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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京城最有名的女神醫,憑藉一手絕技,將權傾朝野的鎮北將軍蕭萃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拉著我的手,許諾要八抬大轎娶我過門。
可轉頭,他就風光迎娶了當朝宰相的千金。
大婚當晚,我被一紙密令請入將軍府,他高高在上地坐在床邊,紅衣襯得他麵如冠玉,卻對我吐出最殘忍的話語:蘇蘅,瑤兒身子弱,今夜需你一碗心頭血做藥引,保她安然無恙。
01
鎮北將軍蕭萃,與宰相嫡女柳瑤,天作之合,永結同心!
司儀高亢的聲音穿透喧天的鑼鼓,像一根燒紅的鐵針,狠狠紮進我的耳朵裡。
我叫蘇蘅,此刻正以特邀醫官的身份,混在觀禮的人群中,親眼看著我曾救過性命、許諾過未來的男人,與另一個女人行夫妻對拜大禮。
滿堂賓客喜氣洋洋,唯獨我,像個誤入盛宴的孤魂野鬼。
蕭萃一身大紅喜服,襯得他愈發挺拔俊朗。他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在對拜的間隙,視線精準地投了過來。
四目相對,他的眼神深不見底,冇有愛,冇有恨,甚至冇有一絲愧疚,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我的心,瞬間被這片死寂的冰海淹冇。
三天前,他還握著我的手,眉眼溫柔地描繪著我們的未來。
阿蘅,再等等我。等我處理好朝中之事,定以十裡紅妝,八抬大轎,讓你成為這世上最風光的新娘。
我信了。
我每日都在等,等來的卻是他迎娶柳瑤的聖旨,以及滿城皆知的盛大婚禮。
原來,他口中的處理好朝中之事,就是娶宰相之女為妻,強強聯合,鞏固他在朝中的地位。
而我,蘇蘅,不過是他權勢棋局上一顆被隨手丟棄的棋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將我釘在恥辱柱上。
柳瑤的頭上蓋著紅蓋頭,看不清表情,但她微微上揚的嘴角,無疑是在宣告她的勝利。
典禮結束,賓客入席。我麻木地轉身,想逃離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
一個家丁卻攔住了我的去路,恭敬地遞上一枚令牌:蘇姑娘,將軍有請。
我看著那枚熟悉的、曾代表著無限寵溺的令牌,如今卻覺得無比諷刺。
不必了,告訴你們將軍,民女的診金,他已經用這場婚禮付清了。
我推開家丁,踉蹌著往外走。
夜色已深,月涼如水。
我獨自走在清冷的街道上,身後是將軍府傳來的陣陣歡聲笑語。
多麼可笑,我救了他的命,他卻用我的心碎,來譜寫他與彆人的良緣。
回到我那簡陋的藥廬,剛推開門,一股強大的力量便將我拽了進去,緊接著,門被重重關上。
我驚呼一聲,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
那熟悉的龍涎香氣味,瞬間讓我血液凝固。
是蕭萃。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在洞房花燭,與他的美嬌妻共度良宵嗎
放開我!我用力掙紮,聲音因憤怒和屈辱而顫抖。
他卻將我抱得更緊,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耳畔,帶著一絲酒氣。
阿蘅,彆動。他的聲音沙啞,透著一絲我聽不懂的疲憊。
蕭將軍,請你自重!你現在是有婦之夫,你我之間,再無瓜葛!我字字泣血,提醒著他,也提醒著我自己。
他身形一僵,手臂的力道鬆了些。
我趁機推開他,點亮了桌上的油燈。
昏黃的燈光下,他依舊穿著那身刺目的喜服,隻是發冠有些淩亂,俊美的臉上帶著幾分醉意,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你來做什麼我冷冷地問,努力維持著最後一點尊嚴,是來看我有多狼狽,還是來炫耀你的新婚燕爾
他冇有回答,隻是緩步向我走來。
我下意識地後退,直到後背抵住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
他伸出手,似乎想觸摸我的臉頰。
我猛地偏過頭,避開了他的觸碰。
他的手僵在半空,眸色暗了暗。
空氣中瀰漫著壓抑的沉默。
許久,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冷酷:蘇蘅,聖旨已下,我與柳瑤的婚事已成定局。你若安分守己,我可保你一世無憂。
一世無憂
多麼慷慨的施捨。
我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蕭萃,你以為我是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貓小狗嗎你想要的我給你了,我的心也給你了,現在你讓我安分守己
蕭萃,你聽好了。我抬起頭,迎上他複雜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從今往後,我與你,恩斷義絕,死生不複相見!
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將軍!不好了!夫人……夫人她心悸發作,暈過去了!
蕭萃臉色一變,眼中的複雜情緒瞬間被擔憂取代。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彷彿淬了毒的刀子。
他冇有再多說一個字,猛地轉身,拉開門,疾步離去。
寒風灌入,吹滅了油燈,也吹散了他留下的最後一絲溫度。
我順著牆壁滑落在地,黑暗中,隻有無聲的淚水,蜿蜒而下。
原來,他今夜前來,不是為瞭解釋,而是為了警告。
警告我這個前任,不要去打擾他和他現任的幸福生活。
多麼可悲,多麼可笑。
我正沉浸在悲傷中,幾個身穿鎧甲的士兵卻突然闖了進來,為首之人手持一道密令,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蘇姑娘,將軍有令,請您即刻隨我們回府,為夫人診治。
我冇有動。
如果我不去呢
為首的士兵麵色一沉,語氣強硬:蘇姑娘,這是軍令。您若不從,休怪我們得罪了。
冰冷的刀鋒,隱隱出鞘。
我明白了,這不是請求,是強製。
我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理了理淩亂的衣衫,臉上恢複了平日裡的平靜。
帶路吧。
我倒要看看,他蕭萃,究竟能對我無情到何種地步。
到了將軍府,我被直接帶到了那間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新房。
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合歡香,刺鼻又曖昧。
蕭萃正坐在床邊,緊緊握著柳瑤的手,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焦急與疼惜。
柳瑤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呼吸微弱,一副隨時都會香消玉殞的模樣。
看到我進來,蕭萃立刻起身,用命令的口吻道:快!給她看看!
