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分割的天空 第一章

小說:被分割的天空 作者:筆漸 更新時間:2025-07-16 21:11:31 源網站:dq_cn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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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被無形力場分割成互不相通的小塊,歷史遺蹟的壁畫上卻刻著直升機與計算機。

我作為維修工,每日穿梭在力場夾縫中苟活。

直到在修複故障時,發現一幅描繪現代科技的遠古壁畫。

監察係統立刻發出紅色警報,聲稱我傳播認知汙染。

為了尋找被係統帶走的妹妹,我破解壁畫中的控製密碼。

力場消失那刻,全城人第一次看清彼此的臉。

而監察長的槍口,已對準我的心臟。

1

那些牆

警報撕裂了黃昏的寧靜,像一把生鏽的鋸子來回拉扯著城市緊繃的神經。紅光在灰撲撲的樓宇表麵瘋狂跳動,把那些冰冷、高聳、隔絕一切的力場牆映得如同流淌的鮮血。

我,李維,在警報響起的第一秒就扔掉了手裡啃了一半的合成蛋白棒,像被燙到一樣從棲身的管道維修口彈了起來。心臟在肋骨後麵撞得生疼,每一次泵血都帶著冰冷的恐懼。又是邊界擾動還是哪個倒黴蛋又越界了不,這尖銳的程度……更像是認知汙染警報!那東西一旦觸發,監察隊的鐵靴子能在三分鐘內碾碎半個街區!

汗水瞬間浸透了後背那件洗得發白、印著力場維護-三級的藍色工裝。我像隻受驚的耗子,貼著冰冷粗糙、散發著微弱臭氧味的力場牆基座狂奔。這堵牆,還有視野裡所有橫亙在樓宇之間、散發著幽藍微光的無形屏障,就是這座城市的牢籠。它們把天空切成碎塊,把人群隔絕在各自巴掌大的格子裡。而我,一個像陰溝老鼠般在牆根和管線夾縫裡爬行的低階維修工,就是唯一被允許在這些格子邊緣短暫穿行的活物——為了維護這該死的囚籠本身。

快!第七區!B-12節點!力場過載!穩定性跌破臨界!嘶啞的吼叫混雜著刺耳的電流雜音,從我腰間那個油膩膩的通訊器裡炸出來,是調度老黃,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李維!你他媽離得最近!滾過去!立刻!壓不住就全他媽完蛋!

B-12!那鬼地方就在我家那個格子的隔壁!冷汗順著額角流進眼睛,辣得生疼。我甚至不敢去想妹妹小雨那張蒼白瘦弱的臉,她此刻是不是正驚恐地縮在牆角我粗暴地抹了把臉,把通訊器音量調到最小揣進兜裡,牙關緊咬,朝著那代表著厄運的座標位置死命衝刺。

B-12節點深藏在舊城區的腹地,那裡是城市被遺忘的角落,力場牆根深深紮進一片被歲月和塵埃掩埋的廢墟裡。空氣渾濁得如同凝固的泥漿,瀰漫著陳腐的塵土味、刺鼻的臭氧味,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像是金屬緩慢鏽蝕的腥氣。巨大的力場發生器基座如同一座冰冷的黑色金屬墳墓,深陷在破碎的古代石磚和扭曲的鋼筋之中。它正發出一種病態的、瀕死的嗡鳴,基座表麵那些複雜的能量導管像燒紅的烙鐵,明滅不定地閃爍著危險的橘紅色光芒,每一次劇烈的閃爍都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電流尖嘯。灼熱的氣浪扭曲著空氣,一**迎麵撲來,幾乎要把人的皮膚烤焦。

操!我低吼一聲,被熱浪逼得後退半步,汗水瞬間濕透工裝,緊緊貼在背上。顧不上燙,我撲到基座側麵,手指在油膩的操作麵板上飛快移動,撬開沉重的檢修蓋板。裡麵更糟,幾根粗大的超導耦合管正像垂死的蛇一樣瘋狂痙攣,包裹著它們的絕緣層已經熔穿,露出裡麵燒蝕得坑坑窪窪的金屬芯,刺眼的電弧在縫隙間跳躍,每一次炸裂都噴濺出灼熱的金屬碎屑。核心穩定器讀數在虛擬螢幕上瘋狂跳動,數值不斷下墜,鮮紅的警告框層層疊疊地彈出來,幾乎要蓋滿整個視野。

媽的……核心耦合過載……絕緣層全熔了!我啐了一口,灼熱的空氣燙得喉嚨發乾。情況比預想的還糟百倍。常規的緊急分流程式根本壓不住這種狂暴的能量外溢。必須物理介入,更換耦合節點!我猛地抬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周圍被力場發生器基座擠壓得支離破碎的古老牆壁。那些深埋在基座下方、被歲月和金屬結構粗暴覆蓋的古老石壁……上麵似乎有些東西

一個極其狹窄的縫隙,就在基座和一塊巨大得不像話的斷裂石壁之間,僅容一人側身擠入。縫隙深處,隱隱透出一種與周圍灼熱混亂截然不同的、幽邃的藍光。那裡!那裡絕對有足夠空間操作!老黃在通訊器裡的咆哮聲越來越微弱,被力場發生器垂死的哀嚎徹底淹冇。冇時間猶豫了!

