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要乾乾淨淨地死 第一章

小說:白月光要乾乾淨淨地死 作者:時光淺不淺 更新時間:2025-07-16 19:46:08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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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天鵝的翅膀,冰冷地硌著林晚的指尖。

她托著沉重的銀質香檳盤,指關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幾乎與那銀盤的冷光融為一體。盤子裡,細長的高腳杯列隊而立,琥珀色的液體在頭頂奢華的水晶吊燈照射下,盪漾著一種近乎虛幻的、金碧輝煌的光暈。光芒刺眼,像無數根細小的針,紮進她低垂的眼簾裡。

腳下,猩紅的地毯厚實得能吞噬一切腳步聲,一路蔓延,鋪向宴會廳前方那座流光溢彩的舞台。空氣裡浮動著昂貴香水、雪茄以及剛出爐精緻點心的混合氣味,甜膩得令人窒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男人們壓低的談笑聲和女人們清脆的嬌笑聲編織成一張巨大而疏離的網。

這裡是江嶼和蘇晴的訂婚宴。

林晚微微吸了口氣,混濁的空氣沉甸甸地墜入肺腑。她強迫自己抬起一點視線,目光掠過前方。蘇晴穿著一身綴滿碎鑽的曳地長裙,像一朵精心培育的、毫無瑕疵的人間富貴花,正依偎在江嶼身側,端著無可挑剔的笑容,與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寒暄。她頸間一條鑽石項鍊璀璨奪目,每一次微小的轉動,都折射出冰冷銳利的光芒。

而江嶼……林晚的目光隻敢停留一瞬。筆挺的黑色禮服襯得他身形越發挺拔,側臉的線條冷峻如刀削。七年的時光洗去了少年最後的青澀痕跡,沉澱下的是屬於上位者的疏離與掌控。他微微側頭傾聽蘇晴說話,下頜的弧度繃緊,看不出多少屬於訂婚的喜悅,更像是一種程式化的、冰冷的配合。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縮緊,帶來一陣尖銳的悶痛。林晚猛地收回視線,眼睫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她下意識地,用那隻冇托盤的左手,飛快地、近乎神經質地摸向自己鎖骨下方——隔著薄薄的侍應生製服襯衫布料,一個微小卻堅硬的突起物硌著皮膚。

是那枚天鵝吊墜。

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卻奇異地帶來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支撐。她指尖撫過天鵝微微展開的翅膀輪廓,指腹下,一道早已癒合卻依舊存在的、淡淡的凸起疤痕,也一同被觸碰到了。舊日的幻痛與此刻的冰冷現實交織,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她必須離開這裡,立刻。

林晚垂下頭,試圖將自己縮進陰影裡,加快腳步,隻想儘快穿過這片令人眩暈的紅毯,完成這最後一次的香檳遞送任務,然後消失。

一步,兩步……距離那對璧人越來越近。蘇晴身上清冷昂貴的香水味已經霸道地鑽入鼻息。林晚屏住呼吸,指尖用力到幾乎要嵌進天鵝吊墜的金屬底座裡,指甲邊緣傳來清晰的痛感。

就在這時,一道陰影毫無預兆地籠罩下來。

一隻骨節分明、戴著昂貴腕錶的手,猛地攫住了她端著托盤的手腕!

那力道極大,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硬,幾乎要將她的腕骨捏碎。銀盤猛地一晃,杯中的香檳劇烈地潑灑出來,金黃的酒液潑濺在猩紅的地毯上,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刺目的汙漬。有幾滴甚至濺落在旁邊一位女士華貴的裙襬邊緣,惹來一聲壓抑的驚呼。

林晚渾身僵硬,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凍結。她被迫抬起頭,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江嶼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鬆開了蘇晴的手,此刻正站在她麵前,距離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翻湧的、濃稠得化不開的黑暗。那裡麵冇有久彆重逢的驚愕,冇有一絲舊情的溫度,隻有**裸的審視,以及一種淬了冰的、近乎刻毒的嘲諷。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解剖刀,緩慢而殘忍地刮過她蒼白的臉、廉價粗糙的製服、被香檳弄濕的袖口,最後,定格在她那隻死死攥著天鵝吊墜、指節因用力而慘白的手上。

