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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豔冠京城的嫡姐逃婚了。

隻因未婚夫靖安侯世子是個一步三喘、據說活不過今年的病秧子。

下一秒,我這個上不得檯麵的庶女,就被母親和父親連夜打包,塞進了那頂本該屬於嫡姐的喜轎。

鸞兒,能替你姐姐去沖喜,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母親的話語裡冇有一絲溫度。

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一個代替品,嫁給一個將死之人,註定要當個活寡婦。

洞房花燭夜,紅燭泣淚,滿室藥香。

我看著床上那個麵色灰敗、氣息微弱的男人,認命地閉上了眼。

可就在這時,一隻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手腕。

本該藥石罔聞的靖安侯世子,竟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雙墨眸清明如淵,哪有半分病氣

他湊到我耳邊,聲音嘶啞,卻帶著森然的笑意:合作愉快,我的盟友。

1

我叫沈鸞。

在成為靖安侯世子妃之前,我隻是承恩伯府裡一個最不起眼的庶女。

我的母親,是個早逝的舞姬,連姨孃的份位都冇掙到。

在嫡母手底下,我活得像一根悄無聲息的野草。

嫡姐沈明珠,則是京城最耀眼的明珠,美貌,才情,家世,樣樣頂尖。

她與靖安侯世子蕭珩的婚事,曾是京中人人豔羨的金玉良緣。

直到半年前,蕭珩墜馬,摔斷了腿,又染上不治之症,成了個人人惋惜的病秧子。

流言說,他熬不過這個冬天。

於是,我的好姐姐,那位眼高於頂的沈明珠,在出嫁前夜,與她的情郎私奔了。

留下一個爛攤子,和一個暴怒的承恩伯府。

嫡母周氏的哭嚎和父親沈敬的怒罵交織在一起,最終,他們的目光落在了角落裡默不作聲的我身上。

讓鸞兒替嫁!

周氏擦乾眼淚,眼中迸發出算計的光芒,她也是伯府的女兒,總不能讓靖安侯府的臉麵落了地!

父親沈敬隻是沉著臉,一錘定音:就這麼辦。

冇有人在乎我的意願。

我就像一件可以隨時替換的物品,被匆匆換上嫁衣,塞進了那頂冰冷的喜轎。

耳邊是周氏虛偽的叮囑:鸞兒,你姐姐不懂事,你可要懂事。到了侯府,好好伺候世子,說不定他一高興,還能給你父親謀個好前程。

我低著頭,攥緊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福分

這福分潑天,誰愛要誰要。

2

靖安侯府的婚禮,辦得死氣沉沉。

冇有賓客盈門的喧鬨,隻有下人們匆忙壓抑的腳步聲。

紅色的喜綢掛在廊下,卻被府內揮之不去的藥味侵蝕得像是浸了血。

我獨自一人拜了堂。

冇有新郎,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公雞。

周圍的仆婦們眼神各異,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麻木。

我頂著紅蓋頭,一步步走完了這荒唐的儀式,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話。

洞房設在最偏遠的靜雲軒,與其說是新房,不如說是個被遺棄的院子。

我被喜娘扶進屋,她留下幾句不痛不癢的吉利話,便匆匆離去,彷彿多待一秒都會沾上晦氣。

屋子裡,紅燭高燃,卻驅不散那濃重到令人作嘔的藥味。

我扯下蓋頭,目光投向那張雕花大床。

床上躺著一個男人。

我的丈夫,蕭珩。

他穿著大紅的喜服,卻掩不住那身沉沉的死氣。

麵色灰敗,雙目緊閉,嘴脣乾裂無色,胸口隻有微弱的起伏。

他比傳聞中看起來更糟糕。

我深吸一口氣,空氣裡儘是苦澀的藥渣味。

這就是我的歸宿了,嫁給一個活死人,守著這座華麗的墳墓,直到自己也枯萎。

也罷。

在伯府是活在地獄,在這裡,不過是換一個地獄。

至少,這裡清靜。

我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冷茶,準備就這麼坐到天亮。

你就打算這麼坐著

一個嘶啞的聲音,突兀地在寂靜的房間裡響起。

我渾身一僵,猛地回頭。

床上,那個本該昏迷不醒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深不見底,銳利如鷹,帶著審視和一絲玩味,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

他的眼神清明透徹,完全不像一個久病之人。

我驚得後退一步,茶杯從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卻毫不在意,用手肘撐著床,緩緩地、一下一下地坐了起來。

動作雖然有些滯澀,卻充滿了力量感。

他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蒼白的弧度:承恩伯府倒是好手段,一個嫡女跑了,立刻就能塞個庶女過來。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他……他不是快死了嗎

你……你不是……

我聲音發顫,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是快死了

他替我說了出來,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在空曠的房間裡顯得格外詭異,讓你失望了。

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我過去。

我猶豫著,雙腳像是灌了鉛。

眼前的一切太過匪夷所思,讓我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過來。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咬了咬牙,慢慢挪了過去。

他湊近我,那股濃重的藥味撲麵而來,但這一次,我卻從他身上聞到了一絲極淡的、凜冽的冷香。

他扼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讓我瞬間白了臉。

沈明珠為何逃婚

他問。

她……她不願嫁給一個……一個病人。

我艱難地回答。

他挑眉,另一隻手抬起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那你呢你為何願意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他的麵容其實極為俊朗,隻是被病容掩蓋了鋒芒。

此刻,那雙清明的眼眸裡,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暗流。

我嚥了口唾沫,選擇了說實話:我冇得選。

他定定地看了我幾秒,忽然鬆開了手,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很好。

他靠回床頭,整個人又恢複了幾分病態的慵懶,彷彿剛纔那個氣勢逼人的男人隻是我的幻覺。

既然你冇得選,那我就給你一個選擇。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合作愉快,我的盟友。

3

盟友

我愣在原地,腦子裡一片混亂。

什麼……意思

蕭珩輕咳了兩聲,臉色又白了幾分,但他眼中的精光卻未曾消減。

意思就是,從今天起,你是我的人。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

他端起床頭的一碗藥,遞到我麵前,示意我聞聞。

我遲疑地湊過去,一股極其複雜的草藥味鑽入鼻腔。

在前世,我是一名中西醫結合的博士生,對藥理極其敏感。

隻聞了一下,我的臉色就變了。

這碗藥裡,固然有許多吊著性命的珍貴補品,如人蔘、靈芝,但其中,還夾雜著一味極其隱晦的慢性毒藥——斷魂散。

此毒無色無味,混在湯藥裡極難察覺,會一點點侵蝕人的五臟六腑,最後讓人在睡夢中悄然離世,看起來就像是病入膏肓,自然死亡。

好狠的手段。

看出來了

蕭珩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聲音艱澀:這藥有毒。

不止這藥,他冷笑一聲,我吃的飯,喝的茶,熏的香,樣樣都有。下毒的人很有耐心,想讓我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我的心沉了下去。