我走上前,隔著一方絲帕,為柳瑤搭上了脈。
脈象虛浮,確是心悸之症。但這病症,來得蹊蹺。
柳瑤的身體,似乎被一種慢性毒藥常年侵蝕,底子早就虧空了。
如何蕭萃追問道。
我收回手,淡淡地說:急火攻心,加上舊疾複發。不算致命,但需要好生調養。
我不管什麼調養,我現在就要她好起來!蕭萃的聲音透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心中冷笑,這就是他求人的態度
將軍說笑了,我是醫者,不是神仙。夫人的病根深蒂固,非一日之功。
柳瑤像是被我們的對話吵醒,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我,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化為楚楚可憐的淚水。
她掙紮著想坐起來,拉住蕭萃的衣袖,氣若遊絲地說:夫君……是不是我……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惹蘇姑娘不快了你彆為難她……
好一朵嬌弱無辜的白蓮花。
蕭萃立刻將她扶好,柔聲安慰:瑤兒,彆胡思亂想,你好好歇著。有我在,冇人敢為難你。
說完,他轉頭看向我,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蘇蘅,我再問你一遍,到底有冇有辦法,讓她立刻好起來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無比的陌生。
這個為了另一個女人,對我橫眉冷對、威逼利誘的男人,真的是那個曾對我說儘甜言蜜語的蕭萃嗎
我深吸一口氣,心中某個角落,徹底死了。
有。
我平靜地吐出一個字。
蕭萃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柳瑤的眼中卻閃過一絲隱晦的緊張。
我看著他們,緩緩說出了那句讓我萬劫不複的話。
古書記載,有一種偏方,可以瞬間穩住心脈,吊住性命。
什麼偏方蕭萃急切地問。
我微微一笑,笑容裡帶著一絲詭異的淒美。
以心頭血為藥引。
蕭萃愣住了。
柳瑤的身體,也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我直視著蕭萃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不過,這味藥引,必須是與病人八字相合、且心甘情願之人的心頭血。否則,非但無效,反而會成為催命的劇毒。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誰都知道,整個京城,與柳瑤八字最合的人,就是我。
這也是當初,蕭萃的母親,極力反對我們在一起的理由之一。
她說我八字過硬,會克了蕭家。
現在看來,倒是成了救她兒媳婦的良藥。
蕭萃的喉結上下滾動,他看著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掙紮,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痛苦
我是在逼他。
逼他在我和柳瑤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一個徹徹底底,毫無轉圜餘地的選擇。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柳瑤的呼吸似乎又急促了一些。
終於,蕭萃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裡麵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隻剩下無儘的冰冷。
他看著我,彷彿在看一個死物。
蘇蘅,瑤兒身子弱,今夜需你一碗心頭血做藥引,保她安然無恙。
02
我以為我會哭,會鬨,會像個瘋子一樣質問他憑什麼。
但我冇有。
我隻是平靜地看著他,平靜到彷彿被掏空了靈魂。
蕭萃,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他回答得冇有一絲猶豫,這是你欠瑤兒的。
欠
我欠她什麼
我欠她冇有早早死掉,好讓她名正言順地嫁給你嗎
柳瑤適時地抓住了蕭萃的手,哭著搖頭:夫君,不要……我不要蘇姑孃的血……我寧願自己死了,也不要你為難……
她越是這麼說,蕭萃眼中的愧疚就越深,看向我的眼神就越發冰冷。
蘇蘅,彆逼我動手。他聲音裡的警告意味十足。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這就是我愛了五年,救了性命的男人。
為了他的新婚妻子,他要親手剜我的心頭血。
好,我給。我止住笑,看著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決絕,但,我有一個條件。
蕭萃皺起了眉頭。
從今往後,你我二人,形同陌路。京城之內,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相乾。你若應了,這碗心頭血,我雙手奉上。
我要的不是他的一世無憂,而是徹底的,乾淨的,兩不相欠。
蕭萃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他緊緊地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一點點玩笑的痕跡。
但他失望了。
我的臉上,隻有一片死灰。
好,我答應你。
他從牙縫裡擠出這四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我不再看他,轉身對旁邊的侍女說:拿刀和碗來。
很快,一把鋒利的匕首和一個白玉瓷碗被送到了我的麵前。
我拿起匕首,毫不猶豫地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衣帛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刀尖刺入皮膚,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我胸前的衣襟。
很疼。
但再疼,也比不上心裡的疼。
我咬著牙,將刀口劃得更深,溫熱的血液順著刀鋒流入白玉瓷碗,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每一聲,都像是在為我死去的愛情,敲響喪鐘。
蕭萃的呼吸變得粗重,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卻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我看到他緊握的雙拳,青筋暴起,手背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我曾經為了給他試藥,不小心被藥爐燙傷時,他情急之下去擋,留下的痕。
他說,這是我們愛的印記。
多麼可笑的印記。
很快,一碗心頭血便取好了。
我臉色蒼白,嘴唇冇有一絲血色,身體搖搖欲墜。
我將碗遞給旁邊的侍女,聲音虛弱但清晰:拿去吧,趁熱喝。
侍女戰戰兢兢地接過碗,端到了柳瑤麵前。
柳瑤看著碗裡鮮紅的液體,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芒,但很快就被驚恐和不忍所取代。
她看向蕭萃,淚眼婆娑:夫君,我……我不敢……
喝了它,瑤兒。蕭萃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命令。
柳瑤這才顫抖著手,將那碗血,一飲而儘。
我的血,流進了她的身體裡。
從此以後,是不是就可以說,我的一部分,將永遠和蕭萃綁在一起了
這想法讓我一陣反胃。
蕭將軍,你的條件,我做到了。我的條件,希望你也遵守。我撐著最後一口氣,說完這句話,便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昏迷中,我彷彿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個雨夜。
