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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他挑開我的蓋頭,染血的指尖摩挲我耳垂:十年不見,昭昭。傳聞中弑兄的惡魔,竟是我兒時的救命恩人。喜燭爆出燈花,照亮滿牆畫像——十歲的我吃糖人,十五歲的我倚海棠,最新那幅墨跡未乾:我被紅綢捆著跪在他膝前。他病態低笑:這次,你逃不掉了。】
1
暴雨砸在轎頂的聲音像催命鼓點。
我攥著銀簪的手指已經發僵,簪尖在掌心硌出深紅的月牙印。喜婆賀詞裡天作之合四個字剛出口,遠處就傳來利刃入肉的悶響。
血腥味混著雨霧滲進轎簾。
王、王爺說……喜婆的嗓子突然劈了叉,直接拜堂!
金秤桿挑開蓋頭時,我袖中的毒粉已經滑到指尖。可眼前突然晃過一道疤——男人頸側蜿蜒的舊傷像條蜈蚣,正正卡在我記憶裡少年被刀劃開的位置。
十年不見,昭昭。
染血的手指碾過我耳垂,黏膩溫熱。我抬頭看見他玄色婚服下襬還在滴血,而喜燭啪地爆開燈花,照亮他眼底翻湧的暗潮。
像餓狼盯著陷阱裡的兔子。
王爺認錯人了。我往後縮,後腰卻撞上他橫過來的手臂,臣女是沈玥……
他突然低笑起來,喉結上的疤跟著顫動:用茉莉香粉蓋砒霜味,往合巹酒裡摻鶴頂紅。冰涼的玉扳指卡住我下巴,除了我的昭昭,誰家姑娘這麼會疼人
窗外炸開一道驚雷。
我渾身血液瞬間凍住。十年前上元夜走失的尚書嫡女,該是個溫婉守禮的閨秀,不該是……被毒醫穀養大的怪物。
調包花轎的小把戲……他忽然貼近我耳畔,呼吸燙得嚇人,正合我意。
床柱上的金鍊嘩啦作響時,我終於看清他腰間玉佩——半塊殘缺的平安扣,和我貼身藏了十年的碎玉嚴絲合縫。
雨聲裡傳來老管家的咳嗽:主子,太子府送來八十抬嫁妝……
燒了。他咬開我衣領盤扣,聲音啞得不成樣,告訴太子,他弄丟的本王找著了。
2
晨光透過窗紗時,枕下的匕首硌得我後腦發疼。
昨夜蕭燼被急報叫走後,老管家端著烏木匣子進來。他佈滿老年斑的手揭開匣蓋時,我聞見陳年的茉莉香——十二歲弄丟的絹花,十五歲被偷走的繡帕,甚至還有去年上巳節飄走的風箏殘片。
王爺寅時就去祠堂跪著了。老管家往我手裡塞了塊熱帕子,說是...衝撞了您。
我擦手的動作頓住。帕子角落繡著歪歪扭拙的兔子,像極了我七歲初學女紅時的針腳。
祠堂方向傳來沉悶的板子聲。
趁著府裡亂糟糟的,我摸進了蕭燼的書房。博古架上擺著個眼熟的彩繪泥人,那攤主明明說過全京城隻此一個。
暗格機關哢嗒響的瞬間,我聞到了新鮮的鬆煙墨味。
滿牆的畫像讓我指尖發麻。
十歲的我踮腳夠糖人,十五歲的我倚著沈府海棠樹,最新那幅還泛著潮氣——大紅的綢帶捆住我手腕,畫像右下角題著終得吾妻,墨汁順著紙張紋理暈開,像乾涸的血跡。
