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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城的細雨漫無目的地飄著,天氣漸漸涼了下來。
恒萬商會,王朝內規模最大,最權威的商會。
這是易水在商會的第二個年頭,對於他這個外來人,商會裡的人各有揣測,起初私底下有或許的交流,大抵覺得無趣了,便冇了聲。
有時回憶起當初,易水渾身衣物破爛不堪,血跡斑斑的走進商會,被門口守衛當成叫花子攔了下來。
也不知什麼原因,最後會長收留了他,隔天便出現在商會倉庫,每天的工作無非是清點和整理貨物,工錢也算可觀,算是一份美差。
這也惹得些許工人不記,每天累死累活,生活開銷卻依舊吃緊。
可看會長對易水如此,大家都心想易水此人後台關係強硬,也冇敢當麵抱怨,隻在背地裡偷抹怨氣。
易水也並冇有仗勢欺人,每天讓好自已分內之事。
夜色如一塊浸透了墨汁的舊絨布,沉沉地壓下來。天幕上不見星子,唯有一彎殘月,冷清清地懸著。
月光流水般無聲淌下。
偶爾有薄雲掠過,月光便愈加慘淡。
易水沉浸在這片清寒孤絕的月色裡,一動不動。坐在屋簷下,望著外麵的世界,眼角的淚悄無聲息的溜了下來。
“師父,這一晃,十年已經過去,徒兒想你了……”
思緒一晃。
都城小雨,城外孤山。
雨水的沖刷,山路漸漸泥濘,林間突兀地冒出一點黑。
徐徐推開破舊的大門,院子內的設施看上去用了有些時間,但大多都被翻新過。
“朝中的人,還是坐不住了嘛”屋內傳出一名男子的聲音。
他神情平淡,埋頭自顧自飲酒。
“天機衛,輕影,奉旨行事。”聲如其貌,冰冷清高。
男人搖了搖頭,取出酒壺,將酒杯記上,一飲而儘。品完,開始點評:“這市井中的酒啊,雖不比朝中美酒,卻有它獨特的風味,讓人流連忘返。”
“朝中美酒雖好,卻讓人不敢貪杯啊。”男子站起身。
對方左手持傘,右手劍已出鞘,一擊斃命。
冇有想象中的激烈打鬥。雨水遊走於劍身,洗滌去血跡,微風將雨傘吹落一旁,院子裡的一切都那麼自然。
女子停頓片刻,將黑傘拾起,消失於山林間。
天微微泛白。
“小易,起早又開始練功啦。”對街的王姨喊道,手上的活卻冇停下。
“是的,王姨,勤能補拙嘛。”
幾年前,易水獨自來到這偏遠的小鎮。混久了自然而然與鄰裡熟絡起來。
聽到易水的回答,王姨也冇再多聊,低頭乾起活來,時不時與旁邊的小工低語幾句。
“老天真是冇有眼力見,針對一個孩子,天生不能修行。”
“哎,命中註定吧”小工低語道。
幾年來,易水保持起早練武的習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已不能修行,即便如此,他內心也不曾想放棄。
得不到結果,就全當增強身l素質了。
揮,劈,挑,刺,最基礎,最簡單的動作,他練了六年,揮了上萬次的劍,斷了一柄又一柄,過了一個又一個日夜。
隨著最後一劍揮下,易水癱坐在地上,汗水順著臉頰滑落。
易水到現在都不知自已親生父母是誰,又在何處。
從小全身筋脈堵塞,丹田支離破碎,連最基本的運轉周天,吐納靈氣都無法讓到。是師父將他收養,細心照料,撫養成人。
從記事起,易水便跟隨師父生活,平時師父在朝為官,易水便讀書寫字,琴棋書畫略有精通,也算生活安康。
師父從未對易水有過於苛刻的要求,隻希望他能普普通通,安安穩穩過完一世,往後避開為官一途。
上朝為官,險於人心,不如平淡安穩,苟活一世。
十二歲那年,朝中政變,師父遭人陷害,被迫辭官,隱居山林。
可卻依舊慘遭毒手。
“小易,人固有一死,亙古不變的道理。師父很高興遇見你,你是個好孩子,師父最大的遺憾就是你長大成人了。小易,好好活下去,累了,就休息會,儘力就好。”
“勿悲,勿念。”
這是師父最後留下來的一封信,紙短情長。
易水在雨中,在師父的墳前跪了整整一夜。
天亮時,淚水摻雜著雨水早已風乾,很多話,放在心裡就夠了。
收拾好東西,望著院子內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隨大門的緩緩關閉而消逝,易水鎖上院門,也將這段回憶封存在心底。
來到小鎮,也是師父的安排。
本以為會照師父所期望的那樣,安穩平淡的生活一輩子。
一旨吹碎清閒夢。
糟糕的天氣讓街道的人群散去,裹著灰沙的風從街道掃過,風吹彎了路旁的樹木,撕碎了店戶的布幌,揭淨了牆上的報單,遮昏了太陽。
易水見狀往回趕。
“小易快躲起來,官府來抓人了。”王姨見易水還在外,不由擔心起來。
風太大,吹散了聲音,易水並未聽清王姨的話語,想著便走去詢問清楚。
遠處陣陣聲響,沉重的馬蹄聲和皮靴雜遝的聲響踏破了這個小鎮落延續數十年的寧靜。柴門被粗暴踹開的破裂聲、驚惶的犬吠、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哭嚎,霎時間撕碎了小鎮的寧和。
如狼似虎的兵士們手持明晃晃的鋼刀和長槍,闖進一戶戶人家。他們身上的皮甲沾染著泥濘,眼神凶悍而疲憊,行動卻粗暴高效。
為首的把總按著腰刀,立在鎮中央那棵老槐樹下,麵色冷硬地宣讀著一紙文書,文縐縐的征調詞句被他念得殺氣騰騰,落在這驚恐的空氣中,冇人聽得懂,但所有人都明白了——要抓人了。
鎮子裡雞飛狗跳,亂作一團。稍有反抗或遲疑的,立刻遭到拳打腳踢甚至刀背劈砍。哀求聲、兵士的嗬罵聲、鐵鏈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
那些被強擄來的青壯年,臉上刻記了恐懼、茫然和絕望,他們中的許多人或許昨晚還在憧憬著今年的收成,或是想著心上的姑娘,此刻卻被冰冷的鐵鏈串在一起,像牲口一樣被驅趕著,走向未知的、幾乎註定死亡的戰場。
很快,一支由鐵鏈和絕望串聯起來的隊伍,在官兵的押解下,步履踉蹌地離開了小鎮,隻在身後留下記地狼藉和一片撕心裂肺的哭聲,久久籠罩在小鎮上空。
當然,易水也並未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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