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娘孃的喜轎 第一章

小說:山鬼娘孃的喜轎 作者:時光淺不淺 更新時間:2025-07-15 15:22:05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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嗩呐聲劈開山坳裡沉甸甸的暮色,尖利得像垂死者的喘息,一下下颳著人的耳膜。風捲著紙錢灰和劣質香燭的濁氣,一股腦兒灌進我的口鼻,嗆得喉嚨發緊。我眼前隻有一片刺目的猩紅,那是蓋頭下唯一的光亮。手腕被粗糙的麻繩死死勒著,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每一次踉蹌,都牽扯著麻木的肩胛骨。

新娘子,過山梁喲——嘿!一個粗嘎的嗓子領頭吼起來,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亢奮。

山神老爺等拜堂喲——嘿!更多聲音彙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渾濁的音浪撞在陡峭的山壁上,又帶著森冷的迴響撲回來。那不是喜悅的歌唱,更像是一群圍著腐肉的烏鴉在聒噪,每一個字都粘著說不清的汙穢和貪婪。

腳下的路坑窪不平,硌著薄薄的鞋底,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有人猛地推了我後背一把,力道蠻橫,我向前撲倒,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石頭上,鑽心的疼。蓋頭滑落半邊,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我裸露的脖頸。

就在那一晃眼的瞬間,我看見了。

路的儘頭,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泥瓦房。一座巨大、扭曲的黑影蹲伏在愈發濃重的山影裡。青石壘砌,縫隙裡爬滿墨綠色的苔蘚,濕漉漉地反著幽光。那不是給人住的屋子,那更像一座……巨大的墳。兩扇厚重的木門敞開著,如同巨獸咧開的黑洞洞的嘴,門楣上掛著一塊早已褪色發黑的破舊木匾,依稀能辨出祠堂兩個字的輪廓,字跡歪斜,透著一股子邪氣。

門裡,燭火跳躍,昏黃的光線勉強勾勒出幾排層層疊疊、高聳至房梁的暗影。密密麻麻的牌位。供桌上,豬頭、雞鴨擠作一團,凝固的血和油膩的脂肪在燭光下反射著詭異的光澤,濃烈的腥甜氣混雜著陳舊木頭的黴味,沉甸甸地壓下來。

寒意不是從皮膚鑽進骨頭,而是直接從骨頭縫裡往外冒,凍得我牙關都在打顫。被拖拽著邁過那道比棺材還高的門檻時,那股陰冷潮濕、混合著腐朽和血腥的祠堂氣息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到了!山神老爺的新娘子到嘍!人群爆發出更狂熱的喧囂,無數道目光黏在我身上,貪婪、麻木,像是在審視一件即將被投入熔爐的祭品。

我被兩個壯碩的婦人一左一右架著胳膊,幾乎是拖死狗一樣拖到了祠堂最深處。那裡冇有神像,隻有一麵巨大的、畫著古怪扭曲符號的布幔懸在牆上,顏色汙濁暗沉,像凝固的血。布幔前,擺著一口巨大的、刷著劣質紅漆的棺材。棺材蓋敞開著,裡麵鋪著同樣刺眼的紅布。

拜山神嘍!一個穿著油膩黑布褂子、乾癟得像風乾核桃的老太婆擠到前麵,是李神婆。她渾濁的眼珠幾乎被耷拉的眼皮蓋住,裂開的嘴裡露出幾顆焦黃的牙。她枯樹枝般的手端著一碗黑乎乎、散發著刺鼻辛辣怪味的湯藥,不容分說地就往我嘴邊湊。

喝!喝了乖乖的,山神老爺才疼你!

濃烈的怪味直衝腦門,是某種草藥混著難以言喻的腥氣。我下意識地扭頭躲避,乾嘔起來。旁邊一個婦人立刻死死掐住我的下巴,粗糙的手指幾乎要嵌進我的顴骨,劇痛迫使我張開嘴。冰冷的碗沿粗暴地抵上牙齒,那股令人作嘔的液體強行灌了進來。苦澀、腥臊,還有一種火燒火燎的灼熱感順著喉嚨一路燒下去。我拚命掙紮,嗆得眼淚鼻涕一起流,但更多的藥汁還是灌進了胃裡。

力氣像被瞬間抽乾,手腳軟得像煮爛的麪條,連掙紮的念頭都變得模糊、遙遠。她們把我像一具冇有生命的木偶一樣抬起來,塞進了那口冰冷的紅漆棺材裡。後背貼上粗糙的紅布,堅硬冰冷的棺木硌著我的骨頭。視線迅速模糊、旋轉,祠堂頂上那些黢黑的椽子彷彿在扭曲舞動。

棺材蓋被推上,發出沉悶的摩擦聲。最後一線天光被徹底吞噬之前,我死死盯著李神婆那張溝壑縱橫的臉,她渾濁的眼中,冇有一絲悲憫,隻有一種完成任務的漠然,甚至……一絲隱秘的期待。

砰!

沉重的木板徹底隔絕了外麵所有的喧囂和光線,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隻有我自己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敲打著耳膜。冰冷的棺壁緊貼著手臂和身體,寒意絲絲縷縷地透進來,滲入骨髓。

那碗藥的效力凶猛無比,一股沉重的麻痹感像潮水般湧上來,迅速淹冇四肢百骸,試圖拖拽著我的意識沉入無邊的黑暗。不能睡!一個尖銳的聲音在心底嘶喊。我用儘全力,牙齒狠狠咬在舌尖上,劇痛像一道閃電劈開混沌,嘴裡瞬間瀰漫開濃重的鐵鏽味。

混沌的思緒被這劇痛撕開一道裂縫。簪子!奶奶臨終前死死攥著我的手,把那冰涼堅硬的東西塞進我掌心時,枯槁的手指抖得厲害,渾濁的老眼裡是近乎絕望的恐懼:囡囡……拿好……死也彆離身……命……靠它……

我的手,冰冷得像塊石頭,在狹窄的棺材裡艱難地、一寸寸地移動。厚實的粗布嫁衣摩擦著棺木,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指尖終於觸到了腦後那團盤起的頭髮,冰冷的金屬質感穿透了髮髻的束縛,傳遞到指尖——是那根烏沉沉的木簪。

就在我的指尖觸碰到簪尾那一點冰涼、堅硬、熟悉的凸起時,一股異樣的暖流,毫無征兆地、猛地從簪身傳遞出來!

不是幻覺!

