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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雨夜歸來
門鈴在雨裡響
淩晨
1:37,雨像細針,一根根紮在江城舊公寓的鐵皮水落管上。
林羨把最後一頁親子作業批完,奶鍋咕咚一聲,熱奶躥起白沫。
門鈴就在這時響了——叮—咚—,兩聲,不疾不徐,像深夜電台裡主持人念出的訃告。
她冇開燈,赤腳踩在地板縫隙,冰涼一路爬到胸口。
貓眼裡,世界被雨拉成扭曲的廣角:男人站在昏黃壁燈下,黑風衣領口彆著一枚銀葉領針,雨珠順著葉脈滾,像一條不肯乾涸的淚。
他抬頭,衝貓眼笑,唇形薄而鋒利——
羨羨,我回來了。
林羨手一抖,奶鍋噹啷墜地,乳白液體爬滿孩子作業本,把鉛筆寫的我的爸爸四個字泡得浮腫。
臥室門口,沈星迴揉著眼睛,六歲半的小人兒抱著褪色鯨魚玩偶,聲音糯糯:
媽媽,外麵是誰
林羨想說話,喉嚨卻像被熱水滾過,發不出聲。
星迴自己踮腳,扒住貓眼,下一秒回頭,瞳孔亮得嚇人:
是照片裡的叔叔!
門開,風雨灌進來。
沈野踏進玄關,鞋底帶水的黑影一下子爬上木地板,像條迅速長大的蟒。
他彎腰,想抱星迴,孩子卻往後一縮,鼻尖皺起,認真嗅了嗅,忽然說:
叔叔,你身上冇有爸爸的味道。
林羨心臟咯噔一聲,像被人用鈍器敲裂。
沈野從不噴木質調香水——他討厭任何人工氣味,連洗髮水都選無香嬰童款。
可此刻,空氣裡飄著冷杉與苦橙葉,像雪夜教堂,陌生得令人窒息。
沈野的笑紋僵了半秒,隨即揉了揉星迴發旋:孩子記性真好。
他抬眼,目光掠過客廳那麵被釘死的舊照片牆——七年前她親手用木條封死,釘子鏽成一朵朵小紅花。
男人喉結輕滾,像把什麼咽回去,又像把什麼喚醒。
林羨順著那視線看去,封板縫隙裡,一張泛白的拍立得微微翹起:
22
歲的她和
25
歲的沈野,頭靠頭,背後是洱海月,笑得像永遠不會落幕的夏天。
她手指無意識地攥緊門框,木刺紮進掌紋,疼得真實。
我煮了麵,要吃嗎她聽見自己聲音乾啞。
沈野搖頭,目光收回,落在她無名指——那裡空空蕩蕩,婚戒早在葬禮上埋進骨灰盒。
他輕聲道:我回來,不是為了麵。
星迴突然跑回房間,砰地關門,奶音隔著門板:媽媽,我明天還要交作業。
客廳隻剩雨聲,與兩個大人之間七年的真空。
林羨彎腰撿奶鍋,背對沈野,終於問出第一句完整的話:
這七年,你去哪了
男人冇答,隻抬手摸了摸那枚銀葉領針,指尖被雨泡得發白,像一截被海水泡爛的浮木。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卻像刀片刮過玻璃:
羨羨,先把門關上,雨都進來了。
林羨回頭,發現他鞋邊一灘水漬正蜿蜒成奇怪的形狀——
像一枚箭頭,直指被釘死的照片牆。
2
空白的七年
Chapter
2
空白的七年
次日清晨,雨停了,瓦簷卻還在滴水,像替誰數時間。
林羨把星辰塞進幼兒園校車,轉身直奔派出所。
大廳裡冷光打在大理石地麵,反射出她青黑的眼圈——昨晚沈野睡在客房,門反鎖,她卻睜眼到天亮。
失蹤人口銷檔視窗民警推了推眼鏡,姓名、身份證號。
沈野,330***********。鍵盤劈啪,螢幕彈出藍色空白。
民警咦了一聲,又輸一遍,還是空白。
他抬頭,聲音壓得極低:係統裡從冇錄入過這人的失蹤記錄,像被人提前抹平。
林羨指尖發涼。
七年前的報案回執還鎖在她抽屜,紅章清清楚楚——江城市公安局。
如今卻成了一張廢紙。
林女士,民警把表格推過來,親屬確認前,最好做DNA。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嗓音:我配合。
沈野不知何時站在一米外,風衣換成白襯衫,領口仍彆那枚銀葉領針。
他衝民警微笑,眼尾彎出溫順的弧度: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采血針紮進他靜脈,暗紅注入試管。
林羨瞥見玻璃壁上映出他的眼,漆黑,冇有反光,像兩口棄井。
回家路上,兩人並肩坐在出租車後座,中間隔著星迴的小書包,帆布上印著的宇航員笑臉被太陽曬得發白。
下午兩點,她翻出落滿灰的結婚證。
照片裡,沈野左眉尾有顆斷眉痣,極小,像有人用毛筆尖在宣紙上點了一滴墨,又被指甲刮斷。
她捏著結婚證,赤腳潛進客房——門虛掩,男人正在洗澡,水聲嘩嘩。
床頭,他的手機亮了一下,鎖屏壁紙是片銀色樹葉,脈絡與領針一模一樣。
林羨屏息,伸手調亮檯燈,暖黃光落在男人換下的襯衫領口——
眉尾平滑,毫無痕跡。
她心臟猛地收緊,像被人攥住甩了半圈。
退回走廊,卻聽見房裡傳來極低的一聲音語,氣音幾乎融在水聲裡:
……She
suspects.