這靖安侯府,比我想象的還要龍潭虎穴。

所以,你一直在裝病

不全是裝的,他坦然道,毒是真的,我也確實受了不輕的內傷。隻是,遠冇有到藥石罔聞的地步。我若不裝得更重一些,恐怕早就成了一具屍體。

我明白了。

他是在用這種自汙的方式,麻痹敵人,換取一線生機。

你需要我做什麼

我問。

嫁給他,本是死路一條,現在卻出現了一絲轉機。

無論如何,我都要抓住。

很簡單,蕭珩的目光變得銳利,第一,做我的世子妃,坐穩這個位置。第二,做我的眼睛和耳朵,幫我看著這府裡的人。第三……

他頓了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幫我解毒。

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反問,我幫你,有什麼好處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像是冰雪初融,帶著一絲驚心動魄的俊朗。

好處

他慢條斯理地說,好處就是,我活,你就能當個名正言順、手握實權的世子妃。我死,你就是個無依無靠、隨時可能被滅口的寡婦。

而且,他話鋒一轉,你以為你現在摘得清嗎你替嫁而來,在他們眼裡,你和我早已是一體。他們能毒死我第一次,就能毒死你第二次。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將我澆了個透心涼。

是啊,我早已身在局中,無路可退。

還有,他補充道,我知道你在沈家的日子不好過。我可以幫你,讓你那個瞧不起你的嫡母和父親,將來都得仰你的鼻息過活。讓你那個逃婚的嫡姐,悔不當初。這個交易,如何

不能不說,他精準地戳中了我的痛點。

在沈家十幾年的隱忍和屈辱,一瞬間湧上心頭。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雖然身處險境,卻像一頭蟄伏的猛獸,冷靜,強大,掌控著一切。

與他合作,是唯一的生路。

好,我深吸一口氣,迎上他的目光,我答應你。但是,我也有條件。

說。

第一,府中中饋,我要插手。第二,我的人身安全,你必須保證。第三,事成之後,若我不想留下,你要給我一份和離書,保我後半生自由無憂。

蕭珩定定地看了我半晌,似乎在重新評估我這個代替品。

最後,他點了點頭:可以。但和離書之事,日後再議。

我冇有再爭辯。

未來還很遙遠,活下去纔是當務之急。

那麼,盟友,我朝他伸出手,從現在開始,請多指教。

他愣了一下,隨即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冷,卻很穩。

合作愉快。

4

我們的同盟關係,從一碗毒藥開始。

這藥不能再喝了。

我看著那碗黑漆漆的湯藥,眉頭緊鎖。

不喝,他們會起疑。

蕭珩靠在床上,臉上又恢複了那副病懨懨的樣子,每日都有人盯著我喝藥。

倒掉,我給你重新配。

我起身在屋裡轉了一圈,打開了他平日裡存放藥材的箱子。

裡麵的藥材都是頂級的,但擺放得雜亂無章,顯然很久冇人用心打理了。

我挑揀出幾味清熱解毒、固本培元的基礎藥材,又從自己陪嫁的箱籠裡,取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瓷瓶。

那裡麵是我用特殊方法提純的牛黃,解毒效果極佳,是我防身用的。

你還懂醫術

蕭珩有些意外。

略懂皮毛,我含糊地回答,總不能告訴他我前世讀了八年醫學院,在伯府時,為了少生病少花錢,自己看過幾本醫書。

他冇再追問,隻是靜靜地看著我忙碌。

我藉口要為他祈福,屏退了下人,在房裡設了個小香爐,將新配的藥材碾碎,以熏香的方式讓他吸入。

藥性雖然慢些,但勝在安全隱患。

至於那碗毒藥,我兌了些清水,大部分都倒進了窗外的花盆裡。

做完這一切,天已經矇矇亮了。

我一夜未睡,卻精神亢奮。

今天是我歸寧的日子。

我對蕭珩說。

按照規矩,新婦第三日要回門。

這是我反擊的第一個機會。

蕭珩看了我一眼,瞬間明白了我的意圖。

你想做什麼

回去看看我的好父親,好嫡母,還有……不知道回來了冇有的好姐姐。

我冷冷一笑,他們把我當成棄子扔出來,總得讓他們知道,這顆棄子,如今過得‘很好’。

蕭珩沉默片刻,忽然開口:青梧。

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房內,單膝跪地:主子。

我嚇了一跳,這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去庫房,把我母親當年留下的那套赤金頭麵,還有江南新貢的雲錦,一併備好,作為世子妃歸寧的節禮。

蕭珩吩咐道。

青梧領命,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蕭珩:這麼貴重的禮

那套赤金頭麵,是前朝皇室之物,價值連城,是他生母的遺物。

蕭珩淡淡道:要做戲,就要做全套。我要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這個將死之人,對你這個沖喜的世子妃,‘寵愛有加’。

他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你越是風光,他們就越是忌憚。下毒的人,也越會著急。

我懂了。

他這是在用我當誘餌。

不過,我心甘情願。

能讓沈家那群人吃癟,就算當誘餌又如何

5

承恩伯府。

當我乘坐著靖安侯府那輛由八匹馬拉著的華麗馬車,在伯府門前停下時,整個府門都轟動了。

下人們交頭接耳,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我穿著一身侯府特意為我裁製的新衣,雲錦料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頭上戴著的,正是那套足以閃瞎人眼的赤金頭麵。

身後,是四個抬著沉甸甸禮箱的侯府仆役。

我扶著丫鬟的手,款款下車,抬頭看著那塊承恩伯府的牌匾,心中一片冰冷。

三天前,我從這裡被狼狽地送出去。

三天後,我以靖安侯世子妃的身份,風風光光地回來了。

嫡母周氏和父親沈敬早已等在門口,臉上堆著我從未見過的、熱情洋溢的笑容。

哎喲,我的鸞兒回來了!快讓母親看看,這氣色就是好,看來侯府的日子過得舒心啊!

周氏親熱地想來拉我的手。

我微微側身,避開了她的觸碰,隻淡淡地福了福身:見過父親,母親。

周氏的手僵在半空,臉色有些難看。

沈敬連忙打圓場: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外麵風大,進屋說話。

我被簇擁著進了正廳。

周氏的目光,死死地黏在我頭上的那套頭麵上,眼裡的貪婪幾乎要溢位來。

鸞兒,你這……

這是世子送我的,我先發製人,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世子說,我嫁過去,受了委屈。他身體不好,不能親自陪我回門,便讓我把這些薄禮帶回來,全當是他的心意。

薄禮兩個字,我說得格外重。

身後,侯府的管事上前一步,朗聲念出禮單。

赤金鑲紅寶石頭麵一套、東海珍珠十斛、江南雲錦二十匹、上等玉如意一對……

每念一樣,周氏和沈敬的臉色就變一分。

這些東西,任何一樣都價值不菲,加在一起,幾乎是伯府半年的開銷。

一個快死的人,會對一個沖喜的庶女這麼大方

他們想不通,臉上寫滿了震驚和嫉妒。

而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6

正廳裡的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周氏看著那些禮品,眼神火熱,卻又不得不端著嫡母的架子,皮笑肉不笑地說:世子真是太客氣了,鸞兒有福氣,能得世子這般看重。

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是啊,世子待我,確實很好。

就在這時,一個嬌俏又帶著怨氣的身影從屏風後衝了出來。

妹妹你回來了

是沈明珠。

她回來了。

她看起來有些憔悴,眼下帶著青黑,但依舊穿著華麗的衣裳,精心打扮過。

顯然,私奔的日子並不好過,那位情郎,並冇有給她想象中的富貴生活。

她看著我這一身行頭,再看看那些禮品,眼睛瞬間就紅了。

這些……這些本該是我的!

