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彆之巔 第1章 青萍之末(一)

小說:大彆之巔 作者:清波凡人 更新時間:2025-07-20 08:15:43 源網站:長篇小說

-

翻過數不清的田埂,繞過一座座山崗,還是找不到人家。

小英子回憶,大曾經說過,隻要見到煙塵,那地方準有住戶。小英子抬起頭,放眼望,雲彩眼裡似乎有,在無數條田埂儘頭,那地方好像是高不可攀的山巔,山巔之上,有一些淡淡的細細的,好像頭髮絲般,纏繞著,似乎正在冉冉升起的炊煙。不是,是霧靄,朦朦朧朧籠罩著這個世界,讓人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前途。

難道那地方還住有人?真是神仙福地呀,是不是大說的瑤池仙宮?想到自己要到那地方去,小英子伸伸舌頭,有些膽怯。

小英子又犯糊塗了,隱隱約約,似乎看得見,又似乎不真實,似乎在夢中。

也許那地方就是大說的上樓房了。

上樓房?上樓房肯定是個好地方呀,小英子想,要不是好地方,咋那麼多富人都住在那裡呢?是不是富貴人家都是天上派下來的呀,要說不是,那麼,他能混富貴,咱大咋就混不富貴呢?

這麼想,就想起大說的,上樓房住著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他叫漆樹貴,都不敢直呼其名——大,為啥不叫人家名字呢?小英子,直呼其名,是對人家不尊重,人家是要責怪的,我們是要飯的,彆說直呼其名,就是抬起頭直視人家,都是不禮貌的,就會無緣無故惹來人家打罵!

打罵,又冇惹他,憑啥呀?

憑啥?不知道,人家是高貴的人,是不跟你講理的。

這就怪了,這個世界,還不講道理了?

講道理?小英子你還小,這些東西想多了,把腦仁想壞了,可不得了。你看看,到處都是瘋子傻子二百五,為啥?都是想這些問題想多了。傻孩子,我們就你一個寶貝,你要是想壞了,大還指望你長大養活大呢。

“大還指望你長大養活大呢”,這話像蛔蟲在小英子肚子裡來回爬著,每爬一次,小英子好像有許多滿足感,就感到自己長大了一樣。但是,大為何不讓自己多想呢?這就怪了,小英子想不通呀。

大還說,就是姓啥,也不敢帶上,見麵了,都叫他六老爺。他很有錢,田地多,多到什麼程度,大冇說,小英子就想象不到了。不過,聽大說,這兒每一寸土地都是他家的,就連腳下的田埂都是他家的。

上樓房不是在雲彩眼裡嗎?雲彩眼裡,那是高高在上的,這地方,踩在腳下,他也管?唉,富貴人家就是不一樣,管得真寬呀,就像打快板的說的——上管天下管地,邊邊角角都是他家的。

到那兒,也許能討到一勺飯吃,聽說,富貴人家都是大善人,給一口飯吃,是他們吃不了的,剩下的,浪費也是丟,何必呢?這般想,小英子不覺開心起來。

吃,吃,吃,心裡越是這麼想,就越餓,餓就想吃,口水就不聽話蹦躂出來,還成群結隊蹦躂出來。小英子害怕管不住自己,趕緊吸溜。吸溜吸溜幾下,口水這才委屈地回到嘴裡,在嗓子眼裡盤坐下來。吞了幾口,一鬆勁兒,又回到嗓子眼。

小英子很難過,覺得自己不爭氣;但是,她還是暗暗罵:你這個不爭氣的,這麼調皮,等有吃的了,讓你吃個夠,吃個飽,甚至撐死你,再也不讓你出來了。

唉,小英子還是心軟了,歎口氣,在那叨咕:你是餓了,但是,我能不餓嗎?咋辦呢,我是真的冇辦法呀;不說我冇辦法,就是大,不能行動,躺在床上,也隻是說說,他也冇辦法呀。

餓,太餓了,隻要提到飯,小英子眼前就出現幻影——半碗白米飯像長了翅膀,在眼前懸著,用手夠,又飛走了,停下來,又飛來飛去。

太誘人了,小英子又咕嘟嚥了一口唾沫——窩窩頭,是窩窩頭,不,一下子變成了白麪饃。白饃,還笑著,笑盈盈扭著跳著。

小英子不自覺伸手,接到一個,一看,是一塊石頭。小英子皺皺眉,心想,要是饅頭,哪怕就小半形兒,也好呀,我可捨不得吃呀。

小英子把“白饃”揣在懷裡按了按,揣實在了,心裡想著,給臥床不起的大吃,說不定,大吃了就好了。有了大,就不怕了,大可以走在前麵,自己跟在後麵,心裡有底,人也硬實。要飯碰到狗,大會蹲下假裝撿石頭,狗就嚇跑了。

嘿嘿,嘿嘿,小英子不自覺笑——狗,那個熊樣,也是欺軟怕硬的傢夥呀,見到人就汪汪叫著,好像不得了似的,其實,就一個大草包耶;可是,自己還小,不知道咋搞的,就冇有大威武,還是害怕狗。不知道上樓房有狗冇有,肯定有,一般來說,富貴人家都養狗,哎,也真是冇事找事,人都吃不飽,還要狗,乾啥呢?

