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指輪迴 第一章

小說:斷指輪迴 作者:淡墨水 更新時間:2025-07-02 11:56:27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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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斷指殺手切下我母親的小指,十年後我成為法醫親手解剖了新的受害者。

現場遺留的舊火柴盒,是凶手向警方的宣戰書。

刑警隊長林峰說這次絕不放過凶手,可調查卻意外指向警隊內部。

當我的解剖刀劃開真相,才發現十年前那根斷指,竟來自一個警察的贖罪儀式。

遊戲繼續,他劫持我時在笑,你和你母親,都是完美的祭品。

……

1

雨點砸在警車頂上,像無數隻冰冷的手指在敲打棺材蓋。我推開車門,那股氣息——混合著陳腐的血腥、廉價清潔劑,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腐爛甜香——猛地撞進鼻腔,瞬間把我拽回十年前那個同樣濕漉漉的噩夢夜晚。

警戒線在昏黃的路燈下繃得死緊,圈住一棟灰撲撲的居民樓三樓。慘白的光從那扇窗戶裡漏出來,像垂死之人空洞的眼睛。我的搭檔小李,臉色比那光還要白,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抖:林隊,蘇晴,音樂老師。現場…很乾淨。

乾淨我冷笑一聲,齒縫裡擠出那個早已刻進骨頭的名字,‘斷指人’的現場,什麼時候乾淨過

樓道裡的感應燈嘶啦作響,光線時明時滅。302室的門敞開著,像個黑洞。客廳的景象在慘白燈光下鋪開,有一種精心佈置的詭異和諧。蘇晴,那個本該在琴鍵上跳躍生命的姑娘,此刻安靜地躺在地毯中央。她穿著米白色的連衣裙,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姿態安寧得如同沉睡。如果不是她身下那灘肆意蔓延、幾乎要滲入地毯纖維深處的暗紅,以及那張年輕臉龐上殘留的最後一絲驚愕,你甚至會以為她隻是不小心在客廳睡著了。

然而,視線下移,落到她交疊的右手上,所有虛假的安寧瞬間被撕得粉碎。小指的位置,空了。齊根而斷的傷口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慘淡的灰白,邊緣異常平滑,像被最精密的儀器瞬間切割、封口,乾淨利落得令人頭皮發麻。

又是手指。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十年了,那個夢魘,那個切下三根女性小指後如同人間蒸發的斷指人,他回來了。帶著他標誌性的、令人作嘔的儀式感。

技術隊的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工作。空氣裡隻剩下相機快門的哢嚓聲和物證袋的窸窣。角落裡的年輕法醫陳默蹲在屍體旁,她的動作精準得像一台設定好程式的機器,鑷子尖在蘇晴的指甲縫裡仔細探尋,不放過任何一絲微小的附著物。她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那眼睛很亮,黑白分明,像浸在寒潭裡的黑曜石,此刻卻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專注得近乎冷酷。

林隊,小李的聲音把我從冰封的思緒裡拉出來,他戴著白手套的手裡捏著一個火柴盒,小心翼翼地遞到我麵前,屍體旁邊發現的。

那是一個極其普通的硬紙板火柴盒,暗紅色,印著一個早就倒閉的春風旅社的字樣,邊緣磨損得厲害,顯然年頭不短。我接過來,指尖觸碰到盒蓋內側那道熟悉的、幾乎是對摺出來的深痕。

像一道閃電劈開記憶的濃霧。十年前,同樣的火柴盒,同樣的摺痕,出現在三個不同的死亡現場。那是斷指人無聲的簽名,是他留給警方一個嘲弄的謎題。

我的心臟猛地一沉,像是被那隻無形的斷指狠狠攥住。十年積壓的挫敗感和冰冷的憤怒瞬間沖垮了堤防。

複勘!我的聲音在驟然安靜的房間裡炸開,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嘶啞和鐵鏽味,一寸一寸地篩!門窗、地板、下水道口,一根頭髮絲都不能放過!給我調取周邊所有能調到的監控探頭,尤其是案發前後七十二小時的!還有——

我的目光掃過角落裡那個依舊埋頭工作的年輕法醫陳默,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周遭的凝重氣氛毫無反應。

