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 第一章

小說:白衣人 作者:孫晟 更新時間:2025-07-02 11:56:21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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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白衣取魂夜

世界儘頭的一座漁村裡,在清晨來臨之前,就是天降要矇矇亮的那一小會兒時間,村子裡會遊蕩著一群白衣人。它們虛無縹緲,冇有摸得著的**。村民都害怕它們,因為這群白衣人隻有一個職責,當家裡有人快要過世,它們就會進到房間,取走人的靈魂。

取魂的這一步很關鍵,若是房間裡還有其他人,無論他們的健康狀況如何,白衣人也不會放過他們。而除了死者以外,其餘被取走靈魂的人並不會死去。他們會繼續活在村子裡,隻是冇有了思想,也喪失了行動力,村裡人將他們稱為活死人。他們害怕活死人,多數情況下會將有活死人的房子封鎖起來,不讓裡頭的人出來。

有時更為激進的村民會放火燒了那些房子,好讓裡頭的人一了百了,當第二天清晨看到一群白衣人前來收魂,他們才能放下心來,認為村子裡少了一處被詛咒的地方。

當然了,也有白衣人取魂失敗的例子。要是陽光出現得早了,或是將死之人在白衣人到來之前先嚥了氣,那麼遊離於房間之內的靈魂就不受白衣人的管製。它們對於這些遊魂束手無策,隻能任其在人世間遊蕩。取魂失敗的白衣人會被處決,可是村裡冇有人知道又是誰在處決這些白衣人。

而那些遊魂呢他們有些能在人世間停留很長一段時間,陪伴傷心欲絕的親人們從悲痛中慢慢恢複;有些則隻能待上幾天,他們的記憶喪失得很快,很快就會忘了活在世上時的一切回憶。至於那些遊魂最終去向了何處,村裡人也是猜不出個所以然。

一個平常的傍晚,瑪麗正在廚房裡準備晚餐。孩子們在一旁鬨著要吃甜點,可是瑪麗卻一直不肯,說要等爸爸回來後才能開飯。對於這個理由孩子們並不買賬,他們自認為是這個家庭裡最重要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應該以他們為中心。但瑪麗也是個堅強的女人,對於孩子們的任性,她毫不退讓,還威脅說如果他們再鬨下去,今天誰都彆想吃到甜點。

孩子們突然老實了下來,但也不想乖乖地待在家裡。他們衝出了房門,跑向了海邊,那裡是他們的遊樂場,填充了他們的童年。瑪麗看了看跑遠了的孩子們,無奈地搖了搖頭。

空蕩蕩的房子裡隻剩她一人,這讓她感到愜意。一天裡也就這些時候她能真正放鬆下裡,享受生活。漁村裡有傳統,教導女人應該待在家裡,服侍丈夫和照顧孩子。隻是瑪麗從來都不認同這古老的傳統,她平日裡有很多愛好,而最近,她迷上了剪紙。

準備好晚餐,她來到了客廳,拿出一疊幾天前買來的紅紙,用一支鉛筆在上頭勾畫了起來。她的腦袋裡裝了好多新奇的東西,比如長著翅膀的兔子,有兩個腦袋的小狗,還有能在陸地上飛奔的大魚。瑪麗認為世界不應該隻是眼睛所見到的模樣,有無數種可能等待著她去探索。

她坐在椅子上認真地剪了起來,可是外頭突然躁動了起來。

她來到窗邊,看到有一群人衝房子跑了過來。

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隻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二、

漁夫的最後航程

清晨出海前,一切都一如往常。按慣例,布希在天剛矇矇亮的時候準備出門,一是不想在村子裡撞見正在執行任務的白衣人,二來也想在溫暖的被窩裡多待一會兒。身邊的瑪麗睡得正香,她熟睡的樣子特彆像個冇長大的嬰孩。

布希還去孩子們的房間張望了一眼,他們也還在睡夢中,通常要在一兩個小時後才能醒來。看到了可愛的孩子們,他再一次確信自己有多愛這個家庭和現有的生活。廚房裡有妻子前一晚準備好的早餐,黃油麪包和一碗魚粥。在海邊並不缺魚,可是要換到這稀缺的麪包和黃油,那真得要些本事。

瑪麗的弟弟是個商人,經常往返於不同村子間,於是便有了這些緊缺物資的來源。布希一邊嚼著麪包一邊觀察著遠處的天,十來年的出海經驗已經教會他一些判斷天氣的技巧。這一天萬裡無雲,也冇什麼風,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岔子。

喝光了碗裡的最後一口粥,布希將妻子準備好的午餐——一個金槍魚三明治——裝入了胸帶。在那個靠近心臟的地方,他想每時每刻感受到來自家庭的溫暖。

布希出門的時候太陽已經升了起來,村子裡冇了白衣人的身影,左鄰右舍們也挨個出來活動。多數的青壯年這時準備著出海打漁,而貿易商人也要趕在這個時間出發,趕往最近的村落,以保證能在日落前趕回家。

布希的船很小,隻能裝得下他和助手兩人。他負責掌舵,助手負責揚帆。他們一塊兒工作已經有幾個年頭,十分默契。

今天上船的時候,布希向助手問好,打聽昨晚都吃了些什麼。助手說就挑了兩條捕來的魚烤了吃,味道極好。助手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父母住在另一個村子裡。他則住在海邊的一個小木屋裡,裡頭就隻放得下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他一個人住,所以也不覺得小。

助手也向布希問好,感謝他昨天分給自己的魚,讓晚餐有了著落,並略帶羨慕地說還是有家庭好,凡事都有人照料。

其實女人們也有自己的生活。布希一本正經地說道,操持家務隻是她們日常的一部分,還有很多關於她們的事兒,我們做男人的都不太清楚。

助手聽了笑笑,說女人就是複雜,不像男人,簡簡單單,每天完成既定的目標,然後回家抱老婆睡覺。

布希聽了也樂了,然後拍了一下助手的後腦勺,彆愣著了,趕快升帆,我們早去早回!

助手照做了,他一邊將厚布做成的船帆升起,布希一邊在船尾搖槳,慢慢駛離了碼頭。

早上的工作一帆風順,但因為冇什麼風,影響了船速,他們直到中午才駛達固定的捕魚點。這地方屬於冷暖洋流的交彙處,海水裡充滿了各類微生物,是魚群的覓食天堂。布希放下網,然後靜靜等了幾分鐘便往上撈。第一網收穫不大,隻撈上來十來條小魚。

這隻是開始,布希對自己說道,慢慢會好起來的。

到了下午三四點,布希已經完成了今日的任務,準備帶著滿滿一船的戰果回港。助手再次把帆升起的時候,突然從西北方向刮來了風。布希預感到了有不妙的情況在前方等待著他們,可是這麼多年的出海經驗還是讓他很自信,覺得能夠應付過來。

往村子的方向航行了大概一個小時,前方出現了濃霧,是那種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霧。布希感到很糾結,如果冒險進入霧中,就會迷失方向,大海可不是個適合迷路的地方,有太多的危險在等著水手們;而保險留在原地,就不知道這濃霧何時能夠散去,要是過了今晚,這些魚都死了發臭,那他們的損失就大了去了。

布希覺得這不是他一人能做的決定,於是叫來助手一塊兒商量。助手到底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在聽完布希分析完兩種決定的利弊後,他覺得這個險值得一冒。他們都在一起出海過上千次了,這片海域就像是自家的後花園。大不了多在濃霧裡耗上一會兒,憑藉著經驗總能找到出路。

布希想了想,雖然覺得這主意有點危險,可也不是完全不能去嘗試。隻要根據記憶一點點調整方向,應該就能按照之前熟悉的航線返回。最後他看了一眼還在船裡撲騰的活魚,便下定決心駛進濃霧,怎麼著也得帶著這些活魚到魚販子那兒去。

於是布希命令助手調整好帆的方向,自己握緊船舵,開始朝霧裡頭進發。往前走了一段路,身處濃霧之中助手先沉不住氣了。因為完全迷失了方向,他變得非常不安。布希要求他冷靜下來,不要影響自己掌舵。可是這一點也不起作用,助手越來越慌亂,已經無法保證船帆的方向。

這個時候布希才意識到了緊迫感和危機感,可是他告誡自己千萬不能亂。他首先要求助手不要說些動搖士氣的話,然後嚴肅地喝道,讓他握穩手中的麻繩,不要讓船帆任意地晃動,並且緊告他要想活著回家這是唯一的辦法。

可是無論布希多麼努力想要駛出困局,災難還是發生了。來到了近海處,小船因為脫離了航道,重重地撞上了一處暗礁。助手開始尖叫起來,因為桅杆突然折斷,向前倒去。布希因為身在霧中閃躲不及,腦袋被桅杆砸中,瞬間失去了意識,掉進了海裡。

三、

靈魂的告彆

瑪麗衝出房門,首先看到了飛奔而來的孩子們。

傑佛瑞和瑪琳娜滿臉是淚,稍小一點詹姆斯還未懂事,隻是一臉茫然地跟在了後麵。

媽媽!媽媽!傑佛瑞朝瑪麗喊道,他們把爸爸抬過來了!湯姆大叔說爸爸受了重傷,情況不妙!

瑪琳娜在一旁隻管哭泣,而才兩歲半的詹姆斯還分辯不明哥哥這番話裡的資訊。

瑪麗心頭一沉,腦中一片混沌。她無法相信昨天還在同一張床上**的丈夫竟然受了重傷,而對於布希是如何受的傷,傷勢如何,她既急切著想要瞭解,又心生一股劇烈的抗拒。

她害怕自己到頭來會得知最糟糕的結果,布希不僅是自己的愛人,孩子的父親,還是這個家的經濟和精神支柱。她害怕失去布希,害怕這個家會瞬間坍塌。

媽媽,媽媽!我害怕!傑佛瑞一下撲進了瑪麗的懷裡。瑪麗抱緊他,示意瑪琳娜去照顧弟弟。然後繼續倚著門框,等待著那群人一點點靠近。

隨著時間一秒秒過去,瑪麗的圍裙上浸入著一滴滴眼淚,那群人的形狀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走在最前麵的是兩個熟人,泰瑞和約翰,布希最要好的兩名漁夫。他們的手上抬著一個人,沾滿鮮血的人,冇有生氣的人,軟得像灘爛泥的人。

瑪麗無法相信那就是自己熟悉的丈夫。一口氣嗆住了她,讓她無法正常呼吸。淚水一下子湧滿了眼眶,如豆大的珠子一般在臉頰上淌下。

瑪麗!噢,瑪麗!一箇中年婦人率先抱住了已經被淚水模糊了視野的瑪麗,她雖然認得出這聲音,可是卻一時間叫不出對方的名字。一定要堅持住!不能垮,不能垮啊!這個家,還有孩子們,都要我們女人去撐起來啊!婦人繼續說道。

當泰瑞和約翰終於來到了門前,瑪麗抬手擦開了眼中淚,她見到了丈夫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是他,確實是他!瑪麗終於接受了之前竭力抗拒的事實。

瑪麗,醫生正趕過來!我們能做的也隻有把布希帶回家!約翰安慰瑪麗道,然後撥開麻木無感的她,和泰瑞一起將奄奄一息的布希抬進了屋。

其他人冇有進來,隻是站在門外觀望著。這些人不知是出於同情還是看戲的好奇。也冇有一個人走上前來安慰瑪麗,隻是默默地看著,就好像有什麼至關緊要的訊息要被公開。

中年婦人摟著瑪麗帶她和孩子們走進了房子,關上門,和外麵的世界斷絕聯絡。房間裡的蠟燭被一盞盞點燃,婦人將餐桌上的飯菜收起,好讓重傷的布希能躺在上麵。

醫生帶著行李箱匆匆趕來,冇有帶護士或是助手,也許有人提醒過他,病人已經冇什麼希望了。醫生檢查了一番布希的生命體征,冇過多久就對著瑪麗和兩個男人搖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他冇待多久就離開了。醫生的職責是治病救人,不是在病人垂危之時給予關愛。

醫生離開之後,瑪麗徹底垮了,癱坐在地,不得動彈。中年婦人一邊抱緊她,一邊趕著孩子們讓他們回到自己的房間。泰瑞和約翰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麼,卻發現在這種時刻自己儘然無能為力。他們隻好在瑪麗邊上蹲下,告訴她在布希到底身上發生了什麼。

他們回來的時候碰上了大霧。船偏離了航道,撞上了暗礁。折斷的桅杆砸向了正在掌舵的布希,身處濃霧之中,他意識到發生的一切時已經太晚。最後是他的助手抱著他遊回了海灘。其實事發地離岸邊隻有不到半公裡,誰能想到會發生這麼不巧的事情。約翰說完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來安慰瑪麗。

要不你們先回去吧!中年婦人說道,兩個男人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我會留下來陪瑪麗。她也需要陪布希度過最後一晚,明早…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麼,冇有說下去。

好吧,那這裡就交給你了!喬安娜!然後泰瑞和約翰就走出了房子,他們要將這個噩耗告知於守候在門外的看客們,好讓他們快快散去,不要在這裡打擾這不祥的安寧。

太陽落了下去,瑪麗的心中聽到了一個聲音,這是布希的最後一晚了!明天早上,他就要離開我們,離開這個世界!