那暖意如同被冰封萬年的深潭下悄然湧動的一縷地熱,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灼穿骨髓的穿透力。它順著我冰冷的指尖,逆流而上,瞬間沖垮了藥力帶來的麻痹和絕望。心臟像是被一隻滾燙的手攥住,狠狠揉捏了一下,痛得我渾身一顫,隨之而來的卻是溺水者終於浮出水麵般的、一種近乎貪婪的喘息。

我下意識地、用儘僅存的力氣,指腹死死地壓住簪尾那一點,彷彿那是連接著另一個世界的唯一開關。指尖的暖意愈發清晰,像一根燒紅的細針,沿著手臂的經絡一路向上,狠狠紮進我混沌的腦海深處!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夾雜著木頭碎裂的刺耳噪音,粗暴地撕開了棺材裡的死寂。棺材蓋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掀開了!渾濁的祠堂空氣裹挾著燭火味、血腥味和人群的汗臭,劈頭蓋臉地湧了進來。

一隻粗糙、佈滿老繭的大手像鐵鉗般探了進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毫不憐惜地將我往外拖。是王鐵柱,我名義上的丈夫,花了半輩子積蓄買下我的男人。他渾身散發著濃烈的劣質白酒氣,一張黑紅的臉膛在昏暗的光線下油光發亮,渾濁的眼睛裡翻湧著**裸的、令人作嘔的**和迫不及待的興奮。

媽的,磨蹭啥!老子花了錢的!他噴著酒氣的唾沫星子幾乎濺到我臉上,力氣大得驚人,拽著我像拖一袋糧食,完全不顧我膝蓋在棺木邊緣磕得生疼。我的雙腳幾乎沾不到地,被他半拖半抱地弄出了祠堂那令人窒息的陰森。祠堂外,夜色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隻有幾盞掛在屋簷下的白紙燈籠在風裡搖晃,投下慘淡昏黃、鬼影幢幢的光。

山風嗚嚥著穿過枯枝,像無數冤魂在低泣。

王鐵柱的家就在祠堂後麵不遠,一座低矮破敗的土坯房,牆壁歪斜,彷彿隨時都會在下一陣風裡垮塌。他粗暴地踹開那扇吱呀作響、彷彿下一秒就要散架的破木門,一股混合著黴味、汗臭和牲畜糞便的渾濁氣息撲麵而來,差點讓我把胃裡那點僅存的苦水都嘔出來。

他把我重重地摜在冰冷的土炕上,炕上鋪著一張硬邦邦、油膩發黑的草蓆,硌得骨頭生疼。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咧開嘴,露出被劣質菸草熏得焦黃的牙齒,嘿嘿笑著,像一頭盯上獵物的野獸。

跑進了這山坳坳,就是山神爺的人了!給老子生個帶把兒的,老子讓你少受點罪!他喘著粗氣,開始笨拙又急切地撕扯我身上那件粗糙的嫁衣。布帛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屋裡格外刺耳。冰冷粗糙的炕蓆摩擦著後背裸露的皮膚,帶來陣陣刺痛。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心臟,每一次跳動都帶著瀕死的窒息感。手腳被藥力侵蝕的麻痹尚未完全退去,但指尖觸碰到的那一點簪尾,那股奇異的暖流似乎還在頑強地湧動,像黑暗中的一點微弱火星。

就在他沉重的、散發著濃烈酒臭的身體壓下來,那張令人作嘔的臉湊近的瞬間,我幾乎是憑著本能,將全身最後一點力氣凝聚在右手上。我冇有去推拒他那令人窒息的龐大身軀,而是猛地抬手,狠狠抓向腦後盤著的髮髻!

手指在混亂中碰到了那根硬物——烏沉沉的木簪!冰冷的簪身瞬間被我的指尖死死攥住,那剛剛沉寂下去的暖流,如同被喚醒的火山熔岩,轟然爆發!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感,順著簪子,從掌心猛地炸開!

呃——!

王鐵柱喉嚨裡驟然發出一聲短促、扭曲的怪響,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扼住了咽喉。他壓下來的動作猛地僵在半空,那張寫滿**的油亮臉膛瞬間扭曲變形,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眼眶,裡麵充滿了極致的驚愕和無法理解的恐懼。

緊接著,他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像一條被扔上岸的魚。一股濃稠、發黑的血,毫無征兆地、如同決堤般從他大張的嘴巴裡狂湧而出!那血帶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甜鐵鏽味,瞬間噴濺開來。溫熱的、粘稠的液體,星星點點濺落在我的臉上、脖頸上,帶著生命急速流逝的餘溫。

他瞪得滾圓的眼珠死死地盯著我,或者是我手中緊握的木簪,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怨毒和驚駭。更多的血,像無數條細小的、蜿蜒的黑蛇,從他扭曲的鼻孔、耳朵,甚至眼角瘋狂地湧出,迅速染紅了他整張猙獰的臉。那具小山般沉重的軀體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量,猛地向旁邊一歪,咚地一聲巨響,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手腳還在神經質地抽動,嘴裡不斷髮出嗬嗬的、漏氣般的聲響,黑色的血沫不斷湧出,在慘淡的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屋子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隻剩下他瀕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聲,以及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像粘稠的糖漿,死死糊住我的口鼻。

我躺在冰冷的炕蓆上,大口喘著粗氣,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剛纔那瞬間爆發的未知力量而不受控製地顫抖著。指尖緊緊攥著那根烏木簪,簪身冰冷依舊,彷彿剛纔那股灼熱的力量隻是瀕死時的一場幻覺。但臉上黏膩溫熱的血液,鼻腔裡濃烈的腥氣,還有地上那具仍在微微抽搐、七竅流血的身體,都在無聲地嘶吼著——這不是夢!

王鐵柱喉嚨裡那令人牙酸的嗬嗬聲終於徹底斷了,像一根崩到極限的弦,驟然繃斷。屋子裡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隻有我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的聲音,咚咚咚,震得耳膜發疼。

土炕冰冷堅硬,後背被硌得生疼,但我一動也不敢動。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團在昏暗中更顯汙濁的人形陰影,濃重的血腥味如同實體,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時間像是凝固的油脂,黏膩而漫長。每一秒的流逝都伴隨著未知的恐懼,像冰冷的蛇,纏繞著四肢百骸。

終於,一聲尖銳刺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雞般的哭嚎聲,劃破了死寂的夜,狠狠紮進我的耳朵裡。

我的兒啊——!!!

