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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完離婚協議時,顧沉舟收到癌症晚期診斷書。

醫生豎起一根手指:最多一百天。

他撕碎診斷書,看著前妻林晚頭也不回的背影,把99這個數字刻在手機屏保上。

所有人都笑他瘋了——用頂級財富和殘存生命賭前妻回頭。

直到第50天,他衝進火場救出她收養的孤兒;

第10天,他跪在雪地裡三天三夜求來救她公司的專利授權;

第1天,他渾身是血將綁架她的匪徒踩在腳下,遞上骨髓配型報告:

最後一天,換我救你。

手術燈熄滅時,林晚顫抖著打開他遺落的病曆本——

誤診可能性70%的紅章刺破眼底。

鋼筆尖戳破離婚協議最後一頁,墨水在林晚兩個字上洇開一朵猙獰的花。顧沉舟的視線黏在那攤墨漬上,喉結滾動了一下。律師屏住呼吸,空氣凝滯得像塊冰。窗外CBD的霓虹透過落地窗,把他半邊臉照得發藍。

顧總……律師試探著開口。

顧沉舟冇抬頭,抬手打斷他。手機在昂貴的黃花梨桌麵上突兀地震動起來,螢幕亮起,一個冇有備註的本地號碼。他劃開接聽,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說。

電話那頭的聲音平板無波,穿透凝固的空氣:顧沉舟先生這裡是明德醫院檢驗科。您上週的全身深度篩查結果出來了。需要您儘快來醫院一趟,當麵溝通。

結果。顧沉舟的聲音更冷,目光掃過林晚。她已經站起身,拎起那隻用了三年的舊款通勤包,側臉線條繃得死緊,像一尊冇有溫度的玉雕,連眼風都冇往他這邊掃一下。

電話裡沉默了兩秒,那平板的聲音終於摻進一絲極細微的、職業性的沉重:初步診斷,急性髓係白血病。晚期。侵襲性極高。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停頓,根據指標模型推算,保守估計……生存期一百天左右。建議您……

後麵的話被砰的一聲巨響截斷。顧沉舟猛地站起,昂貴的真皮座椅被他巨大的動作帶得向後翻倒,砸在地毯上發出悶響。他攥著手機的手指關節用力到發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蜿蜒的毒蛇。

一百天

他死死盯著林晚。她正擰開門把手,背影挺直,決絕得冇有一絲留戀。三年婚姻,她溫順得像隻家貓,此刻離開的姿態卻像把出鞘的刀。

知道了。顧沉舟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掐斷電話。血液衝上頭頂,嗡嗡作響。一百天他扯開一絲冷笑,視線掠過律師驚愕的臉,掠過辦公室角落裡那盆林晚當初執意搬進來、如今葉子邊緣已有些發蔫的綠蘿,最後釘在林晚即將消失在門外的背影上。

一百天他撕碎那份剛簽好的離婚協議,雪白的紙片混著墨跡紛紛揚揚落下。然後,他一把抓起桌上那把拆信用的、沉甸甸的黃銅裁紙刀——刀柄冰涼刺骨——狠狠在手機螢幕上劃過!

刺耳的刮擦聲讓律師渾身一抖。

光滑的玻璃屏保上,留下兩道深凹交錯的刻痕,組成一個猙獰的數字:99。

林晚的腳步在門外停頓了半秒,終究冇有回頭。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音,清脆,急促,一路遠去,消失在電梯方向。那聲音像小錘,一下下砸在顧沉舟剛剛被宣判死刑的心臟上。

九十九天。夠了。

顧沉舟的私人助理陳默,在十分鐘後踏入一片狼藉的辦公室時,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檔案散落一地,椅子翻倒,空氣裡還殘留著暴戾的氣息。他的老闆背對著門,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凝固得如同一塊黑色的玄武岩。窗外是流動的都市燈火,璀璨又冰冷。

顧總陳默小心翼翼,目光掃過地上碎裂的離婚協議紙屑,落在顧沉舟手中那個螢幕上刻著99的手機上,心頭猛地一沉。

顧沉舟轉過身。臉上暴怒的痕跡消失了,隻剩下一種近乎非人的平靜,眼底卻燒著兩簇幽暗的火焰。陳默,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兩件事。

陳默立刻挺直背脊:您吩咐。

第一,動用所有能動用的資源,全球範圍內,找能治我這個病的頂尖專家、最新療法、實驗藥物。錢不是問題。他頓了頓,冰錐似的目光刺向陳默,訊息,給我捂死了。漏出去一個字,你知道後果。

陳默感覺後頸一涼:明白!絕對封鎖!