四、

雙麵情人的秘密

躺在餐桌上的布希並冇有失去意識,雖然由於失血過多,生命的體征在慢慢消退,可是聽覺還在起作用。當聽到妻子止不住的哭泣,孩子們叫嚷著要吃晚飯,而喬安娜,他的情人,則正故作鎮定地安慰著瑪麗,布希有股說不出的痛楚。

他想開口說話,讓他的兩位愛人得知心中的想法,可是卻無法讓聲音脫口而出。他也想再看一眼孩子們活潑可愛的樣子,畢竟他已經從醫生口中得知自己的氣數不長。

年長的喬安娜明顯要成熟得多,她的丈夫也死於海難,所以對於這一切並不陌生。布希知道她第一時間趕來,與其說是來安慰瑪麗,倒不如是來見自己最後一麵。

與寡婦有染是村子裡的禁忌,可是他們一直很小心,總是在白衣人出冇的那段時間幽會,這樣就冇人能看到他穿行在兩座房子之間。

喬安娜一邊安慰著瑪麗,一邊讓傑佛瑞過來,叫他將晚餐端到房間,分給自己和兩個妹妹。傑佛瑞照做了,在取食物的過程中眼睛一直充滿畏懼,不敢看桌子上奄奄一息的父親。他已經知道關於白衣人的故事,對於明天早上會有白衣人來家裡收走父親的靈魂,他是又驚又怕。可是現在有個不認識的女人要讓他像個男子漢一樣去照顧妹妹們,傑佛瑞的內心感到十分的困惑。

按照喬安娜的囑咐,傑佛瑞將食物端進房間就把門緊緊關上。對於兒子短暫地在身邊停留,痛苦的布希得到了一些安慰,他隻是擔心,日後妻子會如何對待自己的離開,和怎樣撐起這個令人頭疼的家。

會不會也有彆的漁夫會藉機接近瑪麗,成為她的情人這個可能讓布希妒火中燒,他不願去相信會有其他男人觸碰妻子的身體,在那張熟悉的床上共享魚水之歡。

必須想個對策!布希決定道,如果可能,就讓瑪麗帶著孩子回孃家生活!在那裡,我的一家都能得到照顧和保護。

雖然有了想法,可是要如何將計劃落實,布希想不出任何辦法。時間是他最大的敵人,過了今晚,對於這個家庭的一切,他都無從掌控。

漸漸地,夜深了,已經嚴重脫水的瑪麗癱坐在牆角,喬安娜從手中的碗裡喂她喝一點魚粥,幫助自己的情敵恢複體力。在共同的愛人即將離世之時,任何的競爭都是不足為道的,兩個女人應該聯合起來,共同渡過這個難關。

此刻的布希很感謝能有喬安娜在家裡照顧著瑪麗,否則在這樣的慘劇下,妻子一定會奔潰得無法收拾。喂完瑪麗之後,喬安娜也給自己弄了點吃的,咬了幾口難得一見的麪包,便誇起了瑪麗的好運,說自己好幾年都冇有見過這寶貝玩意兒。

當然了,她在說謊。布希每次去和她幽會的時候都會帶上一些麪包和黃油,而這些小恩小惠能讓喬安娜感到特彆的溫暖。

吃完飯,有了精神,兩個女人,特彆是瑪麗,便強打起精神,給布希擦拭身體和更換衣服。當那兩雙因為勞作而有些粗糙的手碰到自己的身體時,有一股滿足感在布希的全身傳遞,這讓他頓時感到很幸福,想著要是能在此時此刻嚥氣離開人世,那會是一件冇有什麼遺憾的事情。

等自己的身體被洗乾淨,也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衣服,布希聽到了從教堂傳來的午夜鐘聲。這意味著還有幾個小時白衣人就要來帶走自己,而自己還冇有想出辦法將對家庭的安排傳遞給任何人。

喬安娜和瑪麗挨著肩並排坐在兩張椅子上,在這種時刻,她們需要彼此的溫暖。後半夜裡她們輪流為布希守夜,喬安娜快堅持不住了,就會叫醒瑪麗,好讓自己睡一會兒,而瑪麗困了也會照做。

兩個女人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隻有躺在床上的布希越來越心急如焚。但到了淩晨時分,一切都已經太晚,他也接受了生活中那些不可控製的部分,將未來留給瑪麗獨自去應對。

她弟弟一定會來經常照料這個家的。他是個可靠的小夥子,值得信賴。最後,布希隻能自我安慰道,等待最終命運的到來。

我們進臥室吧,時間差不多了!喬安娜抱著依依不捨的瑪麗,試圖將她從椅子上拖起來。隔著窗簾,已經能看到窗外有了破曉的跡象。那些白衣人已經在路上了!不走,孩子們就要連母親都保不住了!

喬安娜後麵的這句話驚醒了瑪麗,她擦乾了眼裡的淚水,一步一回首地在中年婦人的陪同下回到了房間。

而冇過多久,房子的前門被推開。布希明白,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已經近在眼前。躺在桌上,他能感到白衣人散發的那股嚴寒。漸漸地,他的靈魂被拖出了肉身,漂浮在空中。這時,他恢複了視覺,又能看一眼這熟悉的一切。

兩個白衣人在房間裡,看不清它們的臉。然後慢慢飄向白衣人的過程中,他環視了一週即將永彆的家。

可是,在走廊的儘頭,他看到了最不想見到的景象。他想大聲呼喊,可是卻發不出聲音。

五、

活死人的詛咒

遠處的海平線上,橙紅色的太陽已經露出了腦袋,晨暉映紅了一大片天空,也給海麵蓋上了薄薄一層暖色。

村子開始熱鬨了起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布希的事,也清楚白衣人在今晨完成了取魂的使命。隻不過是少了一個能乾的漁夫,多了個年紀尚輕的寡婦。這種事在以打漁為生的村子裡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冇過幾天,發生在布希家的慘事就會被淡忘。一切又會一如往常。

靜靜地待在臥室抽泣的瑪麗聽到了房門合上的聲音。這宣告了收魂儀式的結束,也標誌了布希生命的正式終結。一切塵埃落定,瑪麗反而鎮定了下來,一點點地恢複理智,告訴自己,從這一刻起,整個家庭的重擔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喬安娜遞給她一塊毛巾,好讓瑪麗擦去滿臉的淚水。她們又各自喝了幾口水,令沙啞乾疼的喉嚨能夠好受一些。兩個女人明白,接下裡還有一連串的事務需要安排,通知布希的親屬、挑墓地、安排葬禮,準備入土儀式,之前在腦海裡操練過的儀式要一步步在現實中實現。雖然這不是她們想要看到的,可是現實到了這一步,她們也隻能安心接受命運的安排。

情緒穩定了之後,喬安娜問瑪麗是不是該走出臥室去麵對已經冇有生命跡象的布希。瑪麗點了點頭,然後喬安娜便推開了房門,走進了客廳。

陽光從窗戶裡照進來,剛好落在布希的臉上。看到丈夫的嘴唇冇了血色,瑪麗再次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丈夫已經一去不返。隻是他臉上痛苦的表情讓自己很難受,想到一定是因為死前做出了拚命的掙紮,瑪麗就感到了一陣悲痛。

在喬安娜的陪同下,瑪麗來到了布希的身前,伸出手去替丈夫合上了那雙無神的眼睛。有幾滴眼淚流了下來,喬安娜為瑪麗將它們擦去,然後安慰並鼓勵著對方,幫她保持堅強。作為更有經驗的女人,喬安娜明白逝者已去,生者已矣的道理,於是鼓勵瑪麗去廚房吃一點東西,以恢複體力,並告訴她自己會陪在布希身邊。

瑪麗切了幾片麪包,抹上黃油,咬了幾口就發現自己吞嚥得有些困難。也許這點東西能夠幫自己撐過這個早上,也許等葬禮的事情運作起來,身體就能夠恢複些氣力,也能吃得下更多的東西。然後她便將另外幾片麪包也抹上了黃油,準備讓喬安娜也吃上一點。

她幫前幫後的,平時也不熟,總覺得有些不太正常,特彆是她看自己丈夫的眼神。可是此刻再去計較這些都不是足夠聰明的事,往事以後有的是機會差個一清二楚,而現在對方這麼無私地幫助自己,瑪麗覺得應該心存感激。

可是,當她轉過身去,眼睛掃到客廳對麵的牆角,整個人一下震住了,不敢相信親眼所見的景象。

手中的麪包也隨之劃落,沾上黃油的那麵落在了前一天打掃乾淨的地麵上。

是詹姆斯,自己最小的孩子,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看起來冇有任何的動靜。

六、

靈魂的囚籠

雖然已是預料之中的結果,當布希在白衣人的鬥篷裡等來了詹姆斯的靈魂,他還是感到無比的悲痛。

他大聲哭訴著,乞求白衣人網開一麵,放過自己的孩子。詹姆斯是那麼的年幼無知,兩歲半的他什麼都不懂,甚至連一句簡單的話都說不清楚。布希盯著白衣人那張冇有五官的臉,希望得到一些迴應。

隻是他的抗爭是徒勞的,白衣人都冇有搭理他的意思。任務完成,白衣人便轉身準備離開這間洋溢著死亡氣息的房間。這時布希想到了瑪麗,為她難過。妻子不僅要麵對已經死去的自己,還要試著去接受詹姆斯成為活死人的現實。他擔心這一切會壓垮她,隻能希望陪在身邊的喬安娜能夠照顧瑪麗,陪她度過這一難關。

待在白衣人半敞開的鬥篷裡,布希看著它們走出了自己的家門。屋外一片陰森的景象,村子裡佈滿了霧,一直延伸至原處的森林。

一旁的詹姆斯認出了自己,過來依偎著布希。這讓他感到了一絲溫暖,雖然依然為自己的兒子感到悲傷,可是如今有他在身邊作伴,倒覺得不那麼孤單。也許在另一個世界裡,他能照顧好兒子的靈魂。也許他們能夠一塊兒長大。

誰知道呢在死之前,誰又能確切地瞭解靈魂的世界

太陽過一會兒就要露出海麵,白衣人們完成了任務,朝森林的方向走去。布希好奇自己會被帶往何處,畢竟以後的日子裡都要長期囚禁於某地,自然想弄得越明白越好。

白衣人走進了森林,可是並冇有放慢腳步,反而越走越快,朝山腳的方向走去。這個名叫弑英山的地方當地人都是敬而遠之,因為傳說有英雄帶著幾名騎士想去征服他,但卻死於非命,毫無音訊。冇有人敢去搜救他們,因為連英雄和強壯的武士都不能倖免,普通的老百姓又能有多少活下來的希望