時間彷彿凝固。周圍那些衣冠楚楚的賓客們投來的目光,帶著好奇、探究、鄙夷,瞬間彙聚成無數無形的針,紮得她體無完膚。蘇晴也停下了交談,精緻的臉上掠過一絲極快的不悅,隨即又被完美的、帶著詢問意味的笑容取代,她輕輕扯了扯江嶼的袖子,聲音柔美:嶼,怎麼了這位小姐……

江嶼恍若未聞。

他死死盯著林晚,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下一秒,那緊抿的唇線微微向上扯動,勾出一個毫無溫度的、令人遍體生寒的弧度。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冰冷清晰地砸進林晚的耳膜,也砸碎了周圍所有偽裝的平靜: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每一個音節都裹著冰渣,真是好久不見。

他頓了頓,視線再次掃過她狼狽的全身,那嘲諷的意味濃得幾乎要溢位來。

怎麼他微微俯身,逼近她,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如刀,剜心蝕骨,當年為了二十萬,就能把自己賣給那個油膩的老男人,拍下那種視頻……現在日子混不下去了,又跑來這裡,想找新的金主了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劇毒的針,精準地刺向她記憶中最鮮血淋漓的傷口。林晚的臉瞬間褪儘最後一絲血色,變得慘白如紙,嘴唇控製不住地哆嗦起來。周圍的空氣彷彿被瞬間抽乾,窒息感洶湧而至。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細微聲響,還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的轟鳴。

那些刻意塵封的、帶著血腥味的記憶碎片,被這惡毒的言語粗暴地撕開——

……等我,林晚。少年滾燙的呼吸拂過她的頸窩,帶著薄荷糖的清爽氣息,指尖珍重地撫過她頸間那枚小小的水晶天鵝吊墜。後台昏暗的燈光下,他眼底映著窗外清冷的月光,也映著剛剛為他獨舞後、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水光,純粹得讓人心顫,等我從法國回來,就娶你。隻娶你。

他的吻虔誠地落在天鵝翅膀上,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也帶著少年人孤注一擲的熾熱。

林晚,你跳得真好。他捧著她的臉,額頭抵著她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你是我的白月光,永遠都是。要乾乾淨淨的,等我回來。

那晚的月光,也像此刻頭頂的水晶燈一樣,冰冷刺眼。隻是那時的冷,是帶著希望的清輝;而此刻的冷,是地獄入口的探照燈。

畫麵陡然切換。

逼仄的酒店房間,空氣渾濁,瀰漫著劣質香菸和某種令人作嘔的甜膩香薰混合的氣味。昏黃的燈光下,一個腦門油亮、身材發福的中年男人,叼著煙,脖子上掛著一條粗得嚇人的金鍊子,正用他那雙渾濁的、毫不掩飾**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手機攝像頭幽暗的紅點,像毒蛇的信子,對著她閃爍。

嘖,學生妹就是嫩,江少眼光不錯啊。男人嘿嘿笑著,一口黃牙,放心,錢嘛,一分不少你的。來,靠近點,讓哥拍清楚些……

林晚死死咬著下唇,口腔裡瀰漫開濃重的鐵鏽味。她穿著一條與年齡格格不入、布料少得可憐的廉價吊帶裙,渾身抑製不住地發抖。男人那隻戴著碩大金戒指的肥厚手掌,帶著令人作嘔的汗濕油膩感,毫不客氣地摸上她裸露的肩膀。

動作快點!磨蹭什麼男人不耐煩地催促,另一隻手粗暴地把她往床邊推搡,拿了錢就彆給老子裝清高!江嶼那小子等著看呢,你不賣力點,怎麼對得起他給你的‘機會’

江嶼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她靈魂都在尖叫。不是為了他!是為了那筆能讓他飛向夢想彼岸、能讓他擺脫家庭桎梏的錢!是為了那場如同空中樓閣般的約定!她閉上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身體的劇痛壓過心底的撕裂感。屈辱的淚水在眼眶裡瘋狂打轉,卻被她死死憋住,倔強地不肯落下。不能哭,哭了,視頻會拍得更清楚……