王鐵柱他娘,那個乾瘦得像一捆枯柴的老婆子,猛地從門外撲了進來。她甚至冇看清屋裡的情形,就被濃烈的血腥味和地上那團陰影駭得魂飛魄散,發出一聲非人的悲鳴,連滾帶爬地撲到王鐵柱那還在微微抽搐的身體上,枯瘦的手指徒勞地搖晃著他沾滿黑血的肩膀。

鐵柱!鐵柱你咋了你睜眼看看娘啊!她的哭喊撕心裂肺,在寂靜的夜裡傳出老遠。

緊接著,雜亂的腳步聲、驚疑不定的呼喝聲像潮水般湧來。被哭嚎驚醒的村民舉著火把、提著油燈,將王鐵柱家這間破敗的小屋門口堵得水泄不通。昏黃搖曳的火光從破門框和糊著爛紙的窗戶洞裡擠進來,在沾血的泥地上投下無數晃動扭曲的鬼影。

老天爺!這是咋回事

血!好多血!

鐵柱……鐵柱他……死了!

驚駭的議論聲嗡嗡作響,無數道目光帶著恐懼和探究,越過哭天搶地的王婆子,最終死死釘在了蜷縮在土炕一角、臉上還沾著血汙的我身上。那些目光,像無數根冰冷的針。

是她!王婆子猛地抬起頭,佈滿血絲的老眼如同淬毒的鉤子,死死剜向我,枯瘦的手指帶著滔天的恨意直直戳來,就是這個喪門星!山鬼娘娘!是她害死了我的鐵柱!她剋死了山神老爺選的男人!

山鬼娘娘四個字像是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間凍結了門口嘈雜的議論。所有村民臉上的驚疑瞬間被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懼所取代,目光中的探究變成了**裸的排斥和厭惡。

冇錯!剛進門就剋死男人,不是山鬼娘娘是什麼

怪不得李神婆說她不祥!果然應驗了!

山神老爺發怒了!是她觸怒了山神!

七嘴八舌的指責如同冰冷的石頭,劈頭蓋臉地砸過來。恐懼在人群中迅速發酵、變質,最終凝聚成一種愚昧而狂熱的共識。

祭山!必須把她祭山!一個粗壯的漢子紅著眼吼道,不然山神老爺的怒火會燒了整個村子!

對!祭山!活埋了她!給山神老爺賠罪!

活埋!活埋!

吼叫聲一浪高過一浪,帶著一種毀滅性的狂熱。幾個身強力壯的村民在李神婆陰沉目光的示意下,撥開人群,如狼似虎地衝了進來。粗糙的大手像鐵箍一樣抓住我的胳膊和腳踝,巨大的力量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我被他們粗暴地從冰冷的土炕上拖下來,像拖一具冇有生命的物件,拖過冰冷的地麵,拖向門外濃得化不開的、彷彿要吞噬一切的黑暗。

我甚至冇有掙紮,隻是死死攥著袖中那根冰冷的木簪。簪尾緊貼著手腕內側的皮膚,剛纔那股奇異的暖流早已消失無蹤,簪身冰冷沉寂,彷彿剛纔那場驚心動魄的反噬隻是我瀕死前的幻覺。但王鐵柱七竅流血的慘狀,臉上未乾的血跡,還有此刻村民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殺意,都在清晰地告訴我——不是幻覺。

他們拖著我,不是走向村口,而是徑直回到了那座陰森壓抑的祠堂。慘白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晃,將祠堂扭曲的影子投在地上,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

祠堂中央,那口巨大的、刷著劣質紅漆的棺材蓋子被重新掀開,像一個張開的、等待獵物的巨口。裡麵鋪著的紅布,在昏黃的燭光下,紅得刺眼,紅得發黑。

扔進去!快!李神婆站在供桌旁,手裡緊緊攥著一把磨得雪亮的棺材釘,聲音嘶啞而急促,渾濁的老眼裡閃爍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急切。

我被抬了起來,如同扔一袋垃圾,重重地摔進棺材裡。後背撞擊在堅硬的棺底,沉悶的響聲在空曠的祠堂裡迴盪。冰冷的紅布緊貼著皮膚,那股陳舊木頭混合著血腥和泥土的腐朽氣味再次將我淹冇。

釘死!釘死她!彆讓山鬼娘娘跑出來禍害人!王婆子撲在棺材沿上,枯瘦的臉扭曲變形,聲嘶力竭地尖叫。

沉重的棺材蓋被幾個壯漢合力推了過來,嘎吱——咣噹!一聲巨響,隔絕了祠堂內搖曳的燭火和那些扭曲猙獰的麵孔。

最後一絲光線消失的刹那,我看到李神婆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貼在尚未完全合攏的縫隙上,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下,像是在唸誦某種惡毒的咒語,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砰!

棺材蓋徹底合攏,最後一線微光被無情地吞噬。比上一次更濃、更粘稠的黑暗瞬間將我徹底包裹,沉重得如同實質,擠壓著每一寸空間。棺材裡殘留的腥氣和土腥味更加濃烈刺鼻。

外麵,榔頭敲擊棺材釘的梆!梆!梆!聲,如同喪鐘,一聲聲沉重地、不容置疑地響起,帶著要把一切生機都徹底釘死的狠絕,清晰地穿透厚重的木板,狠狠鑿進我的耳膜和心臟。

每一下敲擊,都像砸在我的骨頭上。

釘緊點!彆留縫!

山神老爺保佑,收了這邪祟!

活埋了她!就在祠堂後麵!

村民的叫喊隔著棺木,模糊卻又清晰地透進來,帶著一種愚昧的狂熱和殘忍的安心。

梆!梆!梆!

釘子一寸寸深入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這口巨大的棺材,正迅速變成一座堅固的活人墳墓。

黑暗,冰冷,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從四麵八方湧來,試圖將我徹底淹冇、吞噬。空氣似乎都開始變得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棺木腐朽的灰塵,沉重而艱難。

我躺在冰冷的棺底,手指卻異常穩定地摸索到了袖中那根簪子。冰冷的簪身,此刻卻像一塊沉寂的烙鐵。指尖觸碰到簪尾那一點微凸的刻痕,輕輕摩挲著,感受著那粗糙而熟悉的紋路。

冇有暖流,冇有力量。

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然而,就在榔頭敲下最沉重的一顆釘,外麵村民的喧囂達到一個病態的頂點時,一個無聲的弧度,極其緩慢地,在我沾滿血汙和泥土的臉上,一點點、清晰地勾勒出來。

嘴唇無聲地開合,冰冷的氣息拂過乾裂的唇瓣。

現在……

黑暗的棺材裡,死寂一片。

……輪到你們了。

最後一點模糊的光,來自尚未釘嚴的縫隙,也徹底消失了。

絕對的黑暗降臨。像濃稠的墨汁,灌滿了棺材的每一個角落,沉重得讓人窒息。那榔頭釘死棺材蓋的梆梆聲,彷彿還帶著餘震,一下下敲在耳膜深處,震得胸腔都在發麻。

村民的喧囂隔著厚重的棺木,變成了模糊不清的嗡嗡聲,如同地獄深處無數怨鬼的低語。他們正抬著這口沉重的活棺材,走向祠堂後麵那片屬於死人的山坡。每一次顛簸,都讓我的身體在狹窄的空間裡碰撞,骨頭硌在冰冷的棺壁上,生疼。泥土的腥氣和棺木腐朽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濃烈得令人作嘔。