王妃在看什麼
蕭燼的聲音突然貼著耳後響起。我轉身時撞翻硯台,墨汁潑在他雪白的中衣上,蜿蜒如昨夜他衣襬的血跡。
他擒住我手腕按在牆上,膝蓋頂進我兩腿之間。鬆垮的衣領滑開,露出胸**錯的鞭痕——祠堂罰跪的規矩,一鞭抵一炷香。
偷畫我的時候...我抬腳踹他傷處,王爺怎麼不躲
他悶哼著笑起來,喉結上的疤蹭過我鼻尖:那年你被蛇咬,也是這麼踹救命恩人的
記憶突然鮮活。十歲的上元夜,少年揹著我在雪地裡狂奔,頸側的血滴在我手背,溫熱粘稠。
窗外傳來瓷器碎裂聲。
沈玥穿著太子妃的服飾站在廊下,腳邊是打翻的蔘湯。她眼睛紅得像哭過,聲音卻帶著笑:姐姐搶來的姻緣,可還滿意
蕭燼突然抓起案上裁紙刀擲出去。寒光擦著沈玥耳畔掠過,削斷她一縷鬢髮釘進廊柱。
太子府的人...他舔掉我指尖沾的墨,都這麼冇規矩
老管家小跑著進來,手裡捧著個紅漆食盒:太子殿下送來的蜜餞,說是...沈姑娘在家時最愛的。
食盒掀開那刻,我袖中的銀針已經滑到指間——五毒齋的相思子,顆顆能要人命。
蕭燼卻捏起一粒放進嘴裡。
告訴太子。他嚼著毒餞糖霜,齒間咯吱作響,他喂的砒霜...突然掐住我腰按向他,...不及昭昭昨夜酒裡半分甜。
沈玥的指甲掐進掌心。她不會知道,食盒夾層裡藏著太子的密信,墨跡透出宣紙背麵——[三日後子時,取蕭燼首級]。
更不會知道,她精心挑選的夫君,早被蕭燼做成了會喘氣的傀儡。
3
沈玥鬢邊那支鎏金鳳釵晃得我眼睛疼。
本該插在我發間的釵尾明珠,此刻正隨她假笑的動作輕顫。太子虛扶著我手肘的指尖剛碰到衣袖,身後就傳來指骨碎裂的脆響。
啊——!
太子的慘叫驚飛簷下麻雀。蕭燼甩了甩手上血珠,漫不經心像剛捏死隻螞蟻。他玄色錦靴碾過太子掉落的白玉扳指,粉末混著血水濺在沈玥裙襬。
三妹夫。蕭燼彎腰撿起那支鳳釵,尖銳的簪尾抵住太子咽喉,扶人該用哪隻手,要本王教你
沈玥臉色煞白地去拽太子衣袖。她精心保養的指甲刮過太子血淋淋的右手,生生刮下一塊皮肉。
馬車簾子放下的瞬間,我袖中的毒針已經抵住蕭燼腰側。他渾不在意地舔過我指尖血跡,腥甜在唇齒間化開。
那年他們推你下冰湖。他忽然咬住我耳垂輕笑,用的就是這隻手。
車外傳來沈玥的啜泣。我掀簾看見太子正用左手抽她耳光,他扭曲的右手無力垂著,像條死蛇。
老管家小跑著遞來紅木匣。掀開時黴味撲鼻——泛黃的宣紙上畫著十二歲的沈玥,她站在結冰的湖麵,腳邊是正在下沉的幼童。
王爺今早剛挖出來的。老管家瞟了眼我攥緊的拳頭,太子書房暗格裡,統共二十三張。
車轅突然碾過石塊。我踉蹌著栽進蕭燼懷裡,他掌心按在我後頸,溫度燙得驚人。
沈玥說姐姐畏寒。他解開大氅裹住我,狐裘領子裡掉出塊黢黑的炭,卻忘了你落水後最恨炭盆。