林羨後背瞬間爬滿冰碴。
那聲音沙啞、短促,絕不是沈野——至少,不是她記憶裡那把帶著薄荷味的嗓音。
她踉蹌一步,踢翻了垃圾桶,浴室水聲立刻停了。
十秒後,門開,男人腰際圍著浴巾,水珠順著鎖骨滑到胸口的舊疤——那疤還在,位置大小都對。
他一邊擦頭髮,一邊衝她笑:找睡衣
林羨把結婚證藏到身後,喉嚨乾澀:拿……星迴的作業本。
沈野點頭,目光卻落在她緊繃的肩線,像貓看一隻逃不掉的麻雀。
夜裡
2:17,林羨躺在主臥,聽隔壁牆那麵老式掛鐘哢噠、哢噠。
她睜眼到天亮,腦中隻有兩個英文字母:S、H、E。
第二天一早,她給閨蜜發微信:
【幫我約最權威的DNA加急,私下做,彆讓任何人知道。】
發完抬頭,發現客房門縫下透出一線光——
沈野正站在黑暗裡,也給她發了一條資訊:
【羨羨,牛奶我熱好了,放在餐桌左邊,彆燙到星迴。】
左邊——沈野是右利手,卻精準地把杯子放在她慣用的左手側。
林羨盯著螢幕,忽然覺得那行字像一條吐著信子的蛇,正沿著無線電波,慢慢纏上她的脖子。
3
陌生的左撇子
Chapter
3
陌生的左撇子
週日清晨七點,廚房窗欞外積著夜雨,像一麵碎鏡。
林羨靠著門框,看沈野煎蛋。
他左手拿鏟,右手扶鍋柄,手腕輕抖,蛋黃完整翻身——動作嫻熟得近乎炫耀。
她呼吸停了一秒。
沈野是右利手。
七年前戀愛到結婚,她看他右手寫情書、右手握方向盤、右手牽她——虎口薄繭,位置她閉著眼都摸得出。
小心油濺。男人側頭提醒,聲音低軟。
銀葉領針在領口晃,冷光閃進林羨瞳孔,像給記憶打上無情的叉。
餐桌邊,星迴把蛋黃戳得稀爛,小聲說:媽媽,他用左手寫字,和我一樣。
林羨心裡咚一聲。
孩子是左撇子,幼兒園老師多次建議糾正,她冇捨得;如今卻與爸爸同步,像命運開惡意玩笑。
她扒拉手機,翻出老師淩晨發來的視頻——
放學點,沈野站在鐵門外,左手接過接送卡,順手在簽名屏上寫下沈野二字,筆畫瘦長,末尾上鉤,像一尾躍出水麵的黑魚。
林羨背脊發涼。
筆跡可以模仿,慣用手卻由大腦硬編碼,除非——
除非他根本不是他。
午後,她藉口買菜,揣著七年前那份購房合同直奔司法鑒定中心。
檔案袋裡,沈野的簽名力透紙背,橫折鉤一律右傾,典型右利手筆壓。
她把兩份材料並排放在檯燈下,肉眼可見的衝突像兩柄交叉刀,閃著寒光。
需要三天出結果。女助理推了推口罩,目光好奇,女士,您這是……
離婚財產糾紛。林羨撒謊,聲音乾啞。
回家路上,她繞到舊貨市場,花八十塊買了支二手錄音筆,黑色,比口紅略長。
夜裡三點,整棟公寓沉入死水,她輕手輕腳把客房門縫推開半指——
黑暗裡,沈野呼吸均勻,像設定好的機器。
她蹲到床側,將錄音筆悄悄塞進風衣內袋,指尖卻碰到一張硬質卡片。
抽出來,月光下,藍底證件泛著冷冽的異國光澤——
外籍駕照,名字欄:SHEN
YE,出生年份:1992,比沈野整整小四歲。
照片裡,男人同樣眉尾平滑,笑得官方而疏離。
林羨指節發白,卡片險些脫手。
她屏息,把駕照放回原處,拉上口袋拉鍊,像合上一口小型棺材。
第二天,幼兒園親子日。
沈野準時出現,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左手拎星迴的書包。
老師熱情招呼:星迴爸爸,來畫全家福吧!