——把十年前‘斷指案’的所有卷宗,立刻!馬上!全部給我搬到會議室!現在!命令斬釘截鐵。

斷指人回來了。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他消失在雨夜裡。

……

2

市局檔案室那股特有的、混合著灰塵、紙張和歲月黴變的陳舊氣味,幾乎令人窒息。十年積塵被粗暴地拂開,三份厚厚的卷宗攤開在巨大的會議桌上,像三具陳年的屍體被重新剖開示眾。泛黃的現場照片,冰冷的屍檢報告,語焉不詳的走訪記錄……每一頁都散發著絕望和無力的氣息。

受害者一:柳靜,小學音樂教師。獨居。被髮現於家中客廳,衣著整齊,姿態安詳,右手小指缺失。現場遺留暗紅色春風旅社火柴盒一個,內側有特殊摺痕。

受害者二:張倩,美術畫院人體模特。獨居。死亡現場相似,火柴盒相同。

受害者三:周敏,市圖書館管理員。獨居。同樣的手法,同樣的火柴盒。

三位女性,職業不同,社會關係簡單,唯一的共同點是獨居、氣質溫婉,以及那根被精準切下並帶走的小指。現場除了那個詭異的火柴盒和一種來源不明的深藍色合成纖維碎片,再無任何指向性線索。十年懸案,沉甸甸地壓在所有參與過此案的人心頭。

會議室裡煙霧繚繞,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我一根接一根地抽菸,試圖用尼古丁壓住心底翻騰的寒意和那幾乎要破胸而出的憤怒。十年!整整十年!那個惡魔就潛伏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嘲笑著我們的無能!

林隊,技術隊的小吳推門進來,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聲音卻帶著一絲興奮的顫抖,蘇晴家附近那個老破小便利店的監控,有發現!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

小吳把筆記本電腦螢幕轉向大家。模糊搖晃的畫麵,時間是案發前夜,雨下得正大。一個穿著深色雨衣的身影,帽簷壓得很低,出現在便利店對麵的街角,背對著監控,行蹤鬼祟。他在那裡停留了大約五分鐘,像是在觀察什麼,然後迅速轉身,消失在旁邊一條更暗的小巷裡。全程冇有抬頭,冇有暴露任何體貌特征。

雨衣人……我盯著那個模糊的背影,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獵犬,繼續追!擴大範圍,把他消失點周圍所有可能拍到的探頭都給我翻出來!

線索如同擠牙膏。就在專案組焦頭爛額之際,技術室那邊傳來了一個足以引爆整個警局的訊息。負責物證鑒定的老趙,聲音都在發抖,電話直接打到了我手機上:林…林隊!火柴盒!蘇晴案現場那個火柴盒!我們…我們在上麵提取到了一枚極其模糊、陳舊的指紋!殘缺得厲害,但…但關鍵特征點!和十年前…十年前張倩案現場提取到的那枚未比中的指紋……高度吻合!

聽筒差點從我手裡滑落。高度吻合!

不是模仿!是本人!十年前的那個斷指人,他回來了!帶著他刻入骨髓的儀式和殺戮**,再次向警方亮出了獠牙!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市民中蔓延。媒體像聞到腐肉的禿鷲,警局門口天天堵得水泄不通。上級一天三個電話,無形的壓力像巨石懸在每個人頭頂。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時刻,第二起案件如同一個惡毒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我們臉上。

王曼,一個頗有名氣的畫廊策展人,同樣獨居。同樣的家中客廳,同樣的安詳姿態,同樣的右手小指齊根而斷。冰冷的地板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一模一樣的暗紅色春風旅社火柴盒,內側那道摺痕清晰得刺眼。

技術室的結果冰冷而殘酷:王曼案和蘇晴案現場的微量纖維,與十年前三起舊案提取到的纖維樣本,經過最精密的儀器比對,確認——同源!同一種深藍色尼龍棉混紡的特殊織物!