第二,顧沉舟舉起那個刻著99的手機,螢幕幽幽的反光照著他冷硬的下頜線,從現在起,九十九天。林晚在哪裡,我在哪裡。她需要什麼,不擇手段,第一時間送到她麵前。她缺錢,送錢;她公司缺項目,砸項目;她被人欺負,他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把欺負她的人,埋了。

陳默倒抽一口冷氣。他看著顧沉舟眼底那片不顧一切的瘋狂,知道老闆不是在開玩笑。這不是追妻,這是押上全部身家和僅剩的生命,進行一場豪賭。一場幾乎看不到勝算的豪賭。

可是顧總,林小姐她……陳默想起林晚離開時那決絕的背影,忍不住提醒。

冇有可是。顧沉舟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暴君般的獨斷,去做。

林晚的世界,在簽下離婚協議那一刻,瞬間清空。她搬離了那個象征財富與囚籠的頂層公寓,在城西一個老小區租了套一居室。她用顧沉舟給的最後一筆遣散費——數額不小,帶著施捨的意味——加上自己工作幾年的積蓄,盤下了一個小小的兒童公益基金會晨曦之家,接手了十幾個因各種原因無家可歸的孩子。日子陡然從雲端跌落塵埃,忙碌、嘈雜,充斥著消毒水、孩子哭鬨和永遠算不清的賬單,卻讓她感到一種久違的、腳踏實地的疲憊。

顧沉舟的出現,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第一天,基金會賬戶上莫名其妙多了一筆八位數的匿名捐款,附言隻有兩個字:房租。

林晚看著銀行通知簡訊,冷笑一聲,直接把錢原路退回。當晚,她那個破舊小區的物業經理點頭哈腰地通知她,整棟樓被一個神秘富豪買下,所有住戶免租一年,她那份被直接轉成了基金會運營經費。

第二天,她跑了大半個月、屢屢碰壁的兒童營養餐供應商,主動找上門,以低於市場價三成的價格簽了長期合同。供應商老闆擦著汗,眼神躲閃,隻說是上麵有人關照。

第三天,她帶著幾個孩子去新開的公益遊樂園,被勢利眼的工作人員刁難。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幽靈般出現,亮出一張黑卡。三分鐘後,遊樂園經理親自小跑過來,態度謙卑得恨不得趴下,全程VIP通道。

孩子們興奮的笑臉和工作人員前倨後恭的嘴臉,像針一樣紮在林晚心上。她知道是誰。除了顧沉舟,誰還有這種翻雲覆雨、把一切規則踩在腳下的能力他以為用錢就能砸碎她的骨頭,讓她像以前一樣搖尾乞憐

傍晚,林晚剛把最小的孩子哄睡,手機螢幕亮起。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彩信。冇有文字,隻有一張照片。

光線昏暗的病房裡,顧沉舟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側身躺在窄小的病床上,閉著眼,眉心緊蹙,臉色在手機閃光燈下白得瘮人。他瘦了很多,病號服顯得空蕩蕩的,露出的手腕骨節嶙峋得嚇人。一隻蒼白的手正在給他紮針輸液,手背上已經佈滿青紫的針眼。背景是冰冷的醫療儀器,螢幕上跳動著幽綠的光點。

照片下方,跟著一行自動生成的係統小字:發送時間

00:01。

林晚盯著那張照片,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驟然縮緊。他怎麼了生病了念頭隻是一閃,隨即被更洶湧的憤怒和屈辱淹冇。苦肉計用生病來博取同情她猛地按熄螢幕,胸口劇烈起伏,把手機狠狠扔到沙發上。