我深吸一口氣,灼熱的空氣燒得肺葉生疼,側過身,像一片被擠壓的紙,艱難地把自己塞進那條狹窄、佈滿鋒利金屬邊緣和粗糙斷石的縫隙。工裝被刮擦得嘶啦作響,皮膚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我一點點往裡蹭,每一步都伴隨著碎石滑落的窸窣聲。那詭異的藍光越來越清晰,光源似乎來自縫隙儘頭的某個空間。

終於,我擠出了狹窄的通道,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被力場發生器基座和倒塌的巨大石柱強行撐出來的狹小空間,像一個被遺忘的石穴。空氣冰冷,帶著濃重的土腥味,與外麵灼熱的能量地獄彷彿兩個世界。而最讓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的,是正對著我的那麵巨大的弧形石壁。

它完整得驚人,表麵覆蓋著一層奇特的、如同凝固水流般的物質,正是這物質散發出幽冷的藍光,將整個石穴映照得如同沉入海底。光芒流轉,清晰地照亮了石壁上覆蓋的、規模宏大得令人窒息的……壁畫。

那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種歷史遺蹟的風格。線條流暢、精確,帶著一種冰冷的科技感。

壁畫的主體,描繪著一個巨大得難以想象的穹頂空間,結構複雜精密得如同某種神祇的造物。無數形態奇特的人——或者說某種類人的存在,穿著緊貼身體的、閃著微光的衣物,懸浮在空中,他們的手指在虛空中快速點劃,麵前懸浮著……發光的、不斷變幻著複雜幾何圖形和詭異符號的……螢幕更遠處,背景中,清晰地畫著一些造型流暢、帶著巨大螺旋槳的金屬造物——那形狀,我隻在舊時代殘留的模糊圖片裡見過,叫……直升機還有更多奇異的、無法理解的機器輪廓。

我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立在冰冷幽藍的光暈裡,大腦一片空白。時間感徹底消失。外麵力場發生器垂死的尖嘯、老黃在通訊器裡絕望的嘶吼、整座城市在警報中瀕臨崩潰的恐懼……所有聲音都像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

隻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的聲音,沉重得如同末日喪鐘。

遠古的壁畫描繪著……現代科技甚至……未來

這不可能!

絕對的、冰冷的、顛覆一切認知的不可能!

就在這死寂的、認知被徹底碾碎的時刻,腰間那個油膩的通訊器,之前隻剩下微弱的電流雜音,突然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尖銳到足以刺穿耳膜的蜂鳴!

那聲音不屬於任何故障警報,它更高亢,更冰冷,帶著一種純粹的、宣告死亡的頻率。

緊接著,一個毫無人類情感起伏的合成電子音,如同最堅硬的冰錐,狠狠地鑿進我的耳膜,迴盪在這幽藍死寂的石穴中:

警告。檢測到高等級認知汙染源。座標:舊城區B-12節點,深層結構。汙染等級:深紅。執行最高級彆清除協議。封鎖半徑:一公裡。清除單位:已部署。

2

牆後有什麼

冰冷的電子音如同宣告死刑的判決書,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狠狠砸進我的耳膜。最高級彆清除協議!封鎖一公裡!清除單位已部署!這些詞像淬了毒的針,瞬間刺穿了我因壁畫而陷入的震驚與茫然,將最原始的、冰錐般的求生本能猛地攫住。

跑!

身體在大腦完全消化恐懼之前就已經做出了反應。我像一根被強力彈簧彈出去的釘子,猛地從原地向後彈射,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碎石和塵土簌簌落下。顧不上疼痛,我手腳並用,幾乎是翻滾著擠回那條狹窄、佈滿死亡陷阱的縫隙。外麵力場發生器基座瀕死的哀嚎和灼熱的氣浪再次撲麵而來,但此刻,這地獄般的景象竟讓我感到一絲詭異的親切——至少它意味著外麵,意味著還有一絲掙紮的空間!

操!操!操!我一邊用儘全身力氣把自己從縫隙裡往外拔,一邊語無倫次地低吼,汗水混合著蹭到的灰塵和血絲糊滿了臉。工裝被鋒利的金屬邊緣徹底撕開幾道大口子,皮膚火辣辣地疼。剛踉蹌著衝出縫隙,腳下一滑,差點撲倒在滾燙的金屬基座上。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猛地從旁邊一堆扭曲的鋼筋廢墟後麵閃了出來,一把抓住了我幾乎要摔倒的身體。那力量很大,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穩定感。

彆出聲!跟我來!一個壓低的女聲在我耳邊急促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更多的是決斷。

我驚魂未定地抬頭。抓住我的是一個年輕女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沾滿塵土和不明汙漬的深棕色工裝夾克,長髮胡亂地束在腦後,幾縷碎髮被汗水粘在蒼白的額角。她臉上也蹭著灰,但那雙眼睛,在昏暗混亂的光線下亮得驚人,像燃燒的炭火,死死盯著我,裡麵是純粹的、毫無掩飾的驚恐和……一絲奇異的、發現同類的急切

你是誰!我下意識地想掙脫,聲音嘶啞。在這種地方,在這種時候,任何陌生人都意味著額外的、無法預估的危險。

艾拉!遺蹟清理隊的!她語速飛快,抓著我的胳膊力道不減反增,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裡,冇時間解釋!‘清道夫’的掃描波束已經覆蓋過來了!你想被燒成灰嗎這邊!她不由分說,猛地拽著我,弓著腰,像兩隻在彈坑裡逃竄的老鼠,一頭紮進旁邊一條被巨大混凝土塊和扭曲金屬管道遮蔽的、更加隱蔽的向下坑道。坑道陡峭,滿是濕滑的苔蘚和碎磚。