畫紙鋪開,他單膝蹲下,左手捏黑色水彩筆,一氣嗬成:
左邊小女孩,中間星迴,右邊自己——三人手牽手,唯獨把媽媽空成一張白紙。
星迴歪頭:叔叔,媽媽呢
沈野眯眼笑:媽媽太忙,晚點補。
林羨站在窗外,陽光把她的影子拉得極長,正好投在那張畫空白處,像被提前挖掉的屍坑。
傍晚,鑒定所來電,結果提前出——
兩份簽名筆跡差異顯著,左手書寫與右手書寫特征明顯,排除同一人。
她攥著手機,指骨青白,耳邊卻迴響昨夜黑暗裡那聲極低的英語:
She
suspects.
下一秒,門鎖哢噠轉動。
沈野提著超市袋進門,左手勾袋,右手自然垂落——掌心乾淨,冇有那粒她熟悉的薄繭。
他衝她揚眉,笑得溫柔:
羨羨,我買了你愛用的山茶花油,放在浴室右邊櫃子。
右邊——這一次,他準確無誤地用了她的慣用側。
林羨後背抵牆,忽然意識到:
對方正在讀取她,像讀取一張透明軟盤,且越讀越快。
4
夜半低語
Chapter
4
夜半低語
林羨把鑒定報告折成四折,塞進書架最底層——《孕產婦護理》與《刑法案例精解》之間,像給真相按下一顆暫停鍵。
夜裡十點,她哄星迴睡下,自己合衣躺在主臥,留一盞走廊燈,燈口被膠帶纏窄,光成一條細縫,正好指向客房門。
沈野的作息精確得像列車時刻:十一點淋浴,十一點半吹頭,零點熄燈。
可今天,水聲提前停了,走廊燈卻遲遲不滅。
林羨睜眼數心跳,一秒、兩秒……到第一千零三下時,哢噠——客房門把輕輕旋轉。
男人赤腳踩在地板上,冇有聲音,影子先爬進來,瘦長,領針在影子的胸口閃了一下。
林羨屏息,翻身朝牆,把呼吸調到熟睡頻率。
沈野停在餐桌旁,拿起那隻老式諾基亞——黑色,塑料鍵磨得發亮,像上世紀遺物。
他背對主臥,拇指飛快按數字,聽筒貼耳,三秒後接通。
I
told
you,
she’s
still
in
the
dark…
hold
on,
I
need
another
month.
英語,低沉,帶著輕微胸腔共鳴,是夜裡最鋒利的玻璃渣。
月光從陽台漏進來,把他側臉削得薄而冷,像從石頭裡臨時鑿出的雕像。
林羨指尖摸到手機,錄音快捷鍵在右側,她卻不敢動——螢幕一亮就會暴露。
她隻能在心裡默寫:
dark、month、hold
on……
以及那聲含糊的she,像子彈上膛。
通話不超過二十秒,沈野掛斷,卸下電池,把SIM卡掰成兩半,隨手扔進垃圾桶,轉身回房。
門合攏瞬間,林羨已經赤腳落地,冷汗順著脊椎滴進睡褲。
三點十七分,整棟樓沉入最深的井。
她爬進廚房,從垃圾桶底部摸出那半張SIM,用紙巾包好,塞進冰格最裡側,與凍成冰坨的蔥段為伴。
然後,她取出白天那支錄音筆——紅燈閃兩下,表示正在工作。
林羨深吸一口氣,推開客房門。
窗簾冇拉嚴,路燈光透進來,落在風衣上,銀葉領針像一枚引路標。
她蹲到床側,將筆塞進內袋,指尖卻碰到另一件硬物——
金屬質感,比駕照更薄,邊緣鋒利。
抽出來,是一枚鑰匙。
黃銅,齒口磨平,柄部刻著細小的POOL
1,像某處私人泳池的編號。
她皺眉,把鑰匙放回原處,拉上拉鍊,掌心已全是汗。
第二天,沈野說要去市圖書館查資料,給星迴做科普模型。
林羨笑著應,卻在他前腳出門,後腳攔出租。
雨刷器擺動,像給世界打馬賽克。
沈野冇開自己那輛租來的銀灰捷達,而是轉乘地鐵,再換公交,最後停在舊碼頭——
江城最老的
7
號倉庫,鐵門鏽得發紅,像一張一直張著的嘴。
林羨躲在集裝箱後,手機鏡頭拉到最大。
倉庫裡走出一個紅髮女人,皮衣,短靴,手腕內側火焰紋身一路燒到肘彎。
她遞給沈野一隻
U
盤,用德語低聲問:
Leiche
gefunden(屍體找到了)
沈野搖頭,左手從口袋掏出一隻兒童玩具手錶——藍色,錶盤印著
cartoon
宇航員。
林羨瞳孔驟縮:那是星迴上週在遊樂場弄丟的,錶帶內側還寫著SHX縮寫。
紅髮女人接過手錶,指甲刮過火焰紋身,像在確認什麼,隨即點頭,轉身隱入黑暗。
林羨按下快門,照片放大——
火焰紋身與她父親林啟年化工廠的新版
LOGO
一模一樣:
三簇火,圍著隱形字母LQ。
她手指發抖,差點握不住手機。
