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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敢提離婚,我就把你和那個賠錢貨一起埋了!
劉強的拳頭像鐵錘般砸在林小滿的太陽穴上,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像破布娃娃一樣摔在嬰兒床旁邊。
床裡剛滿月的女兒被驚醒,發出撕心裂肺的哭聲。
這是2003年盛夏的深夜,江城老城區一棟破舊居民樓的六層。
林小滿蜷縮在牆角,嘴角滲血,右眼已經腫得睜不開。
她顫抖著護住頭,透過指縫看見丈夫猙獰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扭曲變形。
哭什麼哭!生個丫頭片子還有臉哭!
婆婆王鳳英從隔壁房間衝進來,不是安撫孫女,而是狠狠掐了孩子一把。
嬰兒的哭聲更加淒厲,像一把刀插進林小滿心裡。
媽,孩子還小...
林小滿掙紮著想爬起來,卻被劉強一腳踹回牆角。
閉嘴!要不是你這個冇用的東西,我早抱上孫子了!
王鳳英朝地上啐了一口,
強子,給我往死裡打!這種不下蛋的母雞留著乾嘛
劉強揪住林小滿的頭髮,把她拖到客廳,拳頭像雨點般落下。
結婚兩年,這已經是第七次家暴,但今晚格外凶狠。
林小滿感覺肋骨可能斷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我錯了...彆打了...
她虛弱地求饒,聲音細如蚊蚋。
錯你錯在哪兒了
劉強停下來,居高臨下地瞪著她。
林小滿大腦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就因為生了個女兒
就因為產後身體虛弱冇法立即工作
就因為今天晚飯的菜鹹了一點
我...我不知道...
她老實回答。
這個回答激怒了劉強。
他抓起茶幾上的玻璃菸灰缸,林小滿絕望地閉上眼睛。
就在這時,臥室裡的電話突然響起。
刺耳的鈴聲讓劉強動作一頓。
王鳳英罵罵咧咧地去接電話,片刻後回來:
是你哥,說找你有急事。
劉強鬆開林小滿,擦了擦手上的血,去接電話。
林小滿聽見丈夫用完全不同的溫和聲音應付她哥哥:
冇事,小滿洗澡呢...對對,孩子挺好的...你放心...
電話掛斷後,劉強恢複了凶相:
敢跟你哥告狀,我弄死你!
林小滿蜷縮在地上,突然想起婚前哥哥林大偉的警告:
這個劉強眼神不正,你要想清楚。
當時她被愛情衝昏頭腦,隻覺得哥哥多管閒事。現在想來,真是諷刺。
那晚之後,林小滿身上新傷疊舊傷。
劉強變本加厲,甚至開始當著女兒的麵打她。
最可怕的是,她逐漸習慣了這種生活,甚至開始為劉強找藉口——他工作壓力大,他小時候受過苦,都是自己不夠好...
直到那個雨夜。
林小滿在整理劉強衣服時,從他口袋裡摸出一支口紅和一張賓館房卡。
當晚她質問劉強,換來的是更凶殘的毆打。
劉強一邊打一邊承認出軌,還嘲笑她:
就你這樣的黃臉婆,我肯要你已經是大發慈悲了!
林小滿被打得意識模糊時,聽見婆婆在旁邊說:
打重點!這種冇用的東西,打死算了!
或許是求生的本能,或許是母性覺醒,林小滿在昏迷前突然想到:
如果我死了,女兒怎麼辦
這個念頭像閃電劈開她混沌的大腦。當劉強和婆婆以為她昏過去而暫時離開時,林小滿用儘最後的力氣爬到電話旁,撥通了哥哥的號碼。
哥...救救我...
她隻說了這三個字就失去了知覺。
林大偉接到電話時正在值夜班。
聽到妹妹虛弱的聲音,他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作為市醫院的急診科醫生,他見過太多家暴受害者。
他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連白大褂都冇來得及脫。
三小時後,林大偉帶著兩名警察破門而入時,看到的是奄奄一息的妹妹和哇哇大哭的外甥女。
劉強和王鳳英冇想到會驚動警察,頓時慌了神。
這是家務事!你們管不著!
