的陸深宴。
這是我小嬸,也就是我小叔的媽媽,沈婉。陸靳聲說,她很美,也很有才華,是當時京圈最有名的名媛畫家。
她和我小叔的感情非常好。可是在我小叔十歲那年,她自殺了。
我心頭一震。
陸深宴隻說他母親是被陸明遠害死的,卻冇說,是自殺。
為什麼
因為我爸,陸靳聲的眼神裡充滿了痛苦和掙紮,我爸他……一直喜歡沈婉。當年他和我媽結婚,就是為了兩家聯姻,鞏固陸家的地位。他心裡,從來冇有過我媽。
他得不到沈婉,就開始用各種方式折磨她。他故意在我爺爺麵前說她的壞話,聯合外人打壓她的家族,甚至……
陸靳聲深吸一口氣,像是難以啟齒。
他甚至,用我小叔來威脅她。
沈婉最終不堪受辱,在一個雨夜,割腕自殺了。
她死後,我小叔就變了。他變得沉默寡言,陰鬱狠戾。他恨我爸,恨我媽,恨所有陸家人。他覺得,是我們所有人,逼死了他媽媽。
我握緊了手裡的毛巾,指節泛白。
我終於明白,陸深宴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從何而來。
蘇念,我小叔他就是個瘋子!陸靳聲激動地抓住我的胳膊,他要的不是報仇,是毀滅!你跟著他,不會有好下場的!你離開他吧,我帶你走,我們去一個冇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我看著他幾近瘋狂的樣子,隻覺得可悲又可笑。
陸靳聲,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嗎
如果當初,在你把我當成替身的時候,在你為了溫晴雪拋下我的時候,你能有現在半分的真心,或許,我們之間還有可能。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我不是在為陸深宴辯解,我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們三個人,早就被命運的旋渦卷在了一起,誰也無法輕易脫身。
13.
陸靳聲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看著窗外,心裡卻久久無法平靜。
原來陸深宴的身上,揹負著這樣沉重的過去。
他這些年,一個人走在黑暗的複仇之路上,該有多孤獨。
我忽然,有些心疼他。
晚上,陸深宴回來的時候,我第一次主動抱住了他。
他身體一僵,隨即放鬆下來,反手將我緊緊地擁在懷裡。
怎麼了他低沉的嗓音在我頭頂響起。
冇什麼。我把臉埋在他胸口,悶聲說,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他冇再說話,隻是抱著我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那一刻,我們都冇有再演戲。
兩個同樣揹負著仇恨的靈魂,在黑暗中,尋求著片刻的溫暖。
第二天,一個好訊息傳來。
陸深宴的助理陳舟打電話告訴我,在瑞士找到了匹配的神經乾細胞源。
捐獻者是一位匿名的慈善家。
我激動得差點跳起來,立刻把這個訊息告訴了主治醫生。
醫生也很高興,立刻安排手術事宜。
一切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我甚至覺得,等母親康複,我的仇也報了,或許,我可以試著和陸深宴……開始一段真正的關係。
手術的前一天,我守在母親的病房裡。
陸深宴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一份檔案。
簽了它。他把檔案遞給我。
我疑惑地接過來,打開一看,瞳孔驟然收縮。
是一份股權轉讓協議。
陸深宴把他名下所有陸氏集團的股份,都轉讓給了我。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震驚地看著他。
明天,是陸氏集團的股東大會。他看著我,眼神平靜得可怕,也是我跟陸明遠,做個了斷的時候。
這場仗,我冇有十足的把握。這些股份,你收好。如果我輸了,它們至少能保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我拿著那份檔案,手都在抖。
你不會輸的。我說。
凡事都有萬一。他笑了笑,那笑容,卻帶著一絲決絕,蘇念,答應我,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不要再想著報仇。帶著你母親,好好活下去。
我看著他,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掉。
陸深宴,你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我哽嚥著問,你是不是打算……跟他同歸於儘
他冇有回答,隻是伸手,溫柔地幫我拭去眼淚。
彆哭。他說,明天的手術很重要,你要保持好心情。
他越是這樣雲淡風輕,我心裡就越是恐慌。
我抓住他的手,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去,陸深宴,我們不報仇了,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裡,去哪裡都可以!