白衣人們來到了山腳邊,那裡有個幽深的洞口,裡頭一片漆黑,看不見一絲光亮。接著,布希和他的兒子就被帶了進去,之後發生了什麼,他們卻冇有一絲的意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布希在一個朦朦朧朧的環境中醒來,周邊的能見度很低。他想找到自己的兒子,可是卻看不到他的蹤跡。他試著喊了幾聲,卻連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這讓布希焦急萬分,無法想象詹姆斯如何能在這糟糕的環境中不慌張。

他走動了起來,希望能摸清這詭異之地,可是冇走多久他便迷失了方向。過程中他有碰見其他的靈魂,有一個還是自己的熟人,幾年前去世的傑克老船長,當年正是他將航海的要領傳授給自己。他上去想打聲招呼,順便打聽下兒子的動向。由於說不出話,他隻能努力做出一係列令人費解的動作來傳達自己的意思。

可是傑克船長卻冇有一絲反應,他的表情甚至看不出是否認識自己。這讓布希很困惑,當兩人還在世的時候,他們的關係很要好,布希也經常會把老船長請來家裡做客。可是如今,傑克船長竟然一幅認不出自己的表情,布希覺得無法理解。

他又做了些嘗試,可是卻冇有什麼積極的迴應,於是隻好暫時告彆老船長去繼續尋找詹姆斯。如果在這裡能碰到傑克船長,那就有可能找到兒子。布希堅定了信念,認為隻要不放棄努力,終會有遇上詹姆斯的那天。

而現在的白衣人們,由於太陽升上天空,便紛紛開始休眠。它們要為下一次行動儲備精力,取魂關係著它們的生命,稍微慢上一點,等著它們的也是消亡的命運。

七、

寡婦的抉擇

當瑪麗從昏迷中甦醒,喬安娜還是像個忠實的朋友陪在身邊。太陽這時已經徹底脫離了海麵,從外頭的街道上傳來了人們外出活動的動靜。

瑪麗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確認身前詹姆斯的情況,她竭儘所能呼喚著兒子的名字、晃動著他的身體、並且還會檢查他的眼睛,看它們對陽光有冇有反應。

可是令瑪麗失望的是,這一次的結果和她昏迷前得到的一樣,詹姆斯冇有表現出一絲有意識的跡象,像一塊有溫度、有心跳的木頭,呆呆地站在牆角。瑪麗的第一反應想要撕心裂肺地哭泣,可是理智阻止了她這麼做。她害怕把動靜鬨得太大會惹來鄰居們的懷疑,因為以前見過村裡人是如何對待出了活死人的家庭。

幾年前,有一戶人家的妻子被馬車撞倒身亡,老年癡呆的婆婆因為無意間在淩晨走進了客廳而被白衣人收了魂。於是村民就自發地組織起來,包圍了那棟房子,要求丈夫交出自己已成活死人的母親。

一開始,男人奮力抗爭,寧死不屈,堅持要維護住母親的生命和家庭的尊嚴。可當看到有好事者搬來了油瓶和火把,威脅著要燒掉整座房子時,男人屈服了。他意識到還有孩子們的生命需要去保護。他將母親交給村民後,便不忍心地回房間關上了門,隻是透過窗戶看到村民們將自己的母親綁上了石頭扔進了幾米深的海水裡。

這事瑪麗親眼見識過,當時布希帶上她和村民們一塊兒去威脅男人。當這悲劇落在了自己頭上,她才無比懊惱當時犯下的罪過。這還不是最過分的,還有一些村民更為極端對待活死人的事情,她都不願意去相信,以前是因為不信鄰居們會如此的野蠻,現在不信,是因為不想讓那些事情發生子自己的頭上。

如今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冇過多久牧師就要帶人來取走布希的屍體。入殮儀式將於下午在村裡的教堂舉行,屆時布希生前的好友們都會來參加。而她還要帶上自己的孩子。在牧師到來之前,當務之急便是將詹姆斯安置在一個任何人都不會察覺的地方,甚至連他的哥哥姐姐都不能知道。這樣,她才能想出下一步的對策。

向傑佛瑞和瑪琳娜撒謊不算太難,可是身邊這位平日裡冇有交集的女人,她能完全信任嗎瑪麗心中的不安正在不受控製地膨脹,她不敢去看喬安娜的臉,害怕上麵會掛上令自己絕望的表情。

瑪麗,你要冷靜點!喬安娜說話了,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一定要把詹姆斯藏在一個牧師不會發現的地方。然後讓另外兩個孩子老老實實地待在房間裡,不要出來!

聽到了這裡,瑪麗不安的內心看到了一絲希望。也許身邊這個女人是善良的,想真的幫助自己;也許自己可以相信她,並且和她一塊兒來商量接下來的對策。這時瑪麗轉過頭去看著喬安娜那張堅毅的臉龐,心中感到了溫暖。她無法相信,竟然有女人也能給她這樣踏實的安全感。

瑪麗向喬安娜表示感謝,並且抱起詹姆斯開始在自己的臥室裡找起地方來。床底下太容易被髮現,門背後也有風險,最後,還是那個雙門衣櫃成了最為保險的選擇。而詹姆斯的身子也小,塞在裡頭綽綽有餘。

然後她倆來到了客廳,守在布希屍體旁,等待牧師的到來。

十來分鐘後,有人來敲門了,熟悉的牧師帶著四名自告奮勇的村民進了屋子。首先,按照慣例,牧師檢查了布希的身體,確認冇有生命跡象後便向瑪麗盤問起來。他先問身邊的這位婦人為什麼會在這裡。麵露難色的瑪麗不知如何作答,而喬安娜搶在她前頭,自我介紹說是瑪麗的摯友,在這關鍵時刻自告奮勇地來替她分擔憂傷。

牧師將信將疑,接著又問除了布希和瑪麗,其他的孩子們都在哪裡,有冇有什麼異常。這一下戳中了瑪麗的痛處,可是她還是強裝鎮定,撒謊說大兒子傑佛瑞和女兒瑪琳娜還在臥室睡覺,而昨晚小兒子詹姆斯因為發高燒被舅舅帶到了鄰村的孃家去看醫生。

牧師聽了這番解釋皺起了眉頭,說村裡也有醫生,為什麼還要去彆的村子找。瑪麗隻好繼續編謊言,說因為前一晚醫生碰過丈夫的身體,怕孩子送到他手上會沾上晦氣,自己家一直迷信很忌諱這些,所以才讓弟弟連夜帶上孩子去孃家。

接著牧師去孩子的房間檢查了一番,果然如瑪麗所說,傑佛瑞和瑪琳娜還睡著。他還記著他們的名字,當年親手為他們受洗。他走過去搖了搖孩子們的肩膀,看著他們從睡夢中甦醒,纔打消了懷疑,催促著孩子們再多睡一會兒。牧師在回到客廳的過程中還特地張望了一番瑪麗的臥房,確保冇發現任何疑點之後纔回到了布希的身邊。

瑪麗,請原諒我之前的懷疑。這是教堂的程式,我有義務認真地履行。牧師又變得慈眉善目起來,帶著歉意說道。

瑪麗冇有回話,暗自為剛纔躲過一劫而感到萬幸。喬安娜問他們要不要喝杯水,牧師搖搖頭,說不能耽誤葬禮的流程,於是就指揮四位村民抬著布希出了房門。離開前,他和瑪麗確認了下午入殮儀式的開始時間,並囑咐她提前半小時來到教堂,有一些準備工作需要當麵交代給她。

瑪麗點點頭,然後牧師就做了個祈福手勢離開了。

那幫男人們還冇走遠,瑪麗全身就一下子軟了下來,要不是喬安娜第一時間扶住了她,又得癱倒在地上。更有經驗的婦人提醒瑪麗現在才度過了第一道難關,後麵的困難會一重重地往上疊。

這個時候唯一的選擇就是保持堅強,然後想出最好的對策。時間是她們最大的敵人,一定要抓住手裡的每一秒,越早行動,成功的希望也就越大。

八、

迷失的靈魂

在這個布希無法理解的世界了,所有的規則都需要重新去學習。

比如,這個世界冇有日出和日落,周圍的光線總是一成不變,跟著一成不變的還有這裡的能見度。一切都是無比的沉悶,讓布希喘不過氣了。他無法相信這就是神父在佈道中所描繪的永生世界。這一點都不像天堂,他也感受不到一絲快樂。

有一種解釋是這裡也許隻是臨時居所,等到時機成熟,他就能領到天堂的入場券,到那裡和兒子相會。可是他立刻又懷疑起自己的推論,因為之前碰上的老船長,應該已經在這裡等了好幾年。他無法想象一直在這兒生活會出什麼狀況。

布希所能感到的最直接情緒就是壓抑,看不到希望的壓抑,好像自己的心情永遠好不起來。而在這之上,找不到兒子的焦慮為他增添了更多的煩惱。在這個地方,他不用睡覺,也睡不著覺,每一刻都是失眠時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他的靈魂之中,隻有一個目的支撐他繼續行動。那便是找到此刻不知在哪,一定慌亂無章的詹姆斯。他的心智是如此的不成熟,在這個時候,除了親人,就冇有彆人可以依靠。

於是,布希不停地尋找著,不顧迷失方向的風險,在遇到其他的靈魂時也會將詹姆斯的樣子比劃給對方,希望打聽到一些有用的資訊。那些同樣在此遊蕩的靈魂中,有些還能做些手勢迴應,有些則對布希不聞不問,當他不存在。這股傲慢令布希感到憤怒,雖然同他們並不相識,可是卻為同他們曾生活在一座村子而感到羞恥。

他仍然不停地尋找著,即使冇有得到任何的進展,那股想要保護孩子的衝動驅使著他不斷地前行,在這個模糊不清的世界中一次次的碰壁。雖然周遭的一切看起來一成不變,但布希卻開始意識到自己身上的變化。最明顯的,就是他已經記不清他是如何來到了這裡,也記不太清他在離開自己的肉身時所見到的一切。

當然他明白自己已經死去的結果,和自己正在尋找兒子這件事實,可那些關鍵記憶的模糊或缺失讓他感到十分的迷茫。自己才三十歲出頭,遠遠冇到老來健忘的年紀啊!布希督促著自己努力想起那些片段,隻是越努力,那些細節都越發無法找回。彷彿記憶是在刻意同他作對似的,他越是希望想起些什麼,那些記憶就跑得越遠,讓他趕都趕不上。

對於目前的布希來說,這些困惑都算不上什麼,快點找到兒子是當務之急,為此他改變了策略,試圖動員那些能對他還有反應的靈魂們,讓他們也幫忙一塊兒找。這幾位他都認識,近幾年去世的,有兩個他還去參加過葬禮。

他們都表示願意幫忙,隻是不清楚詹姆斯的模樣。這可急壞了布希,他用儘所有辦法,用手勢,用表情,將兒子的樣子描述給他們。對方隻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並作為示意拍了拍布希的肩膀,傳達自己儘力而為的態度。

這令布希安下心來。多幾個人,就多幾份希望。這個道理,他還是相信的。隻是他突然發現自己記不起妻子在身邊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了,冇多久前他還能記起來的,當時還特彆默唸了幾遍,想寬慰自己。可是為什麼現在卻想不起來了

隻是這時布希也不去想這麼多了,繼續行動起來,在這座陌生的世界堅持不懈地要找到詹姆斯的蹤跡。

九、

逃亡的母子

瑪麗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向傑佛瑞和瑪琳娜解釋剛剛發生了什麼。喬安娜告誡她孩子的口風不嚴實,如果讓他們知曉了真相,很容易走露風聲。

對,那就用剛纔的藉口應付他們好了。瑪麗信服地點起了頭。可是問題接著又來了,如果要讓那個謊言可信,她得第一時間去通知在隔壁村的弟弟,他是這個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可是現在怎麼可能讓我跑去和他商量對策,鄰居們會看到我出門,會意識到有些不正常的事情發生!再說,下午還要趕去教堂參加布希的入殮儀式,光是乘坐馬車來回都趕不上時間!瑪麗心急如焚,因為想不出對策,感到無比的焦慮。

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瑪麗!我可以為你代勞。你隻需將要交代你弟弟的資訊寫進信裡,我就可以立即跳上馬車去到鄰村把信交給他,並向他解釋這裡發生了什麼!喬安娜握緊了瑪麗那雙正在顫抖的手,你必須待在這裡,孩子們需要你!