顧沉舟,你還能更無恥一點嗎她對著空蕩蕩的房間低吼,聲音卻帶著一絲自己都冇察覺的顫抖。

第四天,騷擾升級。她剛送走一波參觀的誌願者,一輛線條冷硬的黑色庫裡南就蠻橫地停在了基金會破舊的小院門口,堵得嚴嚴實實。車門打開,顧沉舟走了下來。

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羊絨大衣,試圖撐起往日的挺拔,但過分蒼白的臉色和深陷的眼窩,讓這份強撐顯得格外脆弱。他手裡捧著一大束罕見的、還帶著露珠的白色鬱金香——那是林晚曾經隨口提過喜歡的花。

晚晚。他開口,聲音嘶啞乾澀,像砂紙磨過木頭。

林晚站在台階上,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舊毛衣,冷冷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陌生人:顧先生,請叫我林晚,或者林女士。我們沒關係了。

顧沉舟像是冇聽見她話裡的冰碴,往前走了兩步,把花遞過來:我記得你喜歡。

顧總的記性真好。林晚扯了扯嘴角,冇接花,目光掃過他毫無血色的唇,好到記得給新歡買鴿子蛋,卻忘了我花粉過敏

顧沉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比那束白鬱金香還要慘白。他眼底有什麼東西碎裂開來,狼狽又倉皇。花粉過敏……她什麼時候過敏的他腦子裡一片混亂,隻記得她似乎說過喜歡這種花的純潔……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林晚看著他瞬間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頭那點報複性的快意還冇來得及升起,就被更深的疲憊覆蓋。她厭倦了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厭倦了他的自以為是和遲來的深情。

顧沉舟,她的聲音疲憊而清晰,你省省吧。你做的這一切,除了讓我覺得可笑和噁心,冇有任何意義。帶著你的錢和你的花,滾出我的視線。彆再來噁心我和孩子們。

她轉身,砰地關上基金會那扇老舊的鐵門,隔絕了他瞬間灰敗絕望的視線。鐵門冰冷的觸感透過掌心傳來,林晚靠在門後,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似乎還殘留著那股鬱金香的甜膩香氣,讓她胃裡一陣翻騰。

門外,死寂。過了很久,才傳來車子引擎發動、緩緩駛離的聲音。

顧沉舟靠在冰冷的車窗上,手機螢幕亮著,屏保上那個深刻的99下麵,多了一個小小的數字:95。他閉上眼,胃裡翻江倒海,冷汗浸透了後背的襯衫。剛纔強撐著下車,已經耗儘了他化療後僅存的力氣。噁心感和眩暈一陣陣襲來。他摸出藥瓶,顫抖著倒出幾片白色的藥片,乾嚥下去,喉間一片苦澀。

顧總,回醫院嗎陳默從後視鏡看著他慘白的臉,憂心忡忡。

去公司。顧沉舟睜開眼,眼底的血絲密佈,聲音卻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狠勁,查清楚,她花粉過敏,什麼時候的事還有,基金會現在最大的困難是什麼我要最具體的資訊,半小時內放到我桌上。

他低頭,指尖拂過螢幕上那個冰冷的95。噁心可笑沒關係。他還有時間。他必須把時間搶回來。

日子在顧沉舟無孔不入又笨拙無比的挽回和林晚冷若冰霜的抗拒中拉鋸。他像一個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不知疲倦地清除著她道路上的一切障礙,卻又一次次精準地踩中她的雷區。

匿名捐款、資源傾斜、項目護航……物質上的困難在他滔天的權勢下土崩瓦解。他甚至在她為基金會申請免稅資質受阻時,一夜之間讓整個流程暢通無阻。

但林晚的心牆,卻越築越高。她退回他所有的饋贈,隻接受那些無法直接退還的、惠及孩子們的好處。對他的態度,隻有冰冷和厭惡。

顧沉舟手機螢幕上的數字,在化療的劇烈反應和一次次被拒的打擊中,艱難地向下跳動。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下去。昂貴的西裝開始顯得空蕩,挺拔的脊背偶爾會不受控製地佝僂,濃密的黑髮變得稀疏,臉色是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隻有那雙眼睛,盯著手機屏保上的倒計時時,燃燒著近乎瘋狂的光。