惡魔不僅歸來,他還迫不及待地開始了新一輪的獻祭。

……

3

深夜的法醫中心解剖室,亮如白晝。空氣裡瀰漫著刺鼻的福爾馬林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巨大的無影燈投下冰冷的光束,將不鏽鋼解剖台上的每一寸細節都暴露無遺。蘇晴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那裡,覆蓋著白布。

我,陳默,站在操作檯前,冇有立刻動作。指尖隔著薄薄的橡膠手套,無意識地撫過冰冷的器械盤邊緣。鑷子、手術刀、骨剪……它們安靜地排列著,閃爍著金屬特有的、無情的光澤。

十年了。

我緩緩掀開白布。蘇晴年輕的臉龐在強光下呈現出一種石膏般的蒼白,嘴唇微微張開,凝固著最後一絲無聲的驚愕。我的目光掠過她頸部的淤痕,滑過她胸腹部的致命傷口,最終,落在那隻殘缺的右手上。空蕩蕩的小指位置,像一道醜陋的、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疤,狠狠地烙進我的眼底。

就是這個位置。

十年前,我的母親柳靜,也是這樣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那個下著同樣冰冷夜雨的晚上,她冇能回家。被髮現時,她穿著最喜歡的米白色裙子,姿態被擺弄得如同沉睡,唯獨右手小指,消失了。齊根而斷,切口平滑得詭異。旁邊,就放著那個該死的春風旅社火柴盒。

那年我十五歲。從那天起,母親這個詞,就和冰冷的解剖台、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那根永遠缺失的小指,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我選擇法醫這條路,不是為了什麼崇高的理想,支撐我走過醫學院無數個不眠之夜的,隻有一個念頭——找到那個切下母親手指的惡魔,親手將他釘死在審判席上!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帶著福爾馬林的味道直衝肺腑,壓下喉嚨裡翻湧的腥甜。拿起解剖刀,刀鋒在燈光下劃出一道冷冽的弧線。這是我的戰場,我的儀式。我要用這雙手,剖開真相,為母親,也為眼前這個同樣無辜凋零的蘇晴。

刀尖劃開皮膚,分離組織,暴露創腔。我強迫自己抽離所有情緒,像一個最精密的儀器,記錄、分析。創口的形態、深度、邊緣組織的損傷情況……每一個細節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凶手的手法:精準、穩定、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冷酷。

我小心翼翼地提取著創口邊緣的組織樣本,指甲縫裡的微量附著物更是重點。在蘇晴左手無名指的指甲縫裡,鑷子尖夾出了一絲極其微小的深藍色纖維碎片。我將它放入專用物證袋,貼上標簽。

回到辦公室,鎖上門。電腦螢幕幽幽的藍光照著我的臉。我調出母親柳靜案的電子檔案,直接點開物證照片庫。一張張高清特寫照片在螢幕上滑過:母親殘缺的手部特寫、衣物的纖維提取點、指甲縫的顯微照片……我的鼠標停在母親右手食指指甲縫的一張高倍顯微照片上。當年那份報告隻是含糊地提到微量深色纖維附著,並未深究。

我將蘇晴案提取到的新纖維樣本的高清顯微照片,與母親指甲縫裡那張舊照片,並排放在螢幕上,放到最大。

呼吸,在那一刻屏住了。

顏色:完全一致,深靛藍。材質:尼龍與棉的混紡,比例特征相同。織紋:在放大了數百倍的視野下,那種特殊的、斜向交叉的、略帶波浪形的紋理,如同孿生兄弟般吻合!

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撞擊著肋骨,發出擂鼓般的悶響。不是巧合!絕不是!是同一個人!十年前殺死母親,十年後殺死蘇晴和王曼的,是同一個惡魔!

一個名字,帶著冰冷的恨意,瞬間衝上我的舌尖——趙懷仁。

那個沉默寡言、眼神渾濁、整天窩在他那間瀰漫著機油和金屬鏽蝕氣味的古董鐘錶鋪子裡的老頭。母親遇害前三個月,曾帶著外婆留下的一個老式座鐘去找他修理。我記得那天下午,母親回來時還笑著說那個趙師傅手藝真好,就是人怪得很,不愛說話,手指上全是洗不掉的機油和劃痕。

深藍色的工作圍裙!他常年穿著的那件深藍色、厚實、沾滿油汙的工作圍裙!那材質,那顏色……

4

第二天下午,我以社區消防安全檢查的名義,敲開了懷仁鐘錶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濃烈的機油味混雜著灰塵和陳舊木頭的味道撲麵而來。店裡光線昏暗,堆滿了各種奇形怪狀、停擺多年的老鐘錶,像一個個沉默的墓碑。趙懷仁從一堆齒輪和發條中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透過老花鏡片警惕地打量著我,佈滿皺紋和油汙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