倉庫門合攏,沈野朝外走,步伐不急,像知道自己的劇本才演到中場。
林羨先一步離開,跳上出租車,報出地址:去市北,親子鑒定所。
她得知道——
如果回來的不是沈野,那星迴的手錶,為何會成為他們的交易籌碼
以及,泳池鑰匙、被掰斷的SIM、還有那句she
suspects,
到底要把她推向哪條更深的暗河
5
跟蹤
Chapter
5
跟蹤
沈野說去圖書館,林羨笑得溫婉,像昨夜冇聽見那句hold
on。
她幫他係領帶——藏青斜紋,指尖故意掠過喉結,摸到脈搏,頻率72,穩得像節拍器。
門一關,她踢掉拖鞋,赤足衝回臥室,從冰格裡抽出那半張SIM卡,塞進透明塑封袋,再揣進口袋。
十分鐘後,出租車後視鏡裡,銀灰捷達才慢悠悠出現。
師傅,彆跟丟,錢雙倍。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她一眼,一腳油門,車子像被鞭子抽進雨幕。
沈野冇往市中心開,反而繞城半圈,棄車進地鐵。
林羨戴鴨舌帽,拉鍊拉到頂,口罩外隻露一雙眼。
三號線儘頭是舊港,鐵軌高出地麵,窗外一片鏽紅吊機,像巨鯨骨架。
月台儘頭,沈野抬手看錶——那枚老諾基亞又回到腕上,當手錶。
他跳下隧道旁維修梯,穿過一道豁口鐵絲網,消失。
林羨心口咚一聲,像有人在裡麵推牆。
她跟著鑽網,掌心被倒刺劃出血線,疼得真實。
舊碼頭7號倉庫,鐵門半掩,海風裹著柴油與腥鹹,像某種巨大生物的口臭。
林羨躲進集裝箱縫隙,打開手機錄像。
紅髮女人已等在裡麵,皮衣滴著水,火焰紋身從腕內側一路燒到肘彎,三簇火,圍著隱形字母LQ。
她講德語,嗓音沙啞:Leiche
gefunden(屍體找到了)
沈野搖頭,左手掏出那隻兒童玩具手錶——藍色,astronaut
錶盤,錶帶內側SHX字母被路燈照得雪亮。
紅髮女人接過,指甲刮過火焰,像在驗鈔。
隨後,她遞給沈野一隻黑色U盤,拇指在盤身輕點三下——暗號。
交易結束,兩人背向而行,像電影裡交叉剪輯。
林羨屏住呼吸,鏡頭拉近,紅髮女人左耳後有一顆黑痣,米粒大,與父親林啟年集團官網宣傳片裡的安全總監重疊。
她心臟狂跳,指尖汗濕,手機險些滑落。
沈野朝外走,步伐不疾,風衣下襬被風掀起,露出後腰——
那裡彆著一把摺疊鏟,鋼口磨得雪亮,像隨時要挖什麼。
林羨先一步退回隧道,跳上末班地鐵,車廂空蕩,燈光慘白。
她把視頻備份到雲端,再傳一份給閨蜜,附言:
【如果我今晚冇回,把這段交給經偵支隊,地址我微信你。】
出站已近零點,雨停了,城市像剛被沖洗的砧板。
林羨冇回家,而是打車直奔父親林啟年的化工廠——
位於北郊的麟啟新材料,火焰LOGO在夜幕裡亮得刺眼。
門衛認得她,陪笑放行。
她繞到科研樓後側,垃圾桶裡,一隻藍色玩具錶盤靜靜躺著,錶帶被剪斷,斷口整齊。
林羨戴上一次性手套,把錶盤塞進塑封袋,與SIM卡作伴。
手機螢幕亮起,是沈野發來的語音,聲音溫柔:
羨羨,我借了本《月球車手工》,星迴一定喜歡。你們先睡,彆等我。
背景音裡,有節奏的海浪——不是圖書館,是碼頭。
林羨抬頭,望向科研樓頂層,父親辦公室的燈還亮。
火焰LOGO在玻璃幕牆上燃燒,像給夜空撕開一道口子。
她忽然明白:
自己不再是觀眾,而是下一具待價而沽的Leiche。
6
真假DNA
Chap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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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DNA
鑒定所的電話在週三上午十點零七分進來。
林羨正在廚房給星迴煎太陽蛋,左手鍋鏟,右手手機,油星劈啪炸在腕上,燙出紅點也顧不上。
林女士,兩份樣本99.99%匹配,確屬同一人。
女聲公式化,像AI朗讀。
鍋鏟噹啷掉地,蛋黃破裂,金液流成扭曲的問號。
你再說一次
匹配,親權概率大於99.99%,法律有效。
對方掛斷,隻剩嘟嘟盲音。
林羨扶住料理台,指節發白——
不可能!
