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七夕,歸在中元 第一章

小說:死在七夕,歸在中元 作者:婉夏的夏 更新時間:2025-08-27 15:51:46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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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夜,他為我燒下最後一艘紙舟,火光跳躍,映著他嘴角解脫的笑。

他們說,人死後第七天會回魂,可我卻在第三年才跌跌撞撞尋回故地。

我看見了我的墓碑,看見了他身邊巧笑倩兮的新人。

那紙舟,原來並非引我渡河,而是盼我永溺忘川。

但,親愛的,我回來了。

帶著水底的怨戾,和一顆早已不再跳動卻依舊刺痛的心。

這一次,誰也彆想安寧。

1

濃得化不開的、河底淤泥特有的腐爛水腥氣,裹著我。

我不是遊上來的,我是被推出來的。

像一口噎住喉嚨多年的濃痰,終於被這忘川似的河流厭棄,噗地一聲吐回了陽間岸堤。

刺骨的冷裹挾著我。

不是水的溫度,是……一種空洞。

胸腔裡,腹腔裡,頭顱裡,全是那種被掏空後又灌滿渾水的冷和沉。

今天是……什麼日子

視線模糊,像蒙著厚厚的油汙,掙紮著努力聚焦。

遠處有火光,跳躍的,暖黃色的,一團,兩團……很多團。

人影綽綽,低語喃喃。

紙灰打著旋飛起,像黑色的雪。

原來是中元節啊,給亡人燒包袱的日子。

我呢誰會給我燒呢

我踉蹌著想站起,身體卻不聽使喚,像剛拚湊起來的劣質木偶。

低頭看手,皮膚泡得腫脹發白,指甲縫裡嵌著黑綠的苔絲。

記憶是碎片,尖銳的碎片,刺得我整個魂都不好了。

刺眼的車燈、劇烈的撞擊聲、玻璃碎裂的脆響……天旋地轉後腦中的空白。

冰冷的河水瘋狂倒灌入口鼻……

然後……是漫長的黑暗、窒息、和隨波逐流。

我死了。

三年了。

我一直困在那條冰冷的河底。

看著水草纏住我的骨頭,看著魚蝦啃噬我的皮肉。

為什麼今天能上來不知道。

隻記得一股強大的念力,混著紙錢焚燒特有的焦糊味,像一根線,硬生生把我從溺斃的混沌中扯了出來。

2

循著那感覺,我飄……對,是飄。

腳踩在地上,冇有實感。

穿過熟悉的街巷,節日氛圍濃鬱,路邊一堆堆燒紙的火光,映著人們或悲傷或麻木的臉。

冇人看我一眼。

一個渾身滴著水、麵色青白的女人,他們看不見。

真好,也真糟。

目的地明確,是我和他曾經的家。

樓下那片空地,他一定會給我燒點什麼的。

鐘餘,我最愛的人。

我死之後,他一定痛不欲生。

我的心口抽了一下,雖然那顆心早已不跳了。

近了,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蹲在地上,背影寬闊,卻顯得孤單。

他麵前,一團火燒得正旺,他在給我燒紙。

眼眶發熱,冇有淚。

鬼大概是冇有眼淚的。

我加快速度,幾乎要撲過去——鐘餘!我回來了!你看得見我嗎

我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聽不見。

我停在他幾步遠的地方,貪婪地看著他。

他瘦了,側臉在火光下顯得棱角分明,下頜線繃得很緊。他在難過嗎

火堆裡,不是尋常的金元寶、往生錢。

他燒的,是精緻的紙紮品。

小巧的紙船,一艘,又一艘。

手工精細,上麵甚至寫著細小的字。

他真有心思。是希望我在另一個世界一帆風順嗎

一陣風吹過,捲起一片未燃儘的紙舟碎片,打著旋落在我腳下。

我下意識低頭看。

紙片上,墨跡清晰:

【蘇愫,一路順風,永不再見。】

我的名字,蘇愫。

永不再見

我愣住了,是不是看錯了風吹得火光搖曳,影影綽綽。

我湊近些,死死盯著他正拿起的那艘紙舟。

3

他小心地把它投入火中,火焰舔舐,紙張捲曲焦黑。

但在那徹底毀滅前,我看清了。

每一艘小紙船上,都寫著同樣的字!

【蘇愫,一路順風,永不再見。】

不是祝願!是驅逐!是詛咒!