檢查。我晃了晃臨時證件,聲音儘量平穩。

他喉嚨裡含糊地咕噥了一聲,算是迴應,又低下頭去擺弄手裡一個鏽跡斑斑的懷錶機芯,佈滿老年斑和深深皺紋的手指異常穩定靈活。

我的目光快速掃過狹小的店鋪。牆上,掛著一件深藍色的帆布圍裙。就是它!我走近兩步,裝作不經意地檢視牆角的消防隱患,視線卻死死鎖在那圍裙上。厚實的帆布材質,深靛藍色,在昏暗光線下幾乎發黑。更重要的是,我清晰地看到了圍裙邊緣磨損處露出的纖維紋理——斜向交叉,略帶波浪形!

和我電腦螢幕上比對出來的,一模一樣!

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勒得我幾乎喘不過氣。就是他!這個躲在鐘錶零件後麵,渾身散發著腐朽機油味的老東西!就是他切下了母親的手指!十年了,他終於又出現了!

我強忍著撲上去撕碎他的衝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能衝動。證據!我需要確鑿的證據!我草草結束了所謂的檢查,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那間令人窒息的鐘表鋪。走出門,午後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但我感覺不到絲毫暖意。胸腔裡燃燒的,隻有複仇的烈焰。趙懷仁,你等著。

……

5

警局的走廊裡瀰漫著消毒水和焦慮混合的味道。我捏著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張倩的父親,張伯。十年前的第二位受害者家屬。林峰隊長剛剛從他的住處回來,臉色沉得像暴雨前的鉛雲。

張伯情緒很激動,林峰的聲音帶著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十年了,恨意一點冇消。他提到…當年有個姓楊的警官,倒是常去看他,噓寒問暖。他頓了頓,眼神銳利起來,姓楊

一個模糊的念頭像水底的暗影,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林峰已經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檔案室的方向,背影帶著一種獵豹鎖定獵物般的專注。我冇有跟過去,但心臟的跳動卻莫名地快了幾拍。

回到法醫中心,我打開電腦,調出內部係統。手指在鍵盤上懸停片刻,最終還是輸入了那個名字:楊建國。現任市局後勤處副處長。履曆很乾淨,從基層派出所乾起,一步步升上來,負責過不少大案的後勤保障,為人低調務實,局裡口碑相當不錯。照片上的男人四十多歲,國字臉,眉毛很濃,眼神看起來平和甚至有些敦厚。愛好一欄寫著:修理古董鐘錶。

修理古董鐘錶

我盯著那幾個字,像被一道無聲的驚雷劈中。趙懷仁也是修鐘錶的!一股寒意順著脊椎悄然爬升。我立刻重新點開母親柳靜案的卷宗,在浩如煙海的電子文檔裡快速檢索。一條極其不起眼的記錄跳了出來:一條匿名舉報電話記錄。時間是在母親遇害後大約一週。舉報內容簡短得隻有一行字:查查手很巧的修表匠。

當年這條線索被標記為無效,排查記錄顯示走訪了幾家鐘錶店無果後,就被擱置了。

手很巧的修表匠……匿名舉報……無效線索……後勤處副處長楊建國……他也修鐘錶……張伯口中常去看他的楊警官……

無數看似無關的碎片,此刻被一根無形的線猛地串了起來,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我猛地抓起內線電話,手指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微微顫抖,正要撥給林峰——

林隊!有重大發現!技術隊小吳的聲音幾乎是從走廊那頭吼過來的,帶著破音的激動。我扔下電話衝出去。

會議室裡氣氛炸了鍋。林峰站在主位,臉色鐵青,眼神卻亮得嚇人。投影螢幕上並列放著兩張照片。左邊,是趙懷仁年輕時在紅星機械廠工作時的集體合影,背景是巨大的車床和鋼鐵構件。右邊,是從王曼家附近五金店監控裡擷取的一個模糊身影,穿著雨衣,正在櫃檯前付款。

小吳指著機械廠合影背景裡一個穿著深藍色工裝、側臉對著鏡頭的年輕人:林隊,技術放大處理加人臉區域性特征比對……這個穿工裝的,和五金店監控裡買切割工具的人,還有——他手指猛地指向右邊照片旁邊彈出的另一張檔案照片,——後勤處楊建國副處長!相似度超過百分之八十五!尤其是眉骨和下頜的輪廓線!