她親眼看見男人用左手簽名,眉尾冇有斷痣,外籍駕照小四歲,係統裡連失蹤記錄都被抹平。
如今,科學卻告訴她:那是沈野,如假包換。
三秒後,她反應過來:
能買通鑒定所的人,隻能是林啟年。
父親在江城醫療控股三家檢驗機構,DNA數據對他而言,比股價更好改。
她彎腰撿起鍋鏟,蛋糊味刺鼻,星迴探頭:媽媽,蛋蛋哭了。
林羨把火關掉,蹲下抱兒子,臉埋進他頸窩,奶香與髮膠混一起,像最後的浮木。
寶貝,今天請假,媽媽帶你去遊樂園。
真的星迴眼睛一亮,隨即又皺眉,叔叔去嗎
不去。林羨吻他發旋,就我們倆。
出門反鎖,她先奔移動營業廳,補辦了一張新SIM,再把舊半卡插進備用機,通訊錄裡隻躺著一個未命名境外號碼,歸屬地:漢堡。
她撥過去,德語提示空號。
遊樂園人多,她故意把星迴手錶脫下,塞進揹包側袋——
那隻被沈野交出去的SHX已剪斷,如今這是同款新表,她要試一次丟與回。
傍晚回家,電梯門開,沈野站在走廊,風衣領子沾滿夕陽,像血。
他抬手晃了晃——藍色玩具表,錶帶內側,星迴用圓珠筆寫的SHX赫然在目。
孩子在摩天輪掉的,保潔撿到給我。
他笑,眼尾彎出溫柔褶。
林羨後背滲出冷汗:她全程冇離開星迴半步,表根本不曾掉。
謝謝。她接表,指尖碰到他掌心,溫度冰涼,像剛解凍的肉。
關門,反鎖,她聽見自己心跳聲大得彷彿整棟樓都能共振。
夜裡十二點,她翻出工具箱,把家門鎖芯整個換掉——
C級葉片鎖,防技術開啟,鑰匙十二棱,快遞小哥都認不出。
淩晨一點,沈野回來,鑰匙捅到底,隻聽見金屬哢嗒空轉。
他在門外站了五分鐘,冇敲門,也冇打電話。
林羨透過貓眼,看見他低頭笑了一下,隨即從錢包夾層抽出一張泛黃髮票,對摺,插進門縫。
——七年前她給丈夫買的婚戒,周大福,金額¥18,800。
發票背麵,鋼筆字鋒利:
如果我失蹤,請相信回來的不是我。
筆跡右傾,橫折鉤帶刀鋒,是沈野親手寫,她認得。
林羨滑坐在地,瓷磚寒氣順著尾椎爬上天靈蓋。
門外,沈野聲音極輕,像怕驚動黑夜:
羨羨,我給的提示,你收到了,對嗎
再不開門,我就隻能走窗戶了。
下一秒,防火通道門砰一聲,腳步聲遠去。
林羨衝到陽台,暴雨將至,風把窗簾吹得鼓脹。
她看見男人翻過一樓雨棚,黑風衣被路燈拉成一條瘦長刀影,頭也不回地走進雨幕。
她攤開那張發票,背麵右下角,還有一行更淡的字,鉛筆寫,被橡皮擦過,卻仍可辨認:
POOL
1,水泥,04.17。
泳池,水泥,四月十七——
正是沈野失蹤當夜。
林羨把發票貼在胸口,聽見自己心臟撞擊肋骨的聲音,像有人在內部敲錘:
要麼揭開水泥,
要麼被水泥封存。
7
兄弟
Chapter
7
兄弟
淩晨兩點,暴雨砸在窗台,像無數細小的牙齒在啃玻璃。
林羨把發票折成指甲大小,塞進星迴貼身的恐龍抱枕,拉上拉鍊,確定小人兒睡得沉,才轉身——
落地窗大開,風雨灌進來,窗簾鼓成一麵黑帆。
沈野,或者說他,站在客廳中央,風衣濕透,水滴沿著銀葉領針往下淌,在地板積出一圈深色陰影。
他右手拎一把摺疊鏟,鋼口在閃電裡閃了一下,像吐信。
我敲過門,也按過鈴,男人聲音沙啞,可你把鎖換了。
林羨後退一步,背抵餐桌,手摸到水果刀柄:彆過來。
我不是來嚇你。
他抬手,把摺疊鏟噹啷扔在地板上,掌心向上,示意空無一物。
我是來交底牌的。
下一秒,他伸手探向耳後,指甲摳住邊緣,猛地一撕——
整張人臉像麵膜一樣掀起,濕發黏在額前,燈光下露出另一張臉:
眉尾平滑,鼻梁帶一道舊疤,唇薄,比沈野更鋒利。
林羨喉嚨裡發出短促氣音。
正式自我介紹,男人喘了口氣,雨水混著膠水味刺鼻,沈湛,沈野的孿生弟弟,同父異母。
七年前,我哥拿到林啟年非法排汙的核心數據,約你在泳池彆墅談判,打算先內部舉報,再帶你遠走。
結果,被你父親的人先一步滅口。
他彎腰,從靴筒掏出一支密封試管,暗紅血塊沉底。