她指著我,聲音尖利,沈鸞,你這個小偷!你偷了我的人生!

我還冇開口,父親沈敬已經一聲怒喝:明珠!住口!怎麼跟你妹妹說話的!

沈明珠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從小到大,父親何曾用這種語氣跟她說過話

爹!你吼我為了這個庶女

混賬!

沈敬氣得臉色鐵青,你自己做的好事,還有臉說!要不是你任性逃婚,伯府的臉都讓你丟儘了!

沈明珠被罵得一愣,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轉向周氏:娘……

周氏也有些尷尬,連忙拉住她:好了好了,明珠,你妹妹剛回來,彆鬨了。

我冷眼看著這場鬨劇,心中冇有絲毫波瀾。

這就是我的家人。

趨炎附勢,見風使舵。

當我有利用價值時,他們是我最親的家人。

當我礙眼時,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我推出去。

姐姐,我放下茶杯,終於開了口,聲音平靜無波,你說錯了。這些東西,從來就不是你的。是你自己,親手放棄了靖安侯世子妃這個位置。

我站起身,走到她麵前,直視著她那雙充滿嫉妒和不甘的眼睛。

你當初嫌棄世子是個病秧子,如今,又眼紅他送我的東西。姐姐,做人不能太貪心。

你!

沈明珠氣得渾身發抖,你不過是個代替品!蕭珩他快死了!等他死了,我看你還怎麼得意!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沈明珠的臉上。

動手的,是周氏。

你這個孽障!胡說八道什麼!

周氏氣急敗壞地罵道,世子吉人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再敢胡言亂語,給我滾回祠堂跪著!

沈明珠捂著臉,徹底懵了。

我看著周氏,心中冷笑。

她打的不是沈明珠,是怕這番話傳到靖安侯府的耳朵裡,斷了他們巴結的路。

真是可笑又可悲。

母親教訓的是,我適時地開口,語氣裡帶著一絲委屈,世子最近身子已經有了些起色,太醫也說,隻要好生將養,未必冇有痊癒的可能。姐姐這般咒他,若是讓他聽見了,怕是會傷心的。

我這話,像一顆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

沈敬和周氏的眼睛,瞬間亮了。

此話當真

沈敬急切地問。

鸞兒,世子真的……真的有好轉

周氏也湊了上來,一臉熱切。

我故作遲疑地點了點頭:太醫是這麼說的。世子還說,等他身子好些,就親自登門拜訪父親和母親。

這番話,徹底點燃了他們的希望。

一個快死的病秧子女婿,和一個可能會痊癒、手握重權的靖安侯世子,這其中的天差地彆,他們比誰都清楚。

一時間,他們看我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和藹可親。

而沈明珠,則癱坐在地上,麵如死灰。

她知道,她親手扔掉的,究竟是什麼。

7

午膳,是我在沈家十幾年,吃過最豐盛、也最和睦的一頓飯。

父親不住地給我夾菜,噓寒問暖。

嫡母更是親熱得像是我的親孃,一口一個我的好鸞兒,問我在侯府過得好不好,下人有冇有怠慢。

沈明珠被關了禁閉,冇有出席。

我麵帶微笑,一一應付著。

看著他們虛偽的嘴臉,隻覺得無比噁心。

飯後,周氏將我拉到內室,神神秘秘地塞給我一個錦盒。

鸞兒啊,這是娘給你準備的一點體己。你如今身份不同了,身邊不能冇幾個得用的人。這裡麵是幾張銀票,你拿著,去收買人心。

我打開一看,裡麵竟有五千兩銀票。

周氏真是下了血本。

還有,她壓低聲音,湊到我耳邊,你如今得了世子青眼,可要抓牢了。最好……最好能早日為世子誕下子嗣。這樣,你的地位纔算穩固。

我心中冷笑,麵上卻是一副受教的乖巧模樣:女兒記下了。

從伯府出來,坐上回程的馬車,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我打開那個錦盒,看著裡麵的銀票,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想用這點錢收買我,讓我為他們沈家謀利

做夢。

回到靜雲軒,蕭珩正靠在榻上看書,見我回來,抬了抬眼。

回來了看你的表情,收穫不小。

我將錦盒扔到他麵前:喏,我嫡母給的收買費。

蕭珩打開看了看,輕笑一聲:她倒是捨得。

她是在投資,我冷冷地說,投資一個能給他們帶來榮華富貴的女兒。

我將伯府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他聽完,不置可否,隻是拿起一旁的蜜餞,遞給我一顆:辛苦了。演戲也耗費心神。

我接過蜜餞,含在口中,甜味慢慢化開,驅散了心中的一絲煩悶。

你放出訊息說你病情好轉,就不怕打草驚蛇

我問。

要的就是打草驚蛇,蕭珩的眸色深沉如夜,蛇不出洞,怎麼打

他看著我,忽然說:你那個姐姐,沈明珠,不是個省油的燈。她今日受了刺激,恐怕會做出些不理智的事。你要小心。

我點點頭:我明白。

沈明珠不會甘心。

她失去的,一定會想方設法搶回去。

而我,絕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8

接下來的日子,我與蕭珩的盟友關係,進入了平穩的軌道。

白天,我在他麵前侍奉湯藥,扮演著一個溫柔體貼的世子妃。

晚上,等下人都退去,我們便湊在一起,研究他的病情和府中的人事。

我將他的藥方做了徹底的調整。

以清毒為主,溫養為輔。

毒藥依舊每天喝,但大部分都進了花盆。

真正的解藥,則混在熏香和藥浴裡,神不知鬼不覺。

蕭珩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好轉。

雖然他依舊對外表現得病弱,但我知道,他蒼白的麵色下,已經有了血色。

他的腿傷也開始恢複,在我的鍼灸和按摩下,已經可以拄著柺杖,在屋裡慢慢行走。

而我,則利用受寵世子妃的身份,開始慢慢接觸府中的事務。

靖安侯府的當家主母,是蕭珩的繼母,王氏。

她也是害死蕭珩生母的嫌疑人之一。

另一個大嫌疑人,則是蕭珩的二叔,靖安侯的庶弟,蕭庭。

他一直對爵位虎視眈眈。

王氏對我這個突然得寵的沖喜媳婦,表麵上和藹可親,賞賜不斷,背地裡卻派了不少眼線盯著靜雲軒。

我將計就計,每天和蕭珩上演情深意篤的戲碼,故意讓那些眼線看到。

比如,我會親手做些精緻的藥膳送過去,然後不小心被下人看到蕭珩對我微笑。

再比如,我會為他撫琴,他則精神很好地聽上一曲。

這些訊息傳出去,府裡的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從一開始的同情和輕視,變成了敬畏和巴結。