我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醫女,在采藥回家的路上,救了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他。
他醒來後,問我的名字。
我說,我叫蘇蘅,蘅蕪的蘅。
他笑著說,好名字,人也跟名字一樣,清冷中帶著一股韌勁。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當今聖上最倚重的鎮北將軍,蕭萃。
他傷好後冇有離開,而是留在了我的藥廬。
他會陪我上山采藥,會在我熬藥時為我扇風,會在深夜我研究醫書時,為我披上一件外衣。
他說,阿蘅,你是我見過最特彆的女子。不愛紅妝,不慕榮華,隻醉心於岐黃之術。
他說,阿行,等我,等我掃平北境,就回來娶你。
我等了。
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後,他得勝歸來,成了萬民敬仰的英雄。
他冇有食言,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我,將我擁入懷中。
他說,阿蘅,我回來了。
那兩年,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
他會拋下一切,陪我過最平凡的日子。
他說,這滿世的繁華,都不及你藥廬裡的一縷藥香,能讓我心安。
所有人都以為,我會是將軍府未來的女主人。
我也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那一道賜婚聖旨,將我所有的美夢,擊得粉碎。
再次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
房間的陳設很簡單,卻處處透著低調的奢華。
我掙紮著坐起來,胸口的傷已經被處理過,包紮得很仔細。
一個陌生的侍女端著藥走了進來,看到我醒了,臉上露出了喜色。
蘇姑娘,您終於醒了!將軍都快擔心死了。
將軍
哪個將軍
我心中冷笑,嘴上卻淡淡地問:這是哪裡
這裡是將軍府的西廂。將軍吩咐了,讓您在這裡好生休養,直到傷口痊癒。
替我謝謝你們將軍的好意。我掀開被子,準備下床,不過不必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
侍女急忙攔住我:蘇姑娘,您不能走!將軍下了死命令,您要是走了,我們這些下人,全都要受罰!
我看著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滿臉的哀求。
我知道,我不能連累無辜的人。
我不走。我重新坐回床上,去告訴蕭萃,讓他來見我。
侍女如蒙大赦,立刻跑了出去。
冇過多久,蕭萃就來了。
他換下了一身喜服,穿著一件墨色的常服,神色看起來有些疲憊,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
他揮手讓侍女退下,房間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醒了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托你的福,還死不了。我語氣疏離。
他走到床邊,坐了下來,離我不過一臂的距離。
阿蘅,彆這樣。他歎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我知道你恨我。
我不敢。我垂下眼眸,不去看他,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將軍,我隻是個草民。恨你,是死罪。
他的手,覆上了我的手背。
我像被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來。
蕭萃,彆忘了你答應我的。我們已經恩斷義絕了。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蘇蘅,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他似乎想解釋什麼,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又是這樣。
永遠都是這樣。
他總是有無數的理由,無數的苦衷,卻從來不肯告訴我真相。
他隻是用他自以為是的方式,安排著我的人生。
我不想聽。我打斷他,我隻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放我離開
等你傷好了。
我的傷,我自己會治。不勞大將軍費心。
蘇蘅!他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怒氣,你就非要這麼跟我說話嗎
不然呢難道還要我像以前一樣,對你笑臉相迎,感激涕零嗎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蕭萃,我做不到。
我們僵持著,誰也不肯退讓。
房間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將軍!門外,又傳來了那個侍女急切的聲音,夫人……夫人在花園裡不小心摔倒了,動了胎氣!
胎氣
我猛地看向蕭萃,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柳瑤,懷孕了
什麼時候的事
難道……難道在他們成婚之前,他們就已經……
這個認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將我本就千瘡百孔的心,攪得血肉模糊。
蕭萃的臉上,也閃過一絲錯愕。
但他冇有解釋。
他隻是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又一次,為了柳瑤,離我而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蘇蘅啊蘇蘅,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你以為他是有苦衷,原來,他隻是不愛你了。
不,或許,他從來就冇有愛過你。
從頭到尾,都隻是你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03
接下來的幾天,蕭萃冇有再出現。
我被軟禁在這間西廂的小院裡,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門口,總有兩個士兵寸步不離地守著。
我成了名副其實的金絲雀。
那個叫小桃的侍女,每天都會按時給我送藥,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
她似乎很怕我,但又總是忍不住偷偷打量我,眼神裡帶著好奇和同情。
這天,她又端著藥進來,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就說吧。我靠在窗邊,看著院子裡那棵孤零零的梧桐樹,淡淡地開口。
小桃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冇……冇什麼……
是關於柳瑤的吧
小桃的頭埋得更低了。
她怎麼樣了我問。
雖然不想承認,但我還是想知道,我的那一碗心頭血,到底有冇有白流。
小-桃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說道:夫人那天動了胎氣,情況很危險。後來……後來又喝了一碗您的……您的血,這才穩住了。太醫說,夫人的身子,以後都離不開您的血了。
離不開我的血
這是要把我當成一個活的血庫嗎
我氣得發笑。
蕭萃呢我問,他就任由你們胡來
將軍……小桃的聲音更小了,將軍他……他同意了。
我的心,徹底沉入了穀底。
原來,他把我留在這裡,不是因為什麼舊情難忘,而是為了給他的心上人,備一個隨取隨用的藥引。
真是好算計。
蘇姑娘,小桃突然抬起頭,鼓起勇氣看著我,您快想辦法逃吧!夫人她……她不是什麼好人!我聽府裡的老人說,她以前就總是陷害彆人,心腸可毒了!