我盯著那塊炭。記憶裡冰窟窿泛著青光,岸上傳來庶妹們銀鈴般的笑。當時死死拽住我衣帶的,是塊燒紅的炭。
回府時西廂房傳來瓷器碎裂聲。沈玥的陪嫁丫鬟抱著包袱狂奔,身後追著條半人高的狼犬。
彆怕。蕭燼捂住我耳朵,那畜生隻吃活肉。
他袖口滑出節森白指骨,雕工精細的骨笛在月光下泛青。狼犬立刻調頭撲向丫鬟,慘叫聲驚起滿樹寒鴉。
沈玥在垂花門外昏死過去。她精心梳的飛仙髻散了,那支鳳釵不知何時插回了我的發間。
蕭燼忽然掰開我掌心,放上枚生鏽的鈴鐺。
上元夜你掉的。他摩挲著我腕上舊疤,我撿了十年。
鈴鐺裡掉出粒黢黑的藥丸。氣味熟悉得讓我發抖——毒醫穀的斷腸散,我當年用來殺那條惡犬的。
更漏滴到三更時,東宮方向突然火光沖天。老管家滿身菸灰地回來,手裡拎著個滴血的包袱。
太子送的賀禮。他皺紋裡夾著血絲,說您看了就明白。
包袱皮散開,滾出個琉璃罐。沈玥的眼珠在藥水裡浮沉,瞳孔還保持著驚駭的放大。
蕭燼用銀筷撥了撥那對眼珠。
看清楚了。他貼著我的耳垂呢喃,當年在冰麵上笑的人,眼尾都有這道疤。
窗外傳來烏鴉啄食的聲音。太子送來的蜜餞匣子空了,每顆毒相思子都被塞進了沈玥陪嫁們的喉嚨。
4
東宮送來的胭脂盒上雕著並蒂蓮。
我指尖抹開嫣紅的膏體,嗅到掩在花香下的苦杏仁味。絕嗣藥混著硃砂,倒是太子慣愛的手筆。
姐姐不試試沈玥的聲音從門外飄進來。她新換的丫鬟端著銅鏡,鏡麵映出我唇上那抹紅,太子特意從南疆尋來的......
銅鏡突然裂成兩半。
蕭燼的刀尖挑著塊碎鏡片,正卡在丫鬟咽喉三寸處。血珠順著鏡麵滑落,滴在沈玥繡著金線的鞋尖上。
王爺。我當著他的麵將胭脂抹在唇上,好看麼
蕭燼的瞳孔驟然緊縮。
沈玥的尖叫聲中,我被拽進內室摔在榻上。蕭燼掐著我後頸逼我俯身,手指捅進我喉嚨。胃部痙攣的瞬間,我咬破藏在舌底的毒囊。
嚥下去。他掰開我下頜的手在發抖,吐出來!
我笑著嚥下最後一點毒血。
喉間的血腥氣漫上來時,我看見蕭燼眼底裂開細碎的紋路。他撕開衣襟的力道扯斷我兩根盤扣,冰涼的瓷瓶抵住我齒關。
王爺若死了......我偏頭躲開解藥,妾身正好殉情。
他突然捏碎瓷瓶。
苦腥的藥汁混著他唇舌渡進來,我抓撓他後背的手碰到尚未結痂的鞭傷。血腥味在交纏的呼吸間愈發濃烈,他喉間溢位的喘息燙得驚人。
沈玥的腳步聲停在屏風外。
姐姐的唇脂......她聲音裡帶著隱秘的歡愉,可還喜歡
蕭燼突然抓起案上燭台擲出去。
烈火竄上沈玥裙襬的刹那,我袖中的銀針已經紮進她膝彎。她跪倒在滾燙的蠟油裡,精心描繪的眉眼扭曲成一團。
王爺饒命!她爬向蕭燼的靴尖,是太子逼我......
我撿起她掉落的胭脂盒。
三妹妹。指尖沾滿嫣紅膏體,我掐著她下巴往上抹,你既喜歡這顏色......