對,咬人,小英子又換糊塗了,讓狗咬人,難道人與人之間,還冇有人與狗之間親嗎?

小英子想不通,對,大說的,想不通就不去想,於是,小子搖搖頭,算是不想了。

小英子感到可笑,有那麼一點自欺欺人的感覺。不管了,抬頭,看見全是田埂,天空一絲兒雲兒也冇有。希望像霧靄,見到陽光,就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

小英子心咯噔,淚珠兒就不爭氣從眼窩冒了出來——咋辦呢?這麼多田埂,累死也走不到頭呀?

小英子忽然害怕,害怕一條條田埂太長,像苦海,冇儘頭;害怕田埂都是圓的,像蛇纏著,啃著經不起風雨的心臟;害怕還冇走到頭兒,大就餓死了,丟下自己,咋活呀;害怕還冇找到住戶,自己就累死了,讓大獨自一個人孤苦伶仃窩在床上,絕望地苦等……

小英子一邊流淚一邊走,還禱告:求老天爺,求菩薩,求好心的觀音……看在大可憐的份上,你就彆讓英子這麼早就死在這荒郊野外吧。

默默禱告。

禱告過後小英子心想,有菩薩保佑,不會死的。

有了底氣,小英子也就有了勁兒。記得大說過,是路,哪有走不到頭的?是田埂,哪能冇缺口?冇有走不到頭的路,也冇有囫圇田埂,因為有菩薩保佑啊。

小英子站住了,用胳膊擦臉上的汗和淚,丟掉石頭,咬咬牙,又吃力地邁開雙腿。

上樓房呀上樓房,到了冇有,你在哪兒呀。

快中午了,小英子還餓著,抬頭看,太陽也很配合,知道不需要了就躲進白雲洞裡睡午覺了。小英子脖頸難受,在汗水流過的地方起了層密密麻麻紅紅的小疙瘩,黏糊糊的,癢。

小英子用手撓,又有些痛。看看埂邊兒,蚊子像黑芝麻,成群結隊跟著,不,包圍著。知道了,自己脖頸起這麼多疙瘩,都是蚊子搗鬼呀——蚊子也餓了,為了那點能活命的,就不要命地錐人,逮著了,不管你有冇有血,就使勁兒咬。

小英子伸出小手在空中抓了一把,仔細瞅,一隻蚊子也冇有抓住。

小英子很失望,又歎氣,低頭看田邊。路邊是一層層坡地,麥苗已尺把高了。小英子蹲下,撥拉一下,伸出黑瘦的小手,從田溝捧了捧水,上麵漂有草沫子,也顧不上吹,喝了兩口,甜絲絲的。

小英子吧嗒吧嗒,搭搭嘴,出了口長氣。肚子咕嘟,過了不大一會兒,忽然痛。小英子站起來,揉,又是咕嘟,忽然放了個響屁,舒坦多了。

小英子有了勁兒,感到涼爽點兒,邁開步子走了兩步,聽見有響聲,彷彿從雲彩眼裡飄來的。抬起頭,就見對麵吹吹打打,一隊人馬已經拐過山角,由遠及近,朝這邊走來。

誰?小英子停在原地兒,直愣愣瞅,有點不知所措。

走在頭前的是一個吹號子的——嘟嘟哇,嘟嘟哇,吹個不停。

跟著的是倆人,最後的還有倆。

四個漢子,穿黑粗布短褲,**上身,悠著胳膊,抬著轎子,打著吆喝:哎喲哎喲嗨嗨喲,老爺今天回門咯,開門遇見金童子,閉門送來活財神咯。哎喲哎喲哎嗨喲……

像山歌,但又不是山歌;似小調,又非小調。

其實,這是商城特有的號子,說白了,也就是乾活累了放鬆放鬆,隨便嗨幾句。

但是,小英子不知道呀,她也不懂,聽著,就狐疑,在心裡問:乾啥的?噢,明白了,是喜事兒,是有錢人家娶媳婦,哎,走運氣呀,出門見喜,不錯不錯,小英子居然暗自高興起來。

其實,小英子想錯了,不是誰家娶媳婦,是大財主漆樹貴從縣城歸來。小英子不知道,但是,聽大說過,這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小英子冇見過,也冇機會見過,所以,對嘈雜的一隊人馬並冇多想。

小英子自顧自地低著頭走著。

小英子並不知道坐在轎子裡的就是大說的了不得的人物,要是知道,也就知道自己要飯,一定是走錯路了。聽到號子,還有吆喝聲,小英子想的是如何避開。

漆樹貴,確實是個不得了的人物,有人說,漆樹貴吼一吼,筆架山也要抖三抖。

說笑了。

但是,真的不是說笑,漆樹貴是上樓房的大官,最大的官,管著上萬人,那可是土皇帝,能是小事嗎?他要是生氣了,在他管轄的範圍能不顫抖嗎?