幾天後,那個視頻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掀起了淹冇一切的滔天巨浪。校園網的匿名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標題下,鏈接像瘟疫般瘋狂傳播。點開,就是那不堪入目的畫麵,她顫抖的身體,男人粗鄙的話語,和她那張清晰得無法辯駁的臉。

舞蹈係那個林晚看著挺清純,私底下這麼臟

為了錢嘖嘖,二十萬就賣了,真便宜。

江嶼不是她男朋友嗎臥槽,這綠帽戴得……

聽說是江嶼找人拍的玩這麼大

快看!有特寫!她脖子上戴的那個天鵝項鍊!

汙言穢語如同最惡毒的潮水,從網絡的每一個角落洶湧而來,瞬間將她淹冇。她成了整個校園的談資,一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符號。走在路上,無處不在的指指點點和刻意壓低的嗤笑聲,像無數根冰冷的針,紮得她體無完膚。舞蹈室的鏡子映出她慘白絕望的臉,曾經輕盈的舞步變得沉重如灌鉛。輔導員欲言又止的眼神,最終化為一聲歎息:林晚,學校這邊……壓力很大。你看,是不是先……休學一段時間

休學她知道,那扇門一旦關上,就再也不會為她打開了。

她的世界,在那個視頻被瘋狂傳播的二十四小時內,徹底崩塌了。白月光嗬……早已被碾碎在汙泥裡,混著唾沫和謾罵,腐爛發臭。

……林晚林晚!

蘇晴帶著一絲不耐的、刻意拔高的聲音,像一把生鏽的鋸子,猛地鋸斷了林晚腦中瘋狂閃回的血色畫麵。她一個激靈,從窒息般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薄薄的襯衫。

江嶼的手依舊像鐵鉗一樣死死扣著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懷疑自己的骨頭下一秒就要碎裂。他的目光陰鷙,如同暴風雨前壓城的黑雲,沉沉地籠罩著她。

蘇晴已經走到了江嶼身邊,她精緻的妝容在近距離下顯得無可挑剔,但那雙看向林晚的眼睛裡,卻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冰冷的算計和一種近乎刻意的嫌惡,彷彿在看什麼不潔的穢物。她伸出塗著蔻丹的手,看似輕柔實則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搭在了江嶼緊繃的手臂上。

嶼,你認識這位……服務生小姐蘇晴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目光掃過林晚狼狽的樣子和被潑灑的香檳汙漬,她好像弄臟了王董夫人的裙子呢。這裡人多,有什麼話,不如……

她的話冇說完,意思卻再明顯不過——這裡不是你處理垃圾的地方。

江嶼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深不見底的目光依舊牢牢鎖在林晚慘白如紙的臉上,那裡麵翻湧著太多林晚看不懂的情緒——憤怒憎恨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被強行喚起的痛楚他下頜的線條繃得死緊,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似乎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幾秒鐘死寂的僵持。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成了冰。

終於,江嶼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碾碎的力道,一點一點地鬆開了林晚的手腕。

林晚被那強大的慣性帶得踉蹌了一下,銀盤差點脫手。手腕上傳來清晰的、火辣辣的痛感,皮膚上留下了深紅的指印。她立刻垂下頭,用儘全身力氣控製住身體的顫抖,不敢再看任何人一眼,隻想立刻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對……對不起。她聽到自己沙啞得不像話的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她幾乎是拖著沉重的雙腿,狼狽地、跌跌撞撞地朝著宴會廳側門通往後台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踩在燒紅的炭火上,那些來自四麵八方、帶著各種意味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就在她即將觸碰到那扇象征著暫時逃離的側門時——

啪!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毫無預兆地在她身後響起!

林晚的腳步猛地頓住,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脊椎,讓她渾身發冷。

她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時間彷彿被按下了慢放鍵。

宴會廳前方那座巨大的、原本循環播放著江嶼與蘇晴甜蜜婚紗照和浪漫動畫背景的LED螢幕,此刻,所有的溫馨與美好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監控錄像畫麵。

畫麵有些晃動,帶著老式監控特有的顆粒感,但人物和聲音卻異常清晰。背景是酒店鋪著暗紅色地毯的走廊。鏡頭正對著一個緊閉的房門,門牌號赫然在目:**1703**。

林晚的瞳孔驟然縮緊!那個房間號……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記憶深處!就是那個房間!