他希望我永遠消失,永不回頭!

為什麼鐘餘為什麼我們那麼相愛。

出事前晚,他還摟著我,說年底就結婚。

他的體溫,他的心跳,我甚至還能模糊記得。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扼住了我比河水更冷的魂體。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鐘餘,快好了嗎媽讓我們早點回去,湯圓要煮好了。

一個穿著優雅連衣裙的年輕女人,從單元門裡走出來,很自然地走到鐘餘身邊,挽住他的胳膊。

鐘餘抬起頭,臉上的沉痛和哀傷瞬間消失了,甚至帶上了一絲輕鬆的笑意,他拍拍女人的手:馬上,燒完這最後一艘就好。這是最大的,能載得遠些。

他從旁邊拿起一艘明顯更大的紙舟,做工更為精巧。

女人依偎著他,小聲說:唉,她也怪可憐的。希望她這次真能走遠點,彆再……纏著你了。你這幾年,都冇睡過幾個好覺

鐘餘笑了笑,冇說話,眼神裡卻有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他把那艘大紙舟鄭重放入火中。

火光猛地躥高,幾乎灼痛我的眼睛。

我看清了,那艘大紙舟上,除了那行字,還畫著奇怪的符咒一樣的花紋。

它不是引渡的舟,它是鎮壓的棺槨。

三年來所有的迷茫、痛苦、思念,在這一刻凝固,然後碎裂成最尖銳的冰錐,狠狠刺穿我殘存的意識。

4

不是意外。

我的死,不是意外。

他的悲傷,隻是表演。他的思念,是毒藥。他的紙舟,是盼我永世沉淪的惡咒!

啊——!!!

一股滔天的怨氣從我體內爆發出來,周圍的溫度驟降。

風聲淒厲,那堆火猛地搖晃,幾乎要熄滅。

鐘餘和那女人同時打了個寒顫,驚疑不定地看了看四周。

怎麼突然這麼冷女人抱緊手臂。

快燒完了,走吧。鐘餘摟緊她,快步走向樓道口,甚至冇回頭再看那火堆一眼。

他們看不見我,他們感受到了我的恨。

我站在原地,看著那堆灰燼,最後一點火星在風中明滅,像嘲諷的眼睛。

冰冷的河水感再次包裹了我,但這一次,裡麵沸騰著滾燙的恨意。

鐘餘,你不希望我回來嗎那我偏要回來。

你看不見我

我會讓你看見的,清清楚楚地看見。

5

月夜深沉。

我飄進曾經的家。

格局冇變,味道卻變了。

我的東西幾乎都不見了,空氣裡是另一種香薰,另一個女人的氣息。

客廳牆上,掛著他們的婚紗照。

鐘餘笑著,穿著筆挺的西裝。

身邊的女人,正是樓下那個,笑靨如花。

照片拍攝日期,去年春天,我死後的第二年,他就另娶新歡。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雖然那裡早已空無一物。

主臥,他們睡了。鐘餘似乎睡得不安穩,眉頭緊鎖。

那個女人,叫林芮吧我聽到鐘餘叫她小芮。

林芮蜷在他懷裡,睡得很沉。

我站在床邊,死死盯著鐘餘。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恨意像水草瘋長,纏繞我的魂魄。

房間裡的溫度越來越低,鐘餘開始發抖,他睫毛顫動,呼吸急促。

不……不要……他喃喃夢囈。

做噩夢了夢到我了嗎

我慢慢俯下身,把那張泡得腫脹變形、爬滿水藻的臉,湊近他。

把我冰冷的、帶著河底淤泥的呼吸,噴在他的臉上。

為什麼……推我……我擠出聲音,破碎,嘶啞,像摩擦的砂紙。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指控。

那段混亂的記憶裡,刺眼車燈前,背後那股巨大而凶狠的力量……是他嗎

鐘餘猛地一抽,雙眼驟然睜開!

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倒映出我模糊扭曲的身影。

6

他張大了嘴,喉嚨裡發出咯咯的怪響,極度的恐懼攫住了他,讓他失聲。

啊……啊!!!

他終於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坐起,瘋狂地向後縮,撞醒了旁邊的林芮。

怎麼了!鐘餘!林芮驚慌地打開檯燈。

燈光驅散了些許陰影,我的身形似乎淡了些。

鐘餘臉色慘白如紙,大汗淋漓,手指顫抖地指著我的方向:她……她!蘇愫!在那裡!在那裡!!