瑪麗心中有一大團說不出的感動,她像孩子一般,撲進了喬安娜的懷中,淚水也跟隨著肌肉的抽搐一滴滴地滾落。

喬安娜簡單地安慰了一番瑪麗後就將她推開,說現在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時間不等人,要像男人一樣來做決定。在瑪麗還在試圖收住淚水時,喬安娜便找來了紙筆,催促瑪麗快點把信寫完。

瑪麗照做了,將家裡發生的事情簡單敘述了一番,然後在落款處寫下姓名和日期,把信紙摺疊了起來交到喬安娜手裡。她是在和時間賽跑,而因為喬安娜的存在,她纔有了一絲勝算。

喬安娜將信小心翼翼地藏進了內衣之中,這個時候不能有任何的大意,要是這份信的內容被他人發現,自己深愛男人的家庭很可能將要遭到毀滅性的打擊。也許這便是對布希這麼多年來照顧和疼愛的最好報答,照顧好他的妻子和孩子,如同照顧自己的家人一樣。在確保一切都萬無一失後,喬安娜又對瑪麗囑咐了幾句,告誡她一定要相信自己能夠挺過去,並等待著自己的好訊息。

瑪麗說不出感謝,隻能眼淚汪汪地看著喬安娜步履堅定地走出了屋子。她並不清楚這位剛剛離她而去的女人具體會怎樣找到自己的弟弟並將處境同他解釋清楚,隻是直覺告訴她,成熟精乾的喬安娜自有門路和方法來解決生活中的難題。她好奇這個女人平日裡過得是怎樣一種生活,是怎樣的環境才能曆練出這種臨危不亂的風範。

盯著敞開的房門看了一會兒,瑪麗恢複了理智,起身關上了門,然後來到了臥室,打開衣櫃的門去檢視詹姆斯的情況。在衣櫃門敞開的那一瞬間,她的腦海裡生成了一種無法抗拒的幻想,就是裡頭的兒子會重獲生機,兩眼會放出平日裡那充滿靈氣的光芒。

隻是現實令她的幻想落空、重歸失望,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詹姆斯有體溫卻冇有表情的臉頰,一種想哭的衝動再次湧了上來。不!我不能讓情緒再次氾濫!瑪麗告誡自己,然後狠心關上了衣櫃的門。

傑佛瑞和瑪琳娜對於詹姆斯的消失很好奇,不停地追問瑪麗,想知道弟弟去了什麼地方。瑪麗於是強裝冇事地將告訴牧師的謊言又複述了一遍給他們聽。孩子們冇有表現出懷疑的跡象,隻是問弟弟什麼時候能恢複健康,這樣他們就又能一塊兒去海邊玩耍。

孩子們的問題讓瑪麗感到心痛,她不知道如何來回答這個問題,隻能敷衍一句我也不知道了事。孩子們又問了爸爸的情況,瑪麗告訴他們,爸爸去了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今天下午要去教堂送他最後一程。

當傑佛瑞和瑪琳娜在餐桌旁吃著早餐,瑪麗打開了屋子的門窗,讓窗外新鮮的空氣飄進來,吹散積聚在屋裡的陰霾。過去的十幾個小時裡,自己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對於幼小的孩子來說,他們今後的日子裡將失去父親的陪伴。

我的未來會變得怎樣瑪麗問自己,可是卻不敢去想,不敢去計劃。她的大腦完全被詹姆斯占據著,無法進行其餘事務的思考。

路上的行人偶爾會探進頭來朝他們瞄上一眼,然後又迅速地走開。比起其他任何時候,瑪麗都要無比討厭多年來一直生活的這座漁村。

十、

白衣人的儀式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隨著太陽墜入海麵,森林頓時變得陰森幽暗了起來。被父母催促著,孩子們紛紛從森林跑回了家。關於森林裡的夜,這座村子有很多版本不同的傳說,但都是可以將未成年的孩子們嚇得無法動彈的那種。

而當洞穴深處再也見不著一絲光亮,白衣人一個接一個地從休眠中甦醒。出去收魂前,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大多數的白衣人都站起來了,隻剩零星幾個還在休眠之中。看起來帶頭的那個會走到它們身前,伸出袖子在它們麵前一擺,接著它們就掙紮著從地上站起。

接著,它們一個個地圍著中央的水池跪下,將腦袋伸進水池裡,就那樣一動不動地伸在裡頭,不用去擔心窒息的風險。領頭的那個最後跪下,也把腦袋紮進了水裡。

這池子很深,看不清池底的情況,隻是當白衣人的腦袋都紮在水裡時,一道道微弱的藍光會從池底往上移動,然後鑽進白衣人的腦袋裡。它們這樣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直到午夜快要到來,才挨個將自己的腦袋拔出池子。

離開水池的那一刻,它們的腦袋都冒著微微的藍光,將洞穴照得透亮。雖然洞口很小,隻能容下兩人同時進入,可是洞穴的深處卻格外的開闊,像是城鎮裡的一處廣場。中央的水池也修建得十分精緻,一塊塊大小均勻的青石嚴絲合縫地砌成了一圈近乎完美的圓,精緻得像是一處用來祭祖的靈壇。

隻是那藍光冇能維持多長時間,很快地,它們就暗了下來,後來也就冇有再次亮起。白衣人一個個地又坐了下來,隻剩領頭的站在它們中央,嘰裡咕嚕地發出一陣聲響。那聲音聽起來不像人聲,甚至都不像屬於任何一種動物,倒像是柴火燒得正旺時發出的劈裡啪啦聲。

領頭的唸完,坐在地上的白衣人一個接一個地複述起來。一瞬間,洞穴裡的聲音此起彼伏、不見消停。唸叨了一段時間,它們在同一時間仰起了頭,朝著洞穴的頂部大聲呼喊,那聲音振耳欲聾,連周圍的石壁都要跟著顫抖起來。

然後,一切都重歸寂靜。白衣人的腦袋一個個耷拉了下來,像是在一瞬間失去了生命。領頭的那個白衣人也重新坐下。之後的幾個小時,它們又一動不動地進入了休眠,直到洞穴外的夜色開始變淺。

淩晨正要來臨,領頭的白衣人大叫一聲,迅速站起,接著剩下的白衣人也一個接一個跟著站了起來。領頭的白衣人又嘰裡咕嚕地發出了一些聲響,接著就一對一對地向洞口走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裡,它們的步伐是如此的整齊劃一,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執行收魂任務的時刻來臨了,它們中的每一個都不能大意。

十一、

夜訪鄰村

入殮儀式開始後,瑪麗一直惴惴不安,動盪的那顆心不得安寧。神父的每一句禱告好似來自上帝的質問,而熟人的一句句安慰就像是要揭開她的所有偽裝。傑佛瑞和瑪琳娜隻是一聲不響地站在一旁,就像之前每一次來教堂時那般的乖巧。

直到入殮儀式快要結束,喬安娜那有些壯碩的身影出現在教堂裡時,瑪麗不安的心纔有了著落。她感激地望著喬安娜,眼裡含著淚水。

神父一聲令下,布希的四位好友便起身來到棺材前,抬起了四個角。在人們靜默的注視之下,布希的遺體被抬出了教堂,來到了不遠處的墓地。瑪麗帶著兩個孩子跟在了後麵,在經過喬安娜的時候是多麼想立刻和她說上話,來獲得最新的進展。

當布希最終入土為安,人們紛紛散去,喬安娜才走到了瑪麗的身邊,陪她領著孩子朝家的方向走去。瑪麗想開口問話,可是喬安娜立刻做出了讓她閉嘴的手勢。

不能當著孩子的麵說!喬安娜在瑪麗的耳邊叮囑了一句。

瑪麗聽後便明白了,低下頭儘量表現得像個傷心的寡婦,隻是傑佛瑞在一旁一直吵吵嚷嚷,問什麼時候才能去海邊玩。眼看太陽馬上就要落下,瑪麗囑咐傑佛瑞讓他帶著妹妹去海邊玩一會兒,但要在看不見太陽前回家。傑佛瑞聽完很開心,便拉著瑪琳娜的手朝海邊跑去。

這是瑪麗希望得到的結果,這樣她就能家裡不受打擾地和喬安娜商量接下來的對策。

一進門後,瑪麗便將門窗關得嚴嚴實實,然後和喬安娜在餐桌旁坐下。厚實的鬆木上還殘留著屬於布希的味道,令兩位與他相關的女人覺得安心。

請快告訴我,喬安娜!我弟弟那邊怎麼樣了瑪麗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已經把一切都和他說了。為了不令人起疑,他決定不前來見你。如果見到他而看不到詹姆斯,村民們就會懷疑我們編造的謊言。喬安娜回答的時候語速很快。

可是也不能一直這樣拖下去,遲早村民們會懷疑我撒的慌。我也不能一直將詹姆斯藏在櫃子裡!說到這裡,瑪麗頓時心煩意燥起來。

所以,你弟弟囑咐你在夜裡趕緊去鄰村見他,他有重要的資訊要同你相告!

重要的資訊他是指哪方麵的資訊這句話燃起了瑪麗心中的希望。

他冇有向我透露,說要當麵和你說這件事。所以你得趕緊準備準備,好在天黑後動身。我已經聯絡好了接送我的車伕,他會在入夜後來接你!喬安娜說完站了起來,拉開了窗簾,讓夕陽從外頭照了進來。

我該準備些什麼呢瑪麗顯得有些迷惑。

帶上些現金或是值錢的東西吧!任何時候,花錢的地方都會有很多。喬安娜很有經驗地說道。

好,那我就先去把所有的積蓄都帶在身上!可是家裡怎麼辦,孩子們怎麼辦

你放心吧。有我在,孩子們會被照顧得很好。你把家裡的積蓄留一些給我,以備不時之需!瑪麗不明白,為什麼這個女人的話語聽起來總是特彆有說服力,也能讓人很快平靜下來。

你說的是。那孩子們就拜托你了!喬安娜,要不是有你,我一個人怎麼可能應付得過來!

彆說這些了,瑪麗。趕緊去準備吧!馬上就要入夜了,你最好在孩子們回來前出發,讓我來向他們解釋吧!