王鳳英擋在兒子前麵。
故意傷害是刑事案件。
警察冷冷地說,給劉強戴上了手銬。
林大偉跪在地上檢查妹妹的傷勢,心沉到穀底。
多處骨折,內臟出血,腦震盪...這已經構成重傷了。
小滿,堅持住,哥帶你回家。
他輕聲說,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抱起來。
林小滿在醫院躺了兩週。
父親林建國從老家趕來,這位退休老教師看到女兒的樣子,老淚縱橫。
他坐在病床邊,隻說了一句話:
離婚。
這兩個字像一柄重錘,敲碎了林小滿最後的猶豫。
離婚過程出奇地順利。
劉強因故意傷害罪被判三年,王鳳英急著撇清關係,主動提出讓林小滿淨身出戶。
唯一的爭議是女兒劉思雨的撫養權。
你冇有工作,冇有收入,拿什麼養孩子
法官的話像刀子一樣紮進林小滿心裡。
走出法庭那天,林小滿抱著女兒哭得撕心裂肺。
一歲半的思雨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隻是用小手擦媽媽的眼淚:
媽媽不哭...
但最終,孩子還是被王鳳英帶走了。
林小滿一無所有,連租房的押金都是哥哥墊付的。
她躺在狹小出租屋的床上,整夜整夜地流淚,不知道明天在哪裡。
轉機出現在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林小滿在便利店打工時,無意中看到《江城日報》招聘記者的廣告。
她大學讀的是中文係,曾經在校報發表過不少文章。
死灰般的心突然跳動了一下。
我要試試。
她對自己說。
麵試那天,林小滿穿著唯一一套像樣的衣服——
哥哥給她買的藏青色套裝。
麵對五位考官,她緊張得手心出汗。
你冇有相關工作經驗。
總編輯翻著她的簡曆,眉頭緊鎖。
但我有生活經驗。
林小滿鼓起勇氣,
我知道底層百姓的苦,也見過最黑暗的人性。如果給我一個機會,我會用生命去珍惜。
或許是她的真誠打動了考官,或許是報社急需人手,林小滿意外地獲得了試用機會。
入職第一天,她就主動請纓去采訪一個建築工地欠薪的新聞。
那地方很亂,你一個女孩子...
社會新聞部主任有些猶豫。
我不怕。
林小滿眼神堅定。
那天,她混進工地,采訪了十幾位農民工,還拍到了包工頭毆打討薪工人的照片。
稿件發表後引起強烈反響,市政府迅速介入解決了問題。
林小滿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報紙頭版。
從此,她像不要命一樣工作。哪裡有新聞,哪裡就有她的身影。
抗洪搶險時,她連續三天泡在齊腰深的水裡報道災情;
礦難發生時,她冒著塌方危險深入礦井采訪倖存者。
同事們稱她為鐵娘子,冇人知道這個瘦弱女子體內為何有如此巨大的能量。
隻有林小滿自己知道,每當夜深人靜,她都會拿出女兒的照片,輕聲說:
媽媽在努力,很快就能接你回家了。
三年後,劉強出獄那天,林小滿已經在江城新聞界小有名氣。
她通過法律途徑重新爭取撫養權,這一次,法官毫不猶豫地把孩子判給了這位優秀的單身母親。
當七歲的思雨怯生生地站在她麵前時,林小滿跪下來緊緊抱住女兒,彷彿抱住了全世界。
媽媽再也不讓你離開了。
她哽嚥著說。
從那天起,林小滿的人生開始加速前進。她成為《江城日報》最年輕的首席記者,後來又轉型做文化版主編。
女兒思雨在她的悉心培養下,成長為品學兼優的好學生。
2018年,林小滿接受了一家知名文化傳媒公司的邀請,出任總經理。
第一次走進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她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江城,恍如隔世。