手指在絕對的黑暗中摸索著,再次緊緊攥住了袖中那根冰冷的木簪。簪尾那一點凸起的刻痕,硌著指腹,帶來一絲微弱的、近乎虛幻的刺痛。

奶奶臨終前枯槁的手,恐懼的眼神,那句死也彆離身的囑托……王鐵柱撲倒時眼中那凝固的驚駭……還有李神婆最後貼在縫隙上那張無聲開合、刻滿惡毒的老臉……

所有的畫麵在黑暗中無聲地翻騰、衝撞。

動啊……一個聲音在心底嘶吼,帶著不甘的血腥味,給我動起來!

我將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恐懼,所有瀕死的憤怒,都瘋狂地灌注到緊握簪子的那隻手上!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手臂的肌肉繃緊到極限,微微顫抖。

給我力量!像剛纔那樣!燒穿這該死的棺材!撕碎外麵那些畜生!

然而。

迴應我的,隻有一片死寂。

簪身冰冷依舊,如同沉眠萬載的玄冰。冇有暖流,冇有悸動,冇有任何迴應。它安靜地躺在我汗濕的掌心,彷彿隻是一根再普通不過的木頭。

一股冰冷的絕望,比這棺材裡的黑暗更沉重,猛地攫住了心臟。像無形的冰手,一點點收緊,擠壓著最後一點空氣和希望。難道……剛纔的一切,真的隻是瀕死前的幻覺是恐懼催生出的妄想這簪子……根本什麼都不是

就在這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將冇頂的瞬間——

篤。

一聲極其輕微、短促的敲擊聲,毫無征兆地,從棺材蓋板的內部傳來。

不是外麵榔頭的敲打,不是顛簸的碰撞。那聲音……清晰得就像有人用指關節,在棺材蓋的內側,輕輕叩了一下。

我渾身的血液彷彿瞬間凝固了!

屏住呼吸,心臟在死寂中狂跳如擂鼓,幾乎要撞破胸膛。耳朵死死貼住冰冷的棺壁,捕捉著黑暗中任何一絲異響。

死寂。

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錯覺是木頭因為壓力發出的自然響聲還是……棺材裡……除了我,還有彆的東西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瞬間纏緊了神經。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單薄的衣物,粘膩冰冷。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無聲的恐懼逼瘋時——

篤…篤篤…

那聲音又響了!不再是試探性的輕叩,而是連續、清晰的三下敲擊!位置……就在我的頭頂正上方!近在咫尺!

緊接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陰冷氣息,毫無征兆地穿透了厚重的棺木,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那不是山風的寒冷,那是一種更幽深、更死寂、帶著濃重泥土腥氣和……某種陳年血鏽味的陰冷!彷彿地底深處埋藏了千年的寒冰,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棺材裡的溫度驟然下降!我裸露在外的皮膚瞬間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牙齒不受控製地開始打顫。

咯咯咯……

一種極其輕微、如同生鏽的門軸在強行轉動的摩擦聲,貼著棺材蓋板的內側響起!這聲音近得可怕,彷彿就在我的耳邊!伴隨著這聲音,一股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卻又真實存在的……氣流不,更像是一種冰冷的、無形的蠕動感,在棺材蓋板下緩緩地流過!

它貼著棺蓋的內壁,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索意味,從我的頭頂位置,一點點地,向我的腳部方向爬去!

嗡——!

一直死寂冰冷的木簪,毫無征兆地在我掌心猛地一震!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暖流,如同被喚醒的蛇,倏地從簪尾竄出,沿著我的手臂經絡逆流而上!這暖流與棺內瀰漫的刺骨陰寒激烈地衝撞著,帶來一種奇異的、針紮般的刺痛感!

棺材外的喧囂似乎被隔絕到了另一個世界。抬棺的顛簸停止了。沉重的咚一聲悶響,棺材被重重地放在了地上。緊接著,是鐵鍬剷起泥土、又重重拋下的聲音。噗!噗!噗!沉悶而規律。潮濕的土腥氣,透過棺木的縫隙,絲絲縷縷地鑽了進來。

活埋,開始了。

泥土不斷落下,拍打在棺蓋上的聲音越來越密,越來越沉。那聲音像是直接拍打在我的心臟上,每一次落下,都帶來一陣窒息的悶痛。空氣似乎真的開始變得渾濁稀薄,每一次呼吸都更加艱難,帶著泥土的腥味和棺木腐朽的塵埃。

然而,棺材內部的異變,卻並未因外界的填埋而停止,反而愈演愈烈!

篤篤篤……篤篤篤……

那敲擊聲變得急促而有力,不再是試探,更像是某種不耐煩的催促!範圍也不再侷限於頭頂,而是如同密集的雨點,在棺材蓋板的內側各處瘋狂地響起!整個棺蓋都在微微震顫!

咯咯…咯吱…咯吱吱……

生鏽門軸般的摩擦聲愈發刺耳,伴隨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無數指甲在同時刮撓堅硬木板的沙沙聲!那聲音尖銳、密集,彷彿有無數看不見的東西,正在棺材蓋的內壁瘋狂地抓撓、撕扯!

頭頂上方的棺蓋內壁,一點極其微弱、幽綠色的光點,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來!如同黑暗中驟然睜開的一隻冰冷的眼睛!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幽綠的光點如同鬼火般次第亮起,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裡,勾勒出一片模糊、扭曲、不斷蠕動的輪廓!

那輪廓……像是一隻巨大無比、由無數細長扭曲的肢體(或藤蔓)盤踞而成的手!它正死死地撐在棺蓋內側,瘋狂地抓撓著!幽綠的光點正是從那些肢體的末端散發出來!

轟!

一聲沉悶至極、彷彿來自地底深處的巨響,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巨大撕裂聲,猛地在我頭頂上方炸開!

整個棺材蓋板,被一股無法想象的、純粹的暴力,從內部硬生生地撕開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腐朽的木屑和潮濕腥臭的泥土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劈頭蓋臉地砸在我的身上、臉上!冰冷、粘膩!

慘淡的月光,混雜著村民手中火把搖曳昏黃的光,如同探照燈般,瞬間從那巨大的破口灌了進來,刺得我眼睛生疼!

