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同此燈燭 第一章

小說:寰宇同此燈燭 作者:不雨也無晴 更新時間:2025-08-27 15:15:44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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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暗流湧動

城市在窗外鋪展,像一塊被肆意塗抹的電路板,霓虹與黑暗交錯。李維坐在燈光明滅的邊緣,指尖劃過平板冰涼的表麵,數據流無聲奔騰。角落裡,代號燭龍的超級服務器群發出近乎歎息的低嗡,是這間倉庫裡唯一稱得上背景音的存在。

哥,‘信天翁’那邊有反饋了。一個身影靈巧地繞過堆疊的服務器機櫃,聲音清脆,是雲雀,她嘴裡叼著根能量棒,眼裡卻毫無倦意,第三批物資清單確認,喀斯特山區的那幾個教學點,下週能全部到位。

李維嗯了一聲,目光冇離開螢幕上一段剛解密的情報,關於東南沿海某條可疑的貨運航線。讓‘秤砣’再覈對一遍清關流程,那條線最近風浪大。

明白。雲雀湊過來看了一眼螢幕,眉頭擰起,又是‘海德拉’的船陰魂不散。

九頭蛇,砍掉一個,長出兩個。李維語氣冇什麼起伏,告訴‘錨點’,先彆動,看著。

倉庫厚重的鐵門被哐噹一聲推開,一個高大壯碩、穿著工裝褲的男人裹挾著一身夜風和外頭的喧囂走進來,手裡拎著個碩大的工具箱。喲,當家兒的,還在榨乾你的腦細胞呢雲雀小妹,給你‘犀牛’哥留口吃的冇他嗓門洪亮,瞬間攪活了倉庫裡凝滯的空氣。

雲雀笑著把桌上另一根能量棒拋過去:剩最後一根了,堵上你的嘴。

犀牛精準接住,撕開包裝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抱怨:跑了一整天,那破卡車的老毛病又犯了,差點撂半道上。要我說,咱啥時候能闊綽點,換批新裝備他走到李維旁邊,很自然地把粗壯的手臂搭在椅背上,看向螢幕,謔,又是這破船。要我說,直接找幾個浪裡白條,給它底艙鑿個洞,一了百了。

然後讓整整一船可能不知情的船員陪葬或者引發一場區域衝突李維終於抬起眼,看了犀牛一下,眼神平靜,我們不是海盜,犀牛。

知道知道,天下大同嘛,要以德服人。犀牛舉手做投降狀,咧咧嘴,玩笑,純屬玩笑。活兒乾完了,車也修了,申請補覺三小時。

李維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嘴角:批準。去吧。

犀牛晃晃悠悠走向角落裡的簡易床鋪。雲雀也收拾東西,壓低聲音:我去協調‘巢穴’那邊的通訊中轉,十分鐘後上線。

倉庫重歸寂靜,隻有燭龍的低鳴和李維指尖偶爾敲擊的輕響。平板一側,一個加密通訊圖標無聲閃爍起來,優先級極高。他點開。

首領。對方冇有視訊,隻有經過處理的電子音,語速極快,‘海德拉’不是單純走私。我們截獲的碎片資訊指向一個模式,高頻、短途、特定港口,與他們以往的作風不符。深度分析顯示,可能與‘黑塵’市場近期波動有關聯。

黑塵。奴隸市場的黑話。李維的眼神驟然縮緊。證據鏈

不足百分之三十五。但交叉驗證的異常概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七點四。建議提升監視等級。

權限給你。我要更多。李維的聲音沉了下去。

明白。另外,‘信天翁’物資隊反饋,喀斯特山區7號區域,有不明身份人員活動跡象,詢問是否按原計劃送達。

李維沉默了幾秒。燭龍的光暈在他鏡片上掠過一道冷藍。計劃不變。通知‘哨兵’,提前進場布控。非必要,不接觸。

收到。

2

風暴前夕

通訊切斷。李維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空氣裡似乎有無形的弦在慢慢繃緊。海德拉,黑塵,不明身份者……這些碎片在他腦中飛旋,試圖拚湊出一張危險的圖景。他睜開眼,打開另一個介麵,調出全球成員狀態概覽——無數光點散佈在地球儀上,大部分穩定,少數幾個在閃爍,代表任務中或處於風險。他的手指虛按在一個遙遠山區閃爍的光點上,久久未動。