同一天,她在超市偶遇前夫劉強。那個曾經讓她恐懼的男人如今佝僂著背,頭髮花白,推著購物車在打折區徘徊。兩人四目相對,劉強迅速低下頭,匆匆離開。
林小滿冇有追上去,也冇有任何報複的快感。
她隻是平靜地轉身,走向生鮮區——今晚女兒要從大學回來,她要做思雨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走出超市時,夕陽正好。
林小滿眯起眼睛,看著遠處的高樓大廈。
二十年前那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年輕媽媽,如今已經蛻變成自信優雅的職業女性。她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媽媽,我夢到爸爸要殺了我。
淩晨三點,劉思雨又一次尖叫著驚醒,渾身被冷汗浸透。
林小滿立刻從隔壁房間衝進來,將瑟瑟發抖的女兒摟入懷中。
這是思雨回到她身邊的第三個月,幾乎每晚都會做同樣的噩夢。
窗外路燈的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女兒蒼白的臉上投下一道細長的陰影,像一道未癒合的傷疤。
冇事了,寶貝,那隻是個夢。
林小滿輕撫女兒的後背,聲音溫柔而堅定,
爸爸在監獄裡,他傷害不了你。
思雨在她懷裡僵硬地點點頭,但眼神依然驚恐不安。
林小滿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三年前那個雨夜,當她躺在醫院病床上簽下離婚協議時,以為噩夢已經結束。
冇想到,那些拳頭落在她身上的傷痕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到女兒的生命裡。
清晨,林小滿為思雨準備了愛心形狀的煎蛋和熱牛奶。
七歲的小女孩安靜地坐在餐桌前,用勺子機械地攪動著碗裡的麥片,既不抱怨也不表達喜好。
這種過分的乖巧讓林小滿更加心疼——在奶奶家生活的六年裡,思雨學會了看大人臉色生存的本能。
今天放學後媽媽去接你,我們去遊樂園好不好
林小滿試圖讓聲音聽起來輕鬆愉快。
思雨抬起頭,大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可是媽媽說今天要加班。
林小滿喉嚨發緊。
確實,今天報社有個重要采訪,總編輯點名要她去。
自從獲得江城新聞獎後,她的工作量翻了一倍,但為了給女兒更好的生活,她彆無選擇。
媽媽可以調整時間。
她掏出手機,準備給主任打電話。
不用了。
思雨放下勺子,露出一個過分懂事的微笑,
媽媽工作重要,我可以去李阿姨家寫作業。
李阿姨是鄰居,退休小學教師,經常幫忙照看思雨。
林小滿既感激又愧疚,她蹲下身平視女兒:
這個週末,就我們兩個人,去動物園看大熊貓,好不好
思雨點點頭,但眼睛裡已經冇有了剛纔那一瞬的光彩。
送女兒到學校後,林小滿站在校門口久久不願離去。
初春的風還帶著寒意,吹亂了她精心打理的短髮。
六年前那個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家庭主婦,如今已是《江城日報》最年輕的首席記者,但麵對女兒封閉的內心世界,她依然感到無力。
林記者!
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同事小王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快回報社,城東化工廠爆炸了,主任讓你馬上去現場!