這是沈野的,封在水泥裡,我親手鑿出來。
DNA比對,親兄弟99.87%,係統裡可查。
林羨盯著試管,像看一枚啞雷。
為什麼現在才說
因為我需要林啟年先亂,才能取證。
也因為我哥屍體,還在你家泳池底下。
他遞給她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
黃銅柄部POOL
1字樣,齒口被水泥磨得發亮。
明天拆遷隊進場,再晚,他就要被碎石機永遠吃了。
窗外閃電劈下,星迴在夢裡翻了個身,喃喃:爸爸……
沈湛目光軟了一瞬,隨即繃緊:林羨,你可以選擇報警,把我交出去,讓林啟年用更大的水泥封我;也可以選擇——
帶我去老宅。林羨聽見自己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三點半,兩人冒雨驅車。
沈湛開一輛套牌皮卡,雨刷器節奏錯亂,像心跳。
他右手換擋,左手扶方向盤——右利手。
林羨注意到,他小指缺了一截,斷口舊傷。
七年前,我潛進彆墅想救我哥,被保鏢按住,小指被鋼筋夾斷,埋在水泥邊緣,算給我哥立碑。
男人語氣平靜,像在講彆人的劇本。
車停在老宅後山,雨突然停了,月亮像被擦亮的刀。
泳池早已乾涸,水泥麵裂出蛛網紋,中央擺著一台小型破碎機,紅漆未乾。
沈湛把鑰匙插進側邊放水閥,逆時針——
哢噠一聲,鐵閥彈出,露出黑洞。
他彎腰,雙手扣住邊緣,猛地一掀,一整塊預製水泥板被槓桿撬起,塵土飛揚。
腐臭與氯水味混著雨後土腥味,一齊湧上來。
林羨打開手機燈,光圈裡,一隻蒼白骨手握著不鏽鋼銘牌,上麵刻著E&L——
沈野與她名字縮寫,七年前蜜月旅行定製,背麵還留著那天的日期。
她跪在地上,眼淚混著雨水砸進塵土,卻聽見身後腳步。
林啟年帶著四名保鏢,黑洞洞的槍口同時抬起。
囡囡,你太多事了。
沈湛從暗處走出,手裡舉著的卻不是槍,而是手機——
直播已開,在線人數破十萬,彈幕刷屏:
【林氏董事長私藏屍體!】
林啟年臉色瞬間比月光更白。
放下槍,沈湛聲音冷冽,否則下一秒,全網都會聽見你殺人的理由。
保鏢猶豫,槍口下垂。
林羨趁機抱起那隻骨手,銘牌在她掌心,像一塊燒紅的鐵。
她抬頭,看向父親,聲音嘶啞卻清晰:
七年前,你把我變成寡婦;今天,你打算把我也埋了嗎
風掠過,泳池邊的雜草簌簌作響,像無數人在黑暗裡鼓掌。
沈湛側身,擋在她與槍口之間,右手悄悄把摺疊鏟柄塞進她掌心。
接下來,輪到我們寫劇本了。
8
水泥裡的名字
Chapter
8
水泥裡的名字
直播鏡頭裡,林啟年的臉被手電筒光打得慘白,皺紋像裂開的乾漆。
彈幕海嘯般刷過——
【真屍體!】
【林氏化工董事長現場】
【報警了冇!】
沈湛把前置攝像頭調到超廣角,讓夜色、槍口、泳池黑洞全部入畫,隨後朗聲念出螢幕上方滾動的ID:
感謝‘江城熱心市民’送的火箭,大家看清楚,這是麟啟集團董事長——林啟年。
林啟年抬手去奪手機,保鏢們剛欲上前,遠處警笛驟響,紅藍爆閃劈開雨幕,像給黑夜鋸出裂縫。
放下武器!擴音器裡傳來刑警隊副隊長沙啞的吼聲。
保鏢們互看一眼,槍口垂下,雙手抱頭蹲下。
林羨仍跪在那塊掀起的預製板旁,懷裡抱著骨手與銘牌,不鏽鋼邊緣割進掌心,血珠滴在E&L字母凹槽裡,像給七年前的愛情重新上色。
刑警湧進,封鎖線瞬間拉起。
探照燈打亮整個泳池,乾涸水泥被鑿出長兩米、寬一米的坑,骨殖半掩,骨盆位置壓著一隻防水檔案袋,外層焦黃。
法醫蹲身拍照,鑷子夾起檔案袋,遞到強光下——
封口還留著沈野的火漆印章,海錨與月桂,七年前他親手刻的婚戒紋樣。
林羨喉嚨裡發出一聲哽咽,伸手欲拿,被法醫輕聲攔住:先取證。
林啟年被反手拷住,金框眼鏡掉在泥水裡,他抬頭衝林羨喊:
囡囡,爸爸是失手!他勒索五個億,要毀我們全家!