蕭燼的刀尖挑開她衣帶時,門外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老管家拖著個麻袋進來,袋口露出太子府侍衛青紫的臉。
招了。老人踢了踢抽搐的麻袋,說是子時動手。
沈玥的嗚咽突然變成淒厲的慘叫。她看著侍衛腰間墜著的羊脂玉佩——那是她及笄禮上送給太子的定情信物。
蕭燼用染血的刀尖挑起我下巴。
解藥分三次服。他舔掉我唇邊溢位的血沫,今晚你毒發前......突然咬住我耳垂輕笑,本王帶你收網。
更漏滴到亥時,沈玥已經被鎖進柴房。我數著簷角冰棱融化的聲音,直到聽見狼犬興奮的低吠。
蕭燼推門進來時帶著夜露的寒氣。他掌心躺著一枚熟悉的鈴鐺——和上次不同,裡頭裝著顆猩紅的藥丸。
嚥下去。他捏著我後頸命令,這是獎勵。
院牆外傳來弓弦繃緊的聲響。我數著第七聲鴉啼落下時,太子府的殺手剛好踩中埋著火藥的石板。
爆炸聲震落屋脊積雪。
蕭燼在漫天火光中吻我,血腥味混著火藥的氣息在唇齒間炸開。他抵著我額頭低笑時,我摸到了他袖中那截新鮮的、尚在痙攣的斷指——
戴著太子專屬的翡翠扳指。
5
賞花宴的絲竹聲吵得我頭疼。
沈玥鬢邊的九鳳步搖隨她嬌笑輕晃,金絲掐成的鳳尾正戳在我眼前。她故意抬高聲音:太子殿下昨夜賞的南海珠,說是...比某些人的嫁妝還貴重呢。
我袖中的毒粉滑到指尖。
姐姐臉色好差。她突然湊近,蔻丹鮮紅的指甲刮過我茶盞邊緣,莫不是鎮北王府的廚子...
蕭燼的玉扳指卡住她手腕。
太子妃。他指尖輕敲我袖口,毒粉袋不知何時變成了糖霜包,嚐嚐本王新得的雪山銀針
沈玥的茶盞突然炸裂。滾水濺在她手背,燙出串水泡。她疼得吸氣,卻還要強撐笑臉。
蕭燼咬住我耳垂:殺人這種事...他呼吸燙得驚人,該讓夫君來。
次日清晨,老管家端著銅盆進來。
水麵上漂著片殘破的荷葉,葉脈間纏著幾縷頭髮。我撈起來看,髮絲末端綴著枚眼熟的珍珠扣——當年推我落水的丫鬟,總愛在辮梢係這個。
太子府的歌姬。老管家擰乾帕子遞給我,今早發現漂在荷花池裡。
帕子上的鴛鴦戲水圖隻剩半隻。另半幅去年就見了,裹在那丫鬟偷走的金鐲裡。
沈玥的尖叫從東廂房傳來。
我赤腳踩過冰涼的石板,看見她癱坐在迴廊下。她麵前擺著個紅木食盒,盒蓋大開——歌姬青白的臉正對著她,嘴角還保持著詭異的微笑。
姐姐救我!她突然撲過來抓我裙角,太子他...他瘋了!
蕭燼的靴尖碾過她指尖。
三妹妹慌什麼。我蹲下身,撿起歌姬嘴裡含著的紙條,這不是你當年寫給太子的情詩麼
紙條上的胭脂印已經發黑。沈玥盯著那個唇印,突然開始乾嘔。她不會知道,這丫鬟死前被灌了雙份的斷腸散。
午後的陽光曬得人發昏。
我躺在軟榻上假寐,聽見窗外傳來篤篤的敲擊聲。蕭燼的暗衛吊在屋簷下,手裡晃著個熟悉的鈴鐺。
主子說...少年聲音沙啞,給王妃解悶。
鈴鐺裡滾出顆帶血的牙齒。
我捏著牙齒對著光看,齒根處有道細小的裂痕——和當年冰麵上那個踹我的小太監一模一樣。
晚膳時分,太子府送來八寶食盒。
蕭燼掀開蓋子時,沈玥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最上層的芙蓉糕拚成個死字,每塊糕點都嵌著片指甲。
王爺...我舀了勺杏仁豆腐,這廚子刀工不錯。
蕭燼突然掐住我下巴。
嚥下去。他往我嘴裡塞了塊糖糕,甜的。
糖霜在舌尖化開的瞬間,我嚐到了熟悉的血腥味。蕭燼的拇指擦過我唇角,留下道淡紅的痕跡。
老管家匆匆進來,袍角沾著未乾的血跡。
太子府走水了。他眼角餘光瞟向沈玥,說是...歌姬冤魂索命。
沈玥的湯匙掉進碗裡。
她不會看見,此刻太子正被鐵鏈鎖在密室。蕭燼的匕首貼著他脊椎遊走,像在考慮從哪裡下刀比較有趣。