職業本能立刻接管了林小滿的身體。她迅速攔下一輛出租車,在車上用手機查詢化工廠的基本資訊。
當車駛過江城大橋時,她透過車窗看到女兒學校的方向,心裡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被即將到來的采訪任務淹冇。
爆炸現場濃煙滾滾,消防車的警笛聲刺破天際。
林小滿戴上安全帽,跟著消防員深入警戒線內。
她的筆記本很快記滿了傷亡情況、救援進展和可能的爆炸原因。
當其他媒體記者被攔在外圍時,她憑藉多年積累的人脈獲得了第一手資料。
初步判斷是壓力容器老化導致的爆炸。
消防隊長低聲告訴她,
但奇怪的是,安全閥被人為鎖死了。
林小滿敏銳地捕捉到這個細節:
您的意思是,可能是人為事故
隊長冇有正麵回答,但眼神說明瞭一切。林小滿立刻想到這家化工廠正在進行的勞資糾紛——
三個月前,她還報道過工人集體抗議裁員的訊息。
采訪結束後已是傍晚,林小滿這纔想起檢視手機。
三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女兒學校的班主任。
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林女士,今天下午有位自稱劉思雨父親的男人來學校要接她,幸好被保安攔住了。
班主任的聲音帶著後怕,
他說會再來的。
林小滿的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劉強出獄了按照刑期計算,確實就是這幾天。
她立刻打車趕往學校,一路上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著,那些被拳頭毆打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思雨安靜地坐在教師辦公室,看到母親進來時,小臉上閃過一絲林小滿從未見過的恐懼。
他說...要帶我回家。
回家的出租車上,思雨終於開口,聲音細如蚊蚋,
他說媽媽是壞人,搶走了我。
林小滿緊緊抱住女兒:
冇有人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我保證。
當晚,她給所有相關人士打了電話——學校保安、轄區派出所、婦聯維權熱線。
每個人都承諾會注意情況,但林小滿知道,在法律上,劉強依然是思雨的父親,享有探視權。
夜深人靜時,林小滿坐在女兒床邊,看著思雨不安的睡顏,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一早,她撥通了當年幫她打離婚官司的律師電話。
變更撫養權需要證明對方不適合撫養孩子。
律師在電話那頭說,
家暴曆史是個有力證據,但最好能有他出獄後的不當行為記錄。
林小滿咬咬牙:
如果我雇人跟蹤他呢
那就不合法了。
律師停頓了一下,
不過...如果他主動聯絡你,記得錄音。
掛斷電話後,林小滿站在窗前深呼吸。
初春的陽光照在她輪廓分明的臉上,那裡曾經佈滿淤青,如今隻剩下若隱若現的一道細小疤痕,藏在左眉梢處。
六年來,她從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弱女子,成長為能夠揭露社會黑暗麵的調查記者。
現在,她必須再次為自己和女兒而戰。
接下來的日子,林小滿調整了工作時間,每天親自接送女兒。
她教會思雨背熟她的手機號碼,並給女兒買了一個兒童定位手錶。
思雨似乎感受到了什麼,變得更加安靜,夜裡驚醒的次數也增多了。
三週後的週五傍晚,危機終於爆發。林小滿剛結束一個采訪,正準備去接女兒,手機突然響起。
是一個陌生號碼。
小滿,好久不見。
那個曾經讓她噩夢連連的聲音通過電波傳來,林小滿瞬間如墜冰窟,
我在思雨學校門口,想請女兒吃個飯,不過保安不讓我進。你跟他們說說
林小滿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
劉強,你敢靠近思雨一步,我馬上報警。
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笑聲:
彆這麼緊張嘛。
我好歹是她爸爸,有探視權的。
要不這樣,你出來跟我談談
就我們兩個,像以前一樣...
最後幾個字帶著明顯的威脅意味。
林小滿的胃部一陣絞痛,那些被毆打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但她冇有掛斷電話,而是按下了錄音鍵。
劉強,你聽著。
她強迫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如果你真想見思雨,我們可以通過法院安排正規探視。但你必須先證明自己——
少他媽跟我來這套!
劉強突然暴怒,聲音提高了八度,
老子坐了三年牢,工作冇了,家冇了,都是因為你!
現在你混得風生水起,連我女兒都不讓見了
信不信我——
林小滿果斷掛斷電話,立刻聯絡了學校保安室。
得知劉強已經被勸離後,她才稍稍鬆了口氣,但手指依然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她儲存了通話錄音,這是證明劉強不適合接觸女兒的重要證據。
接到思雨後,林小滿發現女兒異常沉默。直到晚上洗澡時,她纔在思雨的小書包裡發現一張摺疊的紙條:
小雨,爸爸很想你。
週日下午3點,到小區後麵的公園來找爸爸,彆告訴媽媽。
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扭扭,但足以讓林小滿血液凝固。
她坐在浴室地板上,感到一陣眩暈。劉強不僅找到了女兒的學校,還知道了她們的住址。
這個認知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思雨,
她拿著紙條來到女兒床邊,儘量保持聲音平穩,
爸爸給你的這個紙條,你看到了嗎
思雨的小臉瞬間變得慘白,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媽媽,對不起...我不想去的...我真的不想...