我成功地在靖安侯府,站穩了第一步。

這段時間,蕭珩教了我很多。

他教我如何看賬本,如何識彆人心,如何不動聲色地安插自己的人手。

他像一個最耐心的老師,將他所有的生存智慧,傾囊相授。

我們的關係,也在這朝夕相處中,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有時候,深夜議事,我會不自覺地靠著他睡著。

醒來時,身上總會多一件他的外袍。

有時候,他研究毒經,看到關鍵處會皺眉。

我會自然而然地遞上一杯熱茶,為他解說其中晦澀的藥理。

我們之間,少了幾分盟友的算計,多了幾分戰友的默契。

我甚至有些恍惚,忘了我們最初隻是交易。

直到那天,沈明珠的出現,打破了這份平靜。

9

那天,繼母王氏舉辦了一場小型的賞花宴,邀請了京中幾位與侯府交好的夫人。

她也特意邀請了我。

鸞兒,你嫁過來這麼久,也該出去走動走動,認識些人了。老悶在院子裡,對你,對世子,都不好。

王氏笑得一臉慈愛。

我知道這是鴻門宴,但還是答應了。

我必須出去,才能看到更多的東西。

讓我冇想到的是,在宴會上,我竟然看到了沈明珠。

她是以賓客的身份,陪著她舅舅家的表姐一起來的。

她看起來比上次在伯府時更加容光煥發,身上的衣飾也極儘奢華。

看來,沈敬和周氏為了挽回她,在她身上下了不少本錢。

她看到我,眼中閃過一絲嫉妒和怨毒,但很快就掩飾過去,換上了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

宴席間,夫人們都在討論我的好福氣。

都說沈二小姐是去沖喜的,冇想到竟真的把世子的病給衝好了。

可不是嘛,聽說世子如今對世子妃是言聽計從,寵愛得不行。

承恩伯真是好眼光,生了這麼個有福氣的女兒。

這些話,像一根根針,紮在沈明珠的心上。

她端著酒杯,嫋嫋婷婷地走到我麵前,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

妹妹,姐姐那天不懂事,惹你生氣了。我在這裡,給你賠個不是。

她說著,就要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我抬手攔住了她。

姐姐言重了,我們是姐妹,何來賠罪一說。

她順勢放下酒杯,挨著我坐下,親熱地挽住我的胳膊。

妹妹,你不知道,我有多後悔。當初是我鬼迷了心竅,才做出那等糊塗事。

她說著,眼圈就紅了,我聽聞世子殿下身體好轉,真是為你高興。我……我能去看看他嗎當麵跟他賠個罪。

我看著她這副惺惺作態的樣子,心裡一陣反胃。

想見蕭珩

恐怕是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好了,然後好動彆的心思吧。

不巧,我抽出自己的胳膊,微笑道,世子今日身子不適,正在歇息,不見外客。

我不是外客啊,我……

沈明珠急了。

姐姐,我打斷她,聲音冷了下來,你彆忘了,你當初是為何逃婚的。現在再說這些,不覺得晚了嗎靖安侯府的世子妃,是我,沈鸞。

我的話,讓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幾位夫人麵麵相覷,眼神裡充滿了八卦的意味。

沈明珠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難看到了極點。

她冇想到,我這個一向懦弱的庶妹,竟敢當眾給她冇臉。

就在這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

哎喲,這是怎麼了姐妹倆說個話,怎麼還動起氣來了

是繼母王氏。

她端著一副長輩的架子走過來,看似在打圓場,實則是在火上澆油。

明珠啊,你也是,你妹妹如今是世子妃,身份尊貴,你怎麼還像在家裡一樣冇大冇小的。

她又轉向我,語氣一變,帶上了責備:鸞兒,你也是。明珠是你姐姐,她來看你,你怎麼能這麼不給情麵呢傳出去,豈不是讓人說我們侯府的媳婦,冇有容人之量

好一招捧殺和離間。

她既點出了我的身份,又暗諷我小家子氣。

我若是不依不饒,就是善妒。

我若是忍氣吞聲,就落了下風。

我看著王氏那張笑裡藏刀的臉,心中一片明鏡。

今天這場宴會,就是她特意為我設的局。

目的,就是為了試探我,打壓我,順便看看我們姐妹反目的好戲。

10

我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掛上得體的微笑。

母親教訓的是。是鸞兒不懂事了。

我先是順著王氏的話,服了個軟。

然後,我話鋒一轉,看向沈明珠,眼眶微微泛紅,聲音裡帶上了無限的委屈和傷感。

隻是,看到姐姐,我就想起世子。姐姐大概不知道,世子雖然身體日漸好轉,但那場大病,到底傷了根基。尤其是晚上,時常會從噩夢中驚醒,夢見當初被人嫌棄、被人拋棄的場景。

我用手帕輕輕按了按眼角,聲音哽咽。

世子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心裡苦。我身為他的妻子,看著他這樣,心如刀割。所以,一聽到姐姐提起過去,我便有些失態了。還請母親和各位夫人見諒。

我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一個深愛丈夫、為丈夫心疼的癡情女子形象,瞬間立住了。

在場的夫人們,都是女人,最是能共情這種事。

一時間,她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讚賞,而看向沈明珠的眼神,則帶上了幾分鄙夷和不屑。

原來是這樣,世子妃真是用情至深啊。

唉,世子也是可憐,攤上那麼一門親事。

就是,那沈大小姐,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嫌貧愛富,如今看人家好了,又想貼上來,真是……

議論聲雖小,卻一字不漏地傳進了沈明珠和王氏的耳朵裡。

沈明珠的臉,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簡直是五彩紛呈。

她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推到了一個極其不堪的境地。

王氏的臉色也僵住了。

她冇想到我非但冇落入圈套,反而借力打力,給自己掙了個好名聲。

她看著我,眼神裡第一次帶上了濃濃的忌憚。

這場鬨劇,最終以沈明珠羞憤離場而告終。

而我,賢良淑德、深情不移的世子妃之名,也隨著這些夫人的嘴,傳遍了京城。

我知道,這隻是第一回合。

王氏和沈明珠,都不會善罷甘休。

11

回到靜雲軒,我卸下滿身的疲憊。

蕭珩正坐在窗邊,手裡把玩著一枚玉佩。

聽說,你今天大獲全勝

他挑眉看我。

慘勝。

我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飲儘,王氏不好對付,沈明珠就是個被她利用的蠢貨。

她不蠢,蕭珩搖了搖頭,她隻是太貪心。貪心的人,最容易被利用。

他放下玉佩,走到我身邊,忽然伸手,將我鬢邊一縷散落的碎髮,彆到耳後。

他的指尖冰涼,觸碰到我的皮膚,讓我微微一顫。

今天,做得很好。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下意識地想後退,卻被他按住了肩膀。

沈鸞,他凝視著我的眼睛,眸色深沉,記住,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的背後,有我。

那一刻,我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從母親早逝,我就像一葉浮萍,無依無靠。

十幾年來,我習慣了獨自麵對所有的風雨。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說,他會站在我身後。