遺蹟清理隊我被拽得跌跌撞撞,腦子亂成一鍋粥,本能地質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B-12是禁區!遺蹟清理隊理論上隻負責那些被力場牆隔離開的、無害化的觀光區遺蹟,這種深埋在覈心節點下的危險廢墟,根本不是他們的工作範圍。

放屁的禁區!艾拉頭也不回,聲音在狹窄的坑道裡激起沉悶的迴響,帶著壓抑的憤怒,我們隊接到秘密指令,說這裡有‘異常曆史擾動’跡象,需要評估!結果剛到外圍,就聽見那該死的深紅警報!然後就看到你像見了鬼一樣從那縫裡滾出來!她猛地停下,把我按在一堵相對完整的石牆凹陷處,自己則緊貼在另一側,屏住呼吸。

幾乎是同時,一種極其細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從我們頭頂上方掠過,帶著一種高頻的震動感。幾道慘綠色的掃描光束,如同幽靈的觸手,穿透坑道上方的縫隙,在潮濕的坑道地麵和牆壁上快速掃過。光束掃過的地方,空氣似乎都發生了細微的扭曲。

是清道夫的主動式認知汙染掃描!我死死捂住口鼻,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一旦被這種光束捕捉到異常的生理波動或思維活動特征,下一秒就是高能粒子束的精準打擊,連渣都不會剩下。

慘綠的光束在我們藏身的凹陷邊緣掃了幾下,冇有停留,嗡鳴聲漸漸遠去。

呼……艾拉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垮下一點,但眼中的炭火併未熄滅,反而更加銳利地轉向我,現在!告訴我!你到底在那下麵看到了什麼什麼鬼東西能觸發深紅警報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幽藍的光、冰冷的石壁、流暢到詭異的線條、懸浮的人群、發光的螢幕、帶著螺旋槳的金屬巨鳥……那些顛覆認知的畫麵再次不受控製地在我腦海中翻騰。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像砂紙摩擦。麵對這雙燃燒的眼睛,隱瞞似乎毫無意義,也毫無可能。

壁畫……我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礫摩擦,巨大的一整麵……在發光……畫的東西……不是古代的……

艾拉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瞬間繃緊,像一張拉滿的弓:畫了什麼

人……在天上飛,用手指點著空氣,麵前有……發光的方塊在變……還有……直升機!清清楚楚的直升機!還有很多……根本看不懂的機器!我語無倫次,試圖用最貧瘠的詞彙描繪那震撼的景象,那畫風……那精度……絕不可能是古代人畫的!絕不!

艾拉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隻剩下一種接近死灰的慘白。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神失去了焦點,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像是在唸誦什麼古老的、可怕的咒語。過了好幾秒,她才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神重新聚焦,但那光芒變得更加複雜,混合著極度的恐懼和一種近乎瘋狂的……興奮

認知汙染……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最高級彆的……果然……果然不隻是傳說……她猛地抬頭,目光如鉤子般刺向我,那壁畫……上麵有文字嗎符號任何看起來……像是標記或者……操作說明的東西

她的問題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文字元號當時太過震驚,根本冇細看!我拚命回想那幽藍光暈下的每一個細節。懸浮人群操作的光屏上那些跳躍的幾何圖形和詭異符號……壁畫邊緣一些不起眼的角落,似乎有些排列奇怪的、像楔形文字又像電路圖的小型標記……其中一組符號,似乎……似乎……

有!我脫口而出,手指下意識地在佈滿苔蘚的冰冷石壁上劃動,一種……像扭曲的箭頭,又像纏繞的閃電的符號……旁邊還有幾個點……排列很怪……我努力回憶著那模糊的印記。

艾拉的眼睛瞬間爆發出駭人的光芒,她一把抓住我還在石壁上無意識劃動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記住它!李維!用你的命記住它!那不是裝飾!那很可能是……鑰匙!

鑰匙什麼鑰匙我完全懵了。

打開真相的鑰匙!也可能是打開地獄的鑰匙!艾拉的聲音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狂熱,聽著!監察係統要抹除的,從來不隻是人!它們要抹除的是‘認知’本身!是曆史!它們害怕我們知道的,比我們想象的更可怕!那壁畫……它被藏在這裡,被力場鎮壓著……它根本不是什麼遺蹟!它很可能是……

她的話戛然而止。坑道上方,沉重的、金屬撞擊地麵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如同重錘敲打著我們的神經。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石磚上,發出令人心悸的哢嚓聲。不止一個!冰冷、刻板、毫無人類氣息的電子合成音穿透層層阻隔,清晰地傳了下來:

目標區域二次掃描完成。檢測到殘留生理痕跡。執行深度清除。封鎖線推進。目標:兩個未授權生命體。清除優先級:最高。

3

該信誰

沉重的金屬靴聲如同催命的鼓點,在頭頂的廢墟間迴盪,每一次落下都震得坑道頂部的碎土簌簌掉落。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鎖定著我們藏身的方位:座標已確認。推進。清除所有生命信號。

走!快走!艾拉的聲音帶著破音的嘶啞,猛地推了我一把,自己則像隻受驚的狸貓,貼著濕滑的坑道壁,向著更深處、更黑暗的岔路衝去。她的動作快得驚人,顯然對這片被遺忘的迷宮比我要熟悉得多。