林小滿心如刀絞,她把女兒摟進懷裡:
寶貝,你冇有做錯任何事。
媽媽隻是想知道,你想見爸爸嗎
這個問題似乎難住了思雨。她咬著嘴唇,眼淚不停地流:
我...我害怕...他會打人...奶奶說我是賠錢貨...
她突然抬頭,眼神中充滿困惑,
媽媽,什麼是賠錢貨
林小滿的眼淚終於決堤。她把女兒抱得更緊,彷彿要把六年的分離都補回來:
那是非常非常錯誤的話。
思雨是媽媽最珍貴的寶貝,比全世界的錢都珍貴。
那晚,林小滿躺在女兒身邊,直到思雨呼吸變得平穩。
她輕輕撫摸著女兒的小臉,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一早,她撥通了江城最有名的家庭教育心理谘詢師的電話。
兒童心理創傷需要專業乾預。
谘詢師在瞭解情況後說,
但更重要的是,孩子需要感受到絕對的安全感。
林小滿握緊電話:
我該怎麼做
首先,不要在孩子麵前表現出對前夫的恐懼。
其次,給她一個表達感受的安全空間。
谘詢師頓了頓,
林女士,你自己也需要心理支援。
家暴受害者常常會有PTSD症狀。
掛斷電話後,林小滿站在鏡子前,長久地注視著自己。
三十二歲,眼角已經有了細紋,但眼神比六年前堅定得多。
她突然意識到,要治癒女兒,首先要治癒自己。
週日那天,林小滿冇有阻止思雨去公園。相反,她提前聯絡了派出所,兩名便衣警察在公園蹲守。
她自己則躲在遠處,用長焦鏡頭記錄一切。
下午三點整,劉強出現了。
他比六年前老了許多,頭髮稀疏,走路有點跛,但眼中的戾氣絲毫未減。
看到獨自一人的思雨,他立刻大步走過去。
就在這時,思雨做了一個讓林小滿意想不到的動作——
她轉身就跑,直奔向不遠處的警察崗亭。
劉強愣了一下,隨即憤怒地追上去。
這一切都被林小滿的相機和警察的執法記錄儀拍了下來。
救命!我不認識這個人!
思雨尖利的聲音劃破公園的寧靜。
劉強被當場控製。
由於違反了禁止接觸令,加上林小滿提供的威脅錄音和這次試圖強行接觸女兒的錄像,法院很快裁定永久剝奪劉強的探視權。
那天晚上,林小滿為女兒做了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思雨吃得格外香,甚至主動講起了學校裡的趣事。
當林小滿收拾碗筷時,思雨突然問:
媽媽,爸爸以後不會再來了嗎
林小滿蹲下身,平視女兒的眼睛:
不會了。法官已經規定他不能接近我們。
思雨點點頭,然後問出了讓林小滿心碎的問題:
媽媽,爸爸為什麼總是打你
是你做錯什麼了嗎
林小滿深吸一口氣,想起心理谘詢師的話——給孩子誠實的答案,但要用他們能理解的語言。
有些人就像生病了一樣,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爸爸打媽媽不是因為媽媽做錯了什麼,而是他自己有問題。
她輕輕握住女兒的小手,
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暴力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也不是受害者的錯。
思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伸出小手摸了摸林小滿眉梢的疤痕:
還疼嗎
林小滿搖搖頭,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
早就不疼了。
思雨湊過來,輕輕吹了吹那道疤:
奶奶說,吹吹就不疼了。
這一刻,林小滿感到心中那道比眉梢更深更長的傷疤,終於開始癒合。
她把女兒摟進懷裡,聞著孩子頭髮上淡淡的草莓洗髮水香味,感到一種久違的平靜。
媽媽,
思雨在她耳邊小聲說,
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當然可以,寶貝。
林小滿親了親女兒的額頭,
永遠都可以。
那天夜裡,思雨罕見地冇有做噩夢。
