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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是長途卡車司機。

他說我是他的小棉襖,特意花大價錢改裝了臥鋪,讓我媽跟著出車時能舒服點。

今天我在臥鋪的儲物箱裡翻零食。

卻掏出一個肉色的“大蘿蔔”,上麵還掛著一根染成黃色的長捲髮。

我好奇地按了下開關,那東西嗡嗡作響,

我拿給我媽:“媽,爸給我買的新玩具,為什麼它一直在抖?”

我媽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1

媽媽正在擦車的抹布“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她看著我手裡的東西,又看了看那根纏在上麵的黃色長捲髮。

她的臉,一下子變得好白好白,比她剛擦過的車門還白。

“瑤瑤,這個……不是玩具。”

她的聲音在抖,和我手裡的“大蘿蔔”一樣。

她走過來,小心地從我手裡拿走那個東西,像是拿著什麼燙手的山芋。

她找到開關,把它關掉了。

世界一下子安靜了。

她把那個東西和那根頭髮,飛快地塞進自己的口袋裡。

好像怕被誰看見一樣。

“媽,那是什麼?”我問。

“冇什麼,”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爸爸車上的零件壞了,媽媽拿去修。”

她拉著我的手,力氣很大,抓得我有點疼。

“我們回家,彆告訴你爸,不然他要罵人了。”

那天晚上,爸爸很高興地回到家。

他提著一個大蛋糕,說這次出車掙了錢,要慶祝一下。

飯桌上,爸爸不停地給我和媽媽夾菜。

“老婆,多吃點,你最近都瘦了。”

“瑤瑤,快嚐嚐這個,你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媽媽什麼也冇說。

她隻是低著頭,一口一口地扒著白米飯。

爸爸給她夾的菜,她都堆在碗邊,冇有動。

爸爸的笑臉慢慢掛不住了。

“怎麼了?誰惹你了?”

媽媽還是不說話。

過了好久,她才抬起頭,眼睛紅紅的。

“冇什麼,就是有點累了。”

爸爸皺起了眉:“累?你在家能有多累?我天天在外麵風裡來雨裡去的,我說過累嗎?”

“老子回來一趟,彆他媽給我擺臉色,影響我吃飯的心情!”

爸爸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我嚇得一哆嗦。

媽媽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在她的飯碗裡。

她冇哭出聲,隻是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看著爸爸,又看看媽媽。

我小聲說:“爸爸,你彆罵媽媽,媽媽今天擦車,很辛苦的。”

爸爸愣了一下,臉色緩和了些。

他歎了口氣,伸手想去拍媽媽的肩膀。

“好了好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

媽媽卻猛地躲開了。

她站起來,端著自己的碗,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廚房。

那天晚上,我半夜起來上廁所。

我看見媽媽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冇有開燈。

月光照在她身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

她手裡,好像在摩挲著什麼東西。

是那根黃色的長捲髮。

2

冇過幾天,爸爸最好的兄弟,王叔叔,帶著他老婆來家裡吃飯。

爸爸特彆高興,在廚房裡忙前忙後,炒了好幾個拿手菜。

王叔叔一進門,就給了爸爸一個熊抱。

“老張!想死我了!”

“你小子,就會說好聽的。”爸爸捶了他一拳,笑得合不攏嘴。

王嬸,跟在後麵走了進來。

她一頭黃色的大波浪捲髮,在燈光下特彆顯眼。

我盯著她的頭髮,總覺得在哪見過。

媽媽從廚房出來,看到王嬸,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恢複了正常,笑著招呼他們坐。

“嫂子,你這手藝是越來越好了,我們在車上就念著你這口呢。”王叔叔嘴很甜。

“就是,國強哥有福氣,娶了嫂子這麼好的老婆。”王嬸也跟著說。

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彎成一條縫,直勾勾地看著我爸。

飯桌上,爸爸和王叔叔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們聊著車隊裡的事,聊著路上的見聞。

王叔叔喝得滿臉通紅,摟著我爸的肩膀說:“哥,說真的,要不是你帶著我跑運輸,我們家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喝西北風呢。”

“現在我們家能買上房子,全靠我哥你提攜!”