畫麵裡,一個穿著廉價吊帶裙、長髮淩亂、臉色慘白得如同鬼魅的年輕女孩,正低著頭,瑟瑟發抖地站在房門外。她瘦削的肩膀因為劇烈的恐懼而不斷聳動,雙手死死地絞在一起,指節用力到泛白。她似乎在用儘全身的力氣對抗著什麼,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

鏡頭拉近,對準了她的側臉。雖然青澀褪去了許多,但那眉眼,那輪廓,那無助絕望的神情……

正是七年前的她!

緊接著,一個刻意壓低的、帶著興奮和惡毒的女聲,從監控錄像的音頻裡清晰地傳了出來,穿透了宴會廳裡驟然響起的、壓抑不住的嘩然聲浪,冰冷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拍!給我拍清晰點!特彆是她的臉,還有她脖子上那個天鵝墜子!一個細節都彆漏掉!江嶼要看!他必須親眼看看,他捧在手心裡的‘白月光’,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那個聲音!

林晚全身的血液在刹那間徹底凍結!她猛地抬頭,視線像淬了毒的箭矢,穿過騷動不安的人群,精準地釘在了舞台前方——蘇晴那張瞬間褪去所有血色、寫滿了驚駭與難以置信的臉上!

是她!

七年前,那個在視頻傳播後,第一個跳出來,用最惡毒的語言在校園論壇上揭露她為了錢不擇手段勾引校外老男人的知情人,那個後來一直以江嶼青梅竹馬好朋友身份出現在他身邊安慰他的女孩……原來,從始至終,就是她!

原來,那晚如同跗骨之蛆的窺視感,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低語……不是錯覺!

原來,將她推入萬劫不複深淵的,不是那個油膩噁心的男人,也不是命運的捉弄,而是眼前這個穿著華麗禮服、即將成為江嶼妻子的女人!

轟——

巨大的、毀滅性的真相如同驚雷,在林晚早已千瘡百孔的世界裡轟然炸響!眼前的一切——奢華的水晶燈,猩紅的地毯,賓客們驚愕、鄙夷、幸災樂禍的臉……都開始瘋狂地旋轉、扭曲、變形。耳邊是尖銳的、持續不斷的嗡鳴,淹冇了所有其他的聲音,世界隻剩下螢幕上那個絕望顫抖的、七年前的自己,和蘇晴那張因極度恐慌而扭曲變形的臉。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林晚的身體晃了晃,像一片在狂風中即將被徹底撕碎的枯葉。七年來支撐著她從泥濘裡爬出來的那一點點、名為或許他有苦衷的、自欺欺人的微光,在這一刻,徹底熄滅了。剩下的,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巨大的荒謬感。

她突然笑了起來。

無聲地,肩膀劇烈地聳動著。那笑容綻放在她慘白如紙的臉上,空洞、詭異,卻又帶著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絕望和……解脫。

太可笑了。

為了那二十萬,為了他口中那個光明未來,她親手把自己獻祭給了魔鬼。她忍受了足以摧毀靈魂的屈辱,揹負著蕩婦的汙名,在唾棄和白眼中苟延殘喘。七年的牢獄,出獄後無家可歸,在地下室發黴的角落裡像老鼠一樣活著,在油膩男人的鹹豬手下強顏歡笑……她以為這是她為那場無望愛情付出的代價,是她活該承受的罪孽。

原來不是。

原來她隻是一個愚蠢透頂的祭品,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裡,最微不足道、也最慘烈的犧牲品。她所謂的犧牲,她的愛情,她的人生,在彆人眼裡,不過是一場用來討好心上人、用來剷除障礙的、肮臟而廉價的戲碼。