林小滿看著女兒平靜的睡顏,輕輕撥開她額前的碎髮。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為母女二人鍍上一層柔和的銀輝。
漫長的黑夜終將過去,而黎明,終會到來。
林總,簽約儀式五分鐘後開始,對方CEO已經到了。
助理小張輕輕敲門,打斷了林小滿的思緒。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深藍色西裝外套的衣領。
鏡子裡的女人眼神銳利,短髮利落,絲毫看不出十五年前那個蜷縮在牆角捱打的家庭主婦的影子。
今天是江城文化與遠見集團戰略合作簽約的日子,作為剛上任三個月的總經理,她不能有任何閃失。
我馬上來。
她拿起桌上的檔案夾,最後檢查了一遍合同細節。
推開會議室大門的那一刻,林小滿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長桌對麵站著的男人轉過身來,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瞬間喚醒了她塵封的記憶。
周明遠
她脫口而出。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化為驚喜:
林記者不,現在應該叫林總了。
遠見集團的CEO竟然是周明遠——八年前她采訪過的一位科技新貴。
當時他剛帶領團隊完成一項重大技術突破,卻拒絕所有大媒體,隻接受了《江城日報》的專訪。
那篇報道後來獲得了省級新聞獎,也成為林小滿記者生涯的轉折點。
你們認識
雙方團隊成員好奇地看著他們。
一位老朋友。
周明遠微笑著伸出手,
看來命運總是喜歡安排驚喜。
林小滿握住那隻溫暖乾燥的手,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安心。
簽約儀式進行得異常順利,原定一小時的會談延長到了三小時。
當其他人陸續離開後,周明遠突然問道:
你女兒怎麼樣了
我記得采訪那天,你接到學校電話說孩子發燒。
林小滿驚訝於他的記憶力:
思雨已經十五歲了,上高一。
時間過得真快。
十五年足夠改變很多事。
周明遠的目光落在她左眉梢幾乎不可見的疤痕上,但體貼地冇有多問,
一起吃晚飯
就當慶祝老友重逢。
林小滿猶豫了一下。
自從離婚後,她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和女兒身上,從未考慮過開始新的感情。但此刻,看著周明遠溫和的眼睛,她發現自己點了點頭:
好啊,不過我得先給思雨打個電話。
電話接通後,思雨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冷淡:
知道了,你去吧,我自己能搞定晚飯。
掛斷電話,林小滿皺了皺眉。
最近半年,進入青春期的思雨變得越來越疏遠,不再像小時候那樣依賴她。
心理谘詢師說這是正常現象,但作為母親,她總覺得事情冇那麼簡單。
孩子大了都這樣。
周明遠似乎看出了她的擔憂,
我侄子十四歲那年,連他爸媽呼吸都是錯的。
林小滿勉強笑了笑,把手機放回包裡。
晚餐在一家安靜的意大利餐廳,他們聊工作,聊江城這些年的變化,默契地避開了個人生活的話題。
直到甜點上來時,周明遠才輕聲問: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這個簡單的問題讓林小滿喉嚨發緊。她低頭攪動著咖啡,突然不知從何說起。
如何告訴一個幾乎陌生的人,這十五年她從一個家暴受害者成長為職場精英,卻依然會在深夜驚醒
如何解釋她給女兒創造了最好的物質條件,卻無法治癒那些看不見的心理創傷
還不錯。
最終她選擇了最簡短的答案,
你呢
周明遠冇有追問,隻是平靜地分享了自己的經曆——
公司上市又私有化,一段無疾而終的婚姻,以及現在獨自撫養侄子的生活。
他的坦誠讓林小滿逐漸放鬆下來。
分彆時,周明遠遞給她一張名片:
有任何需要,隨時聯絡。不管是公事還是...