聲音被警笛與圍觀群眾的驚呼撕得七零八落。
沈湛關掉直播,走到林羨身側,蹲下,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檔案袋裡是我哥備份的排汙數據,足以讓林氏破產十次,但——
他頓了頓,看向被押上警車的林啟年,真正的幕後買家,還冇露麵。
林羨抬眼,眸底血絲縱橫:你想用我哥當誘餌
不,沈湛搖頭,是想用我自己。
警戒線外,記者蜂擁,鏡頭懟臉。
林羨把骨手輕輕放進證物箱,忽然起身,奪過旁邊刑警的擴音器,麵向直播手機殘骸,聲音沙啞卻字字清晰:
七年前,我父親在這棟彆墅殺了我丈夫;今天,我親手把父親送進監獄。
林氏所有非法所得,我將全部捐給環保基金,以沈野的名義。
人群瞬間安靜,隻剩快門聲像暴雨。
林啟年猛地回頭,眼裡血絲爆裂:你瘋了!集團是祖業!
祖業林羨冷笑,抬手舉起那枚E&L銘牌,血順指尖滴落,這——纔是我的祖業。
警方帶走所有人。
泳池邊,水泥碎塊被編號、拍照、裝袋。
法醫遞來一個透明證物盒,裡麵是那支防水錄音筆——外層水泥包裹,卻因真空儲存完好。
紅燈閃爍,仍在工作。
沈湛盯著那微光,輕聲道:哥,你終於能回家了。
淩晨四點,拆遷隊被緊急叫停。
老宅門口貼上封條,月光下,泳池黑洞像一張被撕掉的嘴,終於說出七年前的真相。
林羨坐進警車前,回頭望了一眼——
雜草深處,一朵夜來香不知何時開了,白得像落在地獄裡的雪。
9
父親的自白
Chapter
9
父親的自白
審訊室的燈是冷白色的,像一把倒懸的刀,把林啟年的影子釘在牆麵。
他雙手銬在桌上,金框眼鏡隻剩一條腿,用膠布纏住,鏡片裂出的花紋正好割開他的瞳孔。
單向玻璃後,林羨坐著,麵前擺著一杯速溶咖啡,熱氣早已散光。
她冇喝,隻是盯著杯壁的褐漬,像看一截被時間泡爛的舊繃帶。
喇叭響起,警官按下播放鍵——
林啟年,04.17
晚,你為何與沈野單獨見麵
他手裡有集團地下排汙管的原始監測,COD、重金屬,超標兩百倍。
他提出什麼條件
五個億,現金,離岸賬戶,否則把數據發給外媒。
然後呢
我推了他,就那麼一下,後腦勺磕在泳池邊緣,血噴出來,染紅了我鞋帶。
為什麼澆築水泥
我想保護集團,也想保護女兒……她當時懷孕,不能受刺激。
你把她變成了共犯。
我給她一個‘失蹤’,而不是‘死亡’,我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
錄音到這裡停頓,林啟年抬頭,目光穿過單向玻璃,像能準確找到林羨的瞳孔。
囡囡,他聲音低啞,爸爸真的隻想讓你過得好。
林羨冇動,指尖卻掐進掌心舊傷,血珠滲出,順著掌紋蜿蜒成一條細小的河。
警官遞來一份U盤,黑色磨砂外殼貼著標簽:S.Y.2017.04.17。
這是沈湛提交的資料,原始監測、現場照片、以及——
他頓了頓,按下播放。
畫麵是夜視偷拍,角度固定,正對泳池邊緣。
沈野出現,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起,像一麵投降的旗。
林啟年緊隨其後,手裡握著檔案袋。
爭吵聲模糊,隻能看見兩人肢體推搡,下一秒,沈野失足後仰,後腦勺撞在花崗岩池壁,血花濺起,鏡頭染紅。
林羨猛地閉眼,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嗚咽,像被踩住尾巴的獸。
畫麵繼續,林啟年愣了十秒,掏出手機,不是打120,而是撥給施工隊:帶水泥,連夜過來。
鏡頭到此結束。
警官輕聲說:林小姐,如果你需要心理輔導……
不需要。林羨睜眼,聲音嘶啞,我需要他親口告訴我——
她起身,推開審訊室門,走進那片冷白光。
林啟年抬頭,眼裡血絲縱橫,像一張被戳破的蛛網。
囡囡……
彆這麼叫我。林羨坐下,雙手放在桌麵,指背血痕清晰可見,你把我變成共犯,七年來,我替你守靈,替你撒謊,替你害怕黑夜。
今天,我來收債。
林啟年肩膀塌陷,手腕金屬鏈碰撞,發出清脆的叮噹。
集團賬上還有多少錢
凍結了,所有賬戶。
排汙數據,誰幫你篡改
集團技術總監,馮振國,他手裡有密鑰。
幕後買家是誰
林啟年沉默,指尖微微顫抖,像被凍壞的枯枝。
說!林羨猛地拍桌,聲音在空蕩審訊室炸開。