爸爸被捧得很高興,大手一揮:“說的什麼話!我們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王嬸在一旁給我爸夾菜,夾得比我媽還勤快。

“國強哥,你多吃點,看你跑車都累瘦了。”

她的手指甲塗得紅紅的,和我爸的酒杯碰在一起,特彆刺眼。

我媽一直很安靜,隻是默默地吃飯。

突然,她抬起頭,看著王嬸,笑了笑。

“弟妹,你這頭髮是在哪做的?顏色也好看。”

我心裡咯噔一下。

我想起來了,王嬸的頭髮,和我在爸爸臥鋪裡找到的那根,一模一樣。

王嬸得意地撩了一下自己的捲髮。

“好看吧?嫂子你也去做一個呀。”

她瞥了我爸一眼,嬌笑著說:“國強哥也說我這個髮型最漂亮,顯得年輕。改天有空了,我帶你去。”

空氣,在那一刻好像凝固了。

爸爸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狠狠地瞪了我媽一眼,眼神像刀子。

“你一個家庭婦女,天天在家待著,弄那些時髦玩意兒給誰看!”

他把筷子“啪”地摔在桌上,發出刺耳的響聲。

“吃你的飯!話怎麼那麼多!”

王叔叔趕緊打圓場:“哥,你喝多了,怎麼跟嫂子發火呢。”

“就是,國強哥,嫂子也是誇我嘛。”王嬸也假惺惺地勸。

我媽低著頭,一句話也冇說。

我看見她的手在桌子下麵,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指節都發白了。

那頓飯,後來誰也冇再說話。

從那天起,我發現媽媽變了。

她開始偷偷看爸爸的手機。

爸爸去洗澡的時候,她就把手機拿過來,飛快地翻著什麼。

她還開始研究爸爸車上的行車記錄儀。

我看見她把裡麵的小卡片取出來,插在電腦上,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

她的眉頭,總是緊緊地皺著。

3

媽媽的發現,是從一張加油票開始的。

爸爸每次出車回來,都會把一遝票據給媽媽,讓她記賬。

那天,媽媽像往常一樣整理著那些票據。

突然,她停了下來。

她捏著一張加油票,看了很久很久。

那是一張在鄰省服務區的加油票,時間是淩晨三點。

可爸爸的行車記錄儀顯示,那段時間,車明明停在另一個服務區裡,“壞掉了”。

行車記錄儀的畫麵,從進入那個服務區開始,就變成了黑屏。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點,才重新亮起。

中間,整整消失了三個小時。

爸爸的說法是,記錄儀老舊,接觸不良。

媽媽拿著那張加油票,又找出爸爸的etc通行記錄。

兩個記錄一對,爸爸的謊言不攻自破。

他根本冇在記錄儀“壞掉”的那個服務區停留。

而是在淩晨兩點半,從一個我們家誰都不知道的小縣城出口下了高速。

那個小縣城,我媽後來在地圖上查過。

是王叔叔和王嬸的老家。

那天晚上,爸爸回來後,媽媽什麼也冇說。

她隻是把那些證據,一張一張,擺在了爸爸麵前。

加油票,etc通行記錄,還有一份列印出來的地圖,上麵用紅筆圈出了那個小縣城的位置。

“張國強,你不是說記錄儀壞了嗎?”

“你不是說你在服務區睡了一夜嗎?”

“你去王家莊乾什麼了?”

爸爸的臉,先是變白,然後轉為鐵青。

他看著那些證據,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幾秒鐘後,他突然暴怒起來。

他一把揮掉桌上所有的紙,衝著媽媽大吼:“你查我?你竟然敢查我!”

“我天天在外麵累死累活,為了這個家,你就在家裡懷疑我?”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我們這麼多年的夫妻感情,還比不上一張破紙?”

媽媽被他吼得後退了一步,但她冇有怕。

她紅著眼,一字一句地說:“張國強,你看著我的眼睛。你告訴我,你到底有冇有做對不起我的事?”

“你少在這裡胡攪蠻纏!”爸爸惱羞成怒,聲音更大了。

他指著媽媽的鼻子罵:“我看你就是閒的!一個女人家,天天在家胡思亂想!是不是我太久冇收拾你了,你皮癢了?”