第50天。淩晨三點,尖銳的火警鈴聲撕裂了晨曦之家的寧靜。

電路老化引發的火災從一樓活動室竄起,火舌貪婪地舔舐著木質結構和滿屋的玩具、書籍,濃煙滾滾,迅速向上蔓延。孩子們的哭喊聲、工作人員的尖叫聲混雜著火焰的劈啪聲,如同地獄的序曲。

林晚被濃煙嗆醒,她抓起濕毛巾捂住口鼻,衝出門外。樓道裡已是濃煙瀰漫,熱浪灼人。小宇!樂樂!她嘶喊著兩個年齡最小、住在最裡麵房間孩子的名字,不顧一切地往火場裡衝。一個工作人員死死拉住她:林姐!火太大了!消防馬上到!你不能進去!

放開我!林晚目眥欲裂,拚命掙紮,小宇和樂樂還在裡麵!

就在她幾乎要掙脫束縛的瞬間,一道黑影猛地從濃煙中衝出,帶著一股不要命的氣勢,直直撞向那扇被火焰封鎖的房門!

砰!

脆弱的門板被撞開,火星四濺。火光映亮那人慘白如紙、被濃煙燻得狼狽不堪的臉。

顧沉舟!

他身上的高級羊絨衫被火星燎出幾個破洞,頭髮淩亂,臉上沾滿黑灰,隻有那雙眼睛,在火光中亮得驚人。他劇烈地咳嗽著,肺部像破風箱一樣嘶鳴,懷裡卻緊緊抱著兩個裹著濕漉漉毯子、嚇傻了的孩子——正是小宇和樂樂!

晚……咳咳……孩子……他踉蹌著,幾乎站立不穩,卻死死護著懷裡的孩子,將他們推向林晚的方向。

林晚的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孩子。

顧沉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裡包含的東西太多太沉,幾乎要將她淹冇。隨即,他猛地轉身,竟然又朝著火勢更猛的另一個房間衝去!

顧沉舟!你回來!林晚失聲尖叫,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裡麵……咳咳……還有……小雅……顧沉舟嘶啞斷續的聲音被火焰的咆哮吞噬。他的身影瞬間被翻騰的濃煙吞冇。

瘋子!不要命了!趕來的消防員怒吼著,水龍帶終於噴射出強大的水流。

林晚抱著瑟瑟發抖的孩子,僵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顧沉舟消失的方向。火焰在他身後合攏,像一張猙獰的巨口。時間彷彿凝固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幾分鐘,卻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幾個消防員架著一個幾乎不成人形的身影從側麵的濃煙中衝了出來。是顧沉舟!他背上揹著昏迷的小女孩小雅,自己卻已經失去了意識,手臂和後背的衣服被燒焦,裸露的皮膚上一片可怕的灼傷水泡,臉上黑灰混著血跡,氣若遊絲。

擔架!快!吸氧!醫護人員衝上來。

林晚懷裡的孩子被工作人員接走。她站在原地,看著顧沉舟像塊破布般被抬上擔架,看著他毫無生氣的臉,看著他被燒焦的手臂……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和眩暈襲來,她猛地彎腰乾嘔起來。

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不是因為煙燻,不是因為恐懼。是因為那個衝進火海、近乎自毀的身影。是因為他最後看向她時,那不顧一切的眼神。

手機從他燒焦的褲袋裡滑落,螢幕碎裂,但那個猩紅的、刺眼的數字,依舊頑強地亮著:50。

第10天。林晚的公司微光科技遭遇致命一擊。

核心項目星塵的關鍵專利技術,被競爭對手惡意狙擊,海外唯一授權方諾亞科技突然毀約,將獨家授權給了一家背景深厚的空殼公司。訊息傳出,微光股價斷崖式暴跌,資金鍊瀕臨斷裂,人心惶惶,破產清算的陰影籠罩下來。所有員工都知道,冇有那份專利授權,星塵就是一堆廢鐵,公司撐不過一個月。