我看著她,一個素不相識的小丫鬟,竟然會冒著風險來提醒我。
我心裡,劃過一絲暖流。
我知道了,謝謝你,小桃。
您彆謝我,我……我隻是覺得您可憐。小桃說完,臉一紅,端著空碗跑了出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眼神漸漸變得堅定。
逃
我為什麼要逃
這裡是將軍府,是龍潭虎穴,但也是離真相最近的地方。
我要留下來。
我要親眼看看,蕭萃和柳瑤,這對天作之合的璧人,到底在演一出什麼樣的戲。
我也要弄清楚,柳瑤身上的毒,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醫者的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冇有表麵上那麼簡單。
柳瑤似乎很得意。
她每天都會派人來請我去給她請安。
名為請安,實為羞辱。
她會坐在主位上,讓我這個醫官像個下人一樣,站在下麵,聽她和丫鬟們談笑風生。
她會故意在我麵前,炫耀蕭萃送給她的各種奇珍異寶。
她會撫摸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蘇蘅,看到了嗎這纔是贏家。你鬥不過我的。
我始終麵無表情,任由她表演。
我越是平靜,她就越是憤怒。
她開始變本加厲。
這天,她又以心悸為由,讓蕭萃下令,取我一碗血。
這一次,蕭萃冇有親自來。
來的是府裡的管家,和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
他們看著我,就像看著一隻待宰的羔羊。
蘇姑娘,得罪了。管家說完,兩個婆子就上前來按住我。
我冇有反抗。
匕首再一次劃破我的皮膚,熟悉的疼痛傳來。
我看著碗裡慢慢積攢的血液,眼神冰冷。
柳瑤,蕭萃,你們欠我的,我都會一筆一筆,討回來。
血送到柳瑤那裡,她喝下後,氣色果然好了很多。
她靠在蕭萃的懷裡,柔弱無骨地說:夫君,多虧了蘇姑娘。要不,我們把她抬為貴妾吧這樣,她也能有個名分,以後……以後也好儘心為我調理身子。
好一個抬為貴妾。
這是要把我徹底釘在恥辱柱上,讓我永世不得翻身。
我跪在地上,靜靜地聽著,冇有說話。
我等著蕭萃的回答。
我看到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冇有立刻回答柳瑤,而是看向了我。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我迎上他的目光,緩緩地,扯出了一個微笑。
那笑容,無聲地在說:蕭萃,你敢嗎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柳瑤都有些不安了。
瑤兒,他終於開口,聲音裡聽不出情緒,她不配。
短短三個字,像三把利劍,將我淩遲。
原來,在他心裡,我連做他的妾,都不配。
柳瑤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我低下頭,掩去了眼中的滔天恨意。
很好,蕭萃。
你很好。
當天夜裡,我發起了高燒。
接連兩次取心頭血,加上心力交瘁,我的身體,終於垮了。
我躺在床上,渾身滾燙,意識模糊。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進了我的房間。
那人坐在我的床邊,用一塊冰涼的毛巾,輕輕擦拭著我的額頭。
他的動作很輕,很柔,帶著一絲我曾經無比熟悉的……疼惜。
是蕭萃。
我努力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他緊皺的眉頭,和佈滿紅血絲的眼睛。
水……我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他立刻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喂到我的嘴邊。
我喝了幾口,乾裂的喉嚨舒服了一些。
阿蘅……他看著我,聲音沙啞得厲害,對不起。
對不起
我看著他,突然很想笑。
一句對不起,就想抹去他給我帶來的所有傷害嗎
將軍言重了。我推開他的手,聲音虛弱但疏離,能為夫人做藥引,是民女的福分。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
你一定要這樣嗎
不然呢將軍希望我怎麼樣感恩戴德,對你搖尾乞憐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有些急切地解釋,我……
將軍!
門外,又傳來了那個該死的聲音。
夫人說她做噩夢了,害怕,想讓您過去陪陪她。
蕭萃的身體,瞬間僵住。
他回頭看了一眼門外,又回頭看了看我。
他的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掙紮和痛苦。
彷彿,他正在被兩股力量,狠狠地撕扯著。
我閉上眼睛,不想再看他。
去吧。我說,你的寶貝夫人需要你。
他在我床邊站了很久。
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臉上。
最終,他還是走了。
冇有留下一句話,就這麼走了。
我睜開眼睛,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眼淚,終於忍不住,決了堤。
蕭萃,你到底,有冇有心
04
我的病,來勢洶洶。
府裡的大夫來看過,都說我是心血虧空,憂思過度,藥石罔效。
他們斷言,我活不過這個冬天。
柳瑤聽到這個訊息,高興得不得了。
她不再派人來羞辱我,也不再提取血的事。
她大概覺得,一個將死之人,已經對她構不成任何威脅了。
她開始安心養胎,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府裡四處閒逛,接受著下人們的奉承。
而我,則被所有人遺忘在了這個偏僻的西廂小院。
隻有小桃,還一如既往地照顧我。
她會偷偷給我熬一些補血的湯藥,會在我床前,說一些府裡的趣聞,想逗我開心。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蕭萃默許的。
他雖然不再來看我,但他每天都會派人來問我的情況。
他給我用的藥,都是最頂級的。
他怕我死。
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我還不能死。
柳瑤的身體,還需要我這個藥引來續命。
多麼諷刺。
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每天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
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在死之前,我必須做一件事。
這天,我趁著小桃出去給我煎藥的功夫,用儘全身力氣,從床上爬了起來。
我從枕頭下,摸出了一根藏了很久的銀針。
這是我最後的武器。
我走到梳妝檯前,看著鏡子裡那個麵色慘白、骨瘦如柴的女人,簡直不敢相信,這是我自己。
我曾經,也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美人啊。
如今,卻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拿起眉筆,仔細地描了描眉。
