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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碎裂的脆響像一根冰錐，狠狠紮進林晚混沌的意識裡。
她最後看見的，是慶功宴宴會廳裡驟然亮起的閃光燈，像瀕死時炸開的星子。香檳塔頂端的液l還在晃，她剛舉起獎盃的手懸在半空，後腰卻傳來一股猝不及防的推力。失重感鋪天蓋地湧來，二十層樓的風灌進禮服領口，帶著樓下霓虹的斑斕撞碎在她臉上。
“砰——”
劇痛是海嘯，瞬間吞冇了所有知覺。
……
再次有感知時，喉嚨裡的灼痛感先一步炸開。
不是骨頭碎裂的鈍痛，是像被粗麻繩勒了無數次的尖銳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腥氣。林晚費力地睜開眼，視線裡卻不是醫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暗沉的木質房梁，掛著半幅搖搖欲墜的紅色綢緞——那顏色刺目，像極了她墜樓時濺開的血。
“咳咳……”她想抬手，卻發現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鉛，稍一用力，渾身骨頭縫裡都透著痠麻的疼。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鋪著磨得發亮的粗布褥子，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說不清的黴味，混雜著若有似無的脂粉香。
這不是她的身l。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無數陌生的畫麵就像決堤的洪水，猛地衝進她的腦海。
長安城朱雀大街旁的鄭記布莊，梳著雙丫髻的少女踮腳看父親算賬；綢緞堆裡，她偷偷用胭脂在帕子上畫花；十五歲那年，吏部侍郎家的公子隔著人群遞來一支海棠，說定了來年秋天的婚事；三個月前，侍郎府派人送來退婚書，理由是“商賈之女，難登大雅”；昨天，她聽見爹孃在門外低聲啜泣，說為了給她攀這門親事，家裡已把流動資金儘數拿去打點，如今被退婚，不僅臉麵丟儘，連布莊都快撐不下去了……
最後一幅畫麵，是少女站在房梁下，顫抖著將紅綢係成死結，淚水打濕了胸前的衣襟。她望著銅鏡裡自已蒼白的臉，眼神裡是林晚從未見過的、混雜著羞恥與絕望的死寂。
“鄭璃……”林晚無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喉嚨裡的痛感愈發清晰——這是鄭璃上吊時留下的痕跡。
她，林晚，一個在現代社會摸爬滾打，剛靠自已拿下千萬項目的策劃總監，在慶功宴的巔峰時刻墜樓而亡。
而現在，她的意識，竟然鑽進了這個唐朝商賈之女的身l裡。一個因為被權貴退婚，不堪屈辱而投繯自儘的少女。
雙重的絕望瞬間像冰水一樣澆透了她。
現代的死亡，是事業巔峰的戛然而止，是對生命的不甘，是對那股推力背後真相的憤懣。
而屬於鄭璃的絕望，是封建禮教下女子的身不由已，是從雲端跌落泥潭的羞恥，是看著家人因自已陷入困境的無力。
林晚閉上眼，鄭璃殘留的情緒還在胸腔裡翻湧。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卑微與痛苦，好像生為商賈之女，就註定要被權貴踩在腳下；好像女子的價值，隻能係在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上。
“小姐！小姐您醒了？！”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穿著青布襦裙的小丫鬟撞開房門，看到床上睜著眼的林晚，瞬間紅了眼眶，“撲通”一聲跪坐在地：“老天保佑！小姐您可算醒了！嚇死奴婢了……”
小丫鬟的哭聲拉回了林晚的神思。她看著眼前梳著雙環髻、臉蛋圓圓的丫鬟，腦海裡自動跳出名字——春桃，鄭璃的貼身丫鬟。
林晚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隻發出嘶啞的氣音。
春桃連忙爬起來，端過桌邊的水碗，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喂到她嘴邊：“小姐慢點喝，大夫說您傷了喉嚨，得好好養著。”
溫水滑過喉嚨，稍稍緩解了灼痛。林晚看著春桃眼裡真切的擔憂，又想起鄭璃記憶裡爹孃的憔悴，心裡忽然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
無論是林晚還是鄭璃，她們都曾站在絕境裡。
但林晚不是鄭璃。
她不會因為一次退婚就放棄生命。
她經曆過被客戶指著鼻子罵方案是垃圾，酒場廝殺，經曆過被通事背後捅刀搶功勞，經曆過連續三天三夜不睡趕項目……她的人生，從來不是靠彆人的認可來定義的。
林晚緩緩抬起手，看著這隻纖細、蒼白，卻屬於自已的新的手掌。
窗外傳來長安城清晨的喧囂，有小販的吆喝聲，有馬車駛過石板路的軲轆聲，還有遠處隱約的鐘聲。
她深吸一口氣，喉嚨的刺痛提醒著她此刻的處境。
墜落的是林晚的過去。
而現在，是鄭璃的新生。
也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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