快晌午了,漆樹貴為何從這條狹窄的田埂過呢?這個問題可不是小英子想的,但是,誰都知道,這條路雖說窄,卻是通往縣城的必經之路。

通往縣城,那就是官道,漆樹貴是區長,從縣城來,還帶著不少人,有管家胡宏、護衛隊長王仁蒲,還有四個抬轎的。

去縣城,乾啥呢?問這話,其實是一句廢話,因為漆樹貴是區長,縣裡通知,最近,不太平,有人鬨事,這可是大事兒,到縣裡,開開會,見見縣長,還有同僚,打聽打聽訊息,哎嗨,顯擺顯擺,是了,對自己,那可是大有好處呀。

南鄉,尤其是漆樹貴居住在上樓房,到縣城可不是鬨著玩的,九曲十八彎的路都冇有這裡的路險要,要是擱在平時,就是騎馬,省事兒,還快。但是,漆樹貴已經打通了去省城當官的通道,隻不過手續還在路上,在這個骨節眼上,去縣城開會,是個顯擺的機會。

哈哈哈,漆樹貴這般想,自己先樂起來。

路那麼遠,該怎麼去,交通工具很重要。胡宏不知道事情曲直,也不知道漆樹貴咋想,他是管家,安排交通工具,都是他的活,擱在平時,安排騎馬,可今天,看著老爺穿的衣服,還是西裝,胡宏皺皺眉,於是謹慎問:老爺,騎馬?

漆樹貴轉過身,瞅一眼說,什麼騎馬,起碼,多難聽,也不看什麼時候,還騎馬?到縣城,人家會認為我們是土包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來了一隊土鱉呢。

哦,也是,那就改乘坐轎。

漆樹貴瞪一眼,冇吱聲,算默許。

身後的王仁蒲,是小炮隊隊長,一般來說,是要跟去的,因為他要保護漆樹貴的安全。這個人,跟胡宏有仇?也不是的,但是,他來到漆家,看到胡宏那個樣子,跟個哈巴狗一樣,就覺得他當管家,有點纔不配位,所以,對胡宏很不服氣,也看不起。見此,站在旁邊,聽到了,知道老爺不開心,也瞪了一眼,小嘴唇上一撮毛忽然抖動,似笑非笑,很開心。

胡宏好像冇看到,屁顛屁顛安排去了。

胡宏矮胖,脖頸有一塊黑斑,按說,這樣的人當管家不合適。但是,他是漆樹貴的姨老表,從小跟漆樹貴一起玩耍。大了,姨父姨母都不幸死了。一個孤兒,在家裡又冇事兒,家裡田產又少,於是就找到漆家,誌願把田產拿出來,跟表哥混。

漆樹貴並不是可憐他,而是覺得他像條狗,在上學時欺負慣了,有一種滿足感優越感,再說了,此時投靠,一定真心實意,所以就招在身邊,放心地讓他打理家務,也就是管家。

儘管如此,胡宏也不敢馬虎,吃過幾次虧之後就不敢直言,隻在心裡叨咕:多大事兒,燒什麼燒。可漆樹貴好像就懂,就能知道胡宏是怎麼想的,眼皮一翻說,你,懂個屁!這兒是南邑,離縣城遠,好多人都認為我們住地偏。我這次去是開會,不拉個架勢,抖一抖,拽一拽,會被城裡人看扁,說我們是土鱉,懂嗎?

胡宏嗬嗬笑,點點頭,轉身走,搖頭,還歎了口氣。

這麼一笑,站錯隊的牙齒背叛了他。

漆樹貴生氣,把墨鏡摘下,用手彈了下袍子,吹了下口哨說,聽說你跟一幫烏七八糟的人打得火熱,裡麵還有亂黨,還喝結拜酒,有這回事嗎?

-

為更好的閱讀體驗,本站章節內容基於百度轉碼進行轉碼展示,如有問題請您到源站閱讀, 轉碼聲明
棋子小説邀請您進入最專業的小說搜尋網站閱讀大彆之巔,大彆之巔最新章節,大彆之巔 長篇小說
可以使用回車、←→快捷鍵閱讀
開啟瀑布流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