哪怕這隻是盟友之間的承諾,也足以讓我動容。

我知道。

我低下頭,掩去眼中的濕意。

氣氛一時有些曖昧。

為了打破這尷尬,我連忙轉移話題:對了,關於下毒的人,你有什麼線索嗎

提到正事,蕭珩的神情立刻恢複了往日的冷靜。

王氏和蕭庭,都有嫌疑。王氏想讓她的親生兒子繼承爵位。蕭庭,則想自己取而代之。

但我覺得,不止他們。

蕭珩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我母親的死,疑點重重。當年,她就是因為一場‘風寒’,久治不愈,最後撒手人寰。和我的症狀,何其相似。

我心中一凜。

這不僅僅是謀奪爵位,還可能牽扯到上一輩的恩怨。

這府裡,一定有他們的內應。而且,地位不低。

我說出了我的判斷,能接觸到你的飲食湯藥,還能長期下毒不被髮現,絕非普通下人。

蕭珩點了點頭:我一直在查。但對方行事極為謹慎,很難抓住把柄。

那就讓他們自己露出馬腳。

我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你不是想打草驚蛇嗎那就再加一把火。

你想怎麼做

家宴。

我說出兩個字,以你‘大病初癒’為名,辦一場家宴。把所有人都請來。在宴會上,當眾揭穿他們的陰謀。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

一旦失敗,我們就會徹底暴露,再無翻身之地。

蕭珩看著我,沉默了許久。

我能看到他眼中的掙紮和考量。

你怕了

我激他。

他忽然笑了,伸手捏了捏我的臉頰:我的盟友,膽子倒是不小。

你敢不敢賭

我問。

有何不敢

他的眼中燃起熊熊的戰意,就照你說的辦!我倒要看看,這群牛鬼蛇神,到底想玩什麼花樣!

12

家宴的日子,定在十日後。

訊息一出,整個靖安侯府都震動了。

一個快死的人,竟然要辦宴席了

這無疑是向所有人宣告,他,蕭珩,正在好起來。

王氏那邊,立刻就有了動作。

她以世子身體為重,不宜操勞為由,試圖阻止。

蕭珩直接派人回絕:母親的美意,兒子心領了。隻是兒子臥病許久,想藉此機會,與家人團聚,沖沖喜氣。

理由冠冕堂皇,王氏再也找不到藉口反對。

接下來的十天,我和蕭珩都在為這場鴻門宴做準備。

我負責家宴的菜品和流程。

每一道菜,每一種酒水,我都要親自過目,確保萬無一失。

蕭珩則在暗中調動他的人手,在宴會廳周圍佈下天羅地網。

他那個神出鬼冇的護衛青梧,幾乎天天往外跑,帶回來各種各樣的訊息。

主子,查到了。二爺最近和一個西域來的藥商,來往密切。

主子,夫人身邊的張嬤嬤,最近經常去二爺的院子。

一條條線索,像拚圖一樣,漸漸拚湊出一個完整的陰謀。

主謀,是二叔蕭庭。

幫凶,是繼母王氏。

而執行者,很可能就是王氏身邊那個最得力的張嬤嬤。

蕭庭負責提供毒藥,王氏負責在府中打掩護,張嬤嬤負責下手。

蕭珩將一張關係網畫在紙上,眼中寒意凜冽,他們配合得倒是天衣無縫。

他們一定會在宴會上動手。

我斷言,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一旦你的身體‘完全康複’,再想下手就難了。

冇錯。

蕭珩敲了敲桌子,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引他們入甕,然後,一網打儘。

那幾天,靜雲軒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我和蕭珩,幾乎不眠不休。

他看著我眼下的烏青,有些心疼地皺眉:去睡一會兒吧。

我搖了搖頭:我不放心。

他冇再勸,隻是默默地為我披上一件外衣。

沈鸞,他忽然開口,等這件事了了,你有什麼打算

我愣了一下,冇想到他會問這個。

我……

我有些茫然,我還冇想好。或許,會拿著你給的和離書,去江南買個小院子,安安穩穩地過完下半輩子。

我說的是真心話。

擺脫了沈家,又離開了侯府這個漩渦,自由自在,是我最大的奢望。

他聽完,沉默了。

良久,他才低低地說了一句:江南,有什麼好的。

我冇聽清:你說什麼

冇什麼。

他彆過頭,不再看我,快天亮了,準備一下吧。今天,有一場硬仗要打。

13

家宴當天,靖安侯府張燈結綵,一掃往日的陰霾。

主位上,常年稱病不管事的靖安侯,也難得地露了麵。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雖然依舊麵色蒼白,但精神矍鑠,眼中滿是欣慰。

繼母王氏坐在他身邊,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但眼底深處的陰鬱,卻瞞不過我的眼睛。

二叔蕭庭則帶著他的夫人,滿麵春風地向靖安侯道喜。

大哥,我就說珩兒是吉人天相,這點小病小災,怎麼能奈何得了他!

是啊是啊,這還得多虧了世子妃。

二嬸在一旁附和,聽說世子妃為了照顧珩兒,衣不解帶,真是我們蕭家的福氣。

他們一唱一和,將我捧得高高的。

我隻是微笑著,一一應下。

宴會開始,歌舞昇平,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我坐在蕭珩身邊,看似在專心看舞,實則眼角的餘光,一刻也冇有離開過王氏和蕭庭。

果然,酒過三巡,王氏身邊的張嬤嬤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托盤上,是一壺晶瑩剔透的玉露酒。

侯爺,世子,王氏笑著起身,這是妾身特意為世子尋來的百年佳釀,能強身健體。今日世子大病初癒,合該飲下此杯,慶祝一番。

來了。

我跟蕭珩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冷意。

張嬤嬤走到我們麵前,先是為靖安侯倒了一杯,然後是蕭珩,最後是蕭庭。

輪到我時,我藉口不勝酒力,隻倒了半杯。

來,靖安侯舉起酒杯,滿臉喜悅,為了珩兒康複,我們共飲此杯!

所有人都舉起了酒杯。

我看到,蕭庭和王氏的嘴角,都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得意的笑容。

蕭珩也舉起了酒杯,他的手很穩,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和喜悅。

就在他將酒杯送到唇邊的那一刻。

我忽然不小心手一抖,整個身體朝他撲了過去。

啊!

我驚呼一聲,手中的酒杯傾斜,裡麵的酒水儘數灑在了蕭珩的衣襟上。

而他手中的那杯酒,也被我撞得脫手而出,摔在地上,啪地一聲碎裂。

世子!

全場嘩然。

放肆!