他說著,揚起了手。

我嚇得尖叫起來:“爸爸!不要打媽媽!”

我衝過去,張開手臂擋在媽媽身前。

爸爸揚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睛裡全是紅血絲。

就在這時,家裡的電話響了。

爸爸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王叔叔。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接了電話,對著電話那頭就喊:“兄弟!你快來我家一趟!你嫂子瘋了!她要跟我鬨離婚!”

不到十分鐘,王叔叔和王嬸就趕了過來。

王叔叔一進門,不是來問是非曲直的。

他直接走到我爸身邊,拍著他的肩膀,對著我媽說:“嫂子,你這是乾什麼啊?我哥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

“他為了這個家,在外麵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怎麼能這麼傷他的心呢?”

“我們當兄弟的,在外麵跑車,互相有個照應,有時候去我家那邊加個油,落個腳,這不是很正常嗎?”

“你怎麼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懷疑我哥呢?你這是要拆散我們兄弟的感情啊!”

王嬸也跟著演戲,她拉著我媽的手,眼淚說來就來。

“嫂子,你可千萬彆誤會國強哥,也彆誤會我。”

“那天國強哥就是順路,看我們家老人身體不好,送了點東西過去。我們留他吃了頓飯,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真的什麼事都冇有。”

她哭得梨花帶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這麼一鬨,以後讓我在車隊裡怎麼做人啊?讓彆人怎麼看我啊?這要是傳出去,我還活不活了?”

他們一唱一和,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爸爸站在他們身後,一臉的理直氣壯。

好像犯錯的人,是我媽媽。

媽媽看著他們三個,突然笑了。

那笑聲,聽起來比哭還讓人難受。

“好,好一個兄弟情深。”

她指著王嬸,問我爸:“那這個呢?這個你怎麼解釋?”

她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個肉色的“大蘿蔔”。

還有那根黃色的長捲髮。

4

那個“大蘿蔔”被媽媽拿出來的時候,客廳裡死一樣的寂靜。

王叔叔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王嬸的哭聲,也戛然而止,她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我爸的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

他一個箭步衝上來,想搶走媽媽手裡的東西。

“你個瘋婆子!你從哪弄來這種臟東西!”

媽媽往後一退,躲開了。

她舉著那個東西,對著王嬸。

“這上麵的頭髮,是你新燙的吧?”

“你不是說,國強哥最喜歡你這個髮型嗎?”

“你不是說,他在服務區就是陪你吃了個飯嗎?”

“你們吃飯,需要把這東西落在他的臥鋪裡?”

媽媽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他們臉上。

王嬸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

爸爸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媽媽的臉上。

媽媽的頭被打得偏向一邊,嘴角立刻就流出了血。

“你給我閉嘴!”爸爸雙眼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你還有臉說!我看這東西就是你自己的!你在外麵不乾不淨,現在還想栽贓到我兄弟媳婦身上!”

“張國強!你混蛋!”媽媽捂著臉,眼淚終於決堤。

王叔叔也反應了過來,他不是去扶我媽,而是幫著我爸罵。

“嫂子!我真冇想到你是這種人!我哥在外麵拚死拚活,你竟然在家裡給他戴綠帽子!還想破壞我們家的家庭!”

王嬸也找到了攻擊的方向,她撲上來,想抓我媽的頭髮。

“葉琳你個賤人!你不要臉!你自己不守婦道,還想往我身上潑臟水!我跟你拚了!”

家裡亂成了一鍋粥。

我被嚇得隻會放聲大哭。

那場鬨劇,以我們被趕出家門結束。

爸爸把我們所有的東西都扔了出來,指著媽媽的鼻子罵:“滾!你給我滾!這個家不歡迎你這種臟女人!”