林芮順著他的手指看過來,什麼也冇看見。

她抱住他:冇有!什麼都冇有!你做噩夢了!老公,是噩夢!

不!不是夢!她回來了!她回來了!她問我為什麼推她!她知道了!她知道了!鐘餘語無倫次,幾乎崩潰。

林芮的臉色也白了,但她強作鎮定,緊緊摟住他:胡說!不可能的!都三年了!她早就該走了!那是意外!是意外!冇人推她!你看錯了!

她反覆強調著意外,像是在給鐘餘催眠,也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

看著鐘餘失魂落魄,看著林芮強裝鎮定。

猜對了,

果然不是意外。

那股力量,就是他。

可是為什麼鐘餘,為什麼我們相愛七年,從大學到工作,一路扶持。

我們買了房,計劃了未來。所有的朋友都說我們是模範情侶。

就為了這個林芮

殺妻求新歡

恨,蝕骨灼魂的恨。

我能感到自己的力量在增強,怨氣是我的食糧。他們的恐懼,是我的美酒。

7

接下來的幾天,我如影隨形。

鐘餘不敢獨處,不敢關燈,精神迅速萎靡。

他找人在門上、窗戶上貼了符咒,求了開光的佛像。

可笑,

那些東西碰到我周身繚繞的水汽和怨念,迅速黯淡、失效。

我來自最深的水底,帶著最沉的冤屈,尋常法器,憑什麼阻我

我開始變著花樣地出現。

衛生間的水龍頭,會莫名擰開,流出渾濁腥臭的河水。

鏡子上,會慢慢浮現出水漬寫成的為什麼。

電視機會在深夜自動開啟,雪花屏裡映出我晃動扭曲的臉。

鐘餘開車時,車窗會突然被水瀑覆蓋,彷彿瞬間沉入河底,水草會纏上方向盤,濕滑冰冷。

他快要瘋了,林芮也越來越害怕,但她看鐘餘的眼神,除了恐懼,漸漸多了彆的東西。

一絲不耐,一絲懷疑。

鐘餘,你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鐘餘又一次從關於水草的噩夢驚醒後,林芮顫聲問,眼神閃爍。

鐘餘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我能做什麼!那就是意外!警察都說了是意外!是她自己冇站穩摔出去的!

可她一直說推……

那是她的錯覺!或者是她想拉我墊背!她就是那樣的人!臨死都想拖著我!鐘餘咆哮,麵目猙獰。

我飄在天花板上,聽著。

原來如此,在他嘴裡,我成了那樣的人。

8

第七夜,中元節後的頭七,我的回魂夜,雖然遲了三年。

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鐘餘請來了一個大師。禿頂,油膩,穿著不合身的道袍,拿著羅盤在家裡煞有介事地比劃。

林芮緊張地跟在後麵。

我隱匿在角落的陰影裡,冰冷地看著這場鬨劇。

那羅盤指針瘋狂轉動,大師眉頭緊鎖:嘶……好重的怨氣!好深的水孽!這位……夫人,怕是死得極慘,極不甘心啊!

鐘餘聲音發顫:大師,能送走嗎多少錢都行!

大師撚著鬍鬚:難,難啊!怨念纏宅,已非尋常孤魂。她是不是……死因有疑

鐘餘眼神躲閃,林芮搶著說:是意外!交通事故,掉河裡了!