王氏第一個發難,厲聲喝道,沈鸞!你做什麼!如此重要的場合,你竟敢……

我冇有理她,而是立刻跪在地上,滿臉驚惶地檢查著蕭珩。

世子,你冇事吧都怪我,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用袖子去擦拭他衣襟上的酒漬。

而在袖子的遮掩下,我的指尖,迅速無比地沾了一點酒液,然後,不著痕跡地抹在了自己手腕上的一塊特製香囊上。

香囊裡,是能與毒藥產生反應的特殊藥粉。

做完這一切,我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滿臉慘白,泫然欲泣。

母親,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隻是聞到這酒,覺得有些頭暈……

說著,我的身體晃了晃,彷彿隨時要暈倒。

蕭珩立刻扶住我,臉上滿是擔憂,對王氏道:母親,鸞兒身子弱,許是這酒性太烈,她受不住。您彆怪她。

王氏被他噎了一下,臉色難看。

而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我手腕上的那塊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黑,並迅速起了一片駭人的紅疹。

啊!

離我最近的一個丫鬟,指著我的手,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發黑的手腕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

靖安侯大驚失色。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腕,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然後,我猛地抬起頭,目光死死地盯住地上那灘碎裂的酒杯和酒漬。

酒……酒裡有毒!

14

酒裡有毒四個字,像一顆炸雷,在宴會廳裡轟然炸響。

全場死寂。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

靖安侯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你說什麼

父親!

蕭珩也震驚地站了起來,他扶著我,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鸞兒隻是沾了一點酒液,手腕就變成了這樣!這酒,絕對有問題!

王氏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她厲聲嗬斥道:胡說!這酒是我親自準備的,怎麼可能有毒!沈鸞,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想陷害我

陷害

我冷笑一聲,強撐著站起來,舉起我那隻發黑的手腕,展示給所有人看。

夫人是說,我為了陷害您,不惜以身試毒嗎您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來人!

靖安侯怒不可遏,傳太醫!徹查!

蕭庭的臉色也變了,他站出來,試圖打圓場:大哥,您先彆動怒。或許……或許隻是個誤會。說不定是世子妃對這酒裡的某種藥材過敏呢

過敏

我淒然一笑,目光直直地射向他,二叔,您倒是見多識廣。隻是不知,什麼樣的過敏,能讓人麵板髮黑,狀若中毒呢

我步步緊逼,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還是說,二叔您……對這毒,很瞭解

蕭庭的臉色,終於維持不住鎮定了,他眼神閃爍,不敢與我對視。

很快,太醫趕到了。

府裡常駐的劉太醫,是靖安侯的心腹,也是我們事先打過招呼的人。

劉太醫跪在地上,先是為我診脈,又小心翼翼地沾取了地上的酒液,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銀針試了試。

那根銀針,瞬間變得漆黑如墨。

侯爺!

劉太醫臉色大變,跪地稟報,酒中,確實含有劇毒!此毒名為‘焚心散’,與之前世子所中之毒同源,但藥性要烈上百倍!一旦入口,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心脈儘斷而亡!

此言一出,全場倒吸一口涼氣。

靖安侯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王氏:你!你好狠的心!珩兒是你的繼子,你竟要如此趕儘殺絕!

不是我!侯爺!真的不是我!

王氏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妾身冤枉啊!妾身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您的壽宴上下毒啊!

她確實不敢,但蕭庭敢。

王氏不過是他的棋子和幫凶。

不是你,那是誰

蕭珩的聲音冰冷如刀,這酒,是你提議要喝的。這酒壺,是你身邊的張嬤嬤端上來的。你敢說,你不知情

王氏被問得啞口無言,隻能一個勁地哭喊冤枉。

她的目光,求助似的看向蕭庭。

蕭庭心知不妙,立刻撇清關係:大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要說清楚!可彆是受了什麼人的矇騙!

他這話,是想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王氏一個人身上。

王氏也不是傻子,聽他這麼說,立刻明白自己被當成了棄子。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迸發出怨毒的光芒,指著蕭庭,尖聲道:是你!蕭庭!是你讓我這麼做的!是你給我的毒藥,說隻要世子死了,你就扶持我的兒子當世子!是你!

15

王氏的指控,如同一道驚雷,讓整個局麵急轉直下。

蕭庭的臉,一瞬間血色儘失。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他色厲內荏地吼道,大嫂,我看你是瘋了!為了脫罪,竟然攀咬到我身上!

我胡說

王氏狀若瘋癲地笑了起來,蕭庭,你這個偽君子!要不是你,我怎麼會鬼迷心竅!我兒子才十歲,我圖什麼啊!還不是你說的,等事成之後,你會幫他掃清一切障礙!

你有人證物證嗎

蕭庭強作鎮定。

我……

王氏語塞了。

這種見不得光的交易,怎麼可能有物證。

眼看她就要敗下陣來。

蕭珩忽然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人證,我有。

他拍了拍手。

青梧押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走了進來。

那人穿著西域商人的服飾,正是之前和蕭庭秘密接頭的人。

此人是西域毒販,專門販賣‘焚心散’之類的禁藥。

青梧冷冷地開口,他已經招了,是二爺,從他手裡高價買走了三份毒藥。

蕭庭的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不……不可能!我……我冇見過他!

冇見過

蕭珩冷笑一聲,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你和他交易的地點,城西的破廟,我的人可都看著呢。你給他的定金,那塊成色極好的和田玉佩,也已經找到了。

青梧將一塊玉佩,呈了上來。

那玉佩,正是蕭庭平日裡最喜歡佩戴的那一塊。

鐵證如山。

蕭庭徹底慌了,他看了一眼上首臉色已經黑如鍋底的靖安侯,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大哥!大哥你聽我解釋!是她!是這個毒婦勾引我的!是她嫉妒大嫂,嫉妒珩兒,她說隻要我幫她,她……她就委身於我!我是一時糊塗!都是這個女人的錯!

他竟然反咬一口,將臟水全都潑到了王氏身上。

你!蕭庭!你無恥!

王氏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要暈厥過去。

這一對狗男女,到了最後關頭,還在互相撕咬。

真是好一齣大戲。

我冷眼看著,心中冇有絲毫憐憫。

靖安侯看著眼前這幕醜劇,隻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他抬起手,顫抖地指著蕭庭和王氏。

孽障!兩個都是孽障!來人!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把這對狗男女……給我拖下去!關進地牢!聽候發落!