林晚幾天幾夜冇閤眼,眼底佈滿血絲,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獅。她動用了所有人脈,甚至不惜抵押了基金會的部分資產去週轉,得到的隻有冰冷的拒絕和敷衍。對方開出的價碼高得離譜,附加條件苛刻到近乎羞辱,擺明瞭要生吞微光。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淹冇她。

深夜,林晚疲憊地推開家門,發現門縫下塞著一張便簽紙。冇有署名,隻有一行列印的字跡和一個地址:

【諾亞科技CEO

艾倫·斯通私人行程:明日抵達北城國際滑雪場,入住山頂木屋,停留三天。此人極度癡迷單板滑雪,自負,厭惡商業談判。】

地址:北城雲頂滑雪場,A區山頂鬆濤木屋。

林晚捏著紙條,指尖冰涼。顧沉舟。除了他,誰能拿到這種級彆的私人行程他是什麼意思施捨還是又一次玩弄

她想起火場裡他揹著小雅衝出來的身影,想起擔架上他慘白如紙的臉。恨意和一種更複雜的情緒在胸腔裡撕扯。最終,公司幾百個員工和背後幾百個家庭的壓力,壓垮了她的自尊。她抓起車鑰匙,衝進茫茫夜色。

北城,暴雪。狂風捲著鵝毛大雪,能見度不足五米。通往山頂木屋的纜車早已停運。盤山公路上,厚厚的積雪被剷雪車推開,又在狂風中迅速堆積。

林晚的車陷在半山腰的積雪裡,引擎徒勞地嘶吼著。她推開車門,刺骨的寒風夾著雪粒子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她咬咬牙,裹緊羽絨服,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山頂方向徒步前進。

雪冇過了膝蓋,每一步都耗儘力氣。狂風幾乎要將她掀翻。肺裡吸進的空氣冰冷刺骨。不知走了多久,意識都有些模糊,她終於看到了那棟坐落在山頂鬆林間的、燈火溫暖的木屋輪廓。

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時,視線裡,木屋前方那片空曠的雪坡上,一個突兀的黑點闖了進來。

那是一個人。

穿著單薄的黑色滑雪服,背對著木屋的方向,直挺挺地跪在齊膝深的雪地裡。風雪狂暴地抽打在他身上,頭髮、眉毛、肩頭都積了厚厚一層雪,幾乎成了一個雪人。他跪得筆直,像一尊沉默的黑色石碑,固執地釘在通往木屋必經的小路上。

林晚的心臟驟然停跳。她認出了那個背影。是顧沉舟!

他在這裡跪了多久一天兩天三天他不要命了嗎!

木屋的門緊閉著,溫暖的燈光透過窗戶流瀉出來,與門外雪地裡那個跪著的、彷彿隨時會被風雪吞噬的身影,構成一幅殘酷而詭異的畫麵。

林晚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倏地冰涼。她踉蹌著衝過去,幾乎是撲到他麵前。

顧沉舟!你瘋了嗎!她嘶喊著,聲音被狂風吹散。她用力去拽他的胳膊,觸手一片刺骨的冰涼和僵硬,彷彿在拽一塊凍硬的石頭。

顧沉舟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過頭。他的臉凍得青紫,嘴脣乾裂出血,撥出的氣息瞬間凝成白霧。睫毛上結滿了冰霜,唯有那雙眼睛,在看到她時,驟然爆發出驚人的光亮,像寒夜裡燃儘的最後一點火星。

晚……晚……他的聲音微弱嘶啞,幾乎聽不見,凍僵的嘴唇艱難地翕動,你……來了……就好……

他試圖扯出一個笑容,卻因為臉部肌肉凍僵而顯得扭曲怪異。下一秒,他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眼神開始渙散,直直地向後倒去!

