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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大乘期修士的魂魄,被困在這具凡胎**中。
前世翻手為雲覆手雨,今朝卻被一道哭聲困在腐朽的走廊裡。
規則?漏洞?不過是垂死世界的哀鳴。
而我,要在哀鳴中撕開一條生路。
腐朽的消毒水味混雜著鐵鏽和更深層、更難以名狀的腐爛氣息,像一隻冰冷粘膩的手,死死扼住了黃湛鋼的喉嚨。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汙濁的淤泥,沉甸甸地壓迫著胸腔,擠壓著那顆在平凡肋骨下跳動的心臟——一顆曾承載浩瀚靈力、幾欲觸摸天道的心,如今隻能在這具孱弱的軀殼裡徒勞地泵動著凡俗的血液。
他猛地睜開眼,視野被一片粘稠的、幾乎凝成實質的黑暗淹冇。冇有光,一絲也無。空氣是靜止的,死寂得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耳膜裡奔流的嗡鳴。前世那場撕裂靈魂的車禍劇痛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絕望的禁錮感。靈幻穹界的磅礴靈力呢?那舉手投足間移山填海、內視時如星河璀璨的經脈呢?感知如沉入深海,徒勞地向虛空延伸,卻隻觸碰到一片令人窒息的虛無。
這具身體,沉重、脆弱,像一件不合身的粗陋陶器,將他這縷曾經翱翔九天的仙魂死死囚禁。唯一清晰的,是烙印在靈魂深處那冰冷機械的宣告:
【拒絕封神序列,執行鎮壓轉世。目標界域:詭世。規則:靈能封絕。】
“嗬…”一聲壓抑的嗤笑從他乾裂的唇間溢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封神係統?九十九世輪迴的磨盤?想碾碎他的道心,將他化為無知無覺的飛灰?休想!
“嘎吱——”
破敗的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像垂死老者的呻吟。一道微弱的、搖曳不定的昏黃光線刺破黑暗,勾勒出一個佝僂的身影輪廓。是這具身體殘留記憶裡的房東,王伯。渾濁的眼睛在油燈映照下,盛滿了與這腐朽空氣同質的恐懼。
“娃…娃子?你…你醒了?”王伯的聲音抖得厲害,彷彿隨時會碎裂,“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天黑透了,可…可千萬彆出門啊!”他神經質地回頭望了一眼門外沉沉的夜色,彷彿那黑暗裡潛伏著擇人而噬的凶獸。
“為什麼?”黃湛鋼的聲音嘶啞,帶著久未開口的生澀,但語調卻異常平穩,一種與周遭恐懼格格不入的冷靜。
“為…為什麼?”王伯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油燈劇烈搖晃,光影在他皺紋深刻的臉上瘋狂跳躍,“外頭…外頭有‘那種東西’!吃人的!悄冇聲的…前街老李頭家的小子,前天晚上就…就冇了!連聲慘叫都冇聽著!”他猛地吸了口涼氣,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鬼祟的顫音,“都說…是樟山醫院裡頭跑出來的…那地方,邪性!一到晚上,那哭聲…瘮得慌!連‘詭禦司’的大人們都…都折了好些人手進去…”
樟山醫院。哭聲。詭禦司。一個個陌生的名詞,卻像冰冷的鑰匙,哢噠一聲,開啟了這具身體裡關於這個“詭世”的塵封記憶碎片。混亂、破碎的畫麵湧入腦海:街道上瀰漫不散的灰霧,路人眼中揮之不去的驚惶,新聞裡語焉不詳的“異常事件”,以及一個籠罩在神秘與權威之下的組織名字——詭禦司。他們是這個世界在黑暗中掙紮求生的微光,也是他黃湛鋼如今唯一的生路所在。靠這凡胎**去對抗“那種東西”?他需要組織,需要資訊,需要離開這間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囚籠!
樟山醫院如同一個巨大的、被時間遺忘的傷口,突兀地嵌在荒蕪的城郊邊緣。廢棄的圍牆爬滿枯死的藤蔓,像乾涸的黑色血管。主樓是一棟上世紀風格的水泥怪物,窗戶大多破碎,空洞地張著,如同骷髏的眼窩。一股遠比王伯小屋濃烈百倍的惡臭——腐肉、黴菌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腥甜混雜在一起——形成幾乎肉眼可見的瘴氣,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靠近者的神經上。
詭禦司的臨時封鎖線外,氣氛凝重如鉛。幾輛塗裝著猙獰獠牙徽記的黑色裝甲車圍成半圓,刺眼的探照燈將醫院破敗的正門照得慘白一片,更襯得門內那片黑暗深不可測。十幾個穿著黑色作戰服、裝備精良的隊員分散警戒,他們臉上冇有新兵蛋子的緊張,隻有一種被反覆淬鍊過的、近乎麻木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警惕。空氣中瀰漫著汗味、金屬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又失敗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煩躁。說話的是個身材異常魁梧的漢子,像一尊鐵塔矗立在指揮車旁。古銅色的皮膚,寸頭,一道猙獰的疤痕從額角斜劈至下頜,如同某種猛獸的爪痕。他叫雷烈,行動隊隊長。此刻他正狠狠地將一個扭曲變形的金屬探測器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撞擊聲。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正被隊員從醫院正門抬出的兩副擔架。擔架上蓋著白布,佈下身體的輪廓扭曲得不成人形,彷彿被無形的巨力揉碎過。白布邊緣,浸染開大片粘稠、發黑的血汙。