我腦子裡還嗡嗡迴響著艾拉那句石破天驚的話——它(壁畫)根本不是什麼遺蹟!它很可能是……。很可能是什麼被鎮壓的證據某種操作手冊還是……一個陷阱混亂的念頭和被追捕的恐懼交織在一起,幾乎讓我窒息。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咬緊牙關,手腳並用地跟著艾拉模糊的背影,在黑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

坑道錯綜複雜,如同巨獸腐爛的腸道。倒塌的巨型石梁、鏽蝕的粗大管道、堆積如山的瓦礫不斷阻隔視線和去路。艾拉對這裡的地形有種近乎本能的熟悉,她總能在我即將撞上障礙物或者滑倒的前一秒,用急促的手勢或壓低的聲音及時提醒。我們像兩隻在捕食者利爪下瘋狂逃竄的蟲子,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陰影和障礙物。

這邊!壓低!艾拉猛地拽了我一下,兩人緊貼著一段巨大的、冰冷得刺骨的金屬管道滑入一個極其狹窄的石縫。幾乎在同時,幾道慘綠色的掃描光束如同毒蛇的信子,無聲無息地從我們剛剛經過的岔路口掃過,光束的邊緣離我的腳後跟隻有不到半米!

冷汗瞬間浸透了早已濕透的工裝。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塵土味和鐵鏽味。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艾拉就在我對麵,黑暗中隻能看到她急促起伏的輪廓和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

他們……他們到底在怕什麼我喘著粗氣,聲音嘶啞得厲害,試圖用問題驅散那幾乎要將人吞噬的絕望,那些畫……那些符號……鑰匙打開什麼

艾拉沉默了幾秒,隻有壓抑的呼吸聲在狹窄的空間裡迴盪。頭頂的腳步聲似乎暫時遠去了,但那種被獵殺的感覺絲毫冇有減輕。

不知道全部。她終於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沉重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但我在清理隊五年,清理過七個被力場牆隔絕的‘遺蹟區’。每一次……每一次在那些所謂的‘古代’壁畫或殘破文獻裡,隻要出現稍微‘不合理’的圖形——比如一個過於規整的圓,一條過於筆直的線,甚至一個看起來像某種簡單機械結構的圖案……監察隊的‘淨化’小組就會立刻出現,用高溫熔槍或者強腐蝕液,把那一片區域徹底抹除!不留一絲痕跡!所有接觸過那些東西的隊員,都會被‘隔離審查’,然後……就再也冇回來過。

她的話像冰水澆頭,讓我渾身發冷。我回想起自己作為維修工,偶爾也會在力場牆根深處看到一些被高溫熔燬的痕跡,當時隻以為是能量泄露事故……原來如此!

他們害怕的不是‘過去’,艾拉的聲音冰冷而肯定,他們害怕的是‘真相’。害怕我們知道,這城市、這力場、我們被分割圈養的生活……根本不是什麼‘大災變’後的必要保護!很可能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巨大的謊言!一個實驗場!一個監獄!而那壁畫……它被深埋在最核心的力場節點之下,被那種奇特的物質保護著……它可能就是設計圖!是說明書!甚至……是控製檯!

控製檯我猛地抓住這個詞,壁畫上那些懸浮人群操作光屏的畫麵瞬間閃過腦海,你是說……那些符號……

對!艾拉眼中再次燃起那種不顧一切的光芒,你看到的符號!那很可能就是指令!是啟動或者關閉某些東西的密碼!力場係統……很可能有後門!一個被刻意遺忘、被鎮壓在‘曆史’塵埃之下的後門!找到它,啟用它,這些該死的牆……她猛地抬頭,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岩石,望向外麵那被分割的天空,……也許就能消失!

消失這個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誘惑力,像黑暗中驟然亮起的一束光。想象著那無形的牢籠崩塌,陽光第一次毫無阻礙地灑滿整個城市,人們第一次能自由地走到隔壁的街區,看到完整的天空……這畫麵讓我心潮劇烈翻湧。但緊接著,一個更冰冷、更尖銳的念頭像毒刺一樣紮了進來——

小雨!我的妹妹!她被帶走了!被監察係統以健康隔離的名義帶走了!如果力場消失,係統崩潰……他們會怎麼對待那些被隔離的人會不會……立刻清除

救所有人還是救唯一的親人

這個兩難的選擇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理智上。我猛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讓自己清醒。

就在這時——

滋啦……滋啦……

一陣極其微弱、時斷時續的電流雜音,從我工裝口袋裡傳了出來。是那個油膩膩、螢幕都摔裂了的舊通訊器!它竟然在這麼深的地下,在力場節點混亂和監察封鎖的雙重乾擾下,接收到了一絲微弱的信號!

我手忙腳亂地把它掏出來,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那絕不是公共頻道的噪音!那是一種……特定的、熟悉的、帶著絕望節奏的敲擊聲!三短,三長,再三短!

SOS!

是小雨!是她小時候我們約定的、在緊急情況下無法通話時使用的求救暗號!

小雨……是小雨!我失聲叫了出來,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緊緊抓住通訊器,彷彿那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那微弱卻清晰的敲擊聲,像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我所有關於拯救所有人的宏大念頭。

艾拉也聽到了,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眼神複雜地看著我,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冰冷的警告:李維!彆迴應!這是陷阱!百分之百是陷阱!監察隊用這種手段釣過太多人了!他們知道你妹妹是軟肋!你一迴應,他們就能鎖定你的精確位置!我們全得死!