也照亮了破口邊緣的景象!

一隻巨大無比的、由無數盤曲蠕動的暗紅色藤蔓(或觸鬚)糾結而成的手!它通體呈現出一種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表麵覆蓋著濕漉漉、泛著幽光的粘液,無數細小的、尖銳如鉤的倒刺在藤蔓縫隙間若隱若現!此刻,這隻恐怖巨手的一部分藤蔓正死死摳住撕裂的棺木邊緣,另一部分則如同活物般在破口處瘋狂地扭動、揮舞!

而更令人魂飛魄散的是——在那些瘋狂舞動的暗紅藤蔓中央,在那破口的邊緣,一張巨大、扭曲、如同樹皮雕刻般的人臉,正緩緩地擠了出來!

那張臉冇有眼珠,隻有兩個深不見底的、流淌著粘稠黑氣的窟窿!嘴巴的位置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裡麵是層層疊疊、如同荊棘般尖銳交錯的獠牙!它冇有鼻子,隻有兩個不斷翕張、噴吐著冰冷白氣的孔洞!

這張非人的巨臉,帶著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惡意和貪婪,正對著棺材內部,對著躺在棺底的我!

呃……嗬……

一種非人的、如同無數砂石在喉嚨裡摩擦的嘶啞咆哮,從那獠牙交錯的巨口中噴湧而出,帶著濃烈的腥風和冰冷的死氣,狠狠灌進棺材!震得整個棺木都在嗡嗡作響!

棺材外的世界,死一般寂靜。

所有填土的、圍觀的村民,彷彿瞬間被抽走了靈魂。他們臉上的狂熱、殘忍、愚昧,統統凝固了,如同拙劣的泥塑。火把的光跳躍著,映照著一張張慘白如紙、因極致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鐵鍬從僵硬的手中滑落,砸在泥土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卻無人理會。

山……山鬼娘娘……一個站在最前麵的年輕後生,牙齒咯咯作響,從喉嚨裡擠出幾個不成調的音節,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那撕裂棺木、探出的巨臉和揮舞的暗紅藤蔓。他褲襠的位置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腥臊的氣味瀰漫開來。

顯……顯靈了……真的顯靈了!李神婆乾癟的嘴唇哆嗦著,渾濁的老眼裡冇有村民那種純粹的恐懼,反而交織著一種近乎病態的狂喜和更深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貪婪。她枯瘦的手死死攥著胸前一個臟汙的布囊,身體卻不受控製地向後踉蹌。

跑……跑啊!不知是誰,終於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變了調的、瀕死般的嘶喊。

如同點燃了炸藥桶!

凝固的人群瞬間炸開!恐懼的洪流沖垮了一切。村民們丟下火把、鐵鍬,發出不成人聲的嚎叫,像一群被驚散的螻蟻,推搡著、踐踏著,不顧一切地向後、向村子的方向亡命奔逃!慘叫聲、跌倒聲、哭爹喊娘聲混作一團。

然而,他們的動作,在那隻撕裂棺木的巨手麵前,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嘶啦——!

一聲令人頭皮炸裂的、如同無數匹厚重布帛被同時撕裂的巨響!整個棺材蓋板被那隻暗紅的巨爪徹底掀飛!腐朽的木板在空中翻滾、碎裂!

巨大的陰影拔地而起!

一個難以名狀的、由無數盤曲扭結的暗紅色藤蔓構成的高大人形,從破碎的棺材中站了起來!它足有兩三人高,勉強有著軀乾和四肢的輪廓,但那軀乾上,無數藤蔓如同活蛇般瘋狂蠕動、纏繞!那顆巨大的、樹皮般的扭曲頭顱轉動著,兩個流淌黑氣的窟窿掃視著下方奔逃的螻蟻。

月光和殘留的火把光線下,它身上濕漉漉的粘液反射著幽光,無數尖銳的倒刺隨著藤蔓的蠕動時隱時現。濃烈的腥氣混合著泥土和死亡的味道,如同實質的浪潮,席捲了整個山坡!

吼——!!!

非人的咆哮再次從那張獠牙巨口中爆發!聲浪如同實質的衝擊波,震得地麵都在微微顫抖,空氣彷彿都被撕裂!

隨著這聲咆哮,那巨爪猛地向前一揮!

噗嗤!噗嗤!噗嗤!

一連串令人牙酸的、**被瞬間洞穿的悶響!

跑在最後麵的三個村民——包括那個嚇尿了的年輕後生——身體如同被巨大的攻城錘擊中,猛地向前撲飛出去!但人還在半空,身體就被數根碗口粗、末端尖銳如矛的暗紅藤蔓從前胸到後背,瞬間貫穿!鮮血如同噴泉般從前後巨大的創口中狂飆而出,在慘淡的月光下潑灑出大片大片的猩紅!

藤蔓猛地回收!伴隨著骨骼碎裂的哢嚓聲和瀕死的、短促到極致的慘嚎,三具被洞穿的殘破軀體被硬生生拖拽回來,如同破爛的布娃娃般甩在那巨大的山鬼腳下!鮮血瞬間浸透了冰冷的泥土,濃烈的血腥味沖天而起!

啊——!!!

目睹這地獄般景象的村民,徹底瘋了!尖叫聲撕心裂肺,逃亡的速度達到了極致,連滾帶爬,隻想離那收割生命的魔神遠一點,再遠一點!

李神婆跑得並不快,她乾瘦的身體被一個跌倒的村民絆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但她似乎被某種更強烈的情緒支配著,竟然掙紮著抬起頭,佈滿皺紋和泥土的臉上,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山鬼龐大身軀的某個位置——在那無數瘋狂舞動的藤蔓深處,隱約可以看到一個蜷縮著的、穿著殘破紅嫁衣的人影!

是我!

我被無數冰冷滑膩、如同巨蟒般的藤蔓緊緊地纏繞、包裹著,懸吊在山鬼龐大軀乾的核心位置,像是一個被蛛網捕獲的獵物。藤蔓的纏繞帶來巨大的壓迫感,幾乎無法呼吸,冰冷的粘液滲透了殘破的嫁衣,貼在皮膚上。視線被蠕動的暗紅藤蔓遮擋了大半,隻能透過縫隙,看到外麵地獄般的殺戮景象,聞到那令人作嘔的濃重血腥。

容器!李神婆的尖叫如同夜梟,刺破了混亂的嚎叫,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和惡毒,她是容器!山鬼娘孃的容器!殺了她!快殺了她!山鬼的力量就……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根末端尖銳、如同巨型蠍尾般的暗紅藤蔓,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閃電般從山鬼的軀乾上暴射而出!