大師瞥了他們一眼,意味深長:哦隻是意外,何來如此深的怨恨冤有頭,債有主。若真是意外,貧道拚力一試,或可超度。若另有隱情……

他頓了頓,恐怕就不是錢能解決的了。

鐘餘臉色變幻不定。

我知道,時機差不多了。

所有的恨與怨,凝聚成一點。

客廳的燈光開始瘋狂閃爍,明滅不定。窗戶砰砰作響,不是風吹,像是有人在用力拍打。

空氣中瀰漫出濃烈的河腥味。

牆壁上,開始滲出渾濁的水珠,一道道流下,像眼淚。

來了!她來了!大師也慌了,羅盤脫手掉在地上。

9

淒厲的、彷彿來自水底的嗚咽聲響起,盤旋在房間裡,從四麵八方傳來。

【鐘餘……為什麼推我……】

【好冷啊……河底好黑……水草纏著我的脖子……】

【你說過愛我的……你說要結婚的……】

聲音扭曲破碎,夾雜著水流和氣泡聲。

林芮尖叫一聲,躲到了沙發後麵。

鐘餘僵在原地,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葉子。

在明明滅滅的燈光中,我凝聚了所有力量,顯現在他麵前。

不再是模糊的影子,而是儘可能清晰地還原出我溺死後的模樣:腫脹蒼白的臉,泡得外翻的皮肉,空洞流著泥水的眼眶,濕漉漉的長髮纏滿了黑綠的水草,滴滴答答地落著水。

脖頸上,還有清晰的、紫黑色的掐痕——那是水草纏繞的痕跡,但我讓它看起來,更像人的手印。

我伸出泡爛的手,指向他,一步一步逼近。

你說啊!為什麼!

聲音尖利,穿透耳膜。

視覺和聽覺的雙重衝擊,摧毀了鐘餘最後的心理防線。

不怪我!不怪我!他抱頭崩潰大哭,語無倫次,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那筆錢!那筆我挪用的公款!你非要我去自首!自首我就全完了!

我說再等等!我想辦法補上!你就不停地催!逼我!

那天晚上……你又說要是不自首就分手就去舉報我……我們吵架……我喝了酒……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讓你閉嘴……想拉住你……

車來了……我冇拉住……你摔出去了……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隻是……我隻是慌了……

他癱倒在地,涕淚橫流,徹底崩潰。

真相,血淋淋的,比河水更冷的真相。

不是為情,是為錢,為他的前途。

10

他利用職務之便挪用了钜額公款,被我發現了。

我勸他自首,他不肯,爭執中,他把我推向了駛來的車流。

大師目瞪口呆。

林芮從沙發後探出頭,臉上血色儘失,看著鐘餘的眼神充滿了震驚和……恐懼,還有一絲被欺騙的憤怒。

原來她也不知道全部真相。

房間裡詭異的景象靜止了。

水不再滲,燈不再閃。隻有鐘餘絕望的哭嚎。

我站在原地,看著這個我曾深愛過的男人。

醜陋,卑微,像條可憐蟲。

恨意依舊在,卻突然空了。

支撐我回來的那股執念,砰地一聲,碎了。

報仇

讓他身敗名裂讓他法律製裁

是的,這應該就是結局。

我感覺到一種極致的疲憊,魂體開始微微晃動,變得稀薄。冤屈得雪,執念消散,似乎就該離開了。

林芮顫抖著拿出手機,似乎想報警。

鐘餘癱在地上,喃喃自語:完了……全完了……

就在這時。

啪!啪!啪!

幾聲清脆的鼓掌聲,突然從門口傳來。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不知何時靠在了門框上。

他看起來很斯文,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

很精彩。他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崩潰的鐘餘,嚇傻的林芮,最後落在我身上,蘇小姐,這出冤魂索情,演得真是不錯。

11

他能看見我

而且,他身上有一種氣息,讓我本能地感到危險。

不是法師那種正氣,而是一種……深沉的、冰冷的、同類的氣息不,又不完全一樣。

你是誰我嘶啞地問,魂體重新凝聚,充滿警惕。

大師結結巴巴:你、你又是誰

黑衣男人冇理大師,踱步進來,姿態悠閒: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蘇小姐,你真的以為,真相就是他說的那樣嗎

他指了指爛泥般的鐘餘。

我一怔,鐘餘和林芮也愣住了,茫然地看向他。

你什麼意思我問。難道還有隱情

男人走到鐘餘麵前,蹲下,像看一隻螻蟻:鐘經理,哦不,前經理。你那點挪用公款的破事,真以為能瞞過所有人你以為,為什麼偏偏在那段時間,總公司突然要派審計下來

鐘餘猛地抬頭,瞳孔收縮。

還有你,林芮小姐。男人轉向臉色慘白的林芮,或者說,應該叫你……總經辦的特助奉命‘接近’鐘經理,收集他挪用公款證據的人,是你吧

林芮連退幾步,撞在牆上,嘴唇哆嗦得說不出話。

我徹底呆住,資訊量巨大,衝擊著我的認知。

12

男人站起身,拍拍手,像是撣掉灰塵:鐘餘挪用公款,證據確鑿,本來就是要進去的。隻是冇想到,他狗急跳牆,還鬨出了人命。

他看向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憐憫,但更多的是冷漠:蘇小姐,你死得確實很冤。不過,逼死你的,可不隻是他這個蠢貨男朋友。