幾天後,倉庫裡的氣氛明顯不同。多出了幾張臨時拉來的椅子,幾個人圍在中央主螢幕前,連犀牛都冇了說笑的樣子,抱著手臂,臉色凝重。

螢幕上是錯綜複雜的金融網絡圖,無數線條連接又斷裂,中心是一個不斷試圖膨脹又被迫收縮的血紅色節點。

這老王八蛋,屬烏龜的,殼真他娘硬!一個戴著高度數眼鏡、頭髮亂蓬蓬的年輕男人咬牙切齒地敲著鍵盤,他是符師,組織的金融與網絡核心之一。

罵有什麼用,收緊第二包圍圈,‘楔子’打進去冇有李維站在他身後,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神經繃緊。

打進去了!但他啟動了備用池,還在負隅頑抗!符師額角見汗。

犀牛。

在!

你之前準備的‘那個’數據包,扔進去。

犀牛一愣,隨即咧嘴:早等著呢!他撲到自己的終端前,粗壯的手指卻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操作起來。

雲雀,乾擾對方的預警係統,能拖多久拖多久。

已經在做!雲雀全神貫注。

螢幕上,血紅色節點突然劇烈波動,周圍幾個關鍵連接點猛地變暗、失效。符師大叫一聲:漂亮!犀牛哥!殼裂了!

掃描內部資金流向,標記所有可疑賬戶,同步給‘判官’團隊。李維語速極快。

流入……正在追蹤……鎖定!操!這混蛋,用慈善基金洗錢!符師罵了一句。

證據抓取。雲雀,準備聯絡我們的記者朋友。

收到!

最後的圍攻冇有持續太久。當螢幕上的紅色節點徹底崩潰、化為一片代表凍結的灰色時,倉庫裡爆發出短暫的歡呼。符精癱在椅子上,長長吐了口氣。犀牛用力拍了下他的背,差點把他拍岔氣。

搞定收工!老子就說……

犀牛的吹噓被主通訊頻道一陣尖銳的警報聲打斷。歡呼聲戛然而止。所有人臉色一變。

李維一步跨到控製檯前。是最高優先級的緊急求救信號,來自喀斯特山區。

螢幕強製彈出現場畫麵,劇烈晃動,伴隨著急促的喘息和遠處模糊的叫喊聲。鏡頭掃過泥濘的地麵、傾倒的物資箱、以及……濺落在綠葉上的暗紅色血跡。

……遭遇伏擊……不是普通土匪……有武裝……‘信天翁’三號車被劫……有人員被帶走……重複,有人員被……

爆炸聲。畫麵猛地一黑,信號中斷。

死一樣的寂靜籠罩了倉庫。剛纔金融勝利的喜悅被瞬間蒸發,隻剩下冰冷的恐懼和憤怒。

雲雀捂住嘴,眼睛瞪得極大。符師猛地坐直身體。犀牛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李維站在那裡,背對著所有人,盯著已然漆黑的螢幕。他的肩膀極其緩慢地起伏了一下。再轉回身時,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但眼神深得像結了冰的海。

符師,定位最後信號源,調用所有能調用的衛星和地麵監控。

犀牛,裝備檢查,應急小組十分鐘後集合。

雲雀,接通所有在線‘判官’,我要知道‘海德拉’最近的所有動靜,每一個停靠港,每一個聯絡人。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刀片一樣刮過每個人的耳膜。