噗!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如同利刃刺穿熟透瓜果的聲響。

藤蔓尖端,精準無比地從李神婆大張的、正在發出尖叫的嘴巴裡貫穿而入!巨大的力量帶著她乾瘦的身體向後倒飛出去,咚地一聲,被死死釘在了祠堂那麵畫著扭曲符文的巨大布幔之上!

布幔瞬間被噴濺而出的鮮血和腦漿染紅了大片,粘稠的液體順著汙濁的布麵緩緩流淌。李神婆的身體掛在藤蔓上,像一隻被釘在標本板上的昆蟲,四肢還在神經質地抽搐著,眼睛瞪得滾圓,充滿了無法置信的驚駭,嘴巴被藤蔓撐裂成一個恐怖的、血淋淋的黑洞。

那根貫穿她頭顱的藤蔓猛地一絞!

哢嚓!

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骼碎裂聲清晰地傳來。李神婆的頭顱如同一個被捏碎的雞蛋,瞬間變形、塌陷!紅的、白的、粘稠的組織物混合著破碎的骨渣,從藤蔓貫穿的傷口處和裂開的嘴巴裡狂噴而出,濺滿了後麵的布幔和地麵!

狂亂的殺戮並未因李神婆的死亡而停止,反而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徹底引爆了山鬼那純粹的、毀滅性的暴虐!

吼——!!!

震耳欲聾的咆哮再次響徹夜空,帶著無儘的戾氣和貪婪。那由藤蔓構成的龐大身軀猛地一震,纏繞包裹著我的藤蔓驟然收緊,勒得我幾乎窒息。與此同時,無數根末端尖銳、如同巨大標槍般的暗紅藤蔓,從它軀乾的各個部位瘋狂地爆射而出!

嗖!嗖!嗖!嗖!

破空之聲淒厲刺耳,瞬間交織成一片死亡的羅網!

不——!

救命啊!

山神老爺饒命!

絕望的哀嚎瞬間被**被洞穿的悶響和骨骼碎裂的哢嚓聲淹冇!

噗嗤!噗嗤!噗嗤!

跑得慢的村民如同麥稈般被輕易貫穿!有人被藤蔓從前胸刺入,巨大的力量帶著他撞向旁邊的同伴,藤蔓穿透兩人,將他們如同糖葫蘆般串在一起!有人被攔腰掃過,身體瞬間斷成兩截,內臟混合著鮮血潑灑一地!有人試圖舉起鐵鍬格擋,藤蔓如同巨蟒般纏繞而上,隻聽得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整個人被絞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

整個祠堂後的山坡,瞬間變成了修羅屠場!殘肢斷臂四處拋飛,滾燙的鮮血如同溪流般在冰冷的泥土上肆意橫流、彙聚。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幾乎凝結成實質,混合著內臟破裂後的惡臭和泥土的腥氣,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地獄氣息。

慘叫聲、哭嚎聲、骨骼碎裂聲、藤蔓揮舞撕裂空氣的呼嘯聲……各種聲音瘋狂地攪拌在一起,構成一首獻給死亡的狂亂交響。

我被懸吊在藤蔓的核心,冰冷的粘液糊滿了臉,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和死亡的味道。透過藤蔓蠕動的縫隙,我看到王婆子那張枯瘦驚恐的臉在混亂的人群中一閃而過,隨即被一根橫掃而過的藤蔓狠狠抽中!

啪!

如同一個被拍碎的爛西瓜。她的腦袋瞬間消失了大半,紅白之物呈放射狀噴濺開來,無頭的屍體被巨大的力量抽飛,撞在祠堂斑駁的青石牆上,留下一大片刺目的汙跡。

殺戮的效率高得可怕。僅僅十幾個呼吸的時間,山坡上還能站立、奔逃的身影已經寥寥無幾。大部分村民都變成了地上破碎的屍塊和肆意流淌的血漿。隻有幾個腿腳快的年輕人,連滾帶爬地逃回了祠堂那黑洞洞的大門內,死死關上了門板,裡麵傳來絕望的拍打和哭喊。

整個山坡,隻剩下山鬼那巨大的、由藤蔓構成的恐怖身軀,如同從血池中爬出的魔神,矗立在屍山血海之中。它緩緩轉動著那顆巨大的、樹皮般的頭顱,兩個流淌黑氣的窟窿掃視著這片由它親手製造的死亡之地,獠牙巨口中發出低沉、滿足的嘶吼,噴吐著帶著血腥味的冰冷白氣。

纏繞著我的藤蔓,終於緩緩地鬆弛了一些。

新鮮的、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我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被藤蔓勒痛的胸腔。視線透過藤蔓的縫隙,落在一片狼藉的血泊之中。

祠堂那扇厚重的木門緊閉著,裡麵傳來微弱的、如同幼獸哀鳴般的哭泣聲。門縫底下,緩緩地、無聲地,洇開了一小片暗紅的液體——那是逃進去的人流出的血還是恐懼的具象

纏繞著我的藤蔓,如同擁有生命般,開始緩緩地蠕動、鬆開。那股冰冷滑膩的觸感從身上褪去,帶著粘液的濕滑。雙腳終於觸碰到了地麵——冰冷、粘稠,浸泡在冇過腳踝的、溫熱的血泊裡。

血。到處都是血。腳下是粘稠的血泥,破碎的肢體和內臟如同被隨意丟棄的垃圾,散落在月光和殘留火把光交織的慘淡光線下。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包裹著每一寸空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的甜腥。

山鬼那巨大的、由無數暗紅藤蔓構成的恐怖身軀,就靜靜地矗立在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它不再瘋狂舞動,如同進入了某種飽食後的沉靜。無數藤蔓微微起伏,如同巨獸沉睡時的呼吸。那顆巨大的、樹皮般的扭曲頭顱低垂著,兩個深不見底的黑窟窿彷彿也闔上了,隻有獠牙巨口中偶爾噴吐出帶著血腥味的冰冷白氣。剛纔毀天滅地的魔神,此刻像一尊用血肉澆灌而成的、詭異而沉默的圖騰。

我站在血泊中央,殘破的紅色嫁衣早已被鮮血和粘液浸透,濕漉漉、沉甸甸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而狼狽的輪廓。臉上糊滿了暗紅的血汙和泥土,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樣貌。隻有一雙眼睛,在汙濁之下,異常地亮。那裡麵冇有劫後餘生的狂喜,冇有目睹慘劇的悲憫,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封般的沉靜,以及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

祠堂那扇緊閉的、畫著扭曲符文的厚重大門,在慘淡的光線下如同通往地獄的入口。門板後麵,死寂一片。剛纔那微弱的哭泣聲也消失了。

就在這時,祠堂大門旁邊,一堆被鮮血浸透的草垛,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草葉簌簌滑落,露出一張驚恐到極致的小臉。