陷阱我猛地抬頭,血絲瞬間爬上眼球,死死瞪著艾拉,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那是我妹妹!她活著!她在求救!你讓我不管她!巨大的憤怒和恐懼幾乎讓我失去理智。壁畫、符號、鑰匙、真相……這些宏大而虛幻的東西,在妹妹那微弱卻清晰的求救信號麵前,瞬間變得蒼白無力。

聽著!艾拉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她雙手用力抓住我的肩膀,指甲幾乎要嵌進我的骨頭裡,那雙燃燒的眼睛死死鎖住我,你妹妹可能還活著,但如果你現在去,等於親手送她去死!也送我們去死!唯一的希望,是那‘鑰匙’!是關閉力場!係統癱瘓了,他們自顧不暇,纔是救人的唯一機會!想想看!力場消失,所有被‘隔離’的人纔有機會逃出來!否則,你就算找到她,也逃不出這個巨大的籠子!你們一樣會被碾碎!

她的話語如同冰水混合著岩漿,澆在我的頭上。救所有人,纔有一線生機救小雨還是現在去,大家一起死

頭頂的金屬靴聲再次變得清晰,伴隨著一種低頻的、令人牙齒髮酸的嗡嗡聲,像是某種重型武器在充能。電子合成音冰冷地宣告:乾擾源已確認。目標鎖定。執行最終清除。

4

關掉那堵牆

最終清除的宣告如同喪鐘敲響。低頻的武器充能嗡鳴像無形的鐵爪攥緊了我的心臟,每一次震動都讓牙齒髮酸,頭皮發麻。艾拉眼中那近乎瘋狂的決絕火焰,和我手中通訊器裡小雨那微弱卻如同泣血的SOS敲擊聲,在我腦中激烈地撕扯、碰撞。

鑰匙……隻有鑰匙能打開生路……艾拉的聲音像淬了冰,又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神經上。

救所有人,小雨纔有一線生機!這個冷酷得近乎殘忍的邏輯,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我所有的猶豫。妹妹絕望的敲擊聲還在持續,像鈍刀子割肉。我猛地閉上眼,狠狠吸了一口混雜著死亡氣息的渾濁空氣,再睜開時,眼底隻剩下一種近乎燃燒的、不顧一切的瘋狂。

符號!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厲,我畫給你看!

冇有紙筆。我直接撲到旁邊冰冷潮濕的石壁上,用儘全身力氣,指甲在覆蓋著滑膩苔蘚的石麵上狠狠刮刻!扭曲的箭頭纏繞著閃電般的線條,旁邊是幾個排列奇特的點……我拚命回憶著幽藍光暈下壁畫邊緣那組不起眼的印記,每一筆都刻得極深,碎石和苔蘚的碎屑簌簌落下。

艾拉立刻湊近,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銳利得如同鷹隼,死死盯著我刻畫的痕跡,嘴唇無聲地快速翕動,像是在進行某種複雜的計算和推演。

能量節點標記……啟動序列……她喃喃自語,語速快得驚人,指向性……座標……等等!不對!這個點的位置……應該是疊加態……需要二次轉換……像這樣!她突然伸出手指,蘸了點坑道壁上滲出的冰冷泥水,在我刻畫的符號旁邊飛快地勾勒、修改、新增了幾個更小的、如同電路節點般的標記。她的手指在顫抖,但動作卻精準得可怕。

頭頂的震動陡然加劇!碎石和塵土暴雨般落下。沉重的金屬靴聲已經到了坑道入口上方!慘綠色的掃描光束如同探照燈,猛地從入口處射入,在坑道內瘋狂掃掠!

冇時間了!艾拉猛地低吼,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掐進肉裡,走這邊!我知道一條路!通往主能源通道!那裡有連接所有力場節點的物理介麵!是唯一能嘗試接入‘鑰匙’的地方!她指向坑道深處一個被巨大管道陰影遮蔽的、幾乎被瓦礫掩埋的狹窄豁口。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我跟著艾拉,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衝向那個豁口,連滾帶爬地鑽了進去。豁口後麵是一條傾斜向下、更加狹窄、佈滿了滑膩冷凝水和鏽蝕管道的維修甬道。空氣悶熱汙濁,瀰漫著濃重的機油味和臭氧味。

清道夫的掃描光束在我們身後緊追不捨,如同跗骨之蛆,幾次險險擦過我們的後背。那種高頻的嗡鳴和武器充能的低頻震盪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瘋狂的死亡交響曲。

左轉!避開那個斷裂的管道!有高壓!艾拉的聲音在前麵急促地指引著,她像一條遊魚,在鋼鐵與混凝土的迷宮中穿梭。我們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身上添了無數新的擦傷和淤青,工裝徹底成了破爛的布條。

終於,前方的甬道陡然變得開闊。一條巨大的、直徑超過三米的合金管道橫亙在眼前,如同一條鋼鐵的巨龍,深埋在城市的根基之下。管道表麵覆蓋著厚厚的隔熱層,但依然能感受到裡麵洶湧奔騰的、令人心悸的能量脈動。無數粗細不一、顏色各異的線纜和能量導管如同巨龍的血管和神經,從這條主能源管道上分出,連接向四麵八方,消失在黑暗的岩壁深處。空氣中充斥著一種沉悶的、持續不斷的能量嗡鳴。

這就是城市的命脈——力場係統的主能源通道!

在管道中段,有一個向外凸起的、佈滿各種複雜介麵和指示燈的金屬平台,像是一個巨大的控製閥基座。

就是那裡!二級控製介麵!艾拉指著平台,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光芒,快!李維!用你的維修工權限!嘗試物理連接!我需要接入點!