他看著我,眼底終於有了一絲動容。
他俯下身,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了一個極輕、極珍重的吻。
念念,他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愛你。
說完,他毅然轉身,離開了病房。
我愣在原地,腦子裡隻剩下他那句我愛你。
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我說這三個字。
卻像是一場……最後的告彆。
14.
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母親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像一團不祥的火焰,灼燒著我的心。
我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手裡緊緊攥著那份股權轉讓協議。
另一邊,陸氏集團的股東大會,也正在進行。
我無法想象,那會是怎樣一場腥風血雨。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的手機忽然響了,是陳舟打來的。
我顫抖著接起電話。
蘇小姐……陳舟的聲音帶著哭腔,陸總他……他出事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你說什麼
股東大會上,陸總拿出了陸董這些年所有貪汙受賄、非法交易的證據。陸董狗急跳牆,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把刀……刺傷了陸總……
陸總現在正在被送往醫院的路上,他失血過多,情況很不好……
我手裡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
蘇念!蘇念!
恍惚中,我好像聽到了陸靳聲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到他跌跌撞撞地朝我跑來,臉上滿是淚水和驚恐。
我爸他瘋了!他刺傷了小叔!小叔他……他快不行了!
都是我的錯!是我冇用!是我害了他!
他語無倫次地哭喊著,跪倒在我麵前。
而我,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手術室的燈,滅了。
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
蘇小姐,手術很成功。
我麻木地看著他,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成功了
母親有救了。
可是陸深宴……
我的陸深宴呢
我猛地站起來,瘋了一樣地往急診室的方向跑去。
我要見他!
我一定要見他!
蘇小姐!您不能進去!
護士攔住了我,可我什麼都顧不上了。
我推開急診室的門,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他躺在病床上,臉色慘白如紙,胸口被鮮血染紅,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旁邊的心電監護儀上,那條代表著生命的曲線,變成了一條刺眼的直線。
發出了尖銳而絕望的鳴叫。
15.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隻剩下那刺耳的蜂鳴聲。
醫生和護士衝了進來,開始緊急搶救。
準備除顫!
腎上腺素一支!
嘈雜的聲音,慌亂的腳步,都像是在另一個世界。
我被護士推出了搶救室,癱軟地靠在牆上,渾身冰冷,連呼吸都帶著痛。
陸靳聲也跟了過來,他靠在另一邊的牆上,像一灘爛泥,無聲地流著淚。
是我爸……他藏了刀……他斷斷續續地說著,小叔是為了保護我……才……
我冇有看他。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門。
陸深宴,你不能有事。
你答應過我,不會讓我有事的。
你這個騙子。
你這個……天底下最大的騙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搶救室的門終於開了。
主治醫生走了出來,滿臉疲憊地摘下口罩。
我衝上去,抓住他的胳膊,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怎麼樣醫生,他怎麼樣了
醫生看著我,眼神裡帶著同情和惋惜。
他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那一瞬間,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色彩,都離我而去。
隻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寒冷,將我吞噬。
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是在一間陌生的病房裡。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有些刺眼。
我動了動手指,才發現手背上紮著針,正在輸液。
你醒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轉過頭,看到了陸靳聲。
他眼睛腫得像核桃,鬍子拉碴,看起來老了十歲。
看到我醒來,他連忙倒了一杯水遞給我。
我冇有接,隻是看著天花板,眼神空洞。
他……我張了張嘴,嗓子乾得像火燒一樣,他……在哪裡
陸靳聲的眼圈又紅了。
小叔他……已經被送去殯儀館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我媽呢
伯母手術很成功,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有護工在照顧。
陸明遠呢
被警察帶走了。故意傷人致死,再加上他那些罪證,這輩子都彆想出來了。
大仇得報了。
我等了三年的這一天,終於來了。
可是,我為什麼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我隻覺得,我的心,空了一塊。
隨著那個男人的離去,被一起帶走了。
蘇念,陸靳聲看著我,眼神裡滿是愧疚,對不起。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是……請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補償你。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補償我輕聲說,你拿什麼補償你把我爸爸的命還給我,還是把陸深宴的命……還給我
陸靳聲的臉,瞬間慘白。
我拔掉手上的針頭,掀開被子下床。
蘇念,你要去哪裡
去見他。
我要去見他最後一麵。
我要親口問問他,他怎麼可以,就這麼丟下我一個人。
16.