整個車隊的家屬院,鄰居們都探出頭來看熱鬨。

他們對著我媽指指點點。

“我就說嘛,這張國強人多老實,怎麼可能在外麵亂來。”

“原來是她自己有問題啊,真是看不出來。”

“男人在外麵那麼辛苦,她在家裡還不守本分,這種女人,就該被趕出去。”

那些話,像一把把刀子,紮在媽媽身上。

媽媽冇有哭,也冇有解釋。

她隻是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東西,拉著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們回了外婆家。

媽媽提出了離婚。

可事情,遠遠冇有結束。

爸爸和王叔叔,第二天就追到了外婆家。

他們當著所有老街坊鄰居的麵,指著我媽的鼻子罵。

說我媽不守婦道,偷了家裡的錢跑了。

王嬸更惡毒,她四處散播謠言,說那個“大蘿蔔”就是我媽的,說我媽在超市打零工的時候,就跟彆的男人不清不楚。

流言蜚語像瘟疫一樣傳開。

我在學校,被王叔叔的兒子堵在牆角。

他推我,罵我,說我是“野種”,說我媽是“破鞋”。

我哭著跑回家,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

爸爸知道了,他打來電話,不是安慰我,而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張新瑤!是不是你又去惹事了!你媽冇教好你,你還想連累我嗎!”

“你現在!立刻!馬上去給王浩道歉!”

電話裡,我能聽見王嬸在旁邊添油加醋的聲音:“國強哥,你彆生氣,孩子還小,都是她媽冇教好……”

媽媽聽著電話裡的聲音,身體抖得厲害。

她一把搶過電話,對著那邊吼:“張國強!你還是不是人!你女兒被欺負了,你讓她去道歉?”

“我告訴你葉琳,這事冇完!”爸爸在電話那頭咆哮。

媽媽掛了電話,抱著我,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為了不分財產,和王叔叔合謀,演了一出大戲。

他們拿著一堆偽造的單據,找到我媽,說家裡的卡車是高息貸款買的,外麵還欠了一屁股債,家裡早就資不抵債了。

“葉琳,你要離婚可以。”爸爸把一份離婚協議摔在我媽麵前。

“家裡冇錢分給你,這協議你簽了,瑤瑤的撫養權歸你,我以後也不找你們麻煩。”

王叔叔在一旁幫腔:“嫂子,我哥也是為了你好。他現在一身債,你跟著他也是吃苦。你拿了孩子,自己清清靜靜過日子多好。”

媽媽看著協議上“自願放棄一切夫妻共同財產”的條款,冷笑了一聲。

“張國強,你當我傻嗎?”

爸爸的臉沉了下來,他湊近我媽,聲音壓得像毒蛇吐信。

“你彆給臉不要臉。你要是想鬨上法庭,可以。我保證,法官會相信我這個‘資不抵債’的好男人,而不是你這個‘出軌’、‘有汙點’的女人。”

“到時候,瑤瑤的撫養權你都拿不到!”

“我還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貨色!我讓你在這一帶,連個掃大街的活兒都找不到!”

他的話,像一把沾了毒的刀,刀刀致命。

媽媽看著滿頭白髮的外婆,又看了看縮在她懷裡,嚇得瑟瑟發抖的我。

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後,她拿起了筆。

她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筆。

她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葉琳。

爸爸和王叔叔拿到協議,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那天晚上,他們就在外婆家對麵的小飯館裡喝酒慶祝。

王嬸也去了,她笑得花枝招展,坐在我爸身邊,飯桌下麵,她的腳明目張膽地往我爸的腿上搭。

他們三個人,碰杯的聲音,笑鬨的聲音,那麼刺耳。

媽媽站在窗邊,遠遠地看著他們。

她的臉上,冇有了悲傷,冇有了眼淚。

她的眼神裡,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她拿出手機,找到了車隊家屬的那個微信群。

她點開一個又一個頭像,給那些和她一樣,常年忍受著丈夫冷暴力和背叛的女人,發去了同樣的一條資訊。

然後,她將自己偷偷拷貝下來的,爸爸和王嬸在服務區鬼混的視頻、開房記錄、轉賬截圖,整理成了一個加密檔案。

反擊,從這一刻,正式開始。5

媽媽變了。

她不再哭了,也不再看著窗外發呆。

她的眼睛裡,那片死寂的冰冷下麵,好像燃起了一團火。

外婆很擔心她,總勸她:“琳琳,算了吧,就當是餵了狗。你帶著瑤瑤,好好過日子。”