轟!

像一顆炸彈在腦子裡炸開!楊建國!那個看起來敦厚老實的後勤副處長!那個常去看望受害者家屬的好警官!他是當年紅星機械廠的工人他買了特製的切割工具他和趙懷仁認識不,不對!照片背景裡那個穿工裝的就是楊建國本人!他曾經是趙懷仁的工友!

林峰猛地一拳砸在會議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桌上的筆筒都跳了一下。立刻!控製楊建國!馬上!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聲音嘶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

我也跟了出去,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警笛淒厲地劃破市局的寧靜。幾輛車如同離弦之箭,撲向楊建國的住所。

晚了。

楊建國的家門虛掩著。衝進去,屋內一片狼藉,像是匆忙翻找過什麼。客廳的茶幾上,醒目地放著一個暗紅色的春風旅社火柴盒。火柴盒下麵,壓著一張列印的A4紙,上麵隻有三個冰冷刺骨的字,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遊戲繼續】

林峰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螢幕,瞳孔驟然收縮,幾乎是吼了出來:陳默的手機定位!在移動!方向——城東廢棄的紅星機械廠!

紅星機械廠!那張合影的背景地!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幾乎站立不穩。他劫持了陳默!那個瘋子!

上車!林峰的聲音如同淬火的鋼刀,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輪胎髮出刺耳的摩擦聲,警車咆哮著衝出小區,朝著城市邊緣那片巨大的、象征著鏽蝕與死亡的鋼鐵墳場疾馳而去。

……

6

廢棄的紅星機械廠如同一個被時間遺忘的鋼鐵巨獸,在暮色四閤中投下猙獰扭曲的暗影。巨大的廠房隻剩下鏽蝕的骨架,破碎的玻璃窗像空洞的眼窩,晚風穿過空曠的車間,發出嗚咽般的呼嘯,捲起滿地油汙和灰塵的氣味。

幾道強光手電的光柱刺破濃重的黑暗,像探照燈般在佈滿巨大廢棄機床、扭曲管道和鏽蝕鋼梁的車間裡掃射。腳下是厚厚的、混雜著油泥和鐵屑的塵土,每一步都發出令人心悸的沙沙聲。

陳默!林峰的吼聲在空曠的鋼鐵叢林裡迴盪,帶著壓抑不住的焦急。

迴應他的隻有風聲和金屬因溫度變化發出的細微哢嗒聲。

突然,一道沙啞的、帶著金屬摩擦般質感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清晰地蓋過了風聲:林峰,你還是這麼心急。

所有光束瞬間上移,聚焦在車間深處一台巨大、鏽跡斑斑的龍門吊操作平台上。楊建國站在平台邊緣,身上那件象征身份的警用雨衣敞開著,露出裡麵的深藍色工裝襯衫——和十年前合影裡的一模一樣。他臉上甚至還掛著一絲溫和的、近乎詭異的笑意。而在他身前,陳默被膠帶死死封住了嘴,雙手反剪在背後,綁在一根冰冷的鋼柱上。她臉色慘白,額角有擦傷的血痕,但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在強光照射下,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死死地盯住楊建國。

楊建國!林峰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槍口瞬間抬起,穩穩鎖定高處的身影,放開她!你他媽瘋了!

放開楊建國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喉嚨裡發出嗬嗬的低笑。他右手緩緩抬起,一把閃爍著寒光、造型奇特的細長切割刀赫然出現在他手中。刀尖慢條斯理地在陳默蒼白的臉頰旁比劃著,距離近得能感受到鋒刃的冷氣。多完美啊……她和柳靜年輕的時候,真像。一樣的眼神,一樣的……倔強。他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如同夢囈,又帶著刻骨的怨毒,十年前,張倩……那個女孩……她本來可以不用死的!那天晚上,隻要我再快一點!隻要我……

他的表情扭曲起來,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瘋狂:可他們給了錢!就為了讓我晚到十分鐘!就十分鐘!我衝進去的時候……血……到處都是血!她睜著眼睛看我……她還在看我!他猛地用空著的左手捂住自己的臉,肩膀劇烈地抖動,發出野獸般的嗚咽。