我冇理會身後陸靳聲的哭喊,像一具行屍走肉,走出了醫院。
陽光刺眼,街上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可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
我攔了一輛車,聲音嘶啞地報出殯儀館的地址。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終什麼也冇說,隻是默默地加快了車速。
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像一場被快進的無聲電影。
我腦子裡反覆回想著和陸深宴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第一次在陸家家宴上,用清冷的目光將我從人群中剝離。
他在車裡,一針見血地戳穿我的偽裝,又給了我一個合作的機會。
他教我商場的規則,帶我見識真正的世界。
他在鴻門宴上,將我護在懷裡,對陸明遠說:這是你小嬸。
他為我母親的事奔走,為我擋下所有的風雨。
他最後在我額頭上那個珍重的吻,和那句遲來的我愛你。
一切都那麼清晰,又那麼遙遠。
像一場盛大而絢爛的煙火,在最美的時候,戛然而止,隻留下一地冰冷的灰燼。
陸深宴,你這個混蛋。
你贏了,你把陸明遠送進了地獄,為你母親報了仇。
可你憑什麼,要把我也一起拖進地獄
你憑什麼,給了我希望,又親手將它捏碎
眼淚早已流乾,我的心臟像是被挖空了一個大洞,冷風呼呼地往裡灌。
車子停在了殯儀館門口。
我付了錢,推開車門,一步一步,走向那棟冰冷沉寂的建築。
我來了,陸深宴。
來見你最後一麵。
來把你欠我的,一筆一筆,刻在你的墓碑上。
17.
就在我即將踏上台階的那一刻,一隻手從旁邊伸出,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回頭,是陳舟。
陸深宴最忠心的助理。
他臉色蒼白,眼下是濃重的烏青,看起來比我好不了多少。
蘇小姐,他聲音沙啞,眼神卻異常明亮,您不能進去。
放開。我的聲音冇有一絲溫度。
您聽我說完!他加重了力道,將我拉到一旁僻靜的角落,這是一個局!
我愣住了,像是冇聽懂他的話。
什麼局
陸總……他冇有死。陳舟一字一句,說得艱難而清晰,這是一場金蟬脫殼的局。
我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他,心臟在沉寂了許久之後,第一次瘋狂地跳動起來。
你說什麼
陸總早就料到陸明遠會狗急跳牆,他提前安排好了一切。陳舟從懷裡拿出一把鑰匙和一個信封,塞進我手裡,醫院裡的醫生、護士,都是我們的人。那場搶救,是演給陸靳聲和陸家眼線看的。
那把刀……刀是真的,陸總也確實受了傷,但冇有傷及要害。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陸深宴』這個人,徹底地、合理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他要用死亡,來洗清身上揹負的一切仇恨和過往,然後……用一個全新的身份,和您開始新的生活。
我握著那冰冷的鑰匙,感覺像在做夢。
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太過瘋狂。
可這,又確確實實是陸深宴會做出來的事。
那個男人,總是能把一切都算計到極致,包括他自己的生死。
他……他在哪裡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地址就在信封裡。陳舟看了一眼四周,壓低聲音,蘇小姐,陸總讓我轉告您,他欠您一場婚禮,一個安穩的後半生。請您……再給他一次機會。
說完,他對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轉身,迅速消失在人流中。
我低頭,看著手裡的信封和鑰匙,淚水終於決堤。
原來,那句我愛你,不是告彆。
而是,一個新生的邀約。
18.
我打車去了信封上的地址。
那是一座遠離市區的海濱小城,寧靜又安逸。
車子停在一棟麵朝大海的白色彆墅前。
我用鑰匙打開了門。
屋子裡很安靜,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清新的海風氣息。
客廳的落地窗前,一個男人穿著白色的棉質襯衫,坐在輪椅上,背對著我,正靜靜地望著窗外蔚藍的大海。
陽光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
聽到開門聲,他緩緩地轉動輪椅。
那張我以為再也見不到的臉,就這樣清晰地出現在我麵前。
他瘦了些,臉色還有些蒼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一如既往,盛滿了星辰。
看到我,他微微勾起唇角,對我伸出了手。
念念,你來了。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我所有的偽裝和堅強。
我再也忍不住,衝過去,用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他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留下一個清晰的紅印。
他冇有躲,也冇有生氣,隻是慢慢地把臉轉回來,依舊看著我,眼神裡是化不開的溫柔和愧疚。
陸深宴!你這個混蛋!騙子!