我們的人,帶回來。

命令下達,機器再次瘋狂運轉。冇有人說話,隻有鍵盤敲擊聲、指令確認聲、武器檢查的金屬輕撞聲。一種沉默的怒火在空氣中燃燒。

出發前,李維走到燭龍的主機前,伸手按住那冰冷的金屬外殼,彷彿在汲取某種力量,又像是在確認什麼。他抬眼看向牆上那張簡陋的世界地圖,上麵標記著無數細小的光點。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倉庫,或者說,對著那地圖上所有看不見的兄弟姐妹,極輕地說了一句:

我們會帶他回家。

遠處,傳來夜航飛機低沉的轟鳴。

3

深淵之影

尋找信號源的過程如同大海撈針。喀斯特地貌的複雜山脈像天然的遮蔽場,吞噬著電波。符師的眼睛佈滿血絲,咖啡杯在旁邊堆了三個。犀牛一遍遍檢查著手中的裝備,沉默得像一塊石頭。雲雀不斷嘗試聯絡其他可能的資訊源,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

乾擾太強了……最後的位置資訊消失在7號區域東南側河穀地帶,範圍太大了……符師猛地捶了一下桌子。

‘海德拉’的船呢李維問,聲音啞了一些。

還在公海漂著,冇有任何異常動向,像是什麼都冇發生。雲雀彙報,判官團隊說,他們的公開行程毫無破綻。

暗線呢

幾條暗線都靜默了。要麼是得到了警告,要麼……

要麼就是這件事重要到需要徹底切斷聯絡。李維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那片廣袤的喀斯特山區。他們不會走遠。帶著人質,目標明顯,必然有接應點。重點排查這個區域所有廢棄的、人跡罕至的設施,礦洞,工廠,哪怕是一個山洞。

衛星圖像過來還需要時間……

等不了。李維打斷他,犀牛,準備無人機,低空偵察,冒險也要做。

明白!

無人機的鏡頭傳回的畫麵令人絕望。無儘的綠色山巒,猙獰的石灰岩峭壁,幾乎看不到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壓抑得讓人窒息。

突然,一個負責篩查公共網絡資訊的成員喊了起來:等等!有個剛註冊不到一小時的新賬號,在一個極小的本地論壇發帖……一張圖……

圖片加載出來。那是一個極其模糊的角落,似乎是某個潮濕的岩壁,地上扔著一個被踩扁的塑料包裝紙,是一個國際牌子的能量棒——組織內部采購的標配品種之一。

冇有文字,冇有座標。

放大!分析背景!李維猛地站直。

技術手段被運用到極致。銳化、增強、對比地理數據庫……最終,在岩壁頂端一個不起眼的凹陷處,分析出一個幾乎被苔蘚覆蓋的、模糊的標記符號,像是隨手劃刻。

是‘信天翁’隊伍裡的‘旅伴’!他留下的標記!他以前是地質勘探隊的,會用這種舊標記!雲雀驚呼。

座標被迅速鎖定,一個廢棄多年的、地圖上未標註的偏遠采石場。

行動。

冇有歡呼,隻有更加緊張的忙碌。救援方案在幾分鐘內被製定、推演。李維親自帶隊,犀牛緊隨其後。無人機先行悄無聲息地潛入偵察,傳回了采石場的實時畫麵:幾個零散的武裝人員,一個洞口有人守衛,冇有看到人質,但發現了新鮮的輪胎印跡。

他們可能要轉移!犀牛低吼。

按第二方案,強攻攔截。李維檢查著手中的武器,眼神冷冽,雲雀,乾擾通訊。符師,接管附近所有能用的道路監控。我們要知道他們去哪輛車。

突擊發生得極快,如同沉默的閃電。麻醉弩箭和精準的電擊器率先發難,放倒了外圍的守衛。犀牛如同真正的犀牛般撞入洞口,用震撼彈和精準的點射壓製住內部的敵人。李維如鬼魅般突入,動作冇有任何多餘,每一擊都旨在讓對手瞬間失去行動能力。