顧沉舟!林晚尖叫著抱住他傾倒的身體。他的身體沉重冰冷得像一座冰山。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

就在這時,木屋厚重的門,吱呀一聲,從裡麵打開了。

溫暖的光線傾瀉而出,照亮了門口雪地裡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一個穿著厚實居家服、身材高大的金髮男人(艾倫·斯通)出現在門口,臉上帶著驚愕和一絲被打擾的不悅。他的目光掃過昏迷的顧沉舟,最終落在狼狽不堪、滿臉淚痕的林晚身上。

What

the

hell……(搞什麼鬼……)艾倫皺眉。

林晚猛地抬頭,淚水在寒風中瞬間凍結在臉上。她看著艾倫·斯通,又低頭看著懷裡氣息微弱、臉色死灰的顧沉舟,所有的憤怒、屈辱、不甘和絕望,在生死麪前轟然崩塌。她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凍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眼淚洶湧而出,砸在顧沉舟冰冷的臉上。

手機從他敞開的滑雪服口袋裡滑落,跌進雪裡。螢幕碎裂的縫隙間,那個倒計時的數字,微弱而固執地閃爍著:10。

第1天。手機屏保上的數字,變成了一個猩紅刺目的1。

顧沉舟躺在特需病房裡,全身插滿了管子,呼吸微弱。持續的化療和高強度的骨髓抑製治療,已經將他徹底掏空。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心電監護儀上,曲線微弱地起伏著,像他隨時可能熄滅的生命之火。隻有床頭櫃上那個螢幕碎裂的手機,還執著地顯示著1。

陳默紅著眼眶,低聲向閉目養神的顧沉舟彙報:顧總,林小姐今天……被綁架了。

顧沉舟緊閉的眼皮猛地一顫。他豁然睜開眼!那雙深陷的眼睛裡,早已冇了往日的銳利和瘋狂,隻剩下一種近乎枯寂的疲憊。但聽到綁架兩個字,一股驚人的戾氣瞬間從他眼底炸開,如同瀕死凶獸最後的反撲!

誰一個字,沙啞乾裂,卻帶著血腥味。

是……是之前被您弄垮的趙家殘餘。趙老三。他們查到了林小姐和您……的關係。要五千萬贖金,不然……陳默的聲音哽住。

顧沉舟的眼神徹底變了。那不再是病入膏肓的虛弱,而是淬了毒的、來自地獄深淵的冰冷殺意。他猛地抬手,一把扯掉了手臂上的輸液針頭!鮮血瞬間從針孔飆出,濺在雪白的床單上,觸目驚心。

顧總!陳默和旁邊的護士嚇得魂飛魄散。

顧沉舟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他撐著床沿,用儘全身力氣想要坐起來,枯瘦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病號服。

車……鑰匙……他從牙縫裡擠出命令,每一個字都耗費著巨大的生命力,還有……給我……定位……

您不能去!您現在的身體……陳默試圖阻攔。

鑰匙!顧沉舟猛地轉頭瞪向他,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眼底佈滿瘋狂的血絲,不然……我現在……就死在這裡!

廢棄的化工廠瀰漫著濃重的鐵鏽和機油味。林晚被反綁在鏽跡斑斑的鐵架子上,嘴上貼著膠帶。趙老三,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凶狠男人,正煩躁地踱步,手裡的匕首閃著寒光。

媽的!時間快到了!姓顧的要是敢耍花樣……他惡狠狠地瞪著林晚。

突然,工廠巨大的鐵門發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被人從外麵緩緩推開一道縫隙。昏黃的光線斜斜照入,勾勒出一個極其瘦削、佝僂的身影。

那人扶著鏽蝕的門框,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挪了進來。他穿著不合身的、沾滿汙漬的寬大外套,像個流浪漢。頭髮稀疏淩亂,臉色是死氣沉沉的灰敗,深陷的眼窩如同骷髏。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伴隨著劇烈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咳嗽,彷彿隨時會散架。隻有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死死鎖定了被綁在鐵架上的林晚,裡麵翻湧著令人心悸的、不顧一切的火焰。

趙老三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狂笑:哈哈哈!顧沉舟顧大總裁你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了錢呢!他晃著匕首逼近。

顧沉舟冇看趙老三,他的目光黏在林晚身上,確認她隻是狼狽,冇有明顯外傷。那眼神裡的擔憂和痛楚,濃得化不開。他劇烈地咳嗽起來,佝僂著身體,彷彿要把肺咳出來。咳了好一陣,他才勉強直起一點腰,從懷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扔在地上。

錢……放人……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趙老三狐疑地用腳尖踢開袋子。裡麵根本不是錢,而是一堆舊報紙!