媽媽搖搖頭,抱著我說:“媽,有些東西,不是想算了就能算了的。”

“他不給我和瑤瑤活路,我也不能讓他太好過。”

她發出去的資訊,很快就有了迴音。

第一個回覆她的,是李姨。

李姨的老公也是車隊的司機,出了名的老實人。

可李姨說,她老公最近總是說跑車不掙錢,每個月拿回家的錢越來越少。

但她卻在他換下的衣服裡,發現過高檔餐廳的票據,還有一張買金項鍊的發票。

第二個回覆的,是開小賣部的劉嬸。

劉嬸說她老公迷上了賭博,偷偷把家裡的積蓄都輸光了,還欠了外債。

車隊裡好幾個司機,都跟著他一起賭。

我爸和王叔叔,就是其中之一。

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加入了媽媽的秘密群聊。

她們每個人,都有一肚子說不完的苦水和委屈。

她們以前不敢說,怕丟人,怕被丈夫打,怕被整個圈子孤立。

但現在,媽媽站了出來。

媽媽把她收集到的證據,分門彆類地整理好。

她教李姨怎麼查老公的銀行流水,怎麼不動聲色地看他的手機消費記錄。

她教劉嬸怎麼記錄丈夫的賭博時間,怎麼找到他們聚賭的窩點。

她還聯絡上了一個遠房表弟,是個電腦高手。

表弟幫她恢複了那段被“恰好”關閉的行車記錄儀視頻。

視頻很模糊,光線很暗。

但能清楚地看到,我爸的卡車停在一個陌生的小旅館門口。

王嬸從副駕駛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挽著我爸的胳膊,兩個人親密地走進了旅館。

鏡頭最後,是我爸回頭,對著記錄儀的方向,露出了一個得意的,又帶著點輕蔑的笑。

好像在嘲笑那個,在家裡等他回來的,傻女人。

媽媽把這段視頻截圖,發到了秘密群裡。

群裡沉默了很久。

然後,李姨發了一句話:“葉琳,你說吧,我們怎麼乾?”

媽媽回覆了八個字:“年終聚餐,身敗名裂。”

那段時間,媽媽很忙。

她白天帶著我,四處去找那些“姐妹”開會。

她們的碰頭地點,總是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

公園的長椅上,超市的倉庫裡,或者菜市場的儘頭。

有一次,我們差點被髮現。

那天,我們正在劉嬸的小賣部裡間,對著電腦商量計劃。

王叔叔突然推門進來了,說要買包煙。

我們嚇得魂飛魄散,媽媽眼疾手快地合上了電腦。

劉嬸趕緊出去應付。

“喲,是王兄弟啊,來買菸?”

“嗯,給我拿包中華。”王叔叔的眼睛,不經意地往裡間瞟了一眼。

“裡麵有人?”

“冇,冇有,我女兒在裡麵寫作業呢。”劉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叔叔冇再多問,拿著煙走了。

等他走遠了,我們才鬆了一口氣。

媽媽的後背,已經全被冷汗浸濕了。

她看著我,眼神裡有後怕,但更多的是堅定。

“瑤瑤,怕嗎?”

我搖搖頭,緊緊抓住她的手。

“不怕,有媽媽在,我什麼都不怕。”

媽媽笑了,摸了摸我的頭。

“瑤瑤是媽媽的鎧甲。”

6

車隊老闆組織的年終聚餐,定在市裡最高檔的酒店。

據說老闆今年接了個大單,掙了不少錢,所以格外大方。

車隊裡所有司機和家屬都收到了邀請。

我爸特意打電話過來,語氣裡帶著施捨。

“葉琳,週六晚上的聚餐,你帶著瑤瑤也來吧。”

“雖然我們離婚了,但在外麵,我還是得給你留點麵子。”

“你彆不知好歹。”

媽媽在電話這頭,平靜地回答:“好,我們會去的。”

掛了電話,我問媽媽:“媽媽,我們真的要去嗎?”

“去,為什麼不去?”媽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麼大的一場戲,我們作為主角,怎麼能缺席呢?”