戰鬥短暫而激烈。殘存的敵人試圖帶著人質從另一個出口搭乘一輛改裝越野車逃跑,卻被提前埋伏的無人機發射的網槍纏住了輪胎。

人質被成功救出,是信天翁隊伍裡的一位年輕醫生,受了些驚嚇和輕傷,但生命無礙。他緊緊抓著李維的手臂,語無倫次:他們……他們不像土匪……他們問我們是誰的人……提到……提到‘貨物’……

清點現場時,犀牛在一個被打倒的小頭目身上搜出了一個加密的通訊器,還有一小塊奇怪的金屬牌,上麵刻著纏繞的蛇紋和一組數字。

李維接過金屬牌,手指摩挲著那冰冷的紋路。海德拉的標記。還有數字——不是編號,更像是一個日期,或者代碼。

‘貨物’……李維重複著這個詞,眼神落在洞窟深處那幾個冇來得及被帶走的、印有海德拉標誌的集裝箱上。他走過去,撬開箱門。

裡麵不是預想中的武器或走私品。

是擠得密密麻麻、麵黃肌瘦、眼神驚恐的人。男人,女人,還有幾個看起來不到十歲的孩子。手腕上帶著編碼的鐐銬。

空氣彷彿凝固了。所有行動隊員都停下了動作,看著集裝箱裡的景象,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憤怒。

奴隸。海德拉的真正貨物。

李維站在集裝箱前,背影僵硬。他慢慢地抬起手,按在耳麥上,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傳回遙遠的總部倉庫,冰冷,壓抑,卻帶著足以焚燬一切的怒火。

通知所有‘判官’。

最高優先級。目標:海德拉。

我們要把它連根拔起,一條蛇信子也不留。

通訊器裡,傳來一片死寂,然後是數聲低沉卻堅定的迴應。

明白。

喀斯特山區的風帶著泥土和鮮血的氣息吹過廢墟般的采石場。救援直升機的聲音由遠及近。李維站在那兒,看著那些被同胞如同貨物般塞進集裝箱的人們相互攙扶著、顫抖著走出來,第一次接觸到外麵世界的空氣。

他攥緊了那塊冰冷的蛇紋金屬牌,棱角幾乎嵌進掌心。

總部倉庫的門再次打開時,氣氛已然不同。空氣中殘留著硝煙和汗水混合的味道,螢幕上不再是跳躍的金融數據,而是錯綜複雜的全球航運網絡、蛇頭據點標記、資金流向圖。燭龍低沉的嗡鳴似乎都帶上了追獵的節奏。

李維把那塊蛇紋金屬牌扔在控製檯中央。冰冷的撞擊聲讓周圍幾個核心成員抬起頭。

‘海德拉’不是九頭蛇,他開口,聲音因缺乏睡眠而沙啞,卻銳利如刀,它隻有一個頭。挖出來。

4

蛇紋之謎

龐大的機器再次開動,但這一次,不再是防禦或救援,而是徹頭徹尾的進攻。符師帶領的網絡小組如同無形的觸手,潛入全球航運數據庫、港口管理係統、海關記錄,尋找著那些被巧妙掩蓋的異常航跡,追蹤資金流動的幽暗途徑。雲雀協調著散佈世界各地的判官和信天翁,資訊碎片從各個角落彙集而來,逐漸拚湊出海德拉龐大而隱秘的運行圖譜:合法的外殼,非法的內核;光鮮的航運公司,肮臟的人口貿易。

犀牛帶著一隊精乾成員,根據情報指引,突襲了位於另一個大洲的海德拉一箇中轉倉庫。行動錄像傳回:激烈的短促交火,破門,然後是同樣的集裝箱,更多茫然驚恐的臉,以及……堆積如山的賬本和原始交易記錄。

找到好東西了!犀牛對著通訊器喘著粗氣,背景是嘈雜的呼喊和哭泣聲,這雜種還挺複古!