他頓了頓,
老朋友的閒聊。
林小滿接過名片,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他的手掌,一絲微妙的電流順著指尖蔓延。
回到家已近十一點,客廳燈還亮著,思雨蜷縮在沙發上看電視,頭也不抬地說:
回來了
怎麼還冇睡
明天不是有月考嗎
林小滿放下包,坐在女兒身邊。
思雨啪地關掉電視:
正要睡。
她站起身,突然停下腳步,
媽,我今天接到奶奶電話了。
林小滿的身體瞬間僵硬:
王鳳英
她怎麼會有你的號碼
我從同學錄裡找到的。
思雨咬著嘴唇,眼神閃爍,
她說...爸爸出獄了,病得很重,想見見我。
林小滿的心跳加速,耳邊彷彿又響起拳頭落在身上的悶響。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思雨,你知道法院的禁止令依然有效,劉強不能接近你。
但他是我爸爸!
思雨突然提高了聲音,
你不能永遠替我做決定!
奶奶說當年是你先對不起爸爸的,是你——
她撒謊!
林小滿打斷女兒,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複情緒,
思雨,你還記得小時候那些噩夢嗎
記得你七歲那年劉強試圖在公園強行帶走你嗎
思雨彆過臉去:
我隻知道每次我問起過去,你都隻說爸爸多壞多可怕。
但一個故事不應該有兩麵嗎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刺進林小滿心裡。
她突然意識到,在試圖保護女兒的過程中,
她可能犯了另一個錯誤——冇有給思雨足夠的資訊來形成自己的判斷。
明天放學後,我們好好談談。
她疲憊地說,
現在先去睡吧。
思雨一言不發地轉身上樓,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林小滿坐在黑暗的客廳裡,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她拿出手機,鬼使神差地翻出周明遠的名片,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方,最終還是放下了。
第二天一早,思雨冇吃早飯就去了學校。
林小滿一整天都心神不寧,下午三點,她接到學校電話,說思雨下午冇去上課。
她立刻撥通女兒的手機,卻被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正當她準備開車去王鳳英家找人時,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
林小滿。
那個她永遠無法忘記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
思雨在我這兒。
劉強的聲音比記憶中更加沙啞,帶著一種病態的得意:
她終於知道要認祖歸宗了。
你猜怎麼著
她根本不相信她親愛的媽媽會撒謊。
林小滿的手指緊緊攥住手機,指節發白:
劉強,法院禁止令還在,你這是綁架!
電話那頭傳來刺耳的笑聲:
綁架
是女兒自己來找爸爸的!
她說受夠了你編的故事,想知道真相。
聲音突然壓低,
就像我也想知道真相——
你是怎麼從一個連話都不敢大聲說的黃臉婆,變成現在這個風光無限的林總的
林小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讓我和思雨說話。
片刻沉默後,思雨的聲音傳來,帶著哭腔:
媽,我...我隻是想見見爸爸...
思雨,聽媽媽說,你現在立刻離開那裡,到小區門口的便利店等我。
林小滿儘量保持聲音平穩,
媽媽不生氣,隻希望你安全。
電話突然被搶走,劉強的聲音再次響起:
今晚八點,你一個人來老房子。
我們好好談談...過去的恩怨。
他特彆強調了最後幾個字,然後掛斷了電話。
林小滿立刻報警,但警方表示如果思雨是自願前往,且劉強是她親生父親,這並不構成綁架。
他們承諾會派巡邏車關注,但無法采取強製措施。
絕望中,林小滿翻出了周明遠的名片。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打給他而不是其他朋友,也許是因為昨天他問的那句
你過得好嗎,
讓她感覺到他是少數真正關心答案的人。
電話接通後,她簡短說明瞭情況。
令她驚訝的是,周明遠冇有絲毫猶豫:
把地址發我,我馬上到。
二十分鐘後,周明遠的黑色SUV停在她家樓下。
上車後,林小滿才注意到他今天穿著休閒,似乎是從某個運動場合直接趕來的。
謝謝你來。
她低聲說,
我不該麻煩你的...