又用胭脂,在蒼白的臉上,抹上了一層虛假的紅暈。
我換上了我最好的一件衣服,那是一件淡紫色的羅裙,是蕭萃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他說,阿蘅,你穿紫色,最好看。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
蘇蘅,就算是死,也要死得體麵一點。
我扶著牆,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出了這個囚禁了我數月的牢籠。
門口的守衛看到我,都愣住了。
他們大概冇想到,一個快死的人,竟然還能站起來。
蘇姑娘,您不能出去!他們想攔我。
我看著他們,眼神平靜得可怕。
我要見蕭萃。我說,你們若敢攔我,我就死在這裡。到時候,看你們將軍,怎麼跟他的寶貝夫人交代。
兩個守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猶豫。
他們知道,我現在就是個活的藥罐子,我要是死了,他們的小命,也保不住。
最終,他們還是讓開了路。
我憑著記憶,往蕭萃的書房走去。
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下人。
他們看到我,都像見了鬼一樣,紛紛避讓,然後在我身後,指指點點。
那不是西廂那位嗎不是說快死了嗎
你看她穿的那身衣服,天哪,那是將軍以前最喜歡的顏色。
她這是要去乾什麼難道是想不開,要去跟夫人拚命
我不在乎他們的議論。
我隻有一個目標。
就是蕭萃。
我終於走到了書房門口。
還冇等我敲門,門就從裡麵打開了。
蕭萃站在門口,看到我,瞳孔猛地一縮。
阿蘅你怎麼……
他的話還冇說完,我就直直地倒了下去。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
我順勢倒在他的懷裡,感受著他瞬間僵硬的身體。
蕭萃……我抬起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聲音虛弱得像一縷青煙,我冷……
他下意識地將我抱得更緊了一些。
我帶你回去。他說著,就要將我抱起來。
不……我拉住他的衣襟,搖了搖頭,我就想……讓你再抱我一次,最後一次……
他的身體,又是一僵。
我看到他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蕭萃,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有冇有愛過我哪怕隻有一點點
這是我最後想知道的答案。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所有偽裝的閘門。
我看到他眼中的冰冷,寸寸龜裂。
痛苦,悔恨,還有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從裂縫中,洶湧而出。
我……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就在這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夫君,我聽說蘇姑娘來了,我……
是柳瑤。
她挺著肚子,在丫鬟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向我們走來。
她臉上的笑容,在看到我倒在蕭萃懷裡的那一刻,瞬間凝固了。
嫉妒和怨毒,像兩條毒蛇,爬滿了她那張美麗的臉。
蕭萃像是被驚醒了一般,猛地鬆開了我。
我冇有了支撐,狼狽地摔倒在地。
胸口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瞬間染紅了那片淡紫色。
阿蘅!蕭萃驚呼一聲,想來扶我。
彆碰我!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出聲。
我撐著地,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看著他,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柳瑤,笑了。
蕭萃,我明白了。
我什麼都明白了。
我不該問那個問題的。
因為答案,早已不重要了。
我轉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血,從我的胸口,滴落在我走過的路上,開出了一朵朵絕望的,血色的花。
我冇有回頭。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流淚的樣子。
我蘇蘅,就算死,也要保留我最後的驕傲。
回到西廂,我再也撐不住了,一口鮮血噴出,徹底倒了下去。
小桃的哭喊聲,是我昏迷前,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05
這一次,我昏迷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自己再也醒不過來了。
在無儘的黑暗中,我彷彿看到了我死去的爹孃。
他們站在一片開滿了蘅蕪草的山坡上,對我微笑著招手。
蘅兒,過來,到爹孃這裡來。
我笑著,向他們跑去。
我太累了,我想回家了。
就在我快要跑到他們身邊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耳邊響起。
阿蘅,不準睡!我命令你,醒過來!
是蕭萃的聲音。
他的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和……乞求。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黑暗中,我看到他跪在我的床前,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英俊的臉上,滿是淚水。
阿蘅,求求你,醒過來……隻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我把命給你,好不好
我看著他,心裡冇有一絲波瀾。
蕭萃,太晚了。
我已經不想再要你的任何東西了,包括你的命。
我轉過身,繼續向我爹孃走去。
蘇蘅!
他突然大吼一聲,聲音裡充滿了絕望。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有冇有愛過你我現在就告訴你!
我愛你!從五年前,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愛上了你!我這輩子,隻愛過你一個女人!
我娶柳瑤,不是因為權勢,不是因為她懷孕了!我是為了救你!
阿蘅,你聽到了嗎我是為了救你啊!
他的聲音,像驚雷,在我死寂的世界裡,炸響。
我的腳步,猛地頓住。
為了……救我
這是什麼意思
你爹孃的死,不是意外!是柳家乾的!他們早就盯上你了,因為你的心頭血,是這世上唯一能解柳瑤身上奇毒的藥引!
他們用你的性命威脅我,逼我娶柳瑤!我若不從,他們就會殺了你,就像當年殺了你爹孃一樣!
阿蘅,我答應娶她,是為了讓你活下去!我把你留在府裡,是為了保護你!我每次對你冷言冷語,都是為了做給柳家的人看!
孩子……孩子也不是我的!是柳瑤和彆人早就有的!她騙了我!所有人都騙了我!
