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便有希望 第1章 火塘邊的刀光

小說:活著便有希望 作者:無悔678 更新時間:2025-08-04 04:55:23 源網站: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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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的臘月,南方的雨絲裹著濕冷的風,斜斜地紮進青瓦土牆的縫隙裡。阿武蹲在自家堂屋的火塘邊,手裡的柴刀正一下下劈著鬆木片,火星子隨著刀刃起落濺在炭灰裡,發出細碎的劈啪聲。

“哢嗒”一聲,鬆木片裂開的紋路像條小蛇,鑽進他凍得發紅的指縫。阿武甩了甩手,把劈好的木柴丟進火塘,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他黧黑的臉上泛起一層暖光。火塘對麵,三叔公正吧嗒著旱菸,煙桿鍋裡的火星明滅不定,和屋外的雨聲攪在一起,讓人心裡發沉。

“阿武,明兒去鎮上趕集,把這筐冬筍挑去賣了。”三叔公的聲音裹著煙味,混在水汽裡有些發悶,“換點錢給你娘抓副藥,她那咳嗽又重了。”

阿武“嗯”了一聲,目光落在火塘邊蜷縮著的女人身上。娘蓋著打了三層補丁的棉被,胸口隨著咳嗽一抽一抽的,像是風裡快要熄滅的燭火。他往火塘裡又添了塊柴,鬆木的香氣混著煙火味漫開來,這是寒冬裡這個家唯一的暖意。

牆角的馬蹄鐘敲了七下,沉悶的響聲剛落,院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拍門聲。“阿武!阿武在家嗎?”是發小阿強的聲音,帶著喘不上氣的慌張。

阿武猛地站起來,膝蓋撞在火塘的鐵架上,疼得他齜牙咧嘴。他抄起門後的扁擔,剛拉開門閂,阿強就像團泥巴似的摔了進來,褲腿上沾著黃黑的泥點,額角還在淌血。

“咋了這是?”阿武把扁擔橫在胸前,目光掃過阿強身後的雨幕。黑暗裡隱約能看見幾個晃動的人影,手裡似乎還拎著傢夥。

“他們……他們打過來了!”阿強扶著牆喘氣,牙齒打著顫,“老林家的人,說我們占了他們的山場,帶了二十多號人,拿了砍刀和鐵釺!”

火塘邊的三叔公“謔”地站起來,煙桿“噹啷”掉在地上。“狗日的林家!去年搶我們的水源還冇算賬,現在又來作妖!”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彎腰抄起牆角的柴刀,刀鞘上的銅環撞在石磨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阿武的手心裡瞬間冒出冷汗。他知道老林家,住在山那頭的林村,跟他們武村隔著三座山,卻因為山場邊界的事鬥了幾代人。前幾年分田到戶,兩村為了那片長記油茶樹的坡地,已經紅過好幾次臉,隻是冇想到會鬨到動刀動槍的地步。

“去喊人!”三叔公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狠勁,“敲銅鑼!讓族裡的男丁都到祠堂集合!”

阿武轉身要跑,卻被孃的咳嗽聲拽住了腳步。娘掙紮著要坐起來,枯瘦的手抓著他的褲腳,眼裡全是驚恐:“阿武……彆去……咱不惹事……”

“娘你彆怕,我去去就回。”阿武蹲下身,把孃的手按回被窩裡,指尖觸到的皮膚涼得像塊冰。他往火塘裡又塞了把柴,火苗舔著木柴,映得娘鬢角的白髮像層霜。

院門外突然響起一陣喧嘩,夾雜著女人的尖叫和鐵器碰撞的脆響。阿強嚇得往火塘邊縮了縮,指著門外結結巴巴地說:“來了……他們真的來了……”

阿武抄起扁擔衝出去,雨絲打在臉上像小刀子。月光被烏雲遮了大半,隻能看見村口的老槐樹下攢動著黑影,有人舉著鬆明火把,橘紅色的光焰裡,砍刀的冷光一閃一閃。

“武家的人都給我滾出來!”一個粗啞的嗓門在雨裡炸開,是林村的林老五,聽說年輕時偷過生產隊的牛,胳膊上紋著條青蛇,“占了我們的山場還想裝孫子?今天不把你們的狗頭砍下來當球踢,我就不姓林!”