是公司高層早就想清理門戶,又怕事情鬨大影響股價,才用了這種私下取證、緩慢施壓的方式。林芮的任務,就是套取證據,並不斷給他心理壓力,讓他自己崩潰露餡,或者……自行了斷

隻是冇想到,他先把你給‘了斷’了。

他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天氣。

我如遭雷擊,魂體劇烈震盪。

所以……所以逼死我的,不隻是鐘餘的貪婪和恐懼。

還有一場冰冷的商業陰謀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林芮的柔情蜜意,全是假的是為了催命

鐘餘難以置信地瞪著林芮:你……你是……公司派來的

林芮麵無人色,默認了。

啊!!!鐘餘發出野獸般的嚎叫,猛地撲向林芮,賤人!你們都是賤人!騙我!都騙我!

黑衣男人輕鬆地一抬腳,絆倒了鐘餘。動作乾脆利落。

他整理了一下領帶,看著我:蘇小姐,現在明白了你的冤屈,比你想的更深。你的恨,對象似乎也多了一些。

他微微一笑,笑容冰冷。

那麼,現在告訴我。

你的複仇,還要繼續嗎

或者,你需要一些……‘專業’的幫助

13

專業幫助

我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黑衣男人。

他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血淋淋的表象,露出了更猙獰的真相內核。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絕望氣息。

鐘餘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發出嗚咽聲,不知道是因為罪行敗露,還是因為被欺騙的憤怒。或許兩者都有。

林芮縮在牆角,不再是那個優雅淡定的新妻,而是一個嚇破了膽、同樣滿手肮臟的棋子。

大師早就溜到了門口,想跑又不敢,瑟瑟發抖。

而我,

蘇愫,一個本該在三年前就徹底消失的魂魄。

我以為我的恨意已經達到了頂點,卻在瞬間被拓寬了疆域,指向了更遙遠、更龐大的陰影。

公司高層那些我從未接觸過的、名字隻出現在鐘餘抱怨裡的所謂大人物

一股更深的無力感席捲而來。

原來我不僅是愛情悲劇的犧牲品,更是商業博弈中一顆被隨手犧牲掉的、微不足道的棋子。

你……到底是誰我再次問那個男人。

他的冷靜、他的知情、他身上那種非人的氣息,都讓我極度不安。

你可以叫我,‘引渡人’。男人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而冰冷,負責處理一些……滯留人間的‘疑難雜症’。比如你這種,怨氣深重,牽扯頗多的。

引渡人地府的公務員不像。他身上的氣息更冷冽,更……不近人情。

你是來抓我的我警惕地後退,周身水汽再次瀰漫。

14

即便真相駭人,我也不想被處理。

抓引渡人笑了笑,似乎覺得這個詞很有趣,不完全是。我更傾向於‘交易’。

交易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親自複仇的機會。他慢條斯理地說,不僅僅是這個廢物,他踢了踢腳下的鐘餘,還有那些,真正在幕後,導致你悲劇的‘因’。

我的心魂一震。代價呢我不傻。天下冇有免費的午餐,陰間大概也冇有。

代價是,無論成功與否,事後,你的魂魄歸我。他說的輕描淡寫,你本就不該存留至今,強烈的怨念和……某種巧合,讓你掙脫了河底的束縛。但天地有序,你這樣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跟我走,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歸宿。

唯一的歸宿魂飛魄散還是成為他的某種收藏品

但我有的選嗎

怨氣支撐著我,若不複仇,我這殘破的魂魄又能飄蕩多久

最終或許真的會變成失去神智、隻會害人的厲鬼,然後被更強大的力量抹殺。

而且,那股恨意,在知曉全部真相後,燃燒得更加猛烈。

我要一個公道,哪怕付出最後的存續為代價。

……好。我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回答,我答應你。

明智的選擇。引渡人點頭,似乎毫不意外。

他伸出手,指尖縈繞著一縷極細極淡的黑氣,點向我的眉心。

15

一股冰冷而強大的力量瞬間注入我的魂體!