阿-蘅,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我不該讓你受這麼多委屈……你醒過來,打我,罵我,殺了我都行……求求你,彆離開我……
他泣不成聲,像個無助的孩子。
我站在原地,渾身冰冷。
我爹孃的死……是柳家乾的
他們逼他娶柳瑤,是為了我的心頭-血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我
無數的片段,在我的腦海中閃現。
他每次在我危難時,恰到好處的出現。
他每次看我時,眼中那複雜難言的情緒。
他每次在我麵前,對柳瑤表現出的,那種刻意的、疏離的溫柔。
原來……原來都是真的。
原來,我恨了這麼久,怨了這麼久的人,纔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而我,都做了什麼
我用最惡毒的語言,傷他。
我用最冷漠的態度,推開他。
我甚至,在他麵前,一心求死。
我……
噗——
一口鮮血,從我口中噴出。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蕭萃那張佈滿淚痕,寫滿狂喜的臉。
阿蘅!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他緊緊地抱住我,彷彿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裡。
我靠在他的懷裡,感受著他劇烈的心跳,眼淚,無聲地滑落。
蕭萃,你這個傻瓜。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為什麼要讓我,揹負著這麼沉重的恨意,走了這麼久
蕭萃……我伸出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頰,聲音沙啞得厲害,對不起……
不,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邊,不停地親吻著,阿-蘅,隻要你還活著,就好……一切都好……
我看著他,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得更凶了。
蕭萃,如果這就是真相,那我願意,為你,再活一次。
06
我醒來後,蕭萃將所有事情都告訴了我。
原來,柳宰相一直有謀逆之心。
他暗中培養勢力,勾結外敵,就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取而代之。
而蕭萃,則是他最大的眼中釘。
柳宰相知道蕭萃的軟肋是我,便設計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讓柳瑤接近蕭萃。
柳瑤身上的毒,也是柳宰相下的。
為的,就是讓蕭萃投鼠忌器,不得不娶她,與柳家綁在一條船上。
而我爹孃,就是因為無意中發現了柳家的秘密,纔會被殺人滅口。
蕭萃也是在一次追查北境奸細的過程中,才順藤摸瓜,查到了這一切。
但他當時勢單力薄,根本無法與整個柳家抗衡。
他隻能選擇最笨,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假意妥協。
他娶柳瑤,是為了穩住柳宰相,讓他放鬆警惕。
他把我留在府裡,是為了將我置於他的羽翼之下,保護我的安全。
那孩子呢我問。
提到孩子,蕭萃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柳瑤早就與人有染,那個男人,是柳宰相安插在宮中的一個眼線。他們本想利用這個孩子,來徹底控製我。冇想到,被我提前發現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柳家的罪證,我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現在,就差一個時機。蕭萃看著我,眼中是運籌帷幄的堅定,阿蘅,再相信我一次。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我看著他,點了點頭。
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既然老天爺讓我活了下來,那我就要親手,為我爹孃,為我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我的身體,在蕭萃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好了起來。
他不再去柳瑤那裡,每天都陪在我的身邊。
他會親手為我熬藥,會一口一口地餵我吃飯,會在我睡不著的時候,抱著我,給我講他小時候的趣事。
我們彷彿又回到了那段,在藥廬裡的,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但我知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們之間,隔著兩條人命,隔著數不清的誤會和傷害。
這道鴻溝,需要用仇人的血,才能填平。
柳瑤那邊,很快就坐不住了。
蕭萃一連多日不去看她,讓她產生了巨大的危機感。
她開始用各種方法,想要把蕭萃吸引過去。
今天說頭疼,明天說肚子不舒服。
但蕭萃,一次都冇有理會。
他隻是派大夫過去,按時診脈,確保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死不了就行。
柳瑤終於意識到,苦肉計,已經冇用了。
她開始鋌而走險。
這天,她派人給我送來了一碗燕窩。
小桃端著燕窩,一臉的警惕:蘇姑娘,這東西,肯定有問題!
我拿過燕窩,用銀針試了試。
銀針,冇有變黑。
冇毒。我說。
那也不能喝!小桃急道,誰知道她安的什麼心!
我笑了笑,將燕窩一飲而儘。
她安的什麼心,我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當天下午,我就開始上吐下瀉,腹痛難忍。
小桃嚇得臉都白了,立刻要去叫蕭萃。
我拉住了她。
彆去。我虛弱地說,去了,就前功儘棄了。
我讓她去請府裡的大夫,並且,一定要把事情鬨大。
很快,整個將軍府都知道了,我喝了夫人送的燕窩,中毒了。
蕭萃得到訊息,立刻趕了過來。
他看到我痛苦的樣子,眼睛都紅了。
阿蘅!他衝過來,將我抱在懷裡,怎麼會這樣
我……我不知道……我蜷縮在他的懷裡,瑟瑟發抖,我隻喝了……夫人送來的燕窩……
柳瑤!蕭萃怒吼一聲,聲音裡充滿了殺意,你好大的膽子!
他抱著我,衝出了西廂,直奔柳瑤的院子。
柳瑤正在院子裡,悠閒地曬著太陽。
看到我們,她假惺惺地迎了上來。
夫君,你怎麼來了蘇姑娘這是……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臉上。
柳瑤被打得摔倒在地,捂著臉,一臉的不可置信。
你……你打我
打你蕭萃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冰冷得像刀子,我還要殺了你!
他抽出腰間的佩劍,就要刺下去。
不要!我急忙拉住他,蕭萃,彆衝動!為了這種人,不值得!
夫君!我冇有!我真的冇有給她下毒!柳瑤哭著喊冤,那碗燕窩,我自己也喝了!為什麼她有事,我冇事
因為,毒根本就不在燕窩裡。
我從蕭萃的懷裡掙紮出來,看著柳瑤,冷冷地開口。
柳瑤的臉色,瞬間變了。
07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柳瑤的眼神有些慌亂,但還是強作鎮定。
我有冇有胡說,搜一搜你的房間,不就知道了我看著她,步步緊逼。
蕭萃會意,立刻對手下的士兵下令:搜!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是!
士兵們衝進了柳瑤的房間,很快,就有了發現。
一個士兵,從柳瑤的梳妝盒裡,搜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紙包。
將軍,這是什麼
我接過紙包,打開聞了聞。
一股淡淡的杏仁味,飄散出來。
這是‘千日醉’。我說,一種無色無味的慢性毒藥。單獨服用,不會有任何反應。但如果和燕窩裡的某種成分混合,就會變成致命的劇毒。
我看向柳瑤,她的臉,已經白得像一張紙。
你每天都在自己的茶水裡,下一點點的‘千日醉’,所以你的身體,早就對這種毒產生了抗體。你喝下燕窩,自然不會有事。
而我,第一次接觸這種毒,所以纔會毒發。
柳瑤,你真是好惡毒的心思。你想用這種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我,然後再嫁禍給彆人,對不對
柳瑤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她知道,她完了。
不……不是我……她拚命地搖頭,看向蕭萃,哭得梨花帶雨,夫君,你相信我!是她!是她陷害我!這一切都是她設計的!
蕭萃看著她,眼中冇有一絲一毫的憐憫。
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他冷冷地說,來人!把她給我關進柴房,冇有我的命令,不準任何人探視!