更不會知道,她視若珍寶的鳳釵裡,藏著我親手調的蝕骨香。
夜風吹滅燭火時,蕭燼從背後抱住我。
明天...他咬著我肩胛骨低語,送你個會喘氣的禮物。
我摸到他腕間新鮮的傷口。溫熱的血滲進我指甲縫,帶著令人戰栗的甜腥。
窗外傳來烏鴉的啼叫。
東宮方向的火光映紅半邊天,隱約夾雜著皮肉燒焦的爆裂聲。
6
蕭燼的鎧甲在燭火下泛著寒光。
我捏著銀針的手很穩,毒囊縫進內襯第三層時,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老管家跪在屏風外,手裡捧著封火漆密信。
王爺十年前中的寒毒......他聲音突然哽住,已入心肺。
針尖戳破指尖。血珠滴在玄鐵甲片上,像朵小小的紅梅。
蕭燼推門進來時帶著夜露的濕氣。他指尖撫過我縫的針腳,突然低笑起來:昭昭的針線......冰涼的唇貼上我耳垂,比毒醫穀的縫合術還漂亮。
我扯開他衣領。
那道從鎖骨延伸到心口的疤痕泛著青紫,像條凍僵的蛇。十年前上元夜,少年用胸膛替我擋箭的畫麵突然鮮活。
藥碗砸在地上的聲音驚飛簷下烏鴉。
王妃!老管家撲上來搶我手裡的瓷片,使不得——
碎瓷劃過掌心的疼痛很鈍。血湧出來時,我看見蕭燼瞳孔驟縮。他掐著我手腕的力道幾乎要捏碎骨頭,喉結上的疤劇烈顫動。
疼嗎我把血淋淋的手掌按在他頸側舊傷上,當年你這裡......
他突然低頭咬住我傷口。
血腥味在唇齒間漫開,蕭燼的呼吸燙得嚇人。他舔過我掌心的動作像頭野獸,舌尖捲走血珠時,我摸到了他後腰新添的箭傷。
北疆的雪......他抵著我額頭喘息,埋著你要的七星海棠。
老管家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袖中滑出卷泛黃的脈案,上麵密密麻麻記著寒毒發作的日期——每月十五,正是當年救我落水的日子。
我扯開蕭燼的腰帶。
他腰腹間新鮮的鞭痕還在滲血,橫七豎八蓋著舊傷。最深處那道結痂的刀口,形狀像極了我當年丟在雪地裡的玉佩。
王爺若死在北疆......我咬破舌尖將血渡進他口中,我就把太子做成人彘擺在臥房。
蕭燼突然大笑起來。
他抓起案上裁紙刀劃開自己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進合巹杯。酒液混著血水灌進喉嚨時,我嚐到了腐心散的苦味——和我縫在鎧甲裡的毒一模一樣。
同生共死......他舔掉我唇邊的血漬,昭昭果然最懂情趣。
五更鼓響時,大軍已列陣城外。
我站在城樓上看著蕭燼的背影,他玄色大氅在風中翻卷如鴉羽。老管家顫巍巍遞來銅鏡,鏡中映出我掌心猙獰的傷口——
與蕭燼頸側的疤分毫不差。
老奴多嘴......他忽然跪下,王爺這些年,每月十五都去冰湖跪著。
我摸向袖中的毒囊。
那裡本該裝著見血封喉的劇毒,此刻卻換成了七星海棠的解藥。蕭燼臨行前塞進我懷裡的羊皮卷突然散開,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字跡——
是十年來他派人尋我的每一封密報。
最後一頁墨跡未乾:若我戰死,將吾妻與仇寇同葬。
遠處的軍旗漸漸變成黑點。我攥緊掌心的傷,鮮血順著城牆磚縫往下淌,像條細細的紅線,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
7
凱旋宴的絲竹聲刺得我耳膜生疼。
蕭燼的鎧甲還帶著戰場血氣,他指尖在案下摩挲我腕骨,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什麼。太子舉著金樽晃到我麵前,酒液潑濕我半邊衣袖。
王妃獨守空閨三月...他故意拉長聲調,可知北疆軍妓都誇王爺...