聚餐那天,媽媽把我打扮得像個小公主。

她自己,也穿上了一件她壓箱底很久的酒紅色旗袍。

那件裙子,是她結婚前買的,後來因為爸爸說太紮眼,就再也冇穿過。

今天,她重新穿上了它。

她化了淡妝,塗了紅唇,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我們到酒店的時候,宴會廳裡已經很熱鬨了。

我爸和王叔叔,正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滿麵春風。

王嬸穿著一件緊身的白色長裙,像條美女蛇一樣,和來賓們打著招呼。

她看到我們,愣了一下。

隨即,她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拉著我爸走了過來。

“喲,這不是葉琳姐嗎?我還以為你冇臉來呢。”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我們。

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爸爸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大概冇想到媽媽會打扮得這麼光彩照人。

他皺著眉,低聲說:“你來穿成這樣乾什麼?嫌不夠丟人嗎?”

媽媽冇有理他,隻是看著王嬸,笑了笑。

“王娟,你這身白裙子真好看,就是不知道,等會兒臟了,還好不好看。”

王嬸的臉色變了變:“你什麼意思?”

“冇什麼意思,”媽媽拉著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就是提醒你,白色不耐臟。”

聚餐開始了。

老闆上台講了話,總結了過去一年的成績,展望了未來的藍圖。

然後是優秀員工頒獎。

我爸和王叔叔,都拿到了“優秀司機”的獎狀和紅包。

他們站在台上,意氣風發。

我爸拿著話筒,發表獲獎感言。

他感謝了老闆的栽培,感謝了兄弟的扶持。

最後,他話鋒一轉,看向王嬸,眼神裡滿是深情。

“我還要特彆感謝一個人,在我人生最低穀的時候,是她一直鼓勵我,支援我,陪我走出來……”

王嬸在台下,感動得眼圈都紅了。

我爸笑了,他正要說出那個名字。

突然,“啪”的一聲,宴會廳裡所有的燈都滅了。

現場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亂。

隻有主席台上的大螢幕,亮了起來。

螢幕上出現的,不是公司宣傳片。

而是一段監控視頻的畫麵。

我爸的卡車,停在一家小旅館的門口。

王嬸從車上下來,和我爸摟抱著,走進了旅館。

視頻的右下角,是清晰的時間和日期。

全場,一片死寂。

7

黑暗中,我能聽見無數倒吸冷氣的聲音。

還有我爸和王嬸驚慌失措的尖叫。

“誰!誰乾的!快關掉!”

可是,冇人理他們。

燈光師是李姨的表弟,他早就被媽媽安排好了。

大螢幕上的視頻,還在繼續播放。

一段放完,又接上另一段。

有他們在服務區車裡的親密視頻,有我爸給王嬸轉賬的大額截圖,有他們露骨的聊天記錄。

甚至還有我爸和王叔叔他們聚賭的畫麵。

每一張照片,每一段視頻,都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們的臉上。

宴會廳裡,已經炸開了鍋。

“天啊!那不是張國強和小王家那個嗎?”

“他們倆……竟然搞到一起去了!”

“你看那轉賬記錄,我的媽呀,一次就好幾萬!”

“怪不得小王媳婦天天穿金戴銀,原來錢是這麼來的!”

王叔叔目瞪口呆了好久,緩過神來對著王嬸又踢又打。

“婊子!你個天殺的!你竟然在我身邊搞破鞋!我打死你!”

現場亂成一團。

就在這時,一束追光燈,打在了舞台中央。

媽媽拿著話筒,從黑暗中,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她穿著那身紅色的旗袍,像一尊複仇的女神。

她的聲音,通過音響,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宴會廳。

“大家好,我是葉琳,張國強的前妻。”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她。

“大家剛纔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

“我的前夫,張國強先生,和他的好兄弟王剛的妻子,長期保持不正當男女關係。”

“他不僅婚內出軌,還將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大量轉移贈送給他的情人。”

“當我發現這一切,他對我進行家暴,並夥同王剛夫婦,對我進行汙衊和誹謗。”

媽媽頓了頓,舉起了手裡的那份離婚協議。

“最後,他們以我和我女兒的未來作為要挾,逼迫我簽下了這份,讓我淨身出戶的不平等協議。”

“他們以為,我一個被趕出家門的女人,就隻能任人宰割。”

“他們以為,他們可以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媽媽的目光,像利劍一樣,射向台下已經麵如死灰的我爸。

“張國強,你看看你周圍。你所謂的兄弟情,你所謂的人脈,現在還剩下什麼?”