不!夫君!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懷的可是你的孩子啊!柳瑤撕心裂肺地尖叫著。
我的孩子蕭萃冷笑一聲,柳瑤,你肚子裡的那個孽種,到底是誰的,你比我更清楚。
柳瑤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的臉上,血色儘褪。
她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癱軟在地。
她知道,她最大的秘密,也暴露了。
兩個婆子上前,將她拖了下去。
一場鬨劇,終於收場。
蕭萃扶著我,柔聲問:阿蘅,感覺怎麼樣我立刻讓大夫來給你解毒。
我搖了搖頭,對他笑了笑:不用,我冇事。
怎麼會冇事你……
我早就給自己吃瞭解藥了。我說,那碗燕窩,我根本就冇喝。上吐下瀉,都是我裝出來的。
蕭萃愣住了。
他看著我,眼中滿是驚訝和……欣賞。
你……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計劃的
從她第一次派人來羞辱我的時候,我就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我說,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阿蘅,他將我緊緊地擁入懷中,你受苦了。
我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蕭萃,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有機會,親手報仇。
柳瑤被關起來後,柳宰相那邊,很快就收到了訊息。
他派人來將軍府要人,但都被蕭萃以夫人需要靜養為由,擋了回去。
柳宰相知道,蕭萃這是在向他宣戰。
一場暗流洶湧的權力鬥爭,正式拉開了序幕。
08
柳瑤倒台,柳家失勢,這在京城掀起了軒然大波。
所有人都冇想到,曾經權傾朝野的宰相府,竟然會一夜之間,牆倒眾人推。
柳宰相謀逆的罪證,被蕭萃悉數呈給了皇上。
龍顏大怒,下令徹查。
一時間,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凡是與柳家有牽連的官員,都被下了大獄。
京城,變天了。
而我,則從一個階下囚,搖身一變,成了將軍府裡,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雖然,還冇有名分。
但所有人都知道,我蘇蘅,纔是蕭萃心尖上的人。
那些曾經看不起我,欺辱過我的人,現在見到我,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禮。
但我並不開心。
因為我知道,這一切,還冇有結束。
柳宰相雖然被關在天牢,但他經營多年的勢力,不會這麼輕易就被瓦解。
他就像一條毒蛇,隨時都可能,從暗處,給我們致命一擊。
果然,冇過多久,宮裡就出事了。
皇上在批閱奏摺時,突然中毒,昏迷不醒。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蕭萃。
因為,給皇上送茶的那個小太監,是將軍府出去的人。
而皇上中的毒,正是我之前中的,那種叫千日醉的毒。
一時間,朝野震驚。
所有人都說,鎮北將軍蕭萃,居功自傲,意圖謀反。
蕭萃被當場拿下,打入了天牢。
我知道,這是柳宰相的反擊。
他想用同樣的方法,置蕭萃於死地。
我不能讓他得逞。
我以醫官的身份,進宮為皇上診治。
太醫院的太醫們,對這種奇毒,束手無策。
但我知道怎麼解。
因為這種毒,就是我爹,當年研製出來的。
他本想用這種毒,來治療一種罕見的寒症。
卻冇想到,最後,竟成了柳家害人的工具。
我花了兩天兩夜的時間,不眠不休,終於配出瞭解藥。
皇上服下解藥後,第二天,就醒了。
皇上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召見我。
我跪在龍床前,將柳家的陰謀,以及他們如何殺害我爹孃,如何逼迫蕭萃,如何陷害忠良的罪行,一五一十地,全部說了出來。
皇上聽完,勃然大怒。
好一個柳賊!朕待他不薄,他竟敢如此欺君罔上!
他當即下令,將柳家滿門抄斬,凡是柳氏一族,男丁流放三千裡,女眷充為官妓,永世不得翻身。
他又下令,釋放蕭萃,官複原職,並賞賜黃金萬兩,良田千畝。
最後,他看向我,眼神裡帶著一絲讚許。
蘇蘅,你揭發奸臣有功,救駕有功。你想要什麼賞賜
我磕了一個頭,聲音清亮而堅定。
民女,彆無所求。隻求皇上,能為我爹孃,洗刷冤屈,還他們一個清白。
皇上點了點頭:準了。朕不僅要追封你父親為太醫院院使,還要為他立碑作傳,讓他流芳百世。
謝主隆恩!
我再次叩首,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爹,娘,你們看到了嗎
女兒,為你們報仇了。
09
蕭萃從天牢裡出來的那天,京城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我撐著傘,站在將軍府的門口,等他。
遠遠地,我看到他的身影,出現在了長街的儘頭。
他還是那麼挺拔,隻是,清瘦了許多。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來。
雪花,落滿了他一身。
我在他麵前站定,看著他,笑了。
他也看著我,笑了。
我們什麼都冇說,但我們都懂。
一切的苦難,都過去了。
從今以後,我們隻有彼此。
他牽起我的手,一起走進了那扇,硃紅色的,象征著權力和榮耀的大門。
那晚,整個將軍府,張燈結綵,比他成婚那天,還要熱鬨。
我們坐在溫暖的房間裡,喝著暖身的酒。
他看著我,眼神裡,是化不開的深情。
阿蘅,他握著我的手,聲音沙啞,嫁給我。
我看著他,眼眶,一點點紅了。
我等這句話,等了太久太久。
我以為,我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我點了點頭,聲音哽咽:好。
他將我擁入懷中,緊緊地,彷彿要將我嵌進他的生命裡。
阿蘅,對不起。他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三個字,讓你受了這麼多苦。
我搖了搖頭,在他懷裡,蹭了蹭。
不苦。我說,隻要最後是你,等多久,都值得。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純白。
真好。
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了。
我們的婚期,定在了來年的春天。
皇上親自主婚,給了我一場,比柳瑤,盛大了百倍的婚禮。
那一天,十裡紅妝,從將軍府,一直鋪到了皇宮門口。
整個京城的百姓,都出來圍觀。
他們說,鎮北將軍和蘇神醫,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坐在花轎裡,聽著外麵的讚美聲,笑得像個孩子。
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是那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了。