數據被高速掃描、傳輸、解密。名單,路線,賄賂記錄,客戶資訊……黑暗世界的網絡被一點點扯出水麵。

阻力開始出現。組織的公開聯絡點遭到惡意調查和破壞,但好在覈心總部始終隱匿,冇有出現差錯。

不過幾名在外活動的成員受到不明身份者的威脅。網絡攻擊變得頻繁而凶猛,符師和他的小組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構築防線。

他們怕了。雲雀處理著一起針對東南亞某物資中轉站的騷擾報告,語氣帶著冷嘲。

狗急跳牆。李維看著螢幕上一條剛剛被標記為高風險的航線——一艘海德拉的貨輪正異常地駛向某個法律極為模糊、港口管理**的區域,意圖明顯,準備收網。目標:這艘‘阿戈爾號’。讓它變成他們的棺材。

最終的決戰並非發生在刀光劍影的戰場,而是在全球網絡的無聲領域和輿論的公開法庭。

符師小組發動了總攻。他們釋放出精心準備的病毒,不是破壞性的,而是揭示性的。病毒順著海德拉的內部網絡流竄,將那些加密的、刪除的、隱藏的交易記錄、奴隸名單、視頻證據,打包、複製,精準地投送到全球各大調查媒體、國際刑警組織、人權機構的服務器上。

幾乎同時,雲雀協調下的輿論機器開動。匿名但證據確鑿的報道如同雨後春筍般在全球各地爆發,社交媒體被海德拉奴隸船現代奴隸製的話題引爆。公眾的憤怒被點燃,壓力如同海嘯般衝向各國政府。

阿戈爾號在公海上被多國海軍艦艇包圍,強製登船。鏡頭記錄下了一切:鎖鏈、編碼、擁擠的底艙,以及船長蒼白絕望的臉。

海德拉的頭——那位隱藏在跨國公司總裁光環下的男人,在試圖登上前往免簽國家的私人飛機時,被國際刑警當場逮捕。全球新聞頭條滾動播放著他被銬走的畫麵。

倉庫裡,螢幕上是全球歡騰的新聞播報。有人輕輕鼓掌,然後掌聲變大,夾雜著釋然的歎息和激動的低語。犀牛重重地把自己摔進椅子,長長吐出一口憋了太久的濁氣:媽的……總算……

李維冇有加入慶祝。他走到燭龍麵前,靜靜看著那閃爍的指示燈。勝利了嗎是的,一個龐大的罪惡帝國被摧毀了。但世界上還有多少海德拉還有多少集裝箱裡裝著絕望戰鬥永遠不會真正結束。

幾天後,一切似乎重回正軌。新的物資在調配,新的求援資訊在評估,受損的聯絡點在修複。倉庫裡恢複了往日的節奏,隻是空氣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東西,是經曆巨大創傷和奮戰後的疲憊與堅定。

然後,一份新的申請被係統標記,送到了李維麵前。申請人的資訊很簡單,來自一個剛剛經曆過戰亂、百廢待興的國家。申請理由一欄,隻寫著一句話:我無處可去,但想成為你們。

經過初步的背景覈查和遠程麵試,李維決定見一見。

年輕人被雲雀帶進倉庫時,顯得有些拘謹,甚至格格不入。他穿著過於乾淨卻陳舊的衣服,身形消瘦,眼神像受驚的動物,卻又努力維持著鎮定,快速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忙碌的人員,閃爍的螢幕,龐大的服務器,以及牆上那張標記著無數光點的世界地圖。

李維冇有寒暄,給他倒了杯水,直接問出了那個問題:為什麼想加入我們

年輕人握著水杯的手指很用力,指節泛白。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緩緩放下杯子,站起身。

他冇有說話,隻是背過身,手指顫抖著,開始解開自己單薄上衣的鈕釦。

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在相對安靜的倉庫裡顯得格外清晰。附近幾個成員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疑惑地看過來。

衣服褪下,露出他瘦削的、蒼白的後背。

以及,從肩胛骨一直到腰際,那片猙獰的、佈滿褶皺的、暗紅色的皮膚——一個巨大的、被烙鐵燙上去的編碼。字母和數字扭曲在一起,像一條醜陋的毒蛇,盤踞在他年輕的軀體上,宣告著所有權,刻印著永久的恥辱。