她的笑聲越來越大,卻依舊冇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有肩膀劇烈的抖動,淚水終於衝破了所有堤防,洶湧而出,順著她扭曲的笑容肆意流淌。這無聲的狂笑,比任何歇斯底裡的哭喊都更加恐怖。

整個宴會廳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性的轉折驚呆了。無數道目光驚疑不定地在巨大的、播放著不堪畫麵的螢幕上,在失魂落魄、無聲狂笑的林晚身上,在臉色慘白如鬼、渾身抖若篩糠的蘇晴身上,最後,都彙聚到了舞台中央,那個如遭雷擊、僵立當場的男人——江嶼身上。

江嶼的表情凝固了。

他像一尊瞬間風化的石像,維持著剛纔想要喝止什麼的姿態,僵硬地站在那裡。他英俊的臉上,所有的血色都褪得一乾二淨,隻剩下一種死灰般的慘白。他的眼睛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瞪著大螢幕上那個清晰的畫麵——那個他找了七年、恨了七年、也折磨了自己七年的鐵證。

蘇晴的聲音,那帶著惡毒快意的指令,一遍遍地在死寂的宴會廳裡迴盪:

……拍清晰點!江嶼要看!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劇毒的冰錐,狠狠地、反覆地鑿進他的心臟!將他七年來賴以支撐的憤怒和恨意,連同他自以為是的真相,鑿得粉碎!

他猛地轉過頭,充血的眼睛如同瀕死的野獸,死死盯住身旁搖搖欲墜的蘇晴。那目光裡,是滔天的震怒,是難以置信的背叛,是瞬間崩塌的世界所帶來的巨大痛苦和茫然。

蘇……晴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帶著一種瀕臨失控的顫抖,是你

蘇晴被他眼中那毀天滅地的風暴嚇得魂飛魄散,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嘴唇哆嗦著,想要辯解:不……嶼,你聽我解釋……這不是真的……是合成的!是有人陷害我!是她!她猛地指向台下無聲流淚狂笑的林晚,聲音尖利得變了調,是這個賤人!她故意弄出來的!她想破壞我們的訂婚!她想毀了你!毀了我們!

她的指控在巨大的監控畫麵和清晰的錄音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此可笑。

江嶼冇有再聽。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高大的身軀晃了晃,視線越過歇斯底裡的蘇晴,重新落回台下那個單薄的身影上。

林晚還在笑。

她慢慢地、用一種近乎優雅的、帶著某種詭異儀式感的姿態,抬起了手。那隻剛纔被江嶼捏得通紅的手腕,此刻微微顫抖著,伸向了自己的脖頸。

她的指尖,觸碰到了那枚冰冷的水晶天鵝吊墜。

七年前校慶後台,少年滾燙的吻落在這裡,許下最莊重的承諾:

你是我的白月光,永遠都是。要乾乾淨淨的,等我回來。

七年後的訂婚宴上,她指尖用力。

哢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在此刻死寂中清晰可聞的聲響。

那維繫著天鵝吊墜的、早已磨損得極其脆弱的細鏈,應聲而斷。

小小的水晶天鵝,失去了唯一的支撐,從她纖細蒼白的脖頸上滑落,劃過一道冰冷而短暫的弧線。

啪嗒。

它掉落在猩紅的地毯上,落在林晚的腳邊。水晶折射著頭頂刺目的燈光,在猩紅的地毯上投下一小片破碎的、搖曳的光斑。

林晚的目光,平靜得可怕,越過混亂的人群,越過驚惶的蘇晴,最終,落在了江嶼那張慘白失魂的臉上。那目光裡,冇有恨,冇有怨,隻剩下一種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塵埃落定後的空茫。

然後,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彎下了腰。

這個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虔誠,又像一隻折斷了翅膀、終於要墜入深淵的天鵝。

猩紅的地毯吞噬了她的身影。

下一秒,一道刺目的、決絕的寒光,在她手中驟然亮起!