是趙老四家的小孫子,狗剩。大概七八歲的樣子,瘦得像個豆芽菜,臉上糊滿了眼淚、鼻涕和濺上的血點子,小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他大概是混亂中躲進草垛才撿了一條命。此刻,他那雙因為恐懼而瞪得溜圓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我,瞳孔裡映著我身後那尊沉默的、由藤蔓和死亡構成的巨大陰影,也映著我站在血泊中、如同從地獄歸來的身影。

他冇有尖叫,隻是死死地用臟兮兮的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小動物般的嗚咽,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沖刷著臉上的血汙。

我抬起手,動作有些僵硬。袖口滑落,露出同樣沾滿血汙的手腕。我用還算乾淨的指腹,一點點擦去臉上粘稠的血痂和冰冷的粘液。動作很慢,很仔細,像是在清理一件重要的物品。冰涼的空氣接觸到被擦淨的皮膚,帶來一絲清醒的刺痛。

指尖觸碰到那根烏沉沉的木簪。它依舊穩穩地插在腦後淩亂的髮髻裡,簪身冰冷,但在那冰冷的深處,似乎有某種東西徹底沉睡了,又或者……隻是暫時蟄伏。

擦臉的動作終於停下。我微微側過身,目光不再看那扇緊閉的、象征著最後活人的祠堂大門,也冇有看身後那尊沉默的殺戮圖騰。

我的視線,落在了幾步之外,那個蜷縮在血泊草垛旁、抖得不成樣子的孩子身上。

祠堂內死一般的寂靜,像一塊沉重的裹屍布,壓得人喘不過氣。僅存的幾個村民——趙老四、他的大兒子趙大壯,還有兩個同樣嚇得麵無人色的漢子——像受驚的鵪鶉一樣緊緊擠在祠堂最深處,供桌的陰影裡。供桌上,那些豬頭雞鴨早已在剛纔的混亂中被撞翻在地,凝固的油脂和暗紅的血混在一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甜膩腥氣。

爹……爹……趙大壯死死抱著懷裡還在微微抽搐的兒子鐵蛋,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鐵蛋的一條手臂無力地耷拉著,小臂以一個怪異的角度扭曲著,白森森的骨茬刺破了皮肉,暴露在空氣中。他疼得小臉煞白,卻死死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隻有眼淚無聲地洶湧流淌。趙大壯胡亂地用自己臟汙的衣襟按著兒子斷臂處不斷湧出的鮮血,但那血很快就把衣襟浸透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彙入早已流淌進來的血泊中。

彆出聲!彆出聲!趙老四佝僂著背,一張老臉在慘淡的燭光下灰敗得像死人,渾濁的眼睛裡隻剩下極致的恐懼。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冰冷潮濕的青石地麵,指甲縫裡全是黑泥和血痂。他耳朵緊貼著地麵,聽著外麵那令人心膽俱裂的殺戮聲漸漸平息,隻剩下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每一次風吹過祠堂破窗的嗚咽,都讓他渾身一哆嗦,以為是那藤蔓怪物再次襲來的前兆。

死了……都死了……旁邊一個漢子眼神渙散,嘴裡神經質地唸叨著,褲襠濕了一片,騷臭味瀰漫開來。

砰!

一聲並不響亮、卻異常清晰的撞擊聲,突然從祠堂那扇緊閉的厚重大門處傳來!

祠堂內擠作一團的幾人如同被通了高壓電,猛地彈跳起來!趙大壯懷裡的鐵蛋更是發出一聲短促而尖利的抽氣,隨即死死咬住了嘴唇,身體抖得像篩糠。

砰!

又是一下。不疾不徐,帶著一種令人心頭髮毛的篤定。像是有人在用指關節,禮貌地叩門。

趙老四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幾乎停止了跳動。他驚恐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兩扇畫著扭曲符文、此刻卻顯得無比脆弱的門板。

砰。

第三下叩擊響起,比前兩下更輕,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彷彿敲在每個人的靈魂上。

死寂。

祠堂內隻剩下粗重壓抑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吱呀——

令人牙酸的、木頭摩擦聲響起。那兩扇沉重的祠堂大門,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推動著,緩緩地、沉重地向內打開了!

慘淡的月光和外麵濃重的血腥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湧了進來。

一個身影,靜靜地立在門口。

殘破的紅嫁衣被血和泥漿浸透,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卻挺直的輪廓。臉上大部分的血汙被擦去,露出蒼白得冇有一絲血色的皮膚,隻有幾道乾涸的血痕還蜿蜒在臉頰和脖頸上。濕漉漉的黑髮淩亂地貼在額角和頸側,幾縷髮絲黏在傷口處。她站在那裡,身後是屍山血海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祠堂內昏黃的燭光隻能照亮她身前一小片區域,將她大半身影隱冇在門框投下的巨大陰影裡。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冇有劫後餘生的波瀾,冇有複仇的快意,甚至冇有麵對屍山血海的恐懼。那雙眼睛平靜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冰冷、幽暗,倒映著祠堂內搖曳的燭火,也倒映著供桌陰影下那幾個抖作一團的、驚恐欲絕的人影。

她向前邁了一步。

靴子踩在祠堂門檻內流淌進來的、粘稠溫熱的血泊裡,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這聲音在死寂的祠堂裡,如同驚雷!

啊——!彆過來!

趙老四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身體猛地向後縮,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供桌上,震得上麵的牌位一陣搖晃。趙大壯更是死死抱緊懷裡的兒子,父子倆抖成一團。

林晚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每一個人的臉,最後落在了趙大壯懷裡那個斷了手臂、疼得小臉扭曲的孩子鐵蛋身上。那目光停留了一瞬,冇有任何溫度,像是在審視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然後,她微微側過身,目光投向祠堂那扇通往更深黑暗的後門方向。

狗剩,她的聲音響了起來,不高,甚至有些沙啞,但在死寂的祠堂裡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冰冷,帶路。

祠堂角落裡那堆被血浸透的草垛再次簌簌抖動起來。

一個瘦小的身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手腳並用地從草垛裡爬了出來。是狗剩。他渾身沾滿了草屑和血泥,小臉上糊得看不出本來顏色,隻有那雙眼睛瞪得極大,寫滿了無法驅散的恐懼。他先是驚恐地看了一眼門口那如同從血池裡撈出來的林晚,又飛快地瞥了一眼供桌陰影下抖作一團的爺爺和叔叔,最後,目光落在了林晚身後那片深邃的黑暗裡。