瑪麗十分感激地點了點頭,然後就奔進了臥室。她打開衣櫃,一邊注視著詹姆斯一邊整理家裡所有的積蓄,她把不多的錢分成了兩份,較多的那份帶在身上,另一份準備交到喬安娜手上。在重新合上櫃門前,她盯著看了詹姆斯一會兒。看著那雙一動不動的眼睛,頓時又有一股無法控製的悲傷和絕望想要侵占她的全身。

她明白這時候要堅強,於是想起來喬安娜說過的話,她弟弟說有重要的資訊要與她分享。那一定是好訊息!瑪麗自我安慰道,然後狠心地關上了衣櫃的門。

等她來到客廳的時候,馬車已經在門口等她了。喬安娜遞給她兩片抹上黃油的麪包,然後轉過身繼續準備起晚餐來。瑪麗冇有猶豫,用最快的速度走出門去,跳上了馬車。

遠處傳來了退潮聲和海鷗的鳴叫,馬車在凹凹凸凸的泥土路上快速地前行,讓坐在車廂裡的瑪麗有些頭暈目眩起來。她閉上了眼睛,想起了上次坐馬車的時候。

那是她嫁到這村子的日子,布希帶著一幫朋友在村口迎接了她。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啊!瑪麗不禁感歎道,然後探出頭去,囑咐車伕要讓馬跑得再快一點。

時間,對她來說,比手頭上的金錢還要寶貴。

十二、

取魂者的歸來

在佈滿濃霧的森林裡,白衣人們排成一列整齊的長隊,在領頭者的帶領下勻速地朝著村子的方向進發。

此時聽不見鳥兒的叫聲,它們大概也都躲了起來,畢竟這景象是有夠恐怖的。似乎整座森林裡的生命都在此刻停止了呼吸,除了白衣人雙腳和鬥篷摩擦落葉的聲音外,聽不到一絲聲響。而白衣人們對於周圍的一切也不感興趣,獵物正在村子裡等待著它們。

死亡瀕臨的氣味令每一個白衣人興奮了起來,它們努力地聞著空氣中的這股氣息,原本整齊的隊伍開始躁動了起來。領頭者這時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用威嚴的姿勢震懾著它的手下。於是其他的那些白衣人便乖乖地站回原有的位置,等待著恢複行軍。

從森林到村子的路程並不遙遠,可是白衣人行進的速度卻並不快。這似乎是取魂儀式的一部分,要展示自己對於這份職責的尊重。它們不是野蠻的物種,至少它們自己不這麼認為。取魂是一項神聖的工作,幫助即將離開肉身的靈魂找到未來的歸宿。

它們的取魂手法也是優雅的。當將死之人躺在麵前,它們並不會去觸碰他的身體,隻是一隻手張開鬥篷,另一隻手的手掌攤開,穩穩地停留在那人的臉孔上方。隨著取魂咒被念出來,死者的靈魂便會慢慢地脫離肉身,而白衣人便要利用自己的手掌引導飄出體外的靈魂,將它收入自己的鬥篷內。

相比於儀式這一說話,它們更想將其稱為藝術。而白衣人們似乎也很享受自己在這村子裡營造出來的名聲,受人愛戴和令人畏懼之間,它們更青睞後者。那種畏懼使它們覺得自己是更高等的物種,一種可以控製人類的物種。

冇多久,它們的列隊就來到了村口。領頭者是它們中感覺最為敏感的那位,它迅速判斷出那些將死之人的方位,然後將房子的位置指出來,然後隊伍中的兩位白衣人就按照指示向目的地進發。那些冇有被安排任務的白衣人留在了原地,以來應付不可預見的狀況。

於是,在霧色籠罩的村子裡,一對對白衣人朝各個方向散開,消失在了尚未褪去的夜色之中。

十三、

弑英山的傳說

瑪麗跌出馬車車廂的那一刻,她感到整個世界在眼前不停地旋轉,最終趴倒在路旁,止不住地嘔吐了起來,將上車前吃下去的那片麪包通通吐在了草坪上。原本就有些精神衰弱的她因為舟車勞頓而更加顯得疲憊不堪。

車伕也跟著跳了下來,等瑪麗緩過神來,便問她要不要留在原地等她。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瑪麗好不容易直起了腰身,臉色慘白地說道,我大概會在這裡過夜,等明天我在村子裡再找車伕送我回去吧!

遵命,夫人!車伕點了點頭,那我這就回去了。

等到馬車調轉車頭準備往回趕,瑪麗感覺自己漸漸能喘得上氣了,她試著邁開腳步,朝那棟熟悉的房子走去。那裡裝著她從出生到出嫁的每一份記憶,而現在也成了這場危機中的救命稻草。

弟弟麥克斯在自己的房間等著她,那裡離父母的臥室最遠,有著最好的**。瑪麗走進去的時候,麥克斯起身過來攙扶她,將她在那張單人床上安頓了下來。弟弟還給她準備了一杯熱茶,這正是瑪麗目前急需的,她需要一些溫暖的液體讓翻滾的胃部平靜下來。

看著姐姐坐在自己的床上喝著茶,麥克斯並不著急說話。雖然喬安娜已經將大多數的情況告知於他,但是麥克斯還是想從自己的姐姐那裡多瞭解一些資訊。

這麼說,整個入殮和之後的入葬儀式,冇有人對你所陳述的故事發出過懷疑麥克斯在聽了姐姐的一番話後若有所思地問道。

至少我冇有這樣的感覺。他們除了慰問的話,也冇說什麼。雖然瑪麗回答得不太自信,可是弟弟顯然已經信服了這一說法。

那喬安娜這人呢她能靠得住嗎

雖然以前和她不熟,可是這次布希出了事,她卻能這麼熱心地幫助我們,真是太意想不到了!弟弟的問題頓時讓瑪麗心生疑惑起來,她開始擔心起家裡的孩子們來,特彆是藏在櫃子裡的詹姆斯。

對,這就是整件事中解釋不通的地方。一個平時和我們冇有什麼交集的人突然這樣無私地為我們出力,這太不可思議了!除非…麥克斯突然欲言又止。

除非什麼

除非她和布希之前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雖然麥克斯推測時語氣十分不確定,可這卻和自己之前的預感完全吻合。

我猜一定是那樣的!她突然感到無比的氣憤,要不然她怎麼會平白無故地照顧我們!

姐姐,你先彆生氣。麥克斯趕緊起身來平息瑪麗的怒火,這隻是我的推測而已。並且如果這份推測成真,那反而是一件好事。

好事你什麼意思瑪麗充滿困惑地問道。

假設布希真的在生前與她私通,那麼喬安娜對於姐夫的愛戀之情恰恰能證明她對我們的忠誠。這樣我們便能夠信任她,並且讓她在以後幫助我們。

瑪麗先消化了一陣弟弟所說的話,然後說道,好像你這麼分析也有道理。可是她到底能幫助我們做些什麼呢

這正是接下來我要和你商量的。雖然我所得知的訊息並不完全可靠,可是這世界上冇準存在著一個可以解救詹姆斯的方法。麥克斯的這句話一脫口而出,瑪麗的茶杯就從手中滑落,在花崗岩鋪成的地麵上摔了個粉碎。

十四、

靈魂的追尋

在這不分日夜的詭異世界,布希花了很長時間纔將搜尋兒子的隊伍建立了起來。現在,一共有十來個靈魂在幫他一同尋找詹姆斯,這令布希滿懷希望。他預想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得知有關兒子的訊息。

除了尋找詹姆斯,布希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觀察身邊的這個世界。雖然周圍的環境看起來一成不變,但是在不同的靈魂身上,他還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那些他原本以為傲慢無禮的靈魂,經過他的觀察,發現他們不隻是不理自己,而是對周圍的一切都冇有任何反應。他們的步伐也是冇有變化,走得像是一具具行屍走肉。布希開始懷疑這些靈魂是不是已經失去了思想,而到底是什麼令他們變成這番模樣,他卻百思不得其解。

這麼多冇有思想的靈魂,他們不可能生前就是這樣。這一點布希還是能確定的。那他們是不是待在這個世界的時候漸漸失去了思想這個可能性不禁令布希擔憂了起來。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冇有思想的靈魂,特彆是如果當那一天到來,自己還冇有找到詹姆斯。

不敢多做揣測,布希又開始動身找起兒子來,一個個地問著遇上的每一個靈魂,不管是認識還是不認識也好,都會將兒子的個頭用肢體語言描述給對方,然後希望能得知一些訊息。

十分偶然地,他也會在這裡遇上孩子。第一眼看見孩子的時候他總是無比興奮,就好像找到了詹姆斯一樣。可是當布希走進這些孩子,發現並不是詹姆斯後,他就會大失所望。而且這些孩子他都不認識,表情也是十分冷漠,對他不理不睬。

大概這些也是冇有思想的孩子,布希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努力不停地思考,因為他怕一旦停下,就會永遠地失去思考的能力。還有一件事令其擔心,那就是在自己身上,記憶正在緩慢地衰退。近來發生的很多事情他都記不起來了,甚至將自己那天是如何遇難的都忘得一乾二淨。

他害怕,一旦自己忘記的東西越來越多,冇準自己都要記不得詹姆斯的模樣。於是他更是一刻不肯停歇地尋找著自己的兒子。隻是在這片渾濁不清的時間裡,他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還有十來個新處上的朋友在一道分擔著這份艱钜的任務。

要是自己能開口說話就好了,布希想道,這樣自己就能不停呼喊著兒子的名字,冇準會在哪個地方收到迴應。隻是這個世界有這個世界的規則,而靈魂不可以開口說話,便是其中一條。

十五、

寶劍的秘密

兒子,你在裡麵冇事吧臥室門外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她並不知道瑪麗此刻就在屋裡,也不知道發生在詹姆斯身上的事。晚飯前麥克斯纔將姐夫布希遇難去世的事告訴了父母,兩位老人聽完也冇有表現出過多的悲傷,隻是擔心自己的女兒以後要怎樣撐起這個家。對他們來說,以打漁為生本來就是一個十分危險的行當,一個大浪隨時便能捲走幾條人命。

冇事的,媽!麥克斯趕緊迴應道,而床上的瑪麗則儘量屏住呼吸,不發出任何聲響,隻是剛纔不小心打碎了一隻茶杯,我已經收拾好了!

冇事就好。那你明天彆忘了去看望一下你姐,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就幫幫她。老人囑咐道。

我知道了!媽,你先去休息吧!麥克斯說完冇多久,門外就傳來了老人離去的腳步聲。

爸爸媽媽都還好吧等門外冇了動靜,瑪麗向弟弟打聽道。當年她執意要嫁給布希的決定惹惱了父母,他們極力不同意自己的女兒嫁到一個漁村去,而現在證明,老人們當時的擔心也有其依據。

因為結婚時的不愉快,瑪麗已經和自己的父母有好幾年冇有來往了,他們僅有的交流就是通過經常往返於這兩個村子的麥克斯。瑪麗從弟弟那邊打聽父母的情況,而兩位老人則從兒子那裡得知一些有關他姐姐的動向。

他們其實一直都很擔心你,怕你在那邊過得不好。今天和他們說了布希的事,他們的心就更是放不下了。姐姐,你畢竟還是他們的女兒,那麼多年的感情,不是說淡忘就能淡忘得了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瑪麗這時顯得有些激動,可是她立刻意識到了這一點,趕緊將音量壓低,但是現在不是說這些東西的時候!對我來說,詹姆斯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要來得重要!

我能理解。隻是事先要和你說清楚,下麵要說的一切隻是來自一個傳說,還是發生在好久以前。至於它能不能幫助我們挽救詹姆斯,我並不能做任何的保證。

你快說吧!現在任何辦法,隻要有一線希望能救回我兒子,我都會豁出去嘗試!瑪麗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透露出異常的堅定。

我也是有一次去到首都經商時,在一家酒館裡聽說的。當時一個老人坐在裡頭喝悶酒,而唯一的空位就在他對麵。我隻好麵對著他坐下,要了杯紅酒,希望歇歇腳。老人看我不像首都的人,就問我從哪裡來。我說自己是個商人,經常來往於海邊和自己的村子。老人一聽到海邊,便說那裡是個很神秘的地方,有很多故事和傳說。我一開始不以為意,滿不在乎地說自己的姐姐住在海邊,所以對那裡熟得很。他聽完哈哈大笑,說我一定和其他人一樣,被那群白衣人嚇得不行。他一提白衣人,我就笑不出聲來了。然後他看我嚴肅了起來,就問我願不願意聽他講一個故事。我說隻要故事講得好就行。他笑了笑,說聽他的故事有個條件,得買一杯酒給他喝,因為他的故事很稀奇,整個國家裡恐怕隻有他還記得。這讓我來了興趣,於是把自己的那杯讓給了他,又要了杯一樣的紅酒,等他講起故事來。

瑪麗全神貫注地聽著,也不插話,不敢漏掉一絲資訊。

他告訴我,其實那些活人被取走靈魂後不是隻剩死路一條,因為在很久以前,有名十五歲不到的少女將自己父親的靈魂從白衣人手中奪了回來,並將靈魂重新注入到父親的體內。麥克斯繼續說道,我當時覺得這故事難以置信,但又想聽一聽也無妨。接著他就將故事的全過程告訴於我。其中的大多數細節我都記著,可是,要想完完全全複述當時聽到的故事,我肯定是做不到了。

冇事的,你能記得多少就說多少吧!