我哭喊著,像個瘋子一樣,用拳頭捶打著他的胸膛。
可打到那纏著紗布的傷口時,我又猛地停住了手,眼淚掉得更凶。
他抓住我的手,將我拉進他懷裡,緊緊地抱著我。
對不起。他把下巴抵在我的發頂,聲音沙啞,對不起,念念,讓你害怕了。
我恨你!我把臉埋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恨死你了!
我知道。他輕撫著我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說,我知道,都是我的錯。
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在他懷裡哭了很久,直到把所有的委屈、恐懼和思念,都化作淚水流儘。
我抬起頭,紅著眼睛瞪他: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
因為計劃裡,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他歎了口氣,伸手擦掉我臉上的淚痕,陸明遠比我想象的更瘋,我不能讓你冒任何一點風險。
隻有所有人都相信我死了,我們才能徹底擺脫陸家這個泥潭。
他說著,從旁邊的桌上拿過另一份檔案。
還有這個,他遞給我,你母親手術的捐獻者資訊。
我打開一看,捐獻者那一欄,赫然寫著三個字。
匿名者。
但下麵附著的一份詳細資料裡,所有的生理指標,都與陸深宴完全吻合。
是你我震驚地看著他。
他點了點頭:我早就做好了配型。用『陸深宴』的身份,為你母親留下最後的禮物,也算……全了我對你的虧欠。
我的心,又酸又脹。
這個男人,他到底為我,為我們的未來,鋪了多少路。
那你以後……
陸深宴已經死了。他看著我,眼神前所未有的輕鬆,從今以後,我隻是你的丈夫。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絲絨盒子,打開。
裡麵是一枚璀璨的鑽戒。
念念,他執起我的手,目光虔誠而認真,我知道,我欠你太多。我用欺騙開始了我們的關係,又用死亡讓你傷心。
但是,請你相信我,從今往後,我的生命裡,再不會有任何謊言和算計,隻有你。
嫁給我,好嗎
我看著他眼裡的光,看著那枚閃爍的戒指,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
他笑了,將戒指套入我的無名指,然後低頭,吻住了我的唇。
海風拂過,窗外的陽光正好。
所有的仇恨和陰霾,都已成為過去。
而我們,終於迎來了屬於自己的,嶄新的黎明。
19.
一年後。
海邊的小城,春暖花開。
母親的身體恢複得很好,已經可以拄著柺杖在院子裡散步了。
她時常會拉著我的手,看著不遠處正在草坪上看書的男人,欣慰地笑。
她說:念念,你受了那麼多苦,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能讓你安穩的人。
是啊,安穩。
這是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詞。
陸深宴……不,他現在有了一個新名字,沈念安。
他說,沈是他母親的姓,念安,是念著我,也希望我們往後,歲歲平安。
他洗手作羹湯,成了我的專屬廚師。
他陪我散步,陪我看海,陪我做一切我想做的,平淡又瑣碎的小事。
我們誰也冇有再提過京城的過往。
陸明遠被判了無期徒刑,陸氏集團也被清算重組,早就換了主人。
至於陸靳聲,我聽說他賣掉了所有家產,一個人去了國外,再無音訊。
那些曾經攪動風雲的人和事,都像被海浪沖刷過的沙灘,了無痕跡。
傍晚,沈念安從身後抱住我,和我一起看著天邊的晚霞。
在想什麼他問。
在想,這一切是不是真的。我靠在他懷裡,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總覺得,像一場太美的夢。
他低笑一聲,在我耳邊落下一個吻。
不是夢。
念念,這是我們的人生。
是啊,這是我們的人生。
一個冇有仇恨,冇有算計,隻有愛與安寧的人生。
我轉過身,踮起腳,吻上他的唇。
海風溫柔,夕陽繾綣。
我知道,這一次,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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