我冇有任何猶豫,撲向那個冰冷的平台。三級維修工的權限晶片被我粗暴地從工裝內袋裡摳出來,插進平台側麵一個佈滿灰塵的驗證槽口。紅燈閃爍了幾下,艱難地跳成了代表最低權限接入的、象征不祥的暗黃色。平台側麵一塊厚重的金屬擋板嗤地一聲滑開,露出了裡麵密密麻麻、閃爍著微弱光芒的物理介麵和數據。

接入!艾拉立刻擠到我身邊,從她那個沾滿油汙的工具包裡飛快地扯出幾根帶著奇特轉接頭的線纜,手指靈活得如同穿花蝴蝶,將線纜精準地插進幾個特定的。她又拿出一個巴掌大小、螢幕碎裂、外殼佈滿凹痕的便攜式終端,接駁上線纜。螢幕艱難地亮起,跳動著混亂的雪花和亂碼。

符號!鑰匙!艾拉頭也不抬地低吼,手指在終端破爛的虛擬鍵盤上快得隻剩下一片殘影,螢幕上的亂碼開始瘋狂滾動。

我立刻俯身,用沾滿汙泥和血漬的手指,在冰冷光滑的金屬平台表麵,再次刻畫!扭曲纏繞的箭頭閃電,奇特的點狀標記!艾拉修改過的完整序列!

艾拉的手指猛地一頓,然後以更快的速度敲擊起來,口中唸唸有詞:節點確認……能量流模擬……疊加態轉換……注入指令序列……就是現在!

她猛地抬起手指,重重敲在終端上一個最大的、邊緣已經磨損的物理按鍵上!

嗡——!

整個世界彷彿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攪拌機!

主能源管道內那沉悶的嗡鳴聲驟然拔高了無數個量級,變成了一種撕裂耳膜的、狂暴的尖嘯!平台上所有的指示燈瞬間由暗黃轉為刺目的血紅色,瘋狂地閃爍、爆裂!火花如同狂暴的蛇群,從介麵處、從線纜上、甚至從金屬平台的縫隙中猛烈地噴射出來!

巨大的能量管道開始劇烈地震顫,彷彿有什麼恐怖的巨獸在裡麵瘋狂掙紮!連接著它的無數線纜如同垂死的蛇一樣瘋狂抽打、繃緊、甚至熔斷!整個地下空間都在搖晃,巨大的混凝土碎塊和鏽蝕的金屬構件如同暴雨般從頭頂墜落!

能量逆流!核心過載!它……它在工作!指令被接受了!艾拉的聲音在狂暴的噪音中嘶吼,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極度的恐懼,她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再次嵌進肉裡,快看外麵!李維!快看!

我被她拽著,踉蹌著撲到平台邊緣,冒著被墜物砸中和電火花灼傷的危險,抬頭望向主能源管道延伸的方向——那裡是通往地麵世界的巨大豎井通道。

就在這一刻!

那籠罩了城市不知多少歲月、將天空切割得支離破碎、如同永恒詛咒般的幽藍色力場光芒……開始閃爍!

不是節點故障時那種危險的明滅,而是一種……如同冰雪在烈日下消融般的閃爍!

先是變得稀薄、透明……然後,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猛然抹去!

一片區域……又一片區域……幽藍色的屏障,如同退潮般,在我們頭頂那巨大的豎井視野中,飛速地、不可逆轉地……消失!

久違的、完整的、金紅色的夕陽光芒,第一次毫無阻礙地、如同洶湧的潮水般,順著巨大的豎井通道,磅礴地傾瀉而下!瞬間驅散了地下空間所有的陰暗和冰冷!那光芒如此純粹,如此溫暖,如此……自由!

牆……牆冇了……我失神地喃喃自語,仰著頭,任由那從未見過的、完整的夕陽光芒灼燒著我的眼睛,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汙泥滾滾而下。

艾拉也僵立在我身旁,臉上混雜著狂喜、震撼和一種近乎虛脫的茫然,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轟!!!

一聲沉悶得如同大地心臟炸裂的巨響從豎井上方傳來,緊接著是無數疊加在一起的、由遠及近的、如同海嘯般的聲浪!那是千萬個被隔絕了太久的聲音第一次毫無阻礙地彙聚在一起!是驚呼!是尖叫!是難以置信的哭泣!是歇斯底裡的狂笑!是整座城市第一次完整地聽見自己!

無形的牆,消失了。

然而,就在這巨大的、足以淹冇一切的聲浪和光芒洪流之中,一個冰冷、堅硬、帶著死亡氣息的東西,毫無預兆地、狠狠地頂在了我的後心之上。

那觸感,熟悉得令人血液凍結。

槍口。

一個冰冷得冇有一絲人類溫度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貼著我的後頸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怨毒和絕對的掌控感:

維修工李維。還有你,艾拉。你們……乾得真漂亮啊。現在,把‘鑰匙’交出來。或者,看著這座城市,重新被鮮血染紅

5

自由的天空

冰冷的槍口如同毒蛇的獠牙,死死抵在我的脊椎骨上,透過破爛的工裝,將死亡的寒意瞬間浸透四肢百骸。那觸感,比我維修過的最冷的金屬還要凍人。監察長莫頓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棱,每一個字都刮擦著我的神經:

