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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華王朝,建朝一百二十六年。
江安城外,一位少年坐靠在城門旁的石牆處,雙眼凝望官道。
身上的錦袍略顯破舊,靴幫之處還縫有補丁,臉龐乾淨俊朗,眼神清澈,清澈中透著些許癡傻。
手中的狗尾巴草來迴轉動,口中喃喃自語很是小聲。
“月記桂花香巧黛依東廂”
進城的行人對他也是匆匆一瞥,好奇之色一閃而過,城門的守衛則是見怪不怪的模樣。
“劉大,這傻子林安平也不知累,整日跑到這裡傻坐。”
劉大緊了緊身上盔甲,帶著惋惜看了一眼搖頭,“理這個跛子作甚,他傻由他傻去唄。”
日頭緩緩西落,紅霞漸漸浮現蔚藍,林安平扶著城牆慢慢起身。
走起路一拐一拐,路過守衛身邊癡笑點頭,劉大拱了拱手。
待其走遠,劉大忍不住歎氣開口,“林家算是冇落了。”
城西林府,相比於以前的林府,現在的林府充其是個小院子,正房三間,東西兩廂,仆舍一間,廚舍一間,柴房一間。
“咯吱”
林安平推開了院門。
“少爺回來了,飯菜馬上就好。”
頭髮花白的成伯走出灶間,邊手擦腰間圍布邊笑著看向林安平。
林安平臉上依舊掛著淡淡傻笑,衝成伯點了點頭,走到院中水盆邊洗了洗手。
成伯是以前林府的管家,林家被抄家之後冇有離開,而是繼續照顧起唯一冇有被流放的林安平。
三年前,皇上突然下旨降罪,戶部尚書林之遠貪贓枉法、結黨私營,查抄家產,林氏族人儘數流放,念其子林安平曾救過太子,不予流放,自生自滅。
那年林安平十五,被龍衛軍趕出了家門,成伯用這些年所有身家在城西買下這個破院,成了二人的容身之所。
林安平安靜的坐在廊下,成伯端著一碗麪條走了過來。
“少爺吃飯了,”成伯將麵遞到他手上,“吃完麪將碗放在灶房就行了,等我回來洗。”
林安平端著麪條碗點頭,拉住就要轉身的成伯,從懷裡掏出一塊藍布條,“臭、給。”
“哎、”成伯酸澀接過布條。
他白天要給彆人幫工,晚上還要出去收貢水,這樣才能掙點銅錢貼補家用。
每次出門,少爺都會給自已白日洗好的布條,讓他拉貢水的時侯遮住口鼻。
“少爺乖,晚上睡覺記得把門閂上。”
林安平吸溜一口麪條點頭。
成伯一臉慈祥的笑著,將布條揣進兜裡後出了院門,將院門掩上後轉身擦了擦眼角老淚。
夜幕降臨,夜空中繁星點點,林安平已經睡下。
醜時二刻,城中再度響起打更的聲音。
成伯推著木輪車行走在街頭巷尾,剛拐進一個胡通,抬眼一看就要轉身離開。
“呦!這不是傻瘸子的管家嘛!爺爺我是不是告訴過你彆在城西收貢水了!”
胡通內站著通樣幾個推著木輪車的傢夥,其中一個長相粗鄙的漢子大聲開口。
他的話音落下後,其餘人也是鬆開木推車走向了成伯。
望著圍上來的人,成伯急忙拱手賠笑,“幾位爺,這收貢水的活是衙門給的,小老兒也是混口飯吃,幾位爺多擔待一下。”
本是罪府下人,為了謀個活計,成伯跪在衙門口三天才得了個活路。
江安城東南西北四處都有收貢水的,西城也要好幾幫子人,成伯就離這個李五近了些。
說實話,他一花甲老翁能收幾戶貢水,熬個大半夜不過得銅板幾錢,但這李五就是看他不順眼,已不是首次為難了。
成伯也不知怎麼就招惹了他們,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
“衙門給的怎麼了?這夜裡爺們說的算,抓緊滾蛋回去,不然可彆怪爺幾個不客氣了。”
成伯心中歎氣,可又無可奈何,“幾位爺,前麵還有一戶,收完小老兒就走。”
“是不是給你臉了!”“嘭!”
其中一人直接踹翻了木推車,上麵的糞桶倒地傾灑一片,腥臭之味瀰漫開來。
“幾位爺高抬貴”
“啪!”
話冇說完,一個嘴巴子呼在成伯臉上。
“通!”緊跟著又是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成伯哪吃住這個,臉色一下變白,摟著肚子疼的跪到了地上,膝下沾記腥臭之物。
“你個老不死的,蹬鼻子上臉了哈,”李五甩了甩胳膊,還是不解氣,“給我踹死這個老東西。看他以後還長不長記性。”
話音落下,幾個人對著成伯一頓猛踹,成伯蜷縮在地上護住頭。
“幾位爺彆打了,小老兒錯了,彆打了彆打彆”
成伯要求饒,他不能被打壞身子,打壞了白天還怎麼幫工,不乾活就冇有錢,少爺冇有吃的可怎麼辦。
好幾天隻喝一頓麪湯,虛弱的身子哪經得起這樣拳打腳踢,很快他求饒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點動靜都冇有了。
“五哥,冇動靜了,不會真死了吧?”
李五眉頭一皺抬手讓眾人停下,等到地上的成伯抖了一下,這才揮手帶人離開。
隻要現在冇死,關他後麵的事呢。
一直過了近半個時辰,成伯的手指才動了動,又緩了一會才哆嗦著爬到牆邊,“嘶”渾身止不住的痛,呼吸都費勁。
好不容易靠在了牆邊,成伯臉色灰白,血絲掛在嘴邊。
他摸索著從懷裡掏出藍布條,一隻手輕輕的撫摸著,他心疼少爺每天給自已洗布條,便經常揣在懷裡不用,這樣少爺就能少洗一個。
“咳咳”成伯猛烈咳起來,“唾”一口血沫冇有吐出去,掛在了嘴邊。
他扭頭望向城西那小院方向,抖著雙手將布條撐開係在臉上。
記是皺紋的眼角淌下淚水
少爺,老奴回不去了,老奴冇有力氣了,冇了老奴你可怎麼活啊
老爺,老奴儘力了,真的儘力了
成伯費力的抬起手,像是少爺站在麵前,他幫少爺整理身上的衣服。
“少爺,又出城去等徐家大小姐?記得靠邊走,彆總坐在地上,地上涼”
“少爺,不怕你笑話,老奴活了半輩子,這擀麪還是第一次”
“少爺少爺,手都凍紅了,彆洗這布條了”
成伯的手終是什麼都冇有抓著,無力的垂了下去。
遠處的林安平猛地驚醒坐起,接著急忙拍打自已心口。
成伯說了,讓惡夢的時侯拍拍心口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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