我站在林峰側後方,聽著這扭曲的自白,渾身冰冷。瀆職受賄故意延誤僅僅為了錢就葬送了一個無辜的生命,並因此催生了一個以贖罪為名的變態連環殺手

就為了這個你就殺了那麼多人還切下她們的手指!林峰厲聲質問,試圖尋找機會。

贖罪!這是贖罪!楊建國猛地放下手,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下方,手中的刀再次抵近陳默的頸動脈,她們的斷指,是我的罪證!也是我的懲罰!我帶著它們,時時刻刻提醒我自己!十年了……我以為我能忘了……是你們!是你們非要重啟調查!是你們逼我的!他歇斯底裡地咆哮著,刀尖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在陳默白皙的皮膚上壓出一道細微的紅痕。

特彆是她!他猛地指向陳默,聲音尖利,她那雙眼睛!和她媽一模一樣!她一直在查!她在查我!她必須成為最後一環!完美的終章!他臉上露出一種病態的狂熱。

你休想!林峰怒吼。

就在楊建國所有注意力都被林峰的怒吼吸引,情緒達到最狂暴頂點的瞬間!

被縛在鋼柱上的陳默,眼中厲色一閃!她冇有絲毫猶豫,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身體猛地向後、向上,用堅硬的後腦勺,朝著身後楊建國暴露的下頜骨,狠狠地、用儘生命力量撞了上去!

呃啊——!

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楊建國猝不及防,下巴遭受重擊,劇痛和瞬間的眩暈讓他身體猛地後仰,持刀的手本能地一鬆!

電光火石!就在那零點一秒的破綻!

下方,林峰的槍口早已鎖定!冇有一絲猶豫!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空曠的廠房裡炸響,帶著金屬的迴音,久久不絕!

子彈精準地撕裂空氣,帶著灼熱的軌跡,狠狠貫穿了楊建國持刀的右手手腕!鮮血瞬間飆射而出!

啊——!淒厲的慘叫聲中,那把奪命的切割刀脫手飛出,旋轉著,叮叮噹噹地掉落在下方佈滿鐵鏽和油汙的地麵上。

與此同時,埋伏在側麵鋼架上的小李和另一名身手矯健的隊員,如同捕食的獵豹,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猛地從陰影中撲出!兩人如同鐵鉗般死死扣住因劇痛和失衡而踉蹌的楊建國,將他魁梧的身體狠狠摜倒在冰冷、佈滿鏽屑的操作平台鋼板上!

彆動!警察!

冰冷的槍口和手銬瞬間抵住他的太陽穴和手腕。楊建國像一頭被徹底製服的困獸,在鋼板上徒勞地掙紮扭動,手腕的傷口在粗糙的鏽鐵上蹭出更多的血汙,口中發出含混不清、充滿怨毒的嘶吼。

塵埃,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機油味,在幾道刺目的光柱中緩緩飄落。

……

7

雨停了。城市邊緣,巨大的鋼鐵墳場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裡沉默。警燈無聲地旋轉,將廢棄廠房巨大的、鏽蝕的骨架映照得忽明忽暗,投下光怪陸離的、不斷移動的陰影。空氣裡那股鐵鏽、油汙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氣味,被清晨微涼的、帶著泥土腥氣的風沖淡了一些,卻頑固地縈繞不去。

楊建國被粗暴地塞進警車後座,手腕纏著臨時的止血繃帶,暗紅的血漬還在不斷滲出。他不再掙紮,也不再嘶吼,隻是歪著頭,渾濁的眼睛透過車窗死死盯著那片吞噬了他十年罪惡和最終末路的巨大廢墟,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一個密封的證物袋遞到了林峰手裡,透過透明的塑料,能看到裡麵浸泡在渾濁液體中的四根蒼白、扭曲的小指——十年前的三位受害者,以及蘇晴。王曼的那根,據他斷斷續續的交代,還冇來得及處理。

大案告破的新聞像颶風一樣席捲了整座城市。市局禮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鎂光燈閃爍得如同白晝,將主席台上每個人的臉都照得纖毫畢現。掌聲雷動,經久不息。局長親自將一枚金光閃閃的獎章彆在林峰挺括的警服胸前,用力拍著他的肩膀,說著表彰和勉勵的話。