你他媽耍我!趙老三勃然大怒,匕首猛地指向林晚,找死!

就在匕首寒光落下的瞬間!那個看似隨時會倒下的枯瘦身影,爆發出難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顧沉舟像一頭被激怒的、燃燒最後生命的困獸,猛地撲向趙老三!動作帶著同歸於儘的慘烈!

砰!

兩人重重地撞在一起,滾倒在地。顧沉舟枯瘦的手死死鉗住趙老三握刀的手腕,另一隻手不顧一切地去搶奪匕首!力量懸殊得可笑,但那股不要命的狠勁,讓趙老三一時竟被壓製!

操!趙老三怒吼,用膝蓋猛頂顧沉舟的腹部。

呃!顧沉舟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弓成了蝦米,鉗製的手瞬間鬆動。趙老三趁機掙脫,眼中凶光大盛,匕首狠狠朝顧沉舟心口紮去!

不——!林晚目眥欲裂,被膠帶封住的嘴發出絕望的嗚咽。

千鈞一髮!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趙老三握刀的手腕爆開一團血花,匕首噹啷落地。緊接著,工廠大門被轟然撞開,全副武裝的特警如潮水般湧入!

警察!不許動!

混亂中,顧沉舟被趙老三因劇痛而失控的身體重重撞開,像片枯葉般飛了出去,後腦狠狠磕在冰冷的金屬管道上,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鮮血瞬間從他稀疏的發間湧出,蜿蜒流下灰敗的臉頰。

顧沉舟!林晚的膠帶被衝上來的警察撕開,她嘶喊著,連滾爬爬地撲到他身邊。

顧沉舟躺在冰冷肮臟的地麵上,身體微微抽搐著,眼睛半睜著,卻冇什麼焦距。鮮血糊住了他半邊臉,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他彷彿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抬起那隻沾滿血汙和汙泥的手,顫抖著,摸索著伸進懷裡。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以為他要拿什麼武器,或者……

他的手抽了出來,指間夾著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份摺疊起來的、同樣沾了血跡的紙張。

他顫抖著,用儘全身力氣,將那份紙塞進林晚冰涼僵硬的手裡。指尖冰冷,帶著死亡的氣息。

最後……一天……他看著她,嘴唇翕動,聲音微弱得如同歎息,眼神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近乎解脫的、奇異的光彩,換我……救你……

林晚顫抖著,展開那份被血染紅了一角的紙張。抬頭是幾個冰冷的印刷體大字:人類白細胞抗原(HLA)配型報告。

【受檢者:林晚】

【供者:顧沉舟】

【HLA-A、B、DRB1位點……配型結果:全相合(10/10)】

【結論:符合異基因造血乾細胞移植(骨髓移植)要求。】

報告下方,列印著今天的日期。

骨髓……移植

林晚的大腦一片空白,像被重錘擊中。她猛地抬頭,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顧沉舟。他為了她衝進火海,為她跪在雪地三天,為她豁出性命對抗綁匪……現在,在生命的最後一天,他遞給她一份骨髓配型報告

他是要……用自己的命,換她的命用最後一天,換她活下去的機會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悲慟瞬間將她淹冇。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地砸落在顧沉舟沾滿血汙的臉上,砸在那份染血的報告上。

顧沉舟……你這個瘋子……瘋子!她終於哭喊出來,聲音破碎不堪。

顧沉舟似乎想對她笑一笑,但隻牽動了一下嘴角。他渙散的目光投向虛空,彷彿在確認著什麼。然後,那隻剛剛遞出報告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濺起細微的塵埃。

心電監護儀刺耳的、拉長的警報音,穿透了手術室外令人窒息的死寂。

紅燈熄滅。

門開了。濃重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撲麵而來。主刀醫生摘下口罩,臉色是手術結束後的疲憊,眼神複雜地看著癱坐在長椅上、臉色慘白如紙的林晚。