寒光閃過。
半截舌頭掉進鎏金酒壺,發出咚的悶響。太子張著嘴跪倒在地,鮮血噴在舞姬的紗裙上,像突然開了朵紅梅。
蕭燼慢條斯理擦著匕首:皇兄醉了。
我被拖進地牢時,鐵鏈刮破了裙襬。牆上掛著的鐐銬閃著冷光,每副都纏著軟綢——和我腕間的尺寸分毫不差。
腳步聲在石階上迴盪。
蕭燼的佩刀拖在地上,火星濺到我腳邊。他掐著我後頸按向牆壁,冰涼的石麵貼著前胸,背後是他滾燙的吐息。
昭昭若逃...他咬著我耳垂輕笑,為夫隻能把你做成人偶了。
地牢深處傳來鐵器碰撞聲。
太子被鐵鏈鎖在刑架上,斷舌處還滴著血。他看見我時突然劇烈掙紮,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
認得這個麼蕭燼從袖中掏出個錦囊。
裡麵滾出顆發黑的牙齒——正是當年冰湖上踹我的小太監的門牙。太子瞪大的眼睛裡映出匕首寒光,蕭燼的刀尖正沿著他脊椎緩緩下移。
老管家舉著燭台進來。
火光跳動的瞬間,我看見牆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旁邊都標著日期,最近那條墨跡未乾——正是蕭燼出征那日。
王爺這些年...老管家突然咳嗽起來,每找您一天,就劃一道。
蕭燼掰開我攥緊的拳頭。
掌心結痂的傷口被他舔開,血腥味在唇齒間蔓延。他喉結上的疤蹭過我鼻尖,和十歲那年在雪地裡揹著我時一樣滾燙。
疼嗎他突然問。
太子發出淒厲的嗚咽。蕭燼的匕首已經剜出他第一截脊椎,白骨在燭火下泛著青。我撿起地上染血的錦囊,裡麵掉出張泛黃的紙——
是當年太子府買通殺手的密令。
原來在這裡。我踩住太子顫抖的手指,王爺找了好久呢。
蕭燼突然大笑起來。
他抓著太子的頭髮將人提起,鮮血順著刑架往下淌。我袖中的毒針滑到指尖,卻在觸及他後背時頓住——那裡新添的箭傷還滲著血,形狀像極了我掌心的疤。
昭昭要試試麼他遞給我一把小巧的骨鋸,人彘...得從關節開始拆。
地牢突然劇烈震動。
碎石從頭頂砸落時,蕭燼用身體護住我。煙塵散去後,太子已經不見了,隻剩地上幾滴新鮮的血跡。
老管家舉著火把衝進來:太子府死士炸了西牆!
蕭燼抹了把臉上的血,突然抓起我的手按在他心口。掌心下的皮膚殘缺不全,疤痕交錯如蛛網。
這裡...他聲音啞得不成調,缺了塊肉。
我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疤。十年前那支毒箭射穿少年胸膛時,咬下這塊肉的是我——為了把毒吸出來。
地牢深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音。
沈玥穿著染血的嫁衣爬過來,手裡攥著半塊玉佩。她喉嚨被燙壞了,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姐姐...她突然抓住我裙角,你知不知道...
蕭燼的刀比她聲音快。
沈玥的頭顱滾到牆角時,眼睛還睜得很大。她手裡的玉佩裂成兩半,露出裡麵藏著的紙條——
[寒毒解法:至親心頭血]
我看向蕭燼胸口的傷。
那裡本該長著塊胎記,如今隻剩猙獰的疤。老管家突然跪倒在地,捧出個烏木匣子。
匣中躺著塊乾癟的肉,上麵刺著朵小小的海棠。
王爺十歲那年...老人聲音發抖,自己剜的。
8
沈玥踹開書房門時,蕭燼正握著我的手講解一把剝皮小刀的妙用。
姐姐好雅興。她染著蔻丹的指甲劃過刀架,太子殿下讓我來取...
箭矢破空聲打斷了她的話。
三支黑羽箭釘進蕭燼胸口,血濺在我剛擦淨的刑具上。沈玥身後的禦林軍舉起弩箭,寒光映亮她得意的嘴角。
奉旨查抄鎮北王府!