我有了家,有了一個,愛我如命的男人。
婚後的日子,很幸福。
蕭萃把我寵上了天。
他解散了後院所有的姬妾,偌大的將軍府,隻有我一個女主人。
他會陪我,做所有我喜歡做的事。
我們一起,看遍了春花秋月,夏雨冬雪。
我們一起,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他帶我回到了,我們初遇的那個山坡。
那裡,依舊開滿了,美麗的蘅蕪草。
他從背後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頭頂。
阿蘅,謝謝你。他說,謝謝你,冇有放棄我。
我轉過身,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蕭萃,我說,我也謝謝你,冇有放棄我。
我們緊緊相擁,彷彿,要將彼此,融入永恒。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
直到,永遠。
10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邊境,又起戰事。
北境的蠻族,撕毀了和平條約,再次大舉入侵。
皇上下令,命蕭萃,即刻掛帥出征。
出征前的那一晚,他抱著我,一夜未眠。
他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我的眉眼,彷彿,要將我,刻進他的靈魂深處。
阿蘅,他說,等我回來。
我點了點頭,強忍著淚水。
我等你。
我知道,作為一個將軍的妻子,我不能哭。
我不能讓他,有後顧之憂。
第二天,我送他到城門口。
他騎在馬上,穿著一身冰冷的鎧甲,英姿颯爽。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萬語。
我對他,揮了揮手,露出了一個,最燦爛的笑容。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官道的儘頭,我才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
蕭萃,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我等你。
他走後,我每天,都會去寺廟,為他祈福。
我吃齋唸佛,隻求,菩薩保佑,他能,平安歸來。
一開始,邊境,不斷傳來捷報。
蕭萃帶領大軍,勢如破竹,將蠻族打得節節敗退。
整個朝堂,都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
我也很高興。
我每天,都在數著日子,盼著他回來。
可是,三個月後,戰況,突然急轉直下。
一封八百裡加急的軍報,送到了皇上的案頭。
蕭萃,中了敵人的埋伏,被困在了,一個叫落鳳坡的山穀裡。
糧草斷絕,援軍未至。
情況,萬分危急。
我聽到這個訊息,眼前一黑,差點暈了過去。
落鳳坡……
那地方,易守難攻,是兵家必爭之地,也是,絕地。
我不能等了。
我收拾好行囊,帶上我所有的藥材,快馬加鞭,趕往邊境。
蕭萃,你等我。
我一定要,把你救出來。
我花了十天十夜,不眠不休,終於趕到了邊境。
當我看到,那片被戰火,染紅了的土地時,我的心,都碎了。
我找到了副將,問他,蕭萃的情況。
副將,一個七尺高的漢子,在我麵前,哭得像個孩子。
蘇夫人……將軍他……他為了掩護我們突圍……獨自一人,引開了敵軍的主力……
現在……現在,生死不明……
我的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生死不明……
不……
不會的……
他答應過我,他會回來的……
我不相信。
我要去找他。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不顧所有人的阻攔,獨自一人,騎著馬,衝進了落鳳坡。
山穀裡,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我像個瘋子一樣,翻遍了每一具屍體。
冇有他。
冇有他。
我的心裡,燃起了一絲希望。
隻要冇有找到他的屍體,就說明,他還活著。
我找了三天三夜。
終於,在一個山洞裡,找到了他。
他靠在石壁上,渾身是血,臉色蒼白得像紙。
他的腹部,插著一支斷箭。
他看到我,愣住了。
阿……阿蘅……他虛弱地,叫著我的名字,你……你怎麼來了
我來帶你回家。我跪在他的身邊,淚如雨下。
我顫抖著手,想要為他處理傷口。
他卻拉住了我,對我,搖了搖頭。
冇用的,阿蘅……他說,我的內臟……已經被震碎了……
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不!不!我拚命地搖頭,我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我是神醫啊!我能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一次,就能拉回來第二次!
他看著我,笑了。
那笑容,一如我們初見時,那般溫柔。
傻瓜……他抬起手,想要,為我擦去眼淚,卻,無力地,垂了下去。
阿蘅……能再見你一麵……真好……
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他的眼睛,慢慢地,閉上了。
蕭萃!
我撕心裂肺地,叫著他的名字。
可是,他再也,聽不見了。
他就這麼,在我懷裡,一點一點地,失去了溫度。
那一天,落鳳坡,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我抱著他冰冷的屍體,坐了一夜。
雪花,將我們,覆蓋。
彷彿,要將我們,永遠地,留在這片,絕望的土地上。
我帶著他的屍骨,回到了京城。
皇上,追封他為鎮國公,賜予了,無上的哀榮。
可是,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我隻要他,活著。
我隻要他,陪在我身邊。
我冇有再回將軍府。
那裡,冇有了他,就隻是一個,冰冷的,空殼子。
我回到了,我的藥廬。
回到了,我們開始的地方。
我守著他的牌位,過著,與青燈古佛為伴的日子。
很多人,都勸我,改嫁。
他們說,我還年輕,不該,為了一-個死人,守一輩子。
我隻是笑笑,不說話。
他們不懂。
我的心,早在,落鳳坡的那個雪夜,就跟著他,一起死了。
這一生,我隻愛過,一個人。
也隻會,愛這一個人。
每年,他的忌日,我都會去,我們初遇的那個山坡,坐一整天。
那裡,依舊開滿了,美麗的蘅蕪草。
風吹過,帶來,陣陣清香。
我彷彿,又能看到,他穿著一身白衣,對我,笑得眉眼彎彎。
阿蘅,我回來了。
我伸出手,想要,觸摸他。
卻,隻觸摸到,一片虛無。
又是一年月圓夜。
我獨自一人,坐在藥廬的院子裡,喝著,最烈的酒。
月光,灑在我的身上,清冷如霜。
我抬起頭,看著天上的那輪明月。
蕭萃,你在那邊,過得好嗎
有冇有,想我
我喝下最後一口酒,笑了。
眼淚,卻,順著臉頰,滑落,滴進了,塵埃裡。
明月千裡寄相思。
我的相思,你,收到了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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