整個倉庫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凝固在那道觸目驚心的烙印上。雲雀捂住了嘴,符師推了推眼鏡,犀牛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年輕人轉過身,重新麵對李維。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但眼神卻不再遊移,而是燃著一種冰冷而熾烈的火焰,直視著李維。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淬火的鋼鐵,砸在寂靜的空氣裡,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因為你們讓我相信,

受害者不必永遠沉默。

倉庫裡落針可聞,隻有燭龍持續不斷的低鳴。那猙獰的烙印盤踞在年輕人蒼白的背上,像一個無聲的、卻嘶吼著的控訴。

李維的目光從烙印移回年輕人的眼睛,那裡麵燃燒的東西他見過太多次——絕望深處迸出的火種,要麼焚燬自己,要麼照亮黑暗。他需要的是後者。

這裡冇有救世主,李維的聲音平穩,打破沉寂,隻有不想再跪下去的兄弟姐妹。乾活會很累,有時會送命。你能做什麼

年輕人拉好衣服,鈕釦因為手指依舊微顫而費了點功夫才扣上。他抬起頭,聲音比剛纔穩定了些:我……我懂三種語言,母語、英語和法語。戰前,我學過一點醫療救護。還有……我認得海德拉下麵幾個小頭目的臉和聲音,他們……他們來過‘農場’。他說出那個詞時,喉嚨明顯哽了一下。

醫療培訓需要加強。語言有用。辨識敵人的能力非常有用。李維點頭,轉向雲雀,帶他去熟悉基礎通訊協議和安全條例,安排醫療測試。他的代號……李維看了一眼控製檯上那塊冰冷的蛇紋金屬牌,……叫‘遺孤’。

雲雀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語氣刻意放得柔和:跟我來,遺孤。先從認識家裡的‘規矩’開始。

年輕人——遺孤,最後看了李維一眼,那眼神複雜,摻雜著感激、決絕和一絲未能完全散去的驚悸,然後默默跟上雲雀。

他們走後,犀牛啐了一口:狗孃養的海德拉……到底弄殘了多少人

所以它必須徹底消失。李維的語氣裡冇有絲毫動搖,符師,海德拉核心數據庫的破解進度

百分之七十。他們的防禦架構比預想的更複雜,層層巢狀,還帶點軍方背景的影子。符師扶了扶眼鏡,而且,自從頭目被抓,剩餘的係統似乎啟動了某種更高級彆的自毀協議,我們在和時間賽跑。

加快速度。我要所有客戶名單,所有資金渠道,所有庇護他們的政客名字。李維下令,雲雀回來後,讓她優先協**報分析組,交叉驗證遺孤提供的識彆資訊。

明白!

5

光點重生

追獵並未因首腦落網而停止,反而進入了更深處、更肮臟的泥潭。海德拉的殘餘勢力仍在掙紮,像被斬斷的蛇身,瘋狂扭動。更多的中轉點被曝光,更多的客戶被從陰影裡拖出。組織的行動頻率高得驚人,全球各地的成員都在超負荷運轉。燭龍的數據流日夜奔湧,如同永不疲倦的血液,支撐著這場跨越大陸的清算。

遺孤很快展現出他的價值。他的語言能力在審訊捕獲的海德拉中層人員時發揮了關鍵作用,他能聽出細微的口音差異,從而判斷對方來源地甚至可能隸屬的分支。他對那幾個小頭目的指認,更是讓至少三個隱藏極深的窩點被迅速拔除。他學習得很快,沉默地吸收著一切技能,從加密通訊到基礎格鬥,那雙眼睛裡的火光漸漸被一種冷硬的專注取代。

但他會在深夜盯著螢幕上海德拉相關人員的照片,一看就是很久,直到螢幕暗下,映出他自己蒼白的麵孔。

一次針對海德拉某個秘密資金管道的小組行動中,情報顯示隻有兩名低級守衛。但遺孤堅持要求複覈,他模糊的記憶裡,那個位於郊區的安全屋似乎有地下結構。犀牛起初不以為意,但在遺孤近乎執拗的堅持下,還是調動了微型探測設備。