府兵立刻衝了進來,將還在互相咒罵的蕭庭和王氏拖了下去。

一場精心佈置的家宴,以一種所有人都冇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整個宴會廳,一片狼藉。

而蕭珩,那個本該是大病初癒、虛弱不堪的世子,卻從始至終,穩穩地站在那裡。

他環視全場,目光掃過那些或驚愕、或恐懼、或敬畏的臉,身上散發出的,是久違的、屬於上位者的威壓。

所有人都明白。

靖安侯府,要變天了。

那個病弱的世子,回來了。

不,是重生了。

16

風波過後,靖安侯府進行了一場大清洗。

凡是與蕭庭和王氏有牽連的下人,全部被髮賣或杖斃。

蕭庭和王氏被關在地牢,等待他們的,將是國法和家規的雙重審判。

蕭珩雷厲風行地接管了府中所有事務。

他不再偽裝,每日處理公務,調兵遣將,手段淩厲,讓所有人都見識到了他真正的能力。

府中的氣氛,也從之前的死氣沉沉,變得井然有序,人人敬畏。

而我,沈鸞,作為這場翻身仗的最大功臣,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靖安侯對我讚不絕口,不止一次地對蕭珩說:你娶了個好媳婦。

府裡的下人見了我,無不恭恭敬敬地稱呼一聲世子妃,再不敢有絲毫怠慢。

我終於成了名正言順、手握實權的靖安侯世子妃。

隻是,我並冇有想象中那麼高興。

風波平息後,我和蕭珩之間,反而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

我們不再是需要並肩作戰的盟友。

他成了高高在上的世子,而我,依舊隻是那個代替品。

他很忙,忙著清除異己,忙著鞏固勢力。

我們見麵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候一整天都說不上幾句話。

他依然對我很好。

名貴的珠寶首飾,稀有的布料藥材,流水似的送進靜雲軒。

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會在深夜為我披上外衣,會耐心地教我如何看賬本,會在我疲憊時遞上一顆蜜餞。

我們之間,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他是主,我是仆。

他施恩,我承受。

我心裡有些失落。

我開始懷念那些在靜雲軒裡,我們湊在一起,藉著燭光密謀的夜晚。

那時候,我們是平等的,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而現在,他不再需要我了。

或許,是時候考慮一下那封和離書了。

17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樣瘋狂滋長。

我開始有意無意地減少與蕭珩的接觸。

他來靜雲軒,我便藉口身體不適,早早歇下。

他送來的東西,我儘數收入庫房,不再過問。

我本以為,他那麼忙,或許根本不會注意到我的變化。

冇想到,他還是察覺到了。

那天晚上,我正準備熄燈睡覺,他卻突然推門而入。

他身上還帶著外麵的寒氣,俊朗的臉上寫滿了疲憊,但一雙眼睛,卻依舊銳利地盯著我。

你在躲我

他開門見山。

我心裡一驚,麵上卻不動聲色:世子多慮了,我隻是……有些乏了。

沈鸞,他走到我麵前,高大的身影將我籠罩在一片陰影裡,看著我的眼睛。

我被迫抬起頭。

他的眼睛裡,有我看不懂的情緒在翻湧。

是疑惑,是不解,還有一絲……受傷

為什麼

他問,聲音嘶啞,我哪裡做得不對

我被他問得有些狼狽,彆過頭:你冇有哪裡不對。你很好。

那為什麼

他不依不饒,為什麼我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了

我沉默了。

我能怎麼說

說我們的盟約已經到期,我這個工具人已經冇有利用價值了

說我害怕沉溺於他偶爾的溫柔,最後落得一敗塗地

說我嫉妒那些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的貴女,而我,終究隻是個上不得檯麵的庶女

這些話,我一句都說不出口。

見我久久不語,蕭珩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我明白了。

他轉身就走。

看著他落寞的背影,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又酸又疼。

我幾乎要衝動地喊住他。

可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丫鬟的通報聲。

世子,承恩伯府派人送信來,說……說沈大小姐,病重垂危,想見您最後一麵。

蕭珩的腳步,頓住了。

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沈明珠。

她又來了。

而且,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18

蕭珩最終還是去了。

無論如何,沈明珠都曾是他的未婚妻。

於情於理,他都該去這一趟。

他走後,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坐了很久。

我知道,沈明珠所謂的病重垂危,多半是假的。

她不甘心,她想做最後的掙紮。

她想利用過去的那點情分,利用男人的同情心,來挽回局麵。

而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連質問的資格都冇有。

那一夜,蕭珩冇有回來。

第二天,我才從下人的議論中得知。

沈明珠確實病了,但遠冇有到垂危的地步。

她見了蕭珩,哭得梨花帶雨,懺悔自己的過錯,說自己對他情根深種,當初逃婚隻是一時糊塗。

蕭珩冇有多說什麼,隻是留下一些名貴藥材,便離開了。

可即便如此,流言還是傳開了。

所有人都說,靖安侯世子對舊愛還是念著情的。

還有人說,我這個沖喜的庶女,位置恐怕要坐不穩了。

嫡母周氏,更是派人送了好幾次信過來,旁敲側擊地問我,要不要大度一點,把姐姐接進府裡,也好有個照應。

我把信撕得粉碎。

我的心,也像被撕裂一樣,一片冰冷。

我把自己關在靜雲軒,誰也不見。

我以為蕭珩會來跟我解釋。

但他冇有。

一連三天,他都冇有踏入靜雲軒半步。

我的心,一點點冷了下去。

我終於明白,盟友,終究隻是盟友。

當危險過去,當更優的選擇出現,盟約,便成了一紙空文。

也好。

這樣,我走的時候,也能更乾脆一些。

我從箱底,拿出紙和筆,開始寫那封我早就想寫的和離書。

19

你在寫什麼

蕭珩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嚇了一跳,筆尖一抖,一滴墨汁,暈染了整張紙。

我連忙將紙揉成一團,藏在身後。

冇什麼。

他卻一步上前,從我手中,搶過了那個紙團。

他展開,看著上麵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和離書。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要走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們的交易,已經完成了。

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幫你清除了府中的內奸,你也給了我世子妃的尊榮。我們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

他氣極反笑,一把將紙團砸在地上,沈鸞,你把我們之間,就隻看作一場交易

不然呢

我抬起頭,迎上他憤怒的目光,眼眶發熱,我們本來就是一場交易。你需要的,是一個能幫你解毒、幫你掩人耳目的盟友。而我需要的,是一個能讓我擺脫沈家、保我性命的靠山。現在,各取所需,一拍兩散,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最好

他逼近一步,雙手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搖晃,這就是你想要的最好為了一個沈明珠,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離開我

我冇有!

我脫口而出。

冇有

他冷笑,那你這幾天在做什麼閉門不出,拒我於千裡之外!我一去看沈明珠,你就寫好了和離書!你敢說,你不是在吃醋

我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我……我冇有!

我嘴硬地否認。

你就有!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沈鸞,你這個騙子!你明明就在乎,為什麼不肯承認

我在乎又怎樣!

我也控製不住地喊了出來,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我在乎,就能改變我是個代替品的事實嗎我在乎,就能讓你忘了沈明珠纔是你最初的未婚妻嗎蕭珩,你醒醒吧!我隻是個庶女,我配不上你!我也不想再過這種提心吊膽、隨時可能被拋棄的日子了!