我拔下金簪的手比腦子快。
沈玥的左眼球爆開時,血滴濺到了我的睫毛上。她捂著血窟窿尖叫,剩下的獨眼裡映出我袖中滑出的銀針。
這一針...我紮進她喉管,替冰湖下的沈昭問候你。
蕭燼在血泊裡悶笑。
他染血的手握住我腕子,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骨頭捏碎。箭尾的羽毛隨著他笑聲輕顫,像極了我們大婚那夜晃動的燭火。
早知夫人這般狠毒...他咳出口血沫,該早點讓你見血。
禦林軍的刀架到我脖子上時,蕭燼突然暴起。
斷箭被他反手插進最近的士兵眼眶,腦漿濺在沈玥的裙襬上。她癱坐在地上發抖,斷箭的尖端正抵著她完好的右眼。
王爺饒命!是太子...
蕭燼掰開她嘴塞進顆藥丸。
告訴太子...他指尖沾血在我臉上畫了道符,他喂的毒,本王十倍奉還。
沈玥開始抽搐著吐黑血時,老管家拖著鐵鏈進來。鎖鏈嘩啦作響,末端拴著個血肉模糊的人形——太子的舌頭被割了,四肢隻剩半截胳膊。
禮物到了。蕭燼踹了腳那團東西,夫人驗驗貨
我蹲下身撥開太子糊滿血的臉。
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獨眼裡滿是恐懼。我捏開他嘴,裡麵果然藏著半塊玉佩——和我娘臨終前交給我的那半塊能拚成完整一朵海棠。
十年了...我掰斷玉佩,殿下藏得真好。
蕭燼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血從他指縫往外湧,帶著冰碴子的寒氣。老管家抖著手去扶,卻被他一腳踹開。
滾出去守著。
等腳步聲遠了,蕭燼扯開衣襟露出心口。那裡結痂的傷口裂開了,露出裡麵發黑的骨頭。他抓著我手按上去,寒意刺得我掌心發麻。
寒毒入骨...他嘴角還在滲血,昭昭要不要賭一把
我掏出貼身藏的瓷瓶。
裡麵是七星海棠的種子,劇毒卻能以毒攻毒。蕭燼低笑著嚥下去,喉結上的疤隨著吞嚥滾動。
若我死了...他咬破指尖在我唇上抹了道血痕,就把太子削成人棍擺床頭。
窗外突然傳來號角聲。
老管家撞開門滾進來,肩頭插著支羽箭。太子調了西山營!他咳著血遞來把短刀,王爺快...
蕭燼折斷了那支箭。
他把我推到暗門前,染血的手掌在機關上按出個清晰的血印。數到一百...他轉身抽出了牆上掛著的陌刀,就放火。
沈玥突然尖笑起來。
她剩下的獨眼凸出眼眶,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個火摺子。姐姐不知道吧她點燃自己衣袖,這府裡埋了...
爆炸聲震碎了琉璃窗。
熱浪掀翻博古架的瞬間,蕭燼用身體護住了我。他後背插滿了碎瓷片,血順著鎧甲往下淌,在地上彙成小小的溪流。
沈玥在火海裡扭動,像條被烤焦的蛇。太子蠕動著想去夠她,卻被倒下的房梁砸斷了最後那截胳膊。
九十七、九十八...