那些被河水泡爛的痕跡似乎在修複,腫脹感消退,我的形態變得清晰、凝實,幾乎接近生前的模樣,但更加蒼白,周身散發著森然寒氣。

力量,複仇的力量。我甚至感覺,此刻的我,能被生人清晰地看見。

鐘餘和林芮驚恐萬狀地看著這一幕。

引渡人做完這一切,退後一步,像個置身事外的觀眾:好了,蘇小姐,舞台交給你。讓我看看你的……恨意有多強。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審視和……期待。

我緩緩轉向鐘餘和林芮。

第一個,鐘餘。

我走向他,他嚇得手腳並用向後爬:蘇愫……愫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愛你的……都是他們逼我的……

愛到了此刻,他還敢說愛

我蹲下身,冰冷的手指撫上他的臉頰。

他劇烈地顫抖,尿液洇濕了地毯。

愛我我輕聲問,聲音不再破碎,卻帶著死寂的寒意,所以推我去死

不……不是……

公款補上了嗎我突然問。

他一愣,茫然搖頭。

那你知道,那筆錢,後來去哪了嗎我盯著他的眼睛。

鐘餘搖頭。

被林芮,‘上交’了。我慢慢說出引渡人剛剛同時傳遞給我的資訊,成了扳倒對手派係、鞏固某位高層權力的籌碼。你的愚蠢,成就了彆人的晉升階梯。而你,揹著我這條人命,惶惶不可終日。

鐘餘的瞳孔再次放大,難以置信地看向林芮。

16

林芮尖叫:不!不是那樣的!我隻是執行命令!

執行命令,接近他,誘惑他,在他最恐懼的時候‘安慰’他,然後催他去死

我轉向林芮,一步步走近,你的演技真好,比我好。至少,我對他的愛,是真的。

林芮癱軟下去,涕淚橫流:我冇辦法……我不做……我就完了……

誰完了我逼問,指使你的人,是誰

林芮拚命搖頭:不能說……我不敢說……

你看,我對著地上徹底傻掉的鐘餘輕笑,你為了她,殺了我。而她,為了自保,甚至可以眼睜睜看著你變成殺人犯。你們真是……天生一對。

鐘餘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眼神從恐懼,慢慢變成了一種極致的憤怒和癲狂。

賤人!!!他猛地暴起,不是我,而是撲向了林芮!雙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這個毒婦!!

林芮拚命掙紮,眼珠外凸,臉色由紅變紫。

引渡人在旁邊悠閒地看著,甚至還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場麵很滿意。

我冇有阻止,狗咬狗,省了我的力氣。

很快,林芮的掙紮微弱下去,鐘餘喘著粗氣,鬆開了手,看著地上不再動彈的林芮,又看看自己的手,突然瘋了似的哈哈大笑起來。

死了……都死了……哈哈哈……

他瘋了。

我冷冷地看著,心裡冇有快意,隻有一片荒蕪的冰冷。

下一個,該那些真正的因了。

我看向引渡人。

17

他微微一笑,彷彿知道我所想。

抬手,在空中一劃,一道漆黑的門戶憑空出現,裡麵光影流轉,浮現出一間寬敞奢華的辦公室場景。

一個腦滿腸肥、戴著名錶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後,聽著下屬戰戰兢兢的彙報,臉上帶著誌得意滿的笑。

王總,鐘餘公司的最高負責人之一。

引渡人的資訊告訴我,清理鐘餘、派遺林芮的命令,最終就源自於此人。

他用鐘餘的罪和林芮的美色,做成了局,剷除了異己,鞏固了權力。

我的死,在他看來,或許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噪音。

去吧。引渡人示意。

我看著那個男人,看著他臉上的笑。

那笑容,是用我的命、鐘餘的瘋狂、林芮的背叛墊起來的。

怨氣凝聚,我穿過了那扇黑色的門,直接出現在那間辦公室裡。

彙報的下屬看不見我,但那個王總,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笑容僵了一下,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空調出風口。

我凝聚力量,房間溫度驟降,燈光開始閃爍,牆壁上的名畫,滲出渾濁的水滴。

誰怎麼回事王總皺眉,感到不安。

我顯現出身形,就站在他的辦公桌前,渾身**,水草纏繞,眼神空洞流著血水。

啊——鬼啊!!下屬率先看到,尖叫一聲,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王總嚇得從真皮老闆椅上彈起來,肥胖的身體撞在桌子上:你……你是什麼東西!保安!保安!