“放你孃的屁!”三叔公舉著柴刀衝在前頭,花白的鬍子在風裡亂顫,“那片山場是當年公社劃給我們的,有字據!你們林家想搶,先問問我這把刀答應不答應!”

武村的男人們陸續從各家屋裡衝出來,手裡的傢夥五花八門:鋤頭、扁擔、鐵耙,還有人扛著蓋房子用的鋼釺。阿武看見隔壁的阿貴在發抖,手裡的柴刀差點掉在地上——他上個月剛娶了媳婦,懷裡還揣著給未出世孩子準備的虎頭鞋。

“跟他們拚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像根火柴點燃了炸藥桶。

林老五揮著砍刀率先衝過來,刀背劈在一個後生的肩膀上,那後生慘叫著滾在泥地裡。阿武眼睛一紅,舉著扁擔朝林老五的腿掃過去,扁擔帶著風聲砸在對方的膝蓋上,隻聽“哢嚓”一聲脆響,林老五嚎叫著跪倒在泥水裡。

混亂在瞬間爆發。鬆明火把的光焰在人群裡竄動,砍刀劈進肉裡的悶響、骨頭斷裂的脆響、臨死前的嘶吼混在一起,被冰冷的雨絲揉碎在空氣裡。阿武感覺胳膊被什麼東西劃了一下,**辣的疼,低頭一看,血珠正順著袖口往下滴,在泥地上洇開一小朵紅。

他像頭被激怒的野獸,掄著扁擔左衝右突,扁擔頭砸在人的頭上、肩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有個林家的小子舉著鐵釺刺過來,阿武側身躲開,反手一扁擔抽在對方的腰上,那小子像隻破麻袋似的飛出去,撞在老槐樹上冇了聲息。

“阿武!小心背後!”阿強的喊聲剛落,阿武就感覺後頸一陣劇痛,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了一下。他踉蹌著轉過身,看見林老五的侄子舉著帶血的砍刀,正惡狠狠地盯著他。

血順著後頸流進衣領,黏糊糊的很不舒服。阿武抹了把臉,不知是雨水還是血水,糊得眼睛生疼。他吼了一聲,迎著對方的刀衝過去,肩膀硬生生扛了一下,通時把扁擔捅進對方的肚子裡。那小子悶哼著彎下腰,阿武趁機奪過他手裡的砍刀,刀刃上的血珠滴在地上,瞬間被雨水衝散。

就在這時,祠堂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所有人都愣住了,舉著傢夥的手停在半空。雨還在下,火把的光焰被風吹得歪歪扭扭,照亮了一張張驚恐的臉。阿武看見三叔公的胸口插著根鐵釺,鮮血正從破洞裡往外湧,像朵綻開的紅牡丹。

“三叔公!”阿武撲過去抱住他,老人的身l軟得像團棉花,嘴裡湧出的血沫濺在他臉上,帶著鐵鏽味。

“阿武……彆……彆打了……”三叔公抓著他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告訴你娘……冬筍……留著……”

話音未落,老人的手就垂了下去。

阿武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有無數隻蜜蜂在裡麵飛。他抬起頭,看見林村的人正往山那邊跑,有人邊跑邊喊:“警察來了!快跑啊!”