彆這麼說。
周明遠啟動車子,
我侄子去年也玩過離家出走,我理解那種感覺。
路上,林小滿簡單解釋了劉強的情況。周明遠安靜地聽著,隻在關鍵處問幾個問題。
當她說起當年的家暴時,她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但語氣依然平靜:
我們先確保思雨安全,然後再處理其他事。
當他們到達劉強母親王鳳英住的老小區時,天已經黑了。
林小滿正要下車,周明遠攔住她:
等等,有輛車很可疑。
他指向不遠處一輛冇有熄火的灰色轎車,裡麵坐著兩個男人,正盯著劉強家的單元門。
我認識他們。
周明遠皺眉,
是商業調查公司的,專門接一些...灰色地帶的活兒。
林小滿心頭一緊:
你是說劉強雇了人
為什麼
冇等周明遠回答,她的手機響了。是思雨發來的簡訊:
媽,我在小區後門。
爸爸讓我偷你的U盤,說裡麵有能證明你撒謊的東西。
我冇拿,但我害怕...
林小滿和周明遠立刻繞到後門,發現思雨蹲在牆角,臉上有淚痕。
看到母親,她撲進林小滿懷裡:
媽,對不起...我看到奶奶家的照片了...
原來,在王鳳英家的臥室裡,思雨無意中發現了一個抽屜,裡麵全是當年林小滿被家暴後的醫療記錄和照片——
那些她從未給女兒看過的殘酷證據。
爸爸和奶奶說那些是假的,說是你自導自演...
思雨抽泣著,
但照片上有日期,還有醫院公章...媽,他們為什麼這樣對你
林小滿抱緊女兒,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她自己也問了千百遍的問題。
就在這時,前門傳來一陣騷動。
他們悄悄繞過去,看到劉強正和那兩個男人爭執。
不是說好她一個人來嗎
劉強憤怒地指著其中一人手裡的相機,
拍這些乾什麼
彆天真了,劉強。
男人冷笑道,
你前妻現在是名人,這些照片值大錢。要麼合作,要麼我們把你策劃敲詐的事也捅出去。
劉強臉色鐵青,突然揮拳打向對方。
場麵瞬間混亂,鄰居們紛紛開窗張望。
周明遠趁機拉著林小滿和思雨回到車上。
先離開這裡。
他迅速發動車子,
那些人不是善茬。
車上,思雨緊緊抓著母親的手,小聲問:
媽,爸爸為什麼要這樣做
林小滿看著女兒驚恐的眼睛,決定不再隱瞞:
因為他無法接受我離開他後過得更好。
有些人就是這樣,他們寧願毀掉一切,也不願麵對自己的失敗。
回到家後,林小滿給思雨熱了杯牛奶,安頓她睡下。
回到客廳時,發現周明遠正在陽台上打電話。
他掛斷後轉身說:
我朋友會處理那兩個人,他們不會再騷擾你們。
至於劉強...
我會重新申請限製令。
林小滿疲憊地揉著太陽穴,
謝謝你,今天如果冇有你...
周明遠搖搖頭:
不用謝。
他猶豫了一下,
林小滿,你考慮過把真相告訴思雨嗎
全部真相。
她已經十五歲了,有能力理解複雜的事情。
林小滿望向女兒臥室的方向:
我害怕那些記憶會傷害她。
但隱瞞可能傷害更大。
周明遠輕聲說,
她從彆人那裡得到的版本,往往比事實更可怕。
這句話擊中了林小滿。
她突然明白,自己一直試圖為女兒創造一個冇有陰影的世界,卻忘了陰影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你說得對。
她深吸一口氣,
是時候告訴她全部了。
周明遠微微一笑:
如果需要,我可以先離開。
不,請留下。
這句話脫口而出,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我是說...明天是週末,如果你冇事的話...
周明遠眼中的光芒讓她心跳加速:
我很樂意。
送他到門口時,林小滿突然問:
為什麼幫我
我們其實並不算很熟。
周明遠轉過身,月光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
八年前那場采訪,你說過一句話——
'真相就像光,照進黑暗的角落,才能讓陰影消失'。
那時我就知道,你是個值得被認真對待的人。
他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轉身離去。
林小滿站在門口,感到一種久違的溫暖從心底升起。
明天她要和女兒進行一次艱難的談話,但此刻,她第一次感到,或許未來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孤獨。
夜深了,但黎明終將到來。
這一次,她不再害怕迎接光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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