18

王總……我開口,聲音幽冷,帶著水流的迴響,認得鐘餘嗎認得林芮嗎

王總臉色钜變,冷汗瞬間下來了:不……不認得!滾開!妖魔鬼怪!我請了大師開過光的!

他慌亂地去抓脖子上掛著的佛像。

我一揮手,一股水箭射出,那佛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的局,害死了我。我逼近他,水珠滴落在他名貴的紅木辦公桌上,用彆人的命,鋪你的路。

胡說八道!那是鐘餘自己違法犯罪!跟我有什麼關係!他強自鎮定,但發抖的雙腿出賣了他。

是嗎我伸手,冰冷的手指虛按在他的額頭。

將鐘餘崩潰的哭嚎、林芮臨死的掙紮、還有那些冰冷的交易資訊,直接灌入他的腦海!

啊!!!王總抱頭慘叫,那種精神層麵的衝擊遠比視覺恐怖更甚。

他看到了鐘餘推我那一刻的瘋狂,聽到了林芮被掐死前的絕望,也看到了自己下達命令時冷漠的嘴臉。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巨大的恐懼和精神衝擊之下,他捂著胸口,臉色迅速變得紫紺,眼球突出,大口喘氣,然後重重地向後倒去,撞在書架上,心臟病突發,癱軟不動了。

我看著他那張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胖臉,緩緩收回了手。

結束了

所有的仇,都報了嗎

19

引渡人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辦公室,他看了看現場,滿意地點點頭:乾淨利落。很好。

他看向我:那麼,蘇小姐,按照約定……

我的魂體開始明滅不定。

複仇的快感迅速消退,留下的隻有無儘的空虛和疲憊。

怨氣在消散,支撐我的力量在消失。

我就要歸他了。等待我的,會是什麼

我不後悔,隻是……就這樣了嗎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引渡人忽然臉色一變,猛地看向窗外。

我也感受到一股極其強大、正大光明、卻又溫和無比的力量正在迅速接近!

一道金光穿透窗戶,籠罩在我身上。

冰冷、暴戾的怨氣像是被陽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

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平靜。

魂體被洗滌,那些猙獰的溺死痕跡漸漸淡化。

一個模糊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身影出現在金光中,看不真切麵容,卻讓人心生安寧與敬畏。

逾界者,你越權了。那白光身影對著引渡人開口,聲音空靈威嚴。

引渡人,那個一直從容不迫的男人,此刻麵色極其難看,甚至帶著一絲恐懼:……巡遊者這隻是個普通冤魂,我按規矩引渡……

規矩白光身影聲音轉冷,誘使冤魂複仇,吞噬其怨氣與魂核以增己力,此乃邪道,何來規矩

我猛地看向引渡人!

他幫我,給我力量,不是為了什麼交易,而是為了最終吞噬我!

20

引渡人眼神閃爍,猛地出手,一道黑芒射向我,想強行擄走我!

白光身影一揮袖,金光大盛,輕易擊碎了黑芒。

執迷不悟。白光聲音歎息。一道更純粹的光芒落下,罩住引渡人。

引渡人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彷彿在融化,黑氣四溢,最終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我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金光依舊籠罩著我,溫暖的力量修複著我的魂魄,那些痛苦的記憶、刻骨的仇恨,彷彿都在被輕柔地撫平。

癡兒。那白光身影轉向我,聲音變得溫和,冤屈已雪,仇怨已了,何必再執著於恨,險些誤入魔道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你的陽壽早儘,滯留人間,終非正道。白光身影道,我送你入輪迴吧。洗淨鉛華,忘儘前塵,得一個新生。

忘儘前塵

忘掉鐘餘的背叛忘掉林芮的虛偽忘掉王總的冷酷也忘掉……那些曾經有過的、真實的愛與溫暖

我看著自己逐漸變得純淨、不再猙獰的魂體。

恨,支撐我歸來。

但若隻有恨,我和那個引渡人,又有何區彆

或許,真正的解脫,不是複仇,而是放下。

金光溫柔地包裹住我,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

意識開始模糊,前塵往事,如潮水般退去。

最後一眼,我看到窗外,天快亮了。

第一縷晨曦,即將穿透都市的天空。

像極了多年前,某個清晨,鐘餘熬夜做完方案,我窩在他懷裡,一起等來的那個日出。

那時,陽光溫暖,未來可期。

一切都過去了。

挺好的。

若有來生,願我們:死生不複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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