林啟年抬眼,瞳孔裡閃過一絲奇異的溫柔:
囡囡,你鬥不過他們……那是一條完整的鏈,從港口、倉儲、到海外貿易,林氏隻是其中一環。
那就把鏈拉斷。林羨聲音低冷,我會提交所有證據,申請破產清算,把你嘴裡那一環,剁成渣。
林啟年忽然笑了,眼角皺紋舒展開,像終於卸下重擔:
好啊,至少……我不用再演戲了。
審訊結束,警官把一份口供遞給林羨。
她冇接,隻是站起身,看向單向玻璃裡自己的倒影——
臉色蒼白,眼底卻燃著一簇幽藍火。
林啟年,她輕聲說,像在念悼詞,從今往後,我失去父親,你也失去女兒。
走出警局,天已微亮。
沈湛靠在車門,手裡兩杯咖啡,一杯遞給她。
下一步
把鏈拉斷。林羨接過咖啡,指尖碰到他虎口薄繭,溫度透過紙壁傳來,像暗號。
遠處,第一縷陽光劈開雲層,落在她掌心——
那裡,血跡已乾,掌紋卻重新清晰,像一張新繪的地圖,指向未知卻自由的疆域。
10
誰纔是歸來者
Chapter
10
誰纔是歸來者
一個月後,林啟年一審死緩,林氏集團退市,資產清算。
江城高鐵站,清晨六點,薄霧像未寫完的檢討書,輕輕覆在穹頂上。
林羨賣掉所有股份,賬戶裡隻留下一串冷冰冰的數字,和一張捐給環保基金的全額支票——
署名:沈野。
星迴揹著宇航員書包,手裡攥一隻藍色玩具手錶,錶盤玻璃裂出蛛網,卻擦得發亮。
他踮腳望候車廳大屏,小聲問:媽媽,我們真的不回來了嗎
林羨揉他發旋,冇回答,目光穿過玻璃,看向站台儘頭——
那裡,沈湛倚在灰色立柱,穿黑色風衣,領口彆一枚銀葉領針,霧色裡像從舊照片走出來的殘影。
他走近,把一杯熱豆漿遞給她,右手。
林羨接過,指尖碰到他虎口薄繭——那是七年裡握筆、握鏟、握方向盤留下的,真實而溫熱。
星迴突然舉手,把裂開的玩具手錶塞給沈湛:叔叔,你其實比我爸爸還像我爸爸。
孩子聲音清脆,像玻璃珠滾過瓷盤,在空蕩候車廳裡彈跳。
沈湛蹲下身,用右手在星迴帽簷上寫下Star五個字母,筆跡瘦長,末尾上鉤——
與七年前購房合同上沈野的簽名一模一樣。
林羨指尖驀地收緊,豆漿杯變形,熱液濺出,燙紅手背。
她抬眼,聲音發顫:當年合同,是你代簽
沈湛冇否認,右手拇指摩挲帽簷字母,像在擦掉灰塵,又像擦掉偽裝。
七年前,我哥想給你驚喜,把房子登記在你名下,讓我代簽。
他左手寫字醜,怕開發商不認。
那天,他站在我旁邊,笑得像偷到月亮的小孩。
林羨眼眶發熱,卻笑出聲,笑聲碎在霧裡:原來,我早就在你麵前,演了七年寡婦。
沈湛從口袋掏出那枚銀葉領針,葉片邊緣被摩挲得發亮,像有人用七年時間,把鋒利磨成溫柔。
哥臨走前,把領針留給我,說:‘如果我回不來,替我把這個還給她。’
我一直想還,卻不敢。
今天,終於物歸原主。
他伸手,將領針彆到她衣領,指尖碰到鎖骨,溫度一路燙進心臟。
廣播響起——
G1037次列車即將進站,請前往雲城的旅客……
林羨提起行李,星迴跑在前麵,回頭衝沈湛揮手:叔叔,再見!
沈湛站在黃線外,雙手插兜,冇追,也冇喊。
列車啟動,窗外景物後退,像被橡皮擦掉的素描。
林羨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氣,霧麵綻開,她伸出食指,寫下——
沈
卻停住,遲遲冇寫第二個字。
星迴仰頭:媽媽,要寫爸爸的名字嗎
林羨看著窗外交錯後退的電線,像看見兩條平行又交錯的人生——
一個留在水泥裡,一個站在月台上。
她收回手,把霧麵上的沈字抹成一片雲,輕聲答:
不寫了,這一次,名字由我們自己填。
列車穿出隧道,陽光像刀,劈開霧牆,落在她重新空白的掌心——
那裡,冇有戒指,冇有鑰匙,隻有一道剛被豆漿燙出的紅痕,形狀像一片正在發芽的葉子。
月台儘頭,沈湛低頭,把右手插進風衣口袋,摸到一張舊車票——
雲城,單程,七年前的日期,從未使用。
他抬頭,列車已遠,鐵軌空蕩,像被擦乾淨的膠片。
風揚起他衣角,銀葉領針在領口閃了一下,像給過去點上最後的句號。
而故事,終於輪到歸來者之外的我們,去寫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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