“你不是說,我一個家庭婦女,離了你連飯都吃不上嗎?”

“今天,我就讓你看看,到底是誰,離了誰活不下去!”

媽媽的話音剛落,台下的女人們,李姨,劉嬸,還有其他幾個“姐妹”,都站了起來。

她們走到媽媽身邊,和她並肩站在一起。

老闆的臉,已經黑得像鍋底。

他指著我爸,氣得渾身發抖:“張國強!王剛!你們兩個!給我滾!我們車隊,從今天起,冇有你們這兩個人!”

我爸徹底崩潰了。

他冇有求饒,也冇有辯解。

他像一頭髮瘋的公牛,衝向了旁邊的王叔叔。

“王剛!都是你!都是你老婆害的!我打死你!”

王叔叔也不甘示弱,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兩個曾經稱兄道弟的男人,此刻像兩條瘋狗,在地上翻滾,撕咬。

王嬸癱坐在地上,妝哭花了,頭髮也亂了,像個瘋婆子。

她嘴裡不停地唸叨著:“完了……全完了……”

那場盛大的年終聚餐,最後以一場全武行和一地雞毛收場。

我和媽媽站在台上,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我知道,屬於他們的報應,纔剛剛開始。

8

聚餐鬨劇的第二天,整個車隊家屬院都傳遍了。

我爸和王叔叔,成了最大的笑話。

他們不僅被車隊開除了,還因為聚眾賭博,被警察帶走調查,拘留了十五天。

王嬸的日子更不好過。

王叔叔從拘留所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跟她離婚。

他把王嬸所有的東西都從家裡扔了出去,堆在樓下,像一座小山。

王嬸哭著求他,抱著他的腿不放。

“王剛,我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孩子?”王叔叔一腳踹開她,眼睛通紅,“你跟張國強在床上鬼混的時候,怎麼冇想過孩子!”

“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我王剛這輩子,就是被你和張國強這對狗男女給毀了!你給我滾!永遠彆再讓我看見你!”

王嬸被掃地出門,孃家也回不去。

她以前在孃家麵前,總是吹噓自己嫁得好,老公能掙錢,把孃家的親戚得罪了個遍。

現在她落魄了,冇有一個人肯收留她。

聽說,她最後隻能去城中村租了個小單間,靠打零工維持生活。

有人看見她在一個小飯館裡洗盤子,雙手泡得又紅又腫,再也不見當初的光鮮亮麗。

而我爸,從拘留所出來後,整個人都垮了。

工作冇了,名聲臭了,所謂的兄弟也反目成仇。

他想把那輛他當成命根子的“擎天柱”賣掉,換點錢。

可因為他名聲太差,圈子裡冇人敢買他的車。

價格一降再降,最後幾乎是半賣半送,才被一個外地人收走。

賣車那天,我跟媽媽正好路過。

我看見他撫摸著車頭,像是在跟自己昔日的榮耀告彆。

他的背,比以前更駝了,頭髮也白了大半,看起來像個小老頭。

他看到了我們。

他想走過來,嘴唇動了動,卻又停住了腳步。

他的眼神裡,有悔恨,有不甘,還有一絲……哀求。

媽媽冇有停下腳步,她拉著我,目不斜視地從他麵前走了過去。

就像在看一個,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緊接著,媽媽的律師函,送到了他的手上。

媽媽正式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撤銷之前那份被脅迫簽署的離婚協議,重新分割夫妻共同財產。

並且,要求他償還在婚姻存續期間,因賭博而欠下的債務,並追討我爸贈與王嬸的所有財物。

法庭上,我爸請的律師試圖辯解,說那些轉賬是“朋友間的正常借貸”。

我方的律師阿姨,她隻是微笑著,播放了一段錄音。

錄音裡,是我爸和王嬸的聲音。

“親愛的,你又給我轉了五萬塊啊?你老婆不會發現嗎?”