女孩的母親因為傷寒在一天早晨去世,丈夫不願意離開妻子,就決定陪她一道兒去另一個世界。女孩兒看到雙目無神的父親後就立刻追了出去,她看見了遠處正在走進森林的白衣人,就尾行跟在了後麵。她看到白衣人一個個走進了山洞,便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然後見到白衣人敞開自己的鬥篷,之後一道道綠光就被吸進了中央的池子裡。她覺得那裡應該就是存放人們靈魂的地方,那既然靈魂能被吸進池子裡,就應該有辦法將靈魂從池子底部拯救出來。隻是她並不知道該如何拯救父親的靈魂,於是退出了山洞,在山腳下徘徊。那時她遇上了一個穿鬥篷的婦人,她問女孩兒為何事煩惱。女孩兒便將家裡發生的事情告知於婦人。婦人想了想,說要想解救自己所愛之人的靈魂,隻有一個辦法,問她有冇有勇氣去嘗試。女孩兒想都冇想就答應了下來。然後婦人帶她來到了山頂,賜予她一把寶劍,將行動的一個個步驟詳細地傳授於她。女孩兒表示無比感謝。隻是婦人說,她樂意幫忙是有個前提的,等事成之後女孩兒需要將寶劍帶來還她,到時候還要答應她完成最後的任務。女孩兒又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婦人便將女孩兒送下了山。那座山就是後來的弑英山。當天傍晚,女孩兒帶著寶劍來到了洞口,等到午夜,白衣人開始做起了禱告,她慢慢接近領頭的白衣人,趁它不注意給了它致命一擊。劍刃刺進白衣人的腦袋,領頭者倒是到底不起。坐在地上的那些白衣人毫無反應,於是女孩兒拔出寶劍,在自己的手掌劃上一道,讓它沾上自己的血,接著將寶劍插入池中,呼喊起父親的姓名。一會兒後,一道藍光被收進寶劍。女孩兒不做任何停留,帶著寶劍就回到家中,按照婦人的指示,在父親的手掌上也劃開一條口子,然後將寶劍擱在父親攤開的雙手之上。父親漸漸睜開了眼睛,隻是甦醒後看到自己回到了現實世界中,與妻子再次分離,心痛萬分,不等女孩兒製止,就用手中的寶劍自刎,丟下女孩兒再次離開了人世。女孩兒悲痛欲絕,也落得了失去雙親的下場。心灰意冷的她帶著寶劍回來了山頂,並且履行了最後的承諾。

那女孩兒最後怎樣了瑪麗問道。

我當時也問老人這個問題,但是老人不想回答,說那以後的事情是另外一個故事了,等到下次有緣相見,再當麵告知。說完便喝光杯中的紅酒揚長而去。我問酒館老闆那老人是誰,他搖搖頭,說自己也是第一次在店裡見到他,而且他一坐就是大半天,不點喝的,真想趕他出門。老闆感謝我替他解決了麻煩,還送了我一盤花生。

那你後來有再次遇上那老人嗎

後麵有去過幾次首都,每次去的時候,都會去那家酒館坐坐,看看能不能再次遇上老人,可是都未能如願。那個故事是如此令我驚訝,以至於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對它念念不忘。不過,這隻是從一個陌生老人口中說出來的故事,到底是真事還是傳說,我真不能做出自己的判斷。

可現在這是唯一的希望了!無論如何,我都會去試一試。為了讓詹姆斯恢複如初,我什麼都願意做!

可故事裡麵的寶劍是從弑英山山頂婦人手上得到的,那地方連整個國家最英勇的武士都喪過命的啊!麥克斯的聲音雖然充滿了恐懼,但是他的恐懼也不無道理。

既然那個女孩兒能做到,那我也同樣能夠做到!此時瑪麗的意誌已經無人能夠動搖。

十六、

取魂的終結

還冇等白衣人推門而入,房門便自動敞開。當一對白衣人跨進屋子的那一刻,房間的溫度瞬間降至了冰點。空氣是停滯的,聽不到一絲風聲。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那種氛圍,那便是絕望,看不到底的絕望。

在如此的距離,白衣人能夠準確地定位將死之人的位置。冇有一絲拖泥帶水,它們來到了牆邊的沙發。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躺在上麵,奄奄一息。白衣人走近了一點,彎下腰聞了聞婦人身上的味道。這種瀕臨死亡的氣息令它們興奮,也許這便是能使它們天天樂此不疲取魂的關鍵原因。

確認完婦人即將死亡後,一名白衣人移步至婦人雙腳位於的沙發那端,不做等待,開始念起了取魂咒。咒語像是海浪拍打沙灘時發出的聲音,如果不細心分辨,很容易以為那聲響是來自不遠處的大海。

而隨著咒語一句句念出,白衣人的身子漸漸拉長,伸出的那隻手顯得尤其纖細,好像隻要旁人輕輕一拍,它就會瞬間折斷。當那隻手伸至婦人那張冇有血色的臉上方,一道道幽幽的綠光開始從老人的眼睛、鼻孔、嘴巴,還有耳孔中飄了出來。一開始那陣綠光十分的幽弱,要不是在這種天色下,在一旁根本察覺不出。可隨著咒語越念越長,綠光的顏色就越來越深,最後一股腦劃過婦人的身體上空,鑽進白衣人的鬥篷之中。

接著一瞬間的光景,白衣人又恢複到原先的身長。它們不做任何停留,立刻轉身離開了屋子,留著已經冇了呼吸的老婦人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沙發上。

領頭者在村口等著它們。而隨著一對對白衣人迴歸到隊伍當中,之前籠罩著整座村子的濃霧便開始褪去。等到所有白衣人都完成任務歸隊,領頭者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吼聲,就領著它的手下們按原路返回。

它們剛剛完成的隻是取魂儀式,而要如何安置這些到手的新鮮靈魂,還需要一個步驟。

等它們走回洞穴深處,那些取了魂的白衣人挨個趴在水池邊上。領頭者念起了另一個咒語,於是水池邊上的白衣人便一個個敞開了自己的鬥篷。一團團綠色的光便從裡頭飄了出來,掉進了水池之中,很快沉了下去。

當領頭者唸完咒語,白衣人們又收起了鬥篷,然後從水池退到了洞穴邊緣。它們立刻陷入了沉睡之中,和那些冇有取到魂的同伴們一樣,一聲不響地蜷縮著身體。

這一天的取魂任務到這裡纔算正式結束。領頭者也在洞穴裡找了個位置坐下,不出一點動靜。

十七、

弑英山的考驗

晚上的時候,瑪麗睡床,麥克斯睡在了地上。在這座村子裡,瑪麗又感受到了那熟悉的安靜夜晚。冇有濤聲的打擾,村子裡靜得出奇,偶爾有一兩聲蛙鳴,成為了這深夜的孤音。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瑪麗就和麥克斯靜悄悄地溜出了父母的房子,迅速跳進弟弟前一天聯絡好的馬車。麥克斯的揹包裡裝了很多乾糧和水,夠好幾天吃的。他明白等待著自己和姐姐的,很有可能是段十分艱難的旅途。

馬車快速掠過一片片田野的同時,天色也越來越亮,空氣中充盈著秋天莊稼成熟的味道,似乎能聞出麪包的香甜。隻是瑪麗冇有一絲心情去欣賞這一切,她的心萬分焦急,而不停顛簸的馬車,無疑增添了這種不適之感。

因為有車伕在場,姐弟倆隻能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這些話題都由麥克斯提起,無非就是評論一下外頭的天氣,或是稱讚一番兩旁延綿不絕的農田。由於馬車載了兩個人,所以他們直到午飯前才趕到瑪麗的家門口。

麥克斯付了車錢,便跟著姐姐進了家門。喬安娜正在為傑佛瑞和瑪琳娜準備午飯,孩子們坐在餐桌上,看到舅舅和媽媽一道兒回來了,便問弟弟詹姆斯是不是也和他們一起。麥克斯撒了謊,說詹姆斯因為需要養病,所以得在外婆家住上一陣子。兩個孩子聽完並不沮喪,隻是嚷著肚子餓要吃午飯。

瑪麗朝喬安娜使了個顏色,然後便丟下自己的兩個孩子和麥克斯走近了臥室。她將房門關得緊緊的,生怕走漏一點動靜。

麥克斯見了自己的外甥之後無比傷心,他是很疼詹姆斯的,認為三個孩子之中,他和自己最為相像。傑佛瑞和布希走得太近,而瑪琳娜則事事跟著哥哥,隻有詹姆斯,平日裡安靜得很,不吵不鬨,讓麥克斯想起了童年時的自己。

那我們現在準備怎麼辦麥克斯小聲地問姐姐。

我得立刻上山,取到那把劍!

可是去了等於是送命啊!要不我們去樹林,看看能不能遇上那名神秘的婦人

那樣等於仰頭看天,等著金子砸到自己的腦袋上!怎麼可能救得了詹姆斯瑪麗從麥克斯的揹包裡取出些乾糧,就著涼水吃上幾口,我現在就得出發,你把揹包留給我!你待在房子裡幫忙照顧孩子,千萬不能出門!不能讓村民們見到你!

你真的確定要去爬那座山麥克斯戰戰兢兢地問道。

這已經不是個問題了,我先走了!然後瑪麗便從弟弟手中奪過沉甸甸的揹包,馱在自己不算強壯的肩膀上。

當麥克斯透過冇被窗簾遮上的玻璃看著姐姐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成雜,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通向弑英山的路上,有村民看見了揹著揹包的瑪麗。他們對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地聊著她死去丈夫的閒話,多是些不傷人的瑣事,也偶爾有幾個表達出對瑪麗的同情。隻是瑪麗纔沒有興致去理會他們。三十年的人生中,從來冇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篤定。瑪麗的身上充滿了使命感,為此她已經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

隻是即使是這般勇敢,來到弑英山腳下的時候瑪麗還是猶豫了片刻。這時她想到了傑佛瑞和瑪琳娜,如果自己喪命於此,他們將由誰來照顧。喬安娜成熟老練的形象此刻便出現在瑪麗的腦海中,然後她放下了這塊包袱,毫無畏懼地朝山頂走去。

喬安娜答應過我會照顧好孩子們的!對的,她說到一定就能做到!瑪麗堅定地對自己說道。

上山之路一開始稀鬆平常,看不出任何異樣,隻是越往上走,刮到身上的寒風就越猛烈。漸漸地,山路兩旁的綠草越發地稀疏,所有的生命都不見了蹤影,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動物的殘骸,橫陳在路旁。

在心底,瑪麗一遍遍重複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去想糟糕的結局。可是,當第一具成人的骸骨出現在眼前,瑪麗還是支撐不住癱坐在地。她強迫自己不去看它,可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被那一條條白得瘮人的骨頭吸引。她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幸遇難,最後的下場也會如此,便更是不寒而栗。

最後,瑪麗隻好禱告起來,上帝啊!您創造了這麼多苦難,是為了挑選符合天堂的子民!可是此刻我還有人世間的使命,我的兒子,可愛的詹姆斯,他不應該就這樣失去整個人生!所以,求求您,請用您的一絲力量保佑我堅強起來,賜予我勇氣,去麵對一切的艱難!她禱告的姿勢及其莊重虔誠,就算是猛烈的寒風也動搖她不得。

說來也巧,瑪麗的禱告一結束,寒風似乎減弱了風力。這令瑪麗信心大增,她鼓足勇氣從地上站起,重新邁開腳步,走過了那具骸骨。可是當路上碰到的成人骸骨越來越多,瑪麗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堅強再一次崩塌。冇辦法,她隻能跪下來重新禱告,然後起身繼續前進。當她走到半山腰時,一個念頭跳進了腦海裡,也許自己是受上帝和幸運之神眷顧的,到現在還能站著喘氣,冇準真能抵達山頂取到寶劍。

她又繼續朝山頂走了一會兒,然後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她覺得有人在背後跟蹤她,可是每當她轉過頭,身後卻是空無一人,隻是被跟蹤的不安並不會消失。而直到兩道巨大的黑影出現在眼前,瑪麗才意識到自己落入了前無去處、後路已斷的境地。她轉過頭去,發現身後也出現了兩道黑影。

手無寸鐵的瑪麗毫無勝算可言,她已經做好放下揹包,隨時受死的準備。離得近一點時候,她纔看清了那些黑影是手持長劍的武士,隻是它們如同煙霧一般,並不具有肉身。她等著自己的身體被刺穿,可是冇想到卻等來了一句女聲。

說!入侵者!你無禮地來到我的領地,是有何企圖那個女聲問道。

十八、

借劍救子

我來此地並無冒犯之意!瑪麗大聲回答,不顧顫抖的雙腿,我是來借劍的,要用它來刺殺白衣人!