我將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吼了出來。

吼完,我才發現,整個房間,死一般的寂靜。

蕭珩愣住了。

他看著我淚流滿麵的樣子,眼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複雜的情緒所取代。

有震驚,有心疼,還有一絲……狂喜

他忽然伸手,將我緊緊地擁入懷中。

他的懷抱,滾燙而有力,帶著一絲顫抖。

你這個……傻瓜。

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聲音悶悶的,誰說你是代替品了

我愣住了。

我去看沈明珠,是因為她手裡,有我母親死亡的線索。

他低聲說,我這幾天不見你,是在審問蕭庭和王氏,我怕那些肮臟事,汙了你的耳朵。

沈鸞,我從來冇有把你當成過代替品。

從你嫁過來的第一天起,從你聞出我藥裡有毒的那一刻起,從你為了我,敢在家宴上以身犯險的那一秒起,你在我心裡,就不是什麼代替品。

你是我蕭珩,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唯一一個,我想共度餘生的人。

他捧起我的臉,用指腹,輕輕擦去我的眼淚。

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繾綣。

所以,彆說和離的話,好不好

那封和離書,我永遠都不會簽。

江南有什麼好的有我在的地方,纔是你的家。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幸福來得太突然,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隻能呆呆地看著他,任由眼淚,模糊了視線。

他看著我傻傻的樣子,低低地笑了。

然後,他低下頭,吻住了我的唇。

那是一個溫柔而纏綿的吻,帶著失而複得的珍惜,和壓抑已久的深情。

窗外,月光如水。

屋內,紅燭搖曳。

原來,我們之間,從來就不隻是一場交易。

20

我最終還是冇有離開。

或者說,我再也捨不得離開。

蕭珩向我坦白了一切。

當年,他母親的死,並非意外,而是蕭庭和王氏聯手所為。

他們買通了母親身邊的人,長年累月地下毒,才造成了病逝的假象。

而沈明珠,無意中得知了這件事的一點內幕。

她以此為要挾,想換取一個側妃之位。

蕭珩將計就計,假意應承,實則是為了套出她手中的證據。

都解決了。

他將一遝口供和證物放在我麵前,蕭庭和王氏,罪加一等,不日將問斬。沈明珠……心術不正,構陷攀誣,被父親逐出了京城,永世不得踏入。

我看著他,心中百感交集。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想自己處理好這一切,給你一個乾淨的未來。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我怕你擔心。

我心裡又甜又酸。

這個男人,總是默默地,為我扛下所有。

以後,不許再有事瞞著我。

我故作生氣地瞪他。

好,他笑著答應,都聽夫人的。

夫人兩個字,他說得格外繾綣。

我的臉,又不爭氣地紅了。

21

一個月後,承恩伯府,也就是我的孃家,給我送來了請柬。

父親沈敬,不知走了什麼門路,竟然得了一個外放的美差,要舉辦一場餞行宴。

請柬上,指名道姓,要我和蕭珩務必賞光。

我拿著請柬,冷笑一聲。

這是想在我麵前,炫耀一番,順便修複一下關係,好為他將來的仕途鋪路。

想去嗎

蕭珩問我。

去,我眼中閃過一絲冷意,當然要去。有些賬,也該算一算了。

22

餞行宴上,沈敬和周氏春風得意,滿麵紅光。

他們以為,我這個女兒,終究還是念著舊情的。

宴席間,他們不停地向同僚和親友吹噓,說自己教女有方,說我這個世子妃,是如何的賢良淑德。

我隻是微笑著,聽著,冇有反駁。

直到所有人都到齊了。

我才緩緩站起身。

父親,母親,我端起酒杯,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女兒今天來,一是為您餞行。二,是想跟您二位,做個了斷。

沈敬和周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鸞兒,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將杯中酒,緩緩灑在地上,從今天起,我沈鸞,與承恩伯府,恩斷義絕。從此,婚喪嫁娶,再不相乾!

你!

沈敬氣得拍案而起,你這個不孝女!你瘋了!

我瘋了

我淒然一笑,目光掃過在場所有賓客,我就是瘋了,纔會在這個家裡,忍氣吞聲十幾年!我就是瘋了,纔會替你們的寶貝嫡女,去嫁給一個‘將死之人’!

當初,你們把我當成一件物品,隨意丟棄。如今,看我風光了,又想攀上來,吸我的血,吃我的肉!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我的聲音,一句比一句響亮,一句比一句泣血。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

周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指著我,氣得說不出話。

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裡。

我轉向沈敬,一字一句地說,你的前程,是你自己求來的,與我無關。往後,是榮是辱,都彆想再跟我扯上半分關係!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一眼,轉身就走。

蕭珩立刻跟了上來,將一件披風,溫柔地披在我身上,握住了我冰冷的手。

他什麼都冇說,隻是用行動,表明瞭他的立場。

他支援我所有的決定。

身後,是沈敬氣急敗壞的怒吼,和周氏崩潰的哭喊。

還有滿堂賓客,鄙夷和看好戲的目光。

我知道,從明天起,承恩伯府,將徹底成為京城的笑柄。

而我,沈鸞,也終於斬斷了過去所有的枷鎖,獲得了新生。

23

回侯府的馬車上,我靠在蕭珩的肩頭,心裡前所未有的平靜。

後悔嗎

他問。

我搖了搖頭:不悔。

那是我早就想做的事。

他將我攬得更緊了些。

以後,有我。

嗯。

馬車悠悠地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我看著窗外,京城的萬家燈火,如繁星般璀璨。

我想,我的未來,也會像這燈火一樣,溫暖而明亮。

結局

一年後,我為蕭珩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蕭念安。

靖安侯府,終於有了繼承人,喜氣洋洋。

而我,也從一個沖喜的庶女,變成了名副其實、人人敬重的世子妃,未來的靖安侯夫人。

逃婚的嫡姐沈明珠,聽說在被逐出京城後,日子過得十分淒慘。

她那個情郎,不過是個空有皮囊的浪蕩子,散儘了她的錢財後,便將她拋棄了。

後來,她為了生計,嫁給了一個年過半百的富商當填房,受儘了正室子女的欺淩。

有次我上街,遠遠地瞥見了她一眼。

她穿著粗布衣裳,形容憔悴,早已冇了當年京城第一美人的風采。

她也看見了我,眼神裡充滿了嫉妒、不甘和悔恨,最後,倉皇地躲進了人群裡。

我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我們,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至於我的孃家,承恩伯府。

沈敬外放後,因為得罪了上司,仕途不順,冇過兩年,便鬱鬱而終。

周氏冇了依靠,日子過得一日不如一日,徹底敗落了下去。

這些,都是蕭珩後來告訴我的。

我聽了,心中冇有絲毫波瀾。

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經是上輩子的記憶了。

我隻在乎眼前。

夕陽下,靜雲軒的庭院裡。

蕭珩正抱著我們的兒子,耐心地教他走路。

小傢夥走得歪歪扭扭,一不小心,摔了個屁股蹲,也不哭,隻是咧著冇牙的嘴,傻乎乎地笑。

蕭珩將他抱起來,在他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然後,他抬起頭,朝我看來。

他的目光,穿過暖黃的餘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他朝我伸出手。

我笑著,提著裙角,朝他跑了過去。

陽光將我們一家三口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我知道,這,纔是我真正的福分。

是我拚儘全力,為自己掙來的,獨一無二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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