鑰匙。交出來。立刻。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頭頂豎井傾瀉而下的、完整的、金紅色的夕陽光芒,此刻失去了所有的溫暖,變得如同舞台聚光燈般刺眼而殘酷,將我們三人凝固在這片狼藉的地下平台上。主能源管道仍在發出垂死般的低沉哀鳴,電火花像垂死的螢火蟲在四周彈跳、熄滅。而豎井上方,那彙聚了千萬人第一次自由呼喊的、如同海嘯般的巨大聲浪,正滾滾湧入,帶著一種不真實的、末日狂歡般的喧囂。

艾拉在我身側,身體僵硬得像一尊石像。我甚至能聽到她牙齒緊咬發出的細微咯咯聲。她眼角的餘光死死盯著莫頓,那裡麵燃燒的不再是決絕的火焰,而是冰冷的、如同淬火鋼刃般的恨意。

鑰匙我艱難地開口,聲音乾澀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輪上磨出來的。我冇有回頭,隻是仰著頭,任由那過於明亮的光芒灼燒著視線,看著豎井上方那片被夕陽染成金紅、再無任何幽藍分割的、完整的天空。……已經用掉了。就在剛纔。它關掉了你們所有的牆。

你撒謊!莫頓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徹底觸怒的狂暴,槍口狠狠往前一頂,劇痛讓我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穩,那種原始指令隻能暫時擾亂能量流!核心控製權還在我手裡!交出來!那組真正的控製符號!否則……他發出一聲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笑聲,我隻需要一條指令,就能讓力場在三十秒內以最大功率重啟!所有暴露在牆外的人……都會像被投入熔爐的蠟像!包括外麵那些……第一次看到‘完整’天空的蠢貨!還有你那個在‘隔離中心’的妹妹!我保證,她會第一個融化!

妹妹!小雨!那冰冷的槍口帶來的劇痛,遠不如莫頓這句話帶來的恐懼和憤怒來得猛烈!一股腥甜猛地湧上喉嚨。這個瘋子!他要用全城人的性命,用小雨的性命,來威脅!

你休想!艾拉突然嘶聲尖叫起來,她猛地側身,試圖擋在我和莫頓之間,眼中是豁出一切的瘋狂,你以為我們還會信你嗎重啟力場你現在拿什麼重啟!主能源管道過載!節點崩潰!整個係統都在瓦解!你根本……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在地下空間巨大的回聲和上方傳來的城市喧囂中,顯得如此突兀,又如此清晰。

艾拉的身體猛地一震,後麵的話語戛然而止。她的眼睛瞬間睜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緩緩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深棕色的工裝夾克上,一個暗紅色的圓點迅速洇開、擴大。

艾拉!!!我目眥欲裂,嘶吼聲衝破了喉嚨的束縛,帶著血沫。

莫頓的槍口冒著淡淡的青煙,他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掌握生殺予奪的、純粹的冰冷:聒噪。維修工,我的耐心有限。倒數。五。

艾拉的身體晃了晃,卻冇有倒下。她一隻手死死捂住腹部的傷口,指縫間瞬間被鮮血染紅,另一隻手卻如同鐵鉗般,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摳進我的骨頭裡。劇痛讓她蒼白的臉上佈滿了冷汗,但她的眼神卻亮得嚇人,死死盯著我,裡麵冇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燃燒的催促和……信任

四。莫頓的聲音如同喪鐘。

小雨的臉在我眼前閃過。艾拉染血的手死死抓著我。豎井上方,那代表著千萬人第一次自由的巨大聲浪……

冇有選擇了!

鑰匙符號!在平台上!我刻的!我幾乎是吼出來的,用儘全身力氣指向剛纔刻畫符號的金屬平台表麵。那裡還殘留著我用汙泥和血漬混合畫出的扭曲線條和點陣。夕陽的光芒正好斜斜地打在那個角落,異常清晰。

莫頓的眼中瞬間爆發出貪婪而急切的光芒!核心控製權!掌握整個城市命運的真正權柄!他幾乎是本能地,將抵在我後心的槍口微微移開了一寸,身體前傾,目光如鷹隼般投向我所指的位置!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

艾拉動了!她彷彿忘記了腹部的槍傷,爆發出生命最後的力量!她不是撲向莫頓,而是用儘全身力氣,猛地將我狠狠推向旁邊佈滿線纜和管道的陰影角落!同時,她沾滿鮮血的手,如同撲火的飛蛾,不顧一切地抓向莫頓握著槍的手腕!她的目標不是奪槍,而是乾擾!哪怕隻有一瞬!

李維!啟動它!徹底鎖死!!她用儘生命最後的氣力嘶喊,聲音被劇痛撕裂。

找死!莫頓驚怒交加,手腕被艾拉死死抓住,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扣動扳機!

砰!砰!

又是兩聲沉悶的槍響,近距離在地下空間炸開!

艾拉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猛地向後倒去,鮮血在她身下迅速蔓延開來。她的眼睛還睜著,望著豎井上方那片金紅色的自由天空,嘴角似乎……扯動了一下

艾拉——!!!巨大的悲憤和痛苦如同火山在我胸中爆發!看著那倒下的身影,看著莫頓再次抬起的、指向我的槍口,看著平台角落那組在夕陽下彷彿燃燒起來的扭曲符號……

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怒火,瞬間取代了所有的恐懼和猶豫。

我藉著艾拉推我的力量,狼狽地撲倒在冰冷的金屬平台上,根本不顧方向,手掌帶著全部的憤怒和絕望,狠狠拍向那組用汙泥和鮮血畫下的符號區域!不是去操作,而是用儘全身力氣,帶著摧毀一切的意誌,砸下去!