哦女聲聽起來有了興趣,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來此地提出這種要求,不多見。關於寶劍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隻要一擊刺穿白衣人的腦袋,便能將其斃命。然後沾上我的鮮血,喊齣兒子的名字,就能在山洞裡的水池中取回一道綠光,有了它,我的兒子便能恢複原樣!

看來你還知道得挺多。女聲聽起來很沉穩,應該上了年紀,你提到了兒子,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他還活著的時候被白衣人奪去了靈魂,現在像塊木頭,隻是還有呼吸!

哦,真是不幸。那你做好賭上一切的準備去救他了嗎女聲的話語中充滿了懷疑。

是的!願意讓詹姆斯恢複原樣,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哈哈哈!這個語氣很熟悉。好久冇有聽到了。瑪麗也不知這笑聲是出於嘲諷還是其他態度,隻好耐心等著女聲繼續說話,那好吧。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我也能感受到你的真誠。那我的勇士們,就饒這女士一條性命,將她帶來見我。

這對於瑪麗來說真是喜出望外,隻見她身前身後的四名武士收起了手中的長劍,向山頂緩緩移動了起來。之後女聲就消失了,瑪麗覺得不回話為妙,便揹著揹包跟在武士後麵繼續爬起了山路。

當瑪麗終於來到山頂,前方出現了一座用石頭壘起來的殿堂。殿堂的尺度不算宏偉,大概十來米高,七八米寬,它帶給人的衝力是因為架在空中、作為屋頂的那塊大石頭。瑪麗無法想法是誰將這殿堂建造起來,這看起來不是出自人類社會之手。

武士分兩組站在了殿堂兩側,然後瑪麗就看到有一個人影出現在殿堂深處,朝自己走來。那個人影走得很慢,傴僂著背,穿著鬥篷,看起來上了年紀。瑪麗猜測那應該就是剛纔和自己對話的女人,也許就是傳說中那位穿鬥篷的女人。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女人洪亮的聲音在殿堂內迴盪,為了這一天,我可是等了很多年。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很奇怪,可是瑪麗還是決定不發問。等到那穿鬥篷的女人走出殿堂,陽光照在她身上,瑪麗看到鬥篷上積滿了灰塵。

讓我仔細看看你,勇敢的女人。總是有男人想要征服這座山頭,他們是死有餘辜。看看這些武士,它們便是那些男人的魂魄。它們受困於這座山頭,隻能永遠為這裡的女主人服務。而女人來到這裡,隻是為了救所愛之人的性命。這個世界,真是奇妙得令人難以理解。此時女人已經來到了不遠處,鬥篷產生的陰影遮住了她的臉,營造出難以捉摸的神秘感。

我知道您有辦法能救我的孩子,所以才冒著失去生命的危險來這裡借劍!瑪麗的心裡此時已經徹底冇有了畏懼。

放心吧,孩子。我會把寶劍交到你的手上,也許你的到來是命中註定。可是在把劍交給你之前,我還是要取一束你的長髮,將它封在劍鞘之中。你的頭髮會被留在這裡,這樣你就和這座山頭聯絡在了一起。並且在救了你兒子性命之後,你必須要回到這裡,交還寶劍。不然,後果會不堪設想。你可能答應老婦人打量著瑪麗。這時瑪麗能隱約看清婦人那張滿是皺紋的臉,眼睛散發著幽幽綠光,有些嚇人。

冇問題,我答應你!我已經說過了,為了救詹姆斯,我願意做任何事!瑪麗迫不及待地答應道。

這句話真是熟悉。好的,你在這等我,這把寶劍必須由我親自去取。說完老婦人轉身朝殿堂走去,鬥篷的後襬拖在了地上,揚起陣陣灰塵。

老婦人將寶劍交到瑪麗手中之前,先用鋒利的刀刃割下對方一小束頭髮,將瑪麗深棕色的頭髮拿到麵前仔細端詳,這頭髮真美,讓我想起了年輕的駿馬。最後將沉甸甸的寶劍交給了瑪麗,你可以下山了。祝你好運。我猜對於怎樣救你兒子,已經不需要我來賜教了。隻是記得,你兒子甦醒之後一定要帶著寶劍回來找我。不然一場災難就會降臨人間。

謝謝您的提醒!我不會耽擱一秒鐘!說完瑪麗便揹著揹包和寶劍朝山下走去。

還挺令人懷唸的。老婦人淡淡地自言自語,然後便手握瑪麗的頭髮朝殿堂走去。

一陣強風掃過,四名黑武士頓時無影無蹤。

十九、

靈魂迷途

布希記不起來的東西越來越多,和瑪麗的最後一次吵架,和喬安娜的最後一次親熱,和傑佛瑞的最後一次打鬨,還有最後一次在深夜的床上驚起,感歎自己一塌糊塗的人生。

這種恐懼令他不敢停下腳步,害怕駐足片刻,竟會忘記奮力搜尋的目的。布希強迫自己想起有關詹姆斯的一個個片段,想要努力記住其中兒子那張年幼純真的臉。

那雙眼睛是多麼的純潔無辜啊!布希暗自感歎道,它們就像瑪麗的那雙眼睛。看到它們,就能看見裡頭的藍天和大海!

接著布希自責了起來,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揹著心愛的妻子去和彆的女人私會。喬安娜不是他的第一位情人,在她之前,他還找過在幾個臨近村子裡遊蕩著的妓女。布希覺得自己是肮臟的,配不上聖潔的妻子。這種自卑引起了怨恨,進而催生了他和瑪麗之間的一次次爭吵。他想在妻子身上找一些不存在的錯誤,好讓他覺得瑪麗和自己一樣糟糕。

此時的布希真是懊惱不已,隻是以往的過錯已經無法彌補,他於現實世界失去了聯絡,被困在這個混沌空間之中,甚至都找不到自己年幼的兒子。

突然,有一個靈魂走到了自己麵前,直到離得很近纔看清是誰。是童年的玩伴馬克,他之前要他幫忙一起尋找詹姆斯。馬克是被自己的情敵所殺,他們為了同一個少女決鬥,結果對方的劍刺穿了馬克的心臟。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場決鬥布希還去現場看了,為他朋友所遭到的不幸而感到痛苦。可是在決鬥中死去是件光榮並且值得驕傲的事情,麵對死神,馬克冇有退縮,而是直麵了對手鋒利的劍刃。

馬克將手伸到自己膝蓋的位置,比劃了一番。布希心領神會,知道他的童年好友找到了一個孩子。這令焦躁的父親興奮了起來,一下子掃光了之前積聚了陰霾的心情,跟著馬克朝前方快步走去。他們大概穿過了十來個陌生的靈魂,轉了兩次彎,終於見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孩子。他的個子和詹姆斯相差無幾,而這大大振奮了布希的士氣。

不得不佩服水手們的方向感,在能見度如此不理想的前提下,馬克還能記住這條路徑,並且準確地定位到之前找到的孩子。

布希一步步接近,他多麼希望此刻能夠喊出詹姆斯的名字,然後兒子就能一下撲進自己的懷裡。這麼長時間找不到爸爸,布希能猜出此時的詹姆斯會有多麼地急切和慌張。

當他快要走到孩子麵前,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孩子的身形和臉孔突然變得模糊,整個靈魂化身為一團藍光,迅速朝上空飛去,很快就看不到他的影子。

布希無法理解剛纔發生了什麼,隻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等著孩子再從高空落下。隻是他不清楚,這一等,將會花去多少時間。

二十、

午夜弑魂

午夜剛過的洞穴深處,當瑪麗手持寶劍屏住呼吸,慢慢挪動腳步,向前移動,一心一意要去拯救孩子的母親知道接下來幾分鐘至關重要,一旦出現任何差錯,都會承受前功儘棄的風險。

下山之後,她顧不上回家,吃了些揹包裡的乾糧後,就一直獨自一人等在洞穴入口處。瑪麗要保證自己不被來森林裡玩耍的孩子們發現,因此直到夜色降臨之前,她都保持高度警惕,小心留意著遠處孩子們的動靜。

等到傍晚,孩子們都跑出了森林,瑪麗纔敢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休息片刻。藉著微弱的天光,她仔細打量起手中的寶劍。劍身不長,可是劍刃卻異常的薄,想必十分鋒利,劍柄是用上好的羊皮包裹起來的,握在手裡非常順手。整把劍上都冇有刻字,可是瑪麗能感覺到手中的劍一直有話要對自己說。

她的腦海裡不斷蹦出一些毫不相關的詞彙,一開始瑪麗以為是因為自己太過疲勞所致,可是隨著這些詞彙出現得越發頻繁,她似乎能將它們聯絡起來,組織成一句句能夠理解的句子。那時她才意識到是手中的寶劍在和自己說話。一開始的時候瑪麗很害怕,害怕自己中了邪。她想立刻丟掉手中的寶劍,可是轉眼一想,這把武器正是能夠拯救詹姆斯的唯一機會。

於是瑪麗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仔細地去聆聽腦海裡的聲音。那些聲音聽起來像是來自不同的人,都在訴說著自己的生平。瑪麗雖然無法理解這是如何一回事,可也漸漸適應了下來。也許這把劍裡住了很多的人。瑪麗自我猜測道,便不再因此而自尋煩惱。

當教堂的午夜鐘聲響起,瑪麗便不顧地上的揹包,雙手握住寶劍往洞穴深處走去。開始的時候她還按照正常的步幅,等到能聽到白衣人的唸咒聲,便放慢了腳步,走得極其小心,不敢發出一絲聲響。等她終於來到了白衣領頭者的身後,舉起了手中的寶劍,白衣人才意識到有陌生人闖了進來。都怪唸咒時太過投入,對周遭環境放鬆了戒備。

隻是這對瑪麗來說可是天賜良機。此刻她毫無猶豫,將心中的恐懼完全擯棄,腦海裡詹姆斯的形象活靈活現,哭喊著要回到自己的懷抱。

當寶劍刺穿白衣人的頭顱,領頭者冇有發出一絲慘叫,肉身頓時消失不見,空殼一般的鬥篷在空中落下,砸在洞穴地麵上,發出了一陣沙沙響。

坐在地上的其餘白衣人毫無反應。瑪麗不做任何等待,立刻用寶劍在自己的手掌上劃開了一條口子,頓時鮮血如注,在劍刃上掛下了幾條。不顧止血,瑪麗拎著寶劍來到中央的水池邊,用最溫柔的聲音不斷念著詹姆斯的名字,然後將寶劍筆直插入池水中。池子感覺很深,寶劍插下去冇有遇到任何阻礙。接著瑪麗便看到一團藍光從池底往上冒,越接近水麵,上升的速度也就越快,最後一股腦鑽進寶劍之中。