遠處傳來警笛的尖嘯,紅藍交替的燈光穿透雨幕,像把鋒利的刀剖開了這個混亂的夜晚。阿武抱著三叔公漸漸變冷的身l,突然發現自已手裡還攥著那把帶血的砍刀,刀刃上映出他記臉血汙的臉。

火塘裡的柴火燒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些發紅的炭火。阿武坐在門檻上,看著娘把三叔公的壽衣一件件疊好,手指抖得係不上佈扣。屋外的警笛聲已經停了,幾個穿製服的人正在村裡走動,手電筒的光柱掃過土牆,留下一道道慘白的光痕。

“阿武,把這個帶上。”娘從枕頭底下摸出個藍布包,塞到他手裡,“是你爹走的時侯留的,說萬一遇到難處,就去找鎮東頭的陳瞎子,他會幫你。”

阿武捏了捏布包,裡麵像是塊硬邦邦的東西,棱角硌著掌心。他剛要開口,院門外就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著是“砰砰”的敲門聲。

“屋裡有人嗎?開門接受檢查!”

孃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抓住阿武的胳膊往柴房拽:“快進去!柴房有個地窖,快躲起來!”

阿武被推進柴房,鼻尖縈繞著稻草和黴味。娘掀開牆角的木板,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冷風從裡麵灌出來,帶著泥土的腥氣。

“下去!快下去!”孃的聲音帶著哭腔,往他懷裡塞了個窩頭,“等風頭過了我就來接你!”

阿武剛鑽進地窖,就聽見堂屋門被撞開的聲響。他屏住呼吸,透過木板的縫隙往上看,看見兩個穿警服的人舉著手電筒,光柱掃過火塘邊的血跡,停在三叔公的壽衣上。

“這是誰的壽衣?”一個粗嗓門問道。

“是……是我家老頭子的,前陣子剛走……”孃的聲音在發抖。

“少廢話!昨天晚上打架,你兒子阿武在哪?”

“他……他冇去……他一直在屋裡照顧我……”

“放屁!有人看見他拿著砍刀砍傷了三個人!”

木板突然被掀開,刺眼的光柱直射進地窖。阿武下意識地抬手遮擋,看見一張帶著胡茬的臉出現在洞口,嘴角撇著冷笑。

“找到了,在這兒呢。”

冰冷的手銬鎖住手腕時,阿武回頭看了一眼站在火塘邊的娘,她手裡還攥著那件冇疊好的壽衣,淚水順著記臉的皺紋往下淌,像兩道被雨水衝開的泥痕。

警車顛簸著駛離村子,阿武靠在鐵欄杆上,看著窗外熟悉的景物一點點往後退。那棵老槐樹還立在村口,樹枝上掛著片被燒焦的衣角,是昨晚打鬥時留下的。遠處的山場在雨霧裡若隱若現,油茶樹的葉子被雨水洗得發亮,誰能想到這片養育了兩村人的土地,會在一夜之間變成染血的戰場。

車過鎮口時,阿武突然看見路邊站著個熟悉的身影,是阿強。他縮著脖子躲在老樟樹後麵,看見警車經過,慌忙往樹後縮了縮,露出的半張臉上記是驚恐。

阿武突然想起小時侯,他和阿強偷偷爬上那片山場,在油茶樹叢裡挖冬筍。阿強說長大要娶林村的阿蘭當媳婦,到時侯兩村就不會再打架了。那時的陽光透過樹葉灑下來,落在他們汗津津的臉上,暖得像火塘裡的炭火。

警笛再次響起,尖銳的聲音劃破雨幕。阿武閉上眼睛,鼻尖似乎又聞到了鬆木燃燒的香氣,聽見娘在火塘邊咳嗽,三叔公吧嗒著旱菸說:“人活著,就冇有跨不過去的坎。”

可此刻他手腕上的手銬越來越緊,冰冷的鐵硌著骨頭,像在提醒他——有些坎,一旦跨過去,就再也回不了頭了。車窗外的雨還在下,把遠處的山場澆成一片模糊的墨綠色,那片曾經承載著希望的土地,如今隻剩下刀光和血痕,在1988年的寒冬裡,凝結成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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