“怕什麼,那個黃臉婆,我隨便編個理由就糊弄過去了。我的錢,不給你花給誰花?”

那是我媽在家裡裝的錄音設備,錄下的他們一次通話。

鐵證如山。

我爸的律師,當場就啞火了。

9

判決下來得很快。

法院裁定,我爸與王嬸之間存在不正當關係,其在婚姻存續期間的贈與行為無效。

王嬸被判決,必須返還我爸贈與她的所有財物,總計超過五十萬元。

這個數字,對於已經一無所有的王嬸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

她當庭就崩潰了,哭喊著說自己冇錢。

法官隻是冷冷地告訴她,如果拒不執行,將會被列為失信人員,限製高消費,甚至麵臨司法拘留。

而我爸和王叔叔,因為聚眾賭博,不僅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他們因賭博輸掉的錢,也被認定為個人債務,與家庭共同財產無關。

李姨和劉嬸她們,成功地保住了自己的那份財產。

最關鍵的,是我和我媽。

法院撤銷了那份不平等的離婚協議,認定我爸在婚姻中存在重大過錯。

在重新分割財產時,法官將絕大部分財產,包括我們之前住的房子,都判給了媽媽。

我爸幾乎是淨身出戶。

他不僅要支付一大筆錢給我媽,還要承擔我的撫養費,直到我成年。

宣判那天,我爸癱坐在被告席上,雙眼無神,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

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他走出法院的時候,王叔叔在門口等他。

王叔叔不是來安慰他的。

“張國強!”王叔叔衝上來,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賠我的錢!要不是你,我老婆不會跑!我的家不會散!我的錢不會冇!”

“你現在就把王娟欠我的錢還給我!”

我爸麻木地看著他,突然笑了。

“王剛,你還有臉來找我要錢?你老婆花的,是我的錢!你跟著我賭,輸的也是你的錢!你活該!”

兩個男人,再一次在法院門口扭打起來。

引來了無數人圍觀。

他們像兩隻鬥敗了的公雞,狼狽不堪。

我和媽媽站在不遠處,平靜地看著。

她轉過身,蹲下來,緊緊地抱住了我。

“瑤瑤,我們贏了。”

我抱著媽媽,感受著她身體的溫度,用力地點了點頭。

是啊,我們贏了。

我們不僅拿回了屬於我們的東西,還贏回了尊嚴。

10

媽媽離婚後的生活,像雨後的天空,一片晴朗。

媽媽用分到的錢,和李姨、劉嬸她們幾個“姐妹”,合夥在家屬院附近,開了一家小餐館。

店名是我想的,叫“向陽小館”。

我希望媽媽和阿姨們未來的日子,能永遠向著太陽,溫暖明亮。

餐館的生意,出乎意料的好。

媽媽的手藝本來就好,李姨熱情,劉嬸會算賬,幾個女人齊心協力,把小店經營得紅紅火火。

很多車隊的司機和家屬,都喜歡來我們店裡吃飯。

他們都說,這裡的飯菜,有家的味道。

媽媽成了老闆娘,她比以前更忙了,但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了。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男人的家庭婦女,她靠自己的雙手,活成了自己的光。

她給我報了最好的繪畫班,支援我的夢想。

她會在每一個週末,陪我一起去公園寫生,去圖書館看書。

我們的新家,是一個帶小院子的房子。

媽媽在院子裡,種滿了向日葵。

夏天的時候,金色的花盤迎著太陽綻放,燦爛得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我常常坐在院子裡畫畫,媽媽就在旁邊處理店裡的賬目,陽光透過花盤的縫隙灑在我們身上,暖洋洋的。

我畫了一幅畫。

畫上是媽媽,是我,還有我們身後,那一整片燦爛的向日葵花海。

我把畫拿給媽媽看。

“媽媽,你看,這是我們的新家。”

媽媽接過畫,看了很久很久。

她的眼睛裡,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

她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下巴抵在我的頭頂,聲音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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