結果發現了隱藏的地下金庫和五名裝備精良的護衛。行動方案及時調整,避免了嚴重損失。

回來後,犀牛用力拍了拍遺孤的肩膀,冇說什麼,但那力道幾乎把瘦削的年輕人拍散架。遺孤隻是踉蹌一步,點了點頭。

李維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信任,在這裡,是用命換來的。遺孤正在用他的方式掙得這份信任。

最終清算的日子到來。海德拉最後的核心數據庫被完全破解。龐大的資訊洪流傾瀉而出,被符師團隊引導、分揀、歸檔。名單之長,牽連之廣,令人脊背發涼。

同步釋出。李維命令。

冇有猶豫。那些隱藏在光鮮社會背後的名字,連同他們的交易記錄、甚至某些人的特殊偏好,被匿名但無法否認的方式公之於眾。金融賬戶被凍結,職業生涯瞬間毀滅,社會性死亡甚至快於法律審判的到來。輿論再次嘩然,這次還夾雜著上流社會圈子裡的恐慌和背叛感。

法律程式緩慢但不可避免地開始碾磨。許多名字最終將登上國際通緝令。

倉庫裡,巨大的主螢幕上,代表海德拉的猩紅色網絡正一點點變灰、斷開、最終徹底消失。一場漫長的圍獵,似乎走到了終點。

長時間的寂靜。這次,連歡呼都冇有。隻有深深的、帶著鐵鏽味的疲憊。每個人都癱在自己的位置上,像剛打了一場透支生命的硬仗。

遺孤獨自站在角落,望著那片徹底灰暗的網絡圖,一動不動。冇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李維走到他身邊。

感覺如何

遺孤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聲音乾澀:……不夠。

李維看著他。

即使他們都死了,遺孤的聲音很低,像怕驚動什麼,發生過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烙印……還在。

冇錯。李維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平靜,發生過的事情無法抹去。仇恨和毀滅也填不滿失去的東西。

他抬手,指向牆上那張世界地圖,上麵依然閃爍著無數的光點,有些地方明亮,有些地方黯淡,有些地方不斷有新的光點冒出,又有的悄然熄滅。

海德拉隻是無數個不公中的一個。我們摧毀它,不是為了感覺良好,而是為了騰出一點空間。

騰出空間遺孤喃喃重複。

給新的學校,新的醫院,給那些還冇被烙上印記的人,一個可能的不同選擇。李維的目光落回遺孤身上,複仇是乾淨的,但建設是麻煩的。我們需要的是建設者,而不僅僅是毀滅者。

遺孤怔怔地看著地圖上那些閃爍的光點,它們那麼小,卻那麼頑強。他背上的烙印似乎在隱隱發燙,但那灼痛深處,似乎第一次,滲進了一絲微弱卻不同的溫度。

他慢慢轉過頭,看向李維,眼神裡的冰封似乎裂開了一道細縫,露出底下掙紮的、困惑的、卻又渴望相信的什麼東西。

我……我能學嗎他問,聲音裡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懇切,學怎麼……建設

李維的臉上冇有任何笑容,但眼神深處有那麼一絲極細微的緩和。

從這裡開始,他說,每一步都是。

他遞給遺孤一個平板,上麵跳動著一條新的資訊,來自一個遙遠的、剛遭受了自然災害的群島,請求醫療物資和工程支援的清單正在不斷更新。

雲雀需要人手覈對這批藥品的規格和當地許可證衝突問題。你去幫她。

遺孤接過平板,手指緊緊握住邊緣,像握住一件武器,又像握住一個希望。他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已然灰暗的螢幕,然後轉身,走向正在忙碌呼叫的雲雀,腳步依舊不太穩,卻異常堅定。

倉庫裡,燭龍低沉地嗡鳴著,數據流永不停息,映照著牆上那張巨大地圖裡,繁星般的光點。有的熄滅了,但總有新的,在黑暗中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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