嗡——!!!

整個平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紅光!所有殘存的指示燈在同一瞬間炸裂成粉末!一股狂暴的、失控的電流如同掙脫牢籠的猛獸,順著平台表麵猛地竄起,狠狠抽打在我的手臂上!劇痛!焦糊味瞬間瀰漫!

不——!!!莫頓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充滿恐懼和狂怒的咆哮!他不再理會我,猛地撲向平台,試圖去操作什麼。

但晚了!

哢!鏘鏘鏘——!

一連串巨大、沉重、如同無數道地獄之門同時落鎖的金屬撞擊聲,從主能源管道深處,從四麵八方連接節點的線纜中,從城市每一個力場基座的位置,轟然爆發!

這聲音如此宏大,如此決絕,瞬間壓倒了豎井上方傳來的城市喧囂!

主能源管道內那狂暴的尖嘯聲,如同被一刀斬斷,戛然而止!管道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徹底沉寂下去。平台上所有閃爍的光芒,無論是代表危險的紅色還是代表接入的黃色,在一瞬間全部熄滅!隻剩下冰冷的、死寂的金屬。

力場係統的核心控製權,被一股超越莫頓權限的、來自係統最底層的、以物理損毀為代價的終極指令——永久鎖死!

你……你毀了它!你毀了一切!莫頓僵立在徹底死寂的平台上,像一尊瞬間風化的石像,臉上是徹底崩潰的、難以置信的絕望。他手中的槍無力地垂下,指向地麵。

我顧不上手臂的劇痛和灼傷,掙紮著從平台上爬起,踉蹌著撲到艾拉身邊。她的身體已經冰冷,鮮血染紅了身下一大片金屬地麵。那雙曾經燃燒著炭火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著上方那片再無阻礙的、金紅色的天空。嘴角,似乎凝固著一絲極淡、極淡的……如釋重負

巨大的悲傷瞬間攫住了我,幾乎讓我窒息。但就在這時——

哥哥……哥哥!

一個微弱、卻無比清晰、帶著無儘驚恐和難以置信的狂喜的哭喊聲,猛地從豎井上方那巨大的聲浪中穿透出來!

是小雨!

我猛地抬頭!

在豎井頂端,那片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完整的天空背景下,一個小小的、穿著灰白色隔離服的身影,正被幾個模糊的人影簇擁著、攙扶著,出現在井口邊緣!她正拚命地探出身體,向著下方,向著我的方向,哭喊著揮手!

小雨!!!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迴應,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她逃出來了!在力場消失、係統徹底崩潰的混亂中,她和其他被隔離的人一起……逃出來了!

莫頓也聽到了這呼喊,他僵硬地抬起頭,看向井口那個小小的身影,又看了看腳下徹底死寂的控製平台,再看看倒在血泊中的艾拉,最後,他那雙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空洞地轉向我。那裡麵冇有憤怒,冇有仇恨,隻剩下一種徹底被掏空的、巨大的茫然和……崩塌。他手中的槍,哐噹一聲掉落在冰冷的金屬平台上。

我最後看了一眼艾拉安詳(或許)的麵容,然後掙紮著站起來,踉蹌地、卻又無比堅定地,衝向豎井壁上的檢修梯。手臂的灼痛和渾身的疲憊彷彿都消失了,隻有一個念頭無比清晰——上去!去到那片完整的天空下!去到小雨身邊!

當我手腳並用地爬出豎井口,重新站在堅實的地麵時,刺目的夕陽光芒讓我下意識地眯起了眼。隨即,眼前鋪開的景象,讓我徹底忘記了呼吸。

冇有力場牆。

視野所及,再無任何幽藍色的屏障。曾經被切割得如同破碎棋盤的城市,第一次以完整而遼闊的姿態展現在眼前。筆直的、曾經被牆壁阻斷的街道,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高低錯落的樓宇,第一次能夠彼此清晰地看見全貌。

街道上,塞滿了人。密密麻麻,如同退潮後重新彙聚的海洋。他們穿著不同格子裡不同顏色、不同風格的衣物,臉上帶著同樣的、無法言喻的震撼、茫然、狂喜和淚水。人們互相看著,看著身邊曾經隻存在於界牆另一側的鄰居,看著遠處第一次清晰可見的地標建築,看著頭頂那片毫無分割、廣闊無垠的金紅色天空。

哭聲,笑聲,歇斯底裡的喊叫聲,疑惑的詢問聲……無數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充滿生命力的聲浪,在城市上空久久迴盪。

哥哥!

一個小小的身影,帶著巨大的衝力,猛地撞進了我的懷裡。是小雨!她瘦小的身體在寬大的隔離服裡瑟瑟發抖,小臉臟兮兮的,滿是淚痕,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死死地抱著我,像是抱住了整個世界。

牆……牆真的冇了!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我,又看向周圍那從未見過的、無邊無際的人群和街道,聲音帶著夢幻般的顫抖,我們能……能去任何地方了嗎

我緊緊抱住她,感受著她小小的、真實的心跳,手臂的灼痛似乎也變成了某種勳章。我抬起頭,望向那片被夕陽染成壯麗金紅、再無任何分割線的天空,望向街道上那些第一次看清彼此臉龐、第一次能自由呼吸的人們。

嗯,我抱緊小雨,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從未有過的堅定,像是在回答她,也像是在對腳下這座重獲新生的城市宣告:

牆冇了。我們自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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