林峰站在聚光燈的中心,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是微微頷首。他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台下攢動的人頭,越過一張張或激動、或羨慕、或如釋重負的臉,最終定格在禮堂側後方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我穿著熨帖的白色法醫製服站在那裡,冇有融入那片喧鬨的海洋。臉上冇有大仇得報的狂喜,也冇有劫後餘生的虛脫,隻有一種深沉的、彷彿從骨髓裡滲出來的疲憊,和一種奇異的、近乎死水的平靜。當林峰的目光穿透喧囂落在我身上時,我微微抬起下頜,迎上他的視線。冇有言語,隻是極輕微地點了一下頭。眼神交彙的瞬間,千言萬語都在其中:感激他那一刻毫不猶豫的槍響,理解他此刻站在光鮮背後的沉重,以及那份無需言說的、共同揹負過黑暗的默契。

喧囂散儘。我冇有回家,也冇有回法醫中心那間冰冷的辦公室。

天邊剛剛泛起一絲極淡的魚肚白,城市還在沉睡的邊緣。我獨自一人,抱著一束沾著晨露的白色小雛菊,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路,走進了市郊那片安靜的陵園。空氣清冽,帶著鬆柏和泥土的微苦氣息。

母親的墓碑在晨曦微光中靜靜佇立。照片上的她,依舊年輕,溫婉地笑著,眼神清澈,彷彿從未被十年的風霜和那場冰冷的雨夜侵蝕過。

我彎下腰,將那束潔白的花輕輕放在冰冷的墓碑前。手指無意識地拂過碑麵上鐫刻的名字——慈母柳靜之墓。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順著神經一路蔓延,卻奇異地冇有帶來刺痛。冇有眼淚,也冇有傾訴。我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初升的陽光終於艱難地掙脫了地平線的束縛,金色的光芒穿透薄薄的晨霧,斜斜地灑落下來,溫柔地籠罩了墓碑,也照亮了照片上母親永恒的笑容。風輕輕拂過,帶來遠處樹林的低語和雛菊花瓣上露珠滾落的細微聲響。

陵園入口的林蔭道上,林峰背靠著冰冷的車門,身影被拉得很長。他遠遠地看著那個佇立在墓碑前的清瘦背影,看著她被初升的朝陽勾勒出一圈朦朧的金邊。他冇有走近,隻是默默地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硬物。

那是一個透明的證物袋封樣複製品,裡麵靜靜地躺著一個暗紅色的春風旅社火柴盒。他粗糙的手指隔著塑料袋,無意識地摩挲著盒子邊緣那道熟悉的摺痕,指尖傳來冰冷的、屬於過去的觸感。

他抬起頭,望向遠處。城市巨大的剪影在天光下逐漸清晰,高樓如同冰冷的鋼鐵森林,縱橫交錯的街道開始甦醒,車流如同細小的光點,緩緩流動。昨夜的生死時速,廢棄工廠裡的槍聲與怒吼,惡魔扭曲的供述……都彷彿隻是在這座龐大城市皮膚下短暫凸起又平複的猙獰青筋。報紙的頭條很快會被新的喧囂覆蓋,慶功宴的酒杯碰撞聲終會散去。

可那些被徹底撕裂的人生呢

張伯那雙渾濁老眼裡刻骨的恨意與得知真相後瞬間崩塌的渾濁淚水。

陳默此刻站在母親墓前那無聲的、沉重的平靜。

還有楊建國被押上警車時,那張曾經無比熟悉、代表著勤懇與可靠,如今卻隻剩下瘋狂與空洞的扭曲麵孔……

這些都像無形的烙印,燙在他的神經上,無聲地提醒著:有些陰影,從未真正消失。它們隻是暫時蟄伏在人心最幽暗、最被忽視的褶皺裡,耐心地等待著下一次潰爛的機會。

林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清晨微涼的空氣帶著草木清氣湧入肺腑,卻驅不散心頭的凝重。他將那個冰冷的火柴盒複製品緊緊攥在手心,彷彿要捏碎那段不堪的過往。

新的一天已經開始,指揮中心的電台裡或許已傳來新的警情通報。他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引擎低吼著啟動。

8

守護這座城市的責任,從未像此刻這般,沉重得如同揹負著一座無形的大山,卻又清晰得如同掌心那道火柴盒摺痕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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