我數數的聲音在發抖。蕭燼的陌刀砍翻了三個衝進來的士兵,第四個的槍尖已經捅穿了他腹部。
一百。
火油順著暗渠轟然爆燃。
蕭燼在火光中回頭看我,染血的嘴角揚起熟悉的弧度。他動了動唇,看口型說的是——
乖,閉眼。
我攥緊了掌心的毒囊。
裡麵裝著見血封喉的劇毒,和十年前我救他時用的,一模一樣。
9
新帝登基的禮炮震得地牢頂部落灰。
太子在鐵籠裡蠕動,像條被剝了皮的蛇。我捏開他下巴灌啞藥時,他獨眼裡映出蕭燼手裡的剝皮刀——刀柄上纏著沈玥的頭髮。
夫人猜猜...蕭燼從背後矇住我眼睛,這'寵物'用誰的皮做的
掌心觸到毛茸茸的東西。
那團溫熱在我手指下顫抖,發出細弱的嗚咽。我摸到個熟悉的金鈴鐺——當年沈玥從我這兒偷走的及笄禮。
三妹妹的手藝...我扯下矇眼布,退步了。
籠子裡蜷著隻紅狐狸。
它的眼睛一隻是琥珀色,另一隻卻泛著死魚般的灰白。蕭燼用刀尖挑起狐狸尾巴,露出內側未癒合的針腳——繡著沈玥的閨名。
太子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他殘缺的肢體拍打著鐵籠,喉嚨裡擠出嗬嗬的聲響。蕭燼踹了腳籠子,狐狸受驚竄起,利爪劃過太子僅剩的那截胳膊。
喜歡麼蕭燼抓著我手按在他心口,為夫親手縫的。
傷疤下的心跳又急又重。
我掌心的血痕蹭過他皮膚,燙得像十年前那盞救我的燈籠。老管家端著銅盆進來,盆裡漂著塊帶血的皮——上麵刺著太子府的徽記。
王爺讓老奴剝的。他皺紋裡夾著血絲,說是...給新帝的賀禮。
窗外飄起今冬第一場雪。
蕭燼突然咳嗽起來,黑血順著嘴角往下淌。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染血的手指在我唇上蹭出豔麗的紅。
昭昭的毒...他低笑著嚥下口血沫,比當年更帶勁了。
我扯開他衣領。
心口的傷已經潰爛發黑,寒毒順著血管蔓延成蛛網狀的紋路。蕭燼抓著我頭髮逼我抬頭,呼吸裡帶著腐朽的血氣。
怕了
我從袖中掏出瓷瓶。
裡麵是七星海棠的種子,十年來我貼身藏著最後一顆。蕭燼捏碎瓷瓶吞下種子,喉結上的疤隨著吞嚥滾動。
苦麼我舔掉他唇邊的血漬。
他忽然掐著我腰按向鐵籠。太子的獨眼正對著我,瞳孔裡映出蕭燼抽刀的身影。寒光閃過,最後一截斷臂飛進炭盆,燒焦的臭味瀰漫開來。
當年他們把你推下冰湖...蕭燼的刀尖挑開太子眼皮,用的就是這隻手。
老管家遞來卷泛黃的畫軸。
展開是十二歲的沈玥,她站在冰麵上笑,身後是正在下沉的幼童。畫角題著太子的字跡:[沈氏女沉湖圖,臘月初八]。
王爺找了好久...老人突然跪下,請王妃過目。
畫軸夾層掉出張藥方。
[寒毒解法:至親心頭血]八個字已經褪色,下麵壓著塊乾癟的肉——蕭燼十歲那年自己剜下的胎記。
鐵籠突然劇烈晃動。
太子用頭撞擊欄杆,獨眼裡流出血淚。蕭燼掰開他嘴,從舌根底下摳出枚玉鑰匙——正是我娘妝奩裡失蹤的那把。
藏得真深。我踩碎他剩下的手指。
地牢深處傳來鎖鏈聲響。
老管家拖著個鐵箱進來,箱蓋上落著厚厚的灰。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蕭燼突然捂住我眼睛。
彆看。
箱子裡整齊碼著二十三具嬰孩骸骨。
每具心口都插著銀針,針尾綴著小小的金鈴——和我腕上的一模一樣。最上麵那具骸骨嘴裡,咬著半塊染血的玉佩。
你娘...蕭燼的聲音啞得不成調,是被毒殺的。
我撿起玉佩。
斷裂處嚴絲合縫拚出朵完整的海棠,花蕊裡藏著粒藥丸——正是當年太子餵我孃的毒。
炭盆突然爆出火星。
蕭燼把畫軸扔進火裡,烈焰吞冇了沈玥的笑臉。他轉身抱起那箱骸骨,鮮血順著鎧甲縫隙往下淌,在地麵拖出長長的紅痕。
回家。他踹開地牢鐵門。
風雪呼嘯著灌進來。蕭燼的背影在雪幕中漸漸模糊,隻有掌心的溫度真實滾燙。我摸向袖中的毒囊——
那裡裝著見血封喉的劇毒。
和十年前救他時用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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