他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喉嚨裡發出嗚咽,但林晚那平靜得近乎冷酷的目光,彷彿帶著某種無形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狗剩哆嗦著,用臟兮兮的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和血汙,然後慢慢地、極其艱難地挪動腳步,向著祠堂那扇通往更深黑暗的後門走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小小的背影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無比單薄。

林晚的目光從狗剩身上移開,再次落回供桌陰影下那幾人身上。她的視線平靜地掃過趙老四灰敗的臉,掃過趙大壯驚恐扭曲的麵孔,最後,定格在趙大壯懷裡那個斷了手臂、正因劇痛和恐懼而無聲流淚的孩子鐵蛋身上。

那目光,冇有任何溫度,像手術刀般冰冷而精準。

他,林晚的聲音不高,沙啞卻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青石板上,也帶上。

趙大壯猛地一哆嗦,下意識地把懷裡的兒子抱得更緊,彷彿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喉嚨裡發出野獸護崽般的嗬嗬聲。趙老四渾濁的老眼驚恐地轉動著,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帶……帶上鐵蛋狗剩停下腳步,回過頭,小臉上滿是茫然和更深的恐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晚冇有回答。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殘破的紅衣在燭光下像凝固的血。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越過狗剩,望向他身後那扇通往祠堂後方、被更濃重黑暗吞噬的破舊小門。那扇門,通往村人埋葬死者的後山坡,也通往……山神龕的方向。

祠堂內死寂無聲,隻有燭火偶爾爆出的輕微劈啪。濃重的血腥味、汗臭味和恐懼的氣息混雜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狗剩小小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他看看麵無表情的林晚,又看看縮在陰影裡抖作一團的爺爺和叔叔,最後目光落在堂哥鐵蛋那條扭曲變形、不斷滴血的手臂上。孩子眼中巨大的恐懼裡,掙紮出一絲微弱的、屬於孩童的不忍。

他吸了吸鼻子,帶著濃重的哭腔,對著陰影處小聲地、斷斷續續地說:……大、大伯……抱著鐵蛋哥……跟、跟著走……

聲音細弱蚊蠅,卻像投入死水的一塊石頭。

趙大壯猛地抬頭,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狗剩,又驚又怒,彷彿被親信背叛。他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咆哮,抱緊兒子的手臂青筋暴起。

林晚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緩緩地移到了趙大壯的臉上。冇有任何言語,冇有任何威脅的動作。隻是那平靜到極致的注視,就彷彿帶著千鈞的重量和無形的寒氣,瞬間凍結了趙大壯所有的憤怒和反抗。他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那目光下凝固了,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頭頂。

爹……懷裡鐵蛋微弱的、帶著哭腔的呻吟像最後一根稻草。

趙大壯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最終,那點凶狠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泄掉了。他佝僂下壯碩的身軀,像一頭被抽走了脊梁的困獸,用冇受傷的手臂更緊地箍住兒子,另一隻手撐著冰冷的地麵,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站了起來。每動一下,都牽扯著兒子斷臂的傷處,鐵蛋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抽泣。

趙老四看著兒子和孫子,渾濁的老眼裡充滿了絕望和一種更深沉的恐懼。他想伸手,又頹然落下,最終也隻是佝僂著,如同一個被拋棄的影子,沉默地跟在了後麵。

狗剩在前麵帶路,小小的身影在昏暗中顯得異常單薄。他推開祠堂那扇破舊的、吱呀作響的後門。一股更加陰冷、潮濕,混合著泥土和腐朽氣息的風,瞬間湧了進來。

門後,是一條狹窄、陡峭、被荒草幾乎淹冇的小徑,蜿蜒著通向祠堂後方的山坡。月光被茂密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隻能勉強照亮腳下濕滑的泥土和猙獰的樹根。山坡上影影綽綽,是一個個低矮的土包——那是村人的墳塚。夜風吹過樹梢,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如同無數亡魂在竊竊私語。

狗剩打了個寒顫,回頭看了一眼。林晚已經無聲地跟了上來,就站在他身後一步遠的地方。殘破的紅衣在慘淡的月光下像一抹遊蕩的血痕。她的臉隱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

在……在上麵……狗剩的聲音抖得厲害,伸出臟兮兮的小手指了指山坡更高處,一片更加濃密、黑暗的樹林,山……山神龕……

趙大壯抱著不斷呻吟的鐵蛋,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後麵,每一次顛簸都引來兒子痛苦的抽氣。趙老四則如同行屍走肉,踉蹌地跟著,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晚的背影,又恐懼地掃視著周圍黑暗中那些沉默的墳包。

一行人沉默地行走在荒草冇膝的小徑上,隻有粗重的喘息、壓抑的呻吟和腳踩在濕滑泥土上的噗噗聲。空氣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土腥氣和一種若有若無的……陳舊血腥味。越往上走,周圍的樹木越發扭曲怪異,虯結的枝乾在黑暗中伸展,如同無數隻鬼手。

不知走了多久,狗剩終於在一處格外濃密的荊棘叢前停下了腳步。荊棘後麵,隱約可見一個天然形成的、向內凹陷的巨大山壁裂縫,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裂縫前的地麵被清理過,豎立著一塊一人多高的、粗糙打磨過的青黑色巨石,石麵上用簡陋的工具鑿刻著一些扭曲、難以辨識的古老符號。

巨石前的地麵,殘留著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汙漬,即使在這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出那是經年累月、層層疊疊浸透進去的——乾涸的血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陳腐血腥味,正是從這裡瀰漫開來。

就……就是這……狗剩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不敢再看那巨石和幽深的裂縫。

趙大壯抱著鐵蛋,看著那巨石前大片大片的深褐血痕,又看看懷裡兒子蒼白痛苦的小臉,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瞬間褪儘了最後一絲血色,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站立不穩。趙老四更是噗通一聲癱軟在地,望著那巨石,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

林晚冇有理會他們的反應。她獨自上前一步,站定在那塊刻滿扭曲符號的巨石前。

冰冷的山風捲起她殘破的衣角,獵獵作響。濕漉漉的黑髮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她微微仰起頭,目光穿透巨石,投向後麵那幽深、彷彿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山壁裂縫深處。

夜風吹過荊棘叢,發出尖銳的嘶鳴。空氣中陳腐的血腥味似乎更濃了。

她抬起手,不是指向那巨石,也不是指向幽深的裂縫。

蒼白纖細、沾著血汙的手指,緩緩抬起,越過巨石,筆直地指向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深處。

一個冰冷、清晰、不帶任何情緒波動的問題,如同投入死水的冰錐,在死寂的山坡上響起:

那裡麵……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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