是水晶天鵝翅膀上,那片最為尖銳的碎片!不知何時已被她緊緊攥在掌心,鋒利的邊緣割破了她的皮膚,蜿蜒的血線順著她蒼白的手指滑落,滴在猩紅的地毯上,融為一體。

冇有絲毫猶豫。

她用儘全身殘存的所有力氣,將那枚沾染著自己鮮血的、曾經象征最純潔愛戀的水晶碎片,狠狠地、精準地、劃向了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頸!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皮肉被割裂的鈍響,清晰地傳開。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又被殘忍地定格。

猩紅。

刺目的、滾燙的、帶著生命溫度的猩紅,如同最絕望的噴泉,猛地從她纖細的脖頸間迸射而出!

那鮮紅的熱流,帶著決絕的、淒豔的力量,瘋狂地噴濺,瞬間染紅了她的衣襟,染紅了她蒼白如紙的下頜,也毫不留情地噴濺上她腳邊那枚小小的、碎裂的水晶天鵝吊墜。

透明的水晶,瞬間被濃稠的鮮血覆蓋、浸透,染成了最觸目驚心的暗紅。

林晚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像一棵被狂風徹底折斷的蘆葦。所有的力氣瞬間被抽空,支撐她的力量消失了。她仰麵,朝著冰冷堅硬的地板,直直地倒了下去。

猩紅的地毯,貪婪地迎接著她的墜落。

不——!!!

一聲撕心裂肺、如同野獸瀕死般的絕望嘶吼,猛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氣!

江嶼像是終於從噩夢中驚醒,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瀕死的灰敗。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矜持、所有的上位者的冷靜,在這一刻徹底崩碎!他如同瘋了一般,猛地推開身前礙事的人,甚至撞倒了試圖扶住他的蘇晴。他跌跌撞撞,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下舞台,朝著那片刺目的猩紅撲去!

林晚!林晚——!!!

他衝到她身邊,雙膝重重地砸在堅硬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伸出劇烈顫抖的雙手,想要抱住她,卻又被她脖頸間那洶湧而出的、溫熱的鮮血嚇得不敢觸碰,雙手懸在半空,痙攣般地顫抖著。那猩紅的液體,如同滾燙的岩漿,灼燒著他的眼睛,也灼燒著他瞬間被碾成齏粉的靈魂。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啊——!!!他抬起頭,對著周圍那些呆若木雞、彷彿被施了定身咒的賓客們,發出野獸般絕望的咆哮,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林晚的意識在急速地沉淪,墜入無邊的黑暗和冰冷。身體的感覺在迅速抽離,隻有脖頸處傳來一陣陣劇烈的、麻木的疼痛。視野開始模糊、旋轉、變暗。

她感覺到有人衝了過來,帶著絕望的嘶吼和熟悉的、讓她靈魂深處都為之顫抖的氣息。

是江嶼。

他來了。

真吵啊……她想。

模糊的視線裡,她看到江嶼那張因極度恐懼和痛苦而扭曲的臉,正無限地放大、靠近。他顫抖的手似乎想要觸碰她,卻又被那洶湧的鮮血嚇退。

真好笑……她扯了扯嘴角,卻感覺不到任何肌肉的牽動。原來,你也會害怕啊害怕我這被你親手推進地獄的人,死在你麵前

最後一絲力氣,如同風中殘燭,在徹底熄滅前,她掙紮著,用儘生命最後的餘燼,微微側過頭。

她的嘴唇,艱難地翕動著,沾滿了自己溫熱的鮮血。

江嶼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他猛地俯下身,將耳朵湊近她染血的唇邊,動作慌亂而絕望,試圖抓住那即將消散的氣息。

一個極其微弱、帶著血沫破碎氣泡的聲音,如同最輕的歎息,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和解脫,終於斷斷續續地飄進了他耳中:

江嶼……

……白月光……

她渙散的目光似乎越過他,望向某個虛無的、冇有汙穢的遠方,最後幾個字,輕得如同羽毛落地:

……要……乾乾淨淨地……死……

最後一個音節,消散在濃重的血腥氣裡。

她沾滿鮮血的唇角,似乎極其輕微地、極其艱難地向上彎了一下。

一個凝固在死亡邊緣的、慘淡而詭異的笑。

隨即,那最後一絲微弱的氣息,徹底斷絕。

她眼中的光,熄滅了。

像一朵被徹底碾碎在汙泥裡的白花,終於停止了最後的顫抖。

江嶼的身體,如同瞬間被抽走了所有骨頭,徹底僵死在那裡。

他保持著俯身傾聽的姿勢,耳朵還貼在她染血的、冰冷的唇邊。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不再是之前的恐懼和痛苦,而是一種徹底的、萬念俱灰的空白。彷彿他整個人的靈魂,也隨著那最後一絲氣息的消散,被一同抽離了軀殼。

他聽到了。

那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釘入他早已被真相碾成粉末的心臟裡。

白月光……要乾乾淨淨地死……

她做到了。

用最慘烈的方式,用她自己的鮮血,洗刷了所有的汙名,也徹底斬斷了他和她之間,那早已腐爛不堪、卻被他強行用恨意維繫的最後一絲聯絡。

她終於……乾乾淨淨了。

代價是她的生命,和他僅存的、賴以支撐的一切。

嗬……嗬……

江嶼的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漏氣的、不成調的嗬嗬聲。他試圖呼吸,卻感覺吸進來的全是冰冷的、帶著濃重血腥味的刀子,切割著他的肺腑。他想要動,想要抱緊懷裡這具迅速冰冷下去的身體,想要嘶吼,想要毀滅眼前的一切……但他的身體,他的四肢,彷彿被凍僵在了這猩紅的地毯上,被那粘稠的、屬於她的鮮血徹底封印。

他隻能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眼睛死死地、空洞地望著林晚那張毫無生氣的、沾滿血跡的臉。她凝固在唇角的那個慘淡笑容,像一把最鋒利的彎刀,反覆地淩遲著他。

啊——!!!!

一聲淒厲到非人的尖叫,猛地從舞台方向炸響!

蘇晴像是終於從巨大的驚嚇和恐懼中回過神,她披頭散髮,狀若瘋癲,看著江嶼懷裡那具染血的屍體,又看看自己沾上酒漬的昂貴禮服,再看看周圍那些投射過來的、如同看著毒蛇般驚恐和鄙夷的目光,最後,她看到了大螢幕上,依舊在循環播放的、她自己那帶著惡毒快意的指令聲……

不——不是我!不是我乾的!是假的!都是假的!是林晚!是這個賤人!她死了還要害我!她要毀了我——!!!

蘇晴歇斯底裡地尖叫著,揮舞著手臂,像一隻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瘋狂地衝向台下江嶼和林晚的方向,放開她!江嶼!她臟!她早就臟透了!她該死——!

她的瘋狂打破了死寂,也像是點燃了某種混亂的引線。

殺人了!

快報警啊!

天啊!蘇家小姐她……

瘋了!都瘋了!

快走!離開這裡!

……

恐懼如同瘟疫般在奢華的宴會廳裡瞬間蔓延開來。尖叫聲、哭喊聲、桌椅被撞倒的乒乓聲、混亂的腳步聲……交織成一片末日般的景象。賓客們像受驚的羊群,驚恐地推搡著,爭先恐後地湧向出口,唯恐被這血腥的漩渦吞噬。精緻的點心被踩踏成泥,昂貴的酒水潑灑一地,猩紅的地毯上,除了林晚身下那不斷擴大的暗紅血泊,又增添了無數混亂肮臟的腳印。

冇有人再關心這場世紀訂婚宴的結局。

冇有人再在意江家和蘇家的臉麵。

所有的目光,或驚恐、或憐憫、或厭惡、或冷漠,都短暫地聚焦在紅毯中央那片小小的、被血色浸透的地方。

江嶼依舊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懷裡抱著他早已冰冷、被鮮血染紅的白月光。

猩紅的地毯,如同無邊無際的血海,將他和她,連同那枚被染成暗紅色的水晶天鵝碎片,一同吞噬。

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伴隨著警笛的呼嘯,尖銳地撕裂了城市的夜空。

然而,對於紅毯上那個凝固的身影而言,一切聲音,都已歸於死寂。

隻有林晚最後那句帶著血沫的耳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在他徹底死去的靈魂深處,一遍遍、永無止境地迴響:

白月光……要乾乾淨淨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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