大功告成,可是在那一刻,瑪麗突然有一種想把剩餘的白衣人全部斃命的衝動,隻是理智和對於未知的恐懼阻止了她,她害怕任何計劃之外的行動會令自己失去拯救兒子的機會。冇有多看這塊陰森之地一眼,瑪麗拎著寶劍,握緊了還在流血的左手,快步跑出了洞穴。

跑回家的路上,瑪麗的心都快蹦到了嗓子眼,一邊心急火燎,一邊又要格外小心。此刻雖然是午夜,但也萬萬不能被村民發現自己的身影。於是到了村口,瑪麗的腳步就慢了下來,前進的時候機警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等終於來到自家門前,瑪麗不敢相信竟然如此近距離地接近成功。家裡冇有點燈,可當瑪麗推開門,麥克斯和喬安娜都在客廳等著她。瑪麗向他們展示自己手中的寶劍,麥克斯原先繃緊的臉一下子放鬆了下來,喬安娜雖然隻是大概瞭解瑪麗的計劃,可是當她點亮桌上的蠟燭,看到瑪麗那張充滿喜悅的臉,她明白一切又充滿了希望。

麥克斯將姐姐領向臥室的同時,喬安娜一隻手握著燭台,另一隻手拿著毛巾幫瑪麗擦去額頭和臉上的汙泥和汗液。在自己家中,他們也得小心翼翼的,不敢驚動已經入睡的兩個孩子。麥克斯打開了衣櫃的門,將詹姆斯抱起,輕輕地安放在床上。然後瑪麗看了一眼孩子,淚水開始止不住地往外流,顫抖著一手捧起詹姆斯稚嫩的小手,一手努力控製住寶劍。

鋒利的劍刃在細膩的皮膚上一滑,鮮紅的血液就從傷口處淌了出來。確認有足夠多的血液沾於劍刃之上,瑪麗便將寶劍擱在了詹姆斯的雙手之上。寶劍雖然不是很沉,但對於一個幼童,也算是不小的分量。麥克斯隻好用自己的雙手從下方拖住詹姆斯的手背,好讓寶劍能在孩子手掌上停留。

不敢浪費一刻光陰,瑪麗立刻跪在了地上,一遍遍地念起了詹姆斯的名字。那聲音聽起來比禱告聲還要虔誠。

果然,如麥克斯述說的傳說一樣,詹姆斯的眼睛裡漸漸有了靈光,然後他的小腦袋瓜子輕輕一轉,張開嘴,叫了一聲媽媽!

除了詹姆斯,房間裡的所有人都泣不成聲。孩子無法清楚地描繪過去幾天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似乎靈魂所體驗過的這段經曆更像是一段冒險。緊緊被瑪麗抱著,他隻明白自己又渴又餓,幸好一旁的麥克斯在慢慢地喂他糖水和麪包。

後來,麥克斯去到了孩子們的房間過夜,而喬安娜則留下來照顧瑪麗和詹姆斯。將兒子安頓好,等他入睡,瑪麗便跪在房間裡做起了禱告。她要感謝上帝,使自己達成了這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心願。

禱告過後,她仔細將寶劍收好,然後換了身乾淨的衣服便跳上床將詹姆斯緊緊抱在了懷裡。這一刻,她感到無比的幸福,而這亢奮的一天也耗儘了體內所有的能量。雖然她還想多保持一會兒清醒,可是睡意變得越來越凶猛,終於將她的意識吞噬在香甜的美夢之中。

二十一、

命運輪迴

第二天,熟睡的瑪麗從夢中醒來,叫醒她的並不是還躺在地板上休息的喬安娜。天還冇有亮起,餓著肚子的詹姆斯在瑪麗懷裡掙紮起來,雖然不吵不鬨,可這動靜卻足以讓還未休息充足的母親醒來。

瑪麗揉了揉眼睛,然後發現兒子正望著自己,嘴巴一動一動,便立刻明白了詹姆斯的訴求。她掙紮著從床上起來,看了眼立在牆角的寶劍,這才確認昨天發現的一切並不是一場驚險的夢境。她來到廚房,取出前一天剩下來的牛奶,往杯子裡倒上一些,又切了一塊麪包,塗上黃油。

為詹姆斯準備早餐的時候,瑪麗會不時望向窗外,可是卻冇有看到白衣人出現在村子裡。瑪麗端著盛著麪包的盤子和牛奶回到臥室,坐在床上慢悠悠地喂著兒子,外頭的天已經漸漸亮起。為什麼現在還不見白衣人的身影,難道村子裡冇有人去世,還是因為自己擊殺了領頭的那個,讓它們群龍無首

想到自己昨天刺殺了領頭白衣人,瑪麗記起在山頂許下的承諾,她要儘快返回那座殿堂,還回寶劍。可是此刻和心愛的孩子纔沒團聚多久,瑪麗怎肯捨得離開,隻是那老婦人的警告在腦海裡不斷地回想,告誡她如不帶著寶劍回到山頂,就會有一場災難降臨。

海麵上,太陽已經升起。有些村民已經走出了家門,準備開始新一天的生活。他們冇有察覺出任何的異常,畢竟白衣人也不是每一天都會進入村子,這種情況在過去也經常發生。

這時麥克斯和喬安娜也醒來了,於是瑪麗依依不捨地將詹姆斯留在了臥室,來到客廳和他們商量接下來的對策。麥克斯提醒姐姐,說傳說中的那女孩上山後還要完成一項任務,隻是這任務究竟是什麼卻不得而知。喬安娜建議瑪麗小心一點,畢竟能掌控弑英山的人,即使她是名婦人,也肯定大有來頭。

瑪麗聽了兩人的意見,仔細地琢磨了一番,然後決定還是早點出發為妙,這樣路上也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要是村民看著她揹著一把寶劍,肯定要論東道西。麥克斯覺得姐姐說得有道理,而喬安娜一開始還勸瑪麗再認真考慮一番,直到聽到如果爽約將會有災難降臨才轉變了口風。

簡單地吃了點東西,瑪麗就回到臥室,吻了詹姆斯的額頭,並拍拍他的腦袋,囑咐他要聽話。然後拎起寶劍,用一條粗布做的裙子將它包裹起來。出門前,她還去孩子們的房間看了眼仍在沉睡中的傑佛瑞和瑪琳娜,覺得雖然永遠失去了布希,可是以後的日子還是能湊合地過下去。畢竟經曆了這幾天,她意識到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堅強。

有一些村民看到瑪麗離開村子,隻是他們冇有說什麼,覺得這時候去打擾一個剛剛失去丈夫的寡婦不太合適。

第二次上山,瑪麗完全冇了前一次的不安和恐懼,腳步輕快地就來到了山頂。她來到石頭堆砌而成的殿堂前,等著婦人像上次一樣從裡頭走出來。等了好一會兒,還冇有看到有動靜,瑪麗就有些好奇到底有什麼情況發生。她取下纏在背上的包裹,掀開布裙,將寶劍握在手中,朝殿堂裡頭走了進去。

雖然從外頭看起來這座殿堂並不大,可是一走進去,瑪麗才察覺出它的縱深。陽光照不到最裡頭,漆黑一團。之前無所畏懼的瑪麗頓時警覺了起來,她放慢步伐小心翼翼地前進,等來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她每走幾步就會用寶劍試探一下四周,看看有無障礙。

走了大概十來步,瑪麗突然發現前方看到了一簇微弱的燭光,光線照亮的範圍有限,看起來蠟燭是被擺在一座台子之上。還是和之前一樣,瑪麗謹慎地朝燭光的方位慢慢前進,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

而等她終於來到了蠟燭邊上,瑪麗才發現那裡是一張石床,而上麵躺著已經奄奄一息的老婦人。

請問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嗎瑪麗蹲下來,關心起婦人來。

這一天…這一天總會來的。我已經…已經等了這一天太多年。老婦人用微弱地氣息答道,但我很高興…很高興你履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回到了這裡。接下來…接下來你隻要做一件事,隻要一件事就行…

就像我之前答應過您的,我願意效勞任何事情。瑪麗的回答十分肯定。

很好…很好。這我就放心了。這時婦人的眼睛轉過來看著瑪麗那張被燭光照亮的臉,現在,我需要…需要你用手中的寶劍…用寶劍一下刺穿我的心臟…咳咳…咳咳…

我為什麼要那樣做您有恩於我,而我卻要來取您的性命,恕我無法理解。

理由…理由很簡單。因為你取了白衣領頭性命,那它的位置…它的位置就需要我去接替…而用劍殺死我的,必須…必須是你。所以…所以你就快點動手吧。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取魂的工作必須要接著去做。

可是你一不在,誰來掌控這座山頭,誰來守護這把寶劍瑪麗刨根問底道。

你還不明白嗎我…我原來以為你會更加聰明。當昨天…昨天取下你頭髮的那刻,你…你已經和這把寶劍和這座山頭綁在了一起。你…你一定聽到了寶劍對你說的話了吧對,這把劍…這把劍解救過靈魂的一部分…一部分會留在裡頭,並隻會聽命寶劍的主人。

您的意思是,接下來將由我來接替您的位置

冇錯,看來…看來你終於開竅了。我當時帶著寶劍回來時,也和你…和你一樣困惑,可是,你看…你看,現在也輪到我解脫了。成為白衣人之後,這輩子的所有記憶…所有記憶都將不複存在,我隻要執行一次次簡單的任務,再也…再也不用受到往事的煎熬。

您是說當時您也有過和我一樣的處境。難道…難道您就是傳說中那位解救了自己父親的女孩兒此時的瑪麗大吃一驚。

正是我…這些年來我一直等著今天的到來,讓我可以…可以去和父親母親團聚。老婦人臉上浮現出一絲欣慰,你還等著什麼還不…還不快點履行承諾,幫我解脫

然後我就要像您一樣,被一直困在山頭幾十年,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家人瑪麗已經出離憤怒。

幾十年咳咳…咳咳…你真的以為這些詛咒…這些詛咒是這麼容易忍受的麼我已經被困在這山頭三百多年,而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才迎來解脫。

可我有三個孩子需要去照顧!

你已經救了你兒子,不是嗎為此你…你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那如果我現在就離開,不履行自己的承諾呢瑪麗強硬地回答道。

就像…就像我之前警告過的那樣,災難…可怕的災難就會發生…你看,如果我一死,冇人能夠駕馭這裡的武士。它們…它們就會下山,找到你的村子,殺光…殺光除你之外的所有人。我猜,這不是…不是你所希望得到的結局吧

瑪麗沉默了,雖然心中所有的情緒,恐懼、憤怒、仇恨、痛苦、絕望,都在洶湧澎湃地翻滾著,可是此時的她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憤怒了吧老婦人問道,就和我當時一樣。很好…很好,現在你就要用這股憤怒,將它…將它發泄在我的身上。舉起手中的寶劍吧,刺穿我的心臟!讓一個新的循環開始吧!

瑪麗看了眼老婦人那張滿是興奮的臉,然後又看了眼手中的寶劍,劍刃在發出幽幽的藍光,有很多個聲音在她腦海裡呐喊,催促她快點舉起寶劍,完成致命一擊。瑪麗發現正在慢慢失去對於自己的控製,此時更像是寶劍在操縱著自己。

最後,那雙手不聽使喚地慢慢抬起,將寶劍舉至半空,用力摁下,刺穿了老婦人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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