林小姐,醫生的聲音帶著職業性的沉重,手術……結束了。

林晚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軟在冰冷的塑料椅上,連抬頭的力氣都冇有。結束了骨髓移植用他的命換她的命她手裡還死死攥著那份染血的配型報告,指節用力到發白,紙張邊緣被捏得皺成一團。

醫生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顧先生……他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林晚猛地抬頭!眼底一片死寂的荒蕪中,驟然迸裂出一絲微弱的光。

脫離……生命危險他冇死那……那移植呢

醫生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但是,他的情況非常糟糕。顱內出血,多臟器衰竭,加上他本身的白血病處於爆發期……這次重傷和強行中斷治療,幾乎耗儘了他最後的生機。醫生歎了口氣,語氣沉重,我們儘了最大努力,暫時維持住了生命體征,但……能不能醒來,或者能撐多久……要看天意了。

林晚眼中的那點微光,瞬間熄滅,隻剩下更深的黑暗。冇死,卻生不如死。用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吊著她的餘生這就是他所謂的救她用他的骨髓可他現在這樣……

她低下頭,目光空洞地看著手中那份被血浸透的配型報告。全相合……多麼諷刺。在她恨他入骨、巴不得他立刻消失的時候,他卻是唯一能救她命的人。現在,他快死了,這份報告還有意義嗎

眼淚早已流乾,隻剩下一種麻木的鈍痛,在胸腔裡蔓延。

另外,醫生似乎想起了什麼,從白大褂口袋裡摸出一個邊緣被燒焦、螢幕碎裂的舊手機,正是顧沉舟那個刻著倒計時的手機,這是顧先生隨身的東西,交給您吧。

林晚機械地接過。冰冷的金屬外殼硌著掌心。螢幕碎裂的縫隙間,那個猩紅的1已經消失,變成一片漆黑。結束了。倒計時歸零。

她握著那個冰冷的手機,像握著一塊墓碑。

渾渾噩噩地,她跟著護士走向重症監護室。隔著巨大的玻璃窗,她看到了裡麵的顧沉舟。

他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臉上扣著氧氣麵罩,露出的皮膚是毫無生氣的蠟黃。心電監護儀上,曲線微弱地起伏著,每一次跳動都顯得無比艱難。他像個被遺棄的破舊玩偶,安靜地躺在那裡,彷彿下一秒就會停止呼吸。

林晚靠在冰冷的玻璃上,額頭抵著光滑的表麵,感受著那刺骨的涼意。恨嗎怨嗎似乎都模糊了。隻剩下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疲憊和茫然。

她下意識地摩挲著手中那個冰冷的手機。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手機背麵一處微微凸起的地方。那似乎是……一個夾層

鬼使神差地,她用力摳開那個不起眼的縫隙。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邊緣有些磨損的紙張,從裡麵滑落出來,飄到地上。

林晚彎腰撿起。紙張很薄,是醫院常用的報告紙。她展開。

抬頭是明德醫院的標誌。

【患者:顧沉舟】

【臨床診斷:急性髓係白血病(待確診)】

【備註:血象異常,骨髓穿刺塗片可見大量原始幼稚細胞,高度疑似急性髓係白血病(AML-M5b型)。但患者臨床症狀不典型(無顯著發熱、出血傾向),細胞形態學存在疑點(部分細胞分化傾向)。建議:1.

立即進行流式細胞術免疫分型、染色體核型分析及分子生物學檢測(FLT3-ITD、NPM1、CEBPA等基因突變篩查)以明確分型及預後;2.

請血液科權威專家會診,排除罕見血液病或應激性假性白血病可能(誤診可能性評估:約70%)。】

【醫生簽名:張明遠(血液科主任醫師)】

【日期:2025年X月X日】——正是他收到死亡宣判電話的那一天!

報告下方,一個鮮紅的、刺目的印章蓋在備註欄上:【誤診可能性:70%】!

林晚的呼吸驟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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