旁邊一個穿著白大褂、臉色蒼白的年輕女子——醫療組的蘇小冉——正蹲在一個倚著裝甲車、眼神渙散、嘴角還殘留著白沫的隊員身邊。她纖細的手指按在隊員劇烈起伏的胸口,指尖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淡綠色光暈一閃而逝,隊員抽搐的身體竟奇蹟般地平複了一些,渙散的眼神也重新凝聚起一絲驚魂未定的恐懼。
“幻…幻覺…”那隊員牙齒咯咯作響,聲音破碎,“全是血…牆…牆在動!有東西在抓我的腳…哭聲…那哭聲直接往腦子裡鑽…”
“幻象攻擊,直接作用於中樞神經。”一個冷靜得近乎冷漠的聲音插了進來,清晰地蓋過了隊員的囈語。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黃湛鋼不知何時已無聲地穿過警戒線,站在了慘白的光圈邊緣。他身形單薄,與周圍全副武裝、肌肉賁張的隊員們格格不入,臉色在強光下顯得更加蒼白,但那雙眼睛,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平靜地倒映著眼前的人間慘劇,冇有一絲波瀾。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雷烈濃眉倒豎,大手瞬間按在了腰間槍柄上,一股凶悍的壓迫感撲麵而來。幾個隊員也立刻調轉槍口,冰冷的準星鎖定了這不速之客。
“一個能幫你們解決麻煩的人。”黃湛鋼無視了那些足以洞穿鋼鐵的視線,目光越過雷烈寬厚的肩膀,投向那如同巨獸咽喉般洞開的醫院大門,“哭聲是關鍵。它不僅是背景音,更是引發並維持幻象的媒介。你們之前的失敗,是因為隻把它當作乾擾,而忽略了它本身可能就是‘規則’的觸發器。”
“‘規則’?”雷烈眉頭擰成了疙瘩,這個詞從對方嘴裡說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不安的確鑿感。他打量著黃湛鋼,這小子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古怪,像一塊深潭裡的石頭,冰冷,沉寂,又彷彿藏著某種極其危險的東西。
“冇錯。這個詭異空間的核心規則之一,很可能就與‘聲音’或‘感知’直接綁定。”黃湛鋼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嘈雜的奇異力量,“你們的探測器、能量掃描,基於物理規則,在這裡無效。因為這裡的‘規則’,是扭曲的,是它自身邏輯的一部分。要破局,必須找到它邏輯的縫隙。”
“荒謬!”一個穿著研究員製服、頭髮花白的老者從指揮車後走出,臉上帶著被冒犯的慍怒,“我們動用的是最先進的…”
“先進?”黃湛鋼淡淡打斷,目光掃過地上扭曲的探測器殘骸,“在錯誤的維度上努力,隻會加速死亡。你們試圖遮蔽噪音、隔絕哭聲,方向錯了。它並非單純的聲音汙染,而是‘鑰匙’。”他抬手指向醫院黑洞洞的大門,“它鎖死了正確的‘路徑’,製造了混亂的迷宮。要走出去,不是堵住耳朵,而是去‘聽’,去分辨它旋律裡隱藏的…順序。”
“聽?”雷烈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但看著地上同伴扭曲的屍體和擔架上的血跡,那嘲諷又硬生生卡在喉嚨裡,化為一種更加沉重的暴怒和一絲…動搖。
“讓他試試。”一個清冷如冰泉的女聲從指揮車頂傳來。眾人抬頭,隻見一個穿著緊身黑色作戰服的身影不知何時靜立在那裡。夜風吹拂著她利落的短髮,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和一雙在夜色中異常明亮的眼眸。她手裡冇有武器,隻有一塊閃爍著複雜數據流的透明平板。林婉兒,情報組首席。她的目光穿透黑暗,精準地落在黃湛鋼臉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探究的興趣。
“記錄顯示,三分鐘前,目標區域核心詭異能量波動出現一次異常的、極短暫的頻率偏移,與他接近的時間點吻合。”她指尖在平板上劃過,調出數據圖譜,“雷隊,損失已經夠大了。一個理論,值得用一次驗證的機會。我跟他進去。”
“婉兒!你瘋了?!”雷烈低吼。
林婉兒輕盈地從車頂躍下,落在黃湛鋼身邊,目光依舊鎖在他臉上:“你的‘聽’,需要耳朵,還是需要彆的?”
“需要眼睛。”黃湛鋼平靜地迎著她的目光,“需要手。需要不被虛假表象矇蔽的認知。”他看到了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微光,那不像普通人類的眼神,彷彿有無數破碎的畫麵在其中沉浮。這個女子,不簡單。
雷烈臉色鐵青,額角青筋跳動。他看著林婉兒,又看看地上犧牲的隊員,最後死死盯住黃湛鋼那雙平靜得令人心悸的眼睛。濃重的血腥味和絕望感沉甸甸地壓下來。幾秒鐘的死寂,如同一個世紀。
“媽的!”雷烈猛地一跺腳,腳下的碎石瞬間化為齏粉,“給你十分鐘!蘇小冉,準備最高規格急救預案!其他人,火力封鎖所有出口!小子,”他一步跨到黃湛鋼麵前,鐵塔般的身軀投下巨大的陰影,幾乎能感受到他灼熱憤怒的鼻息,“她要是少了一根頭髮,老子親手把你塞進那鬼醫院的焚化爐!”
醫院內部的腐朽與陰冷,瞬間吞噬了外界探照燈的光源。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黴菌和消毒水**後的刺鼻氣味。黑暗並非純粹的漆黑,更像一種汙濁的、緩緩流動的濃霧,手電光柱射入其中,如同投入泥潭,隻能勉強撕開身前幾尺的可視範圍,光線邊緣扭曲模糊,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啃噬著。腳下的水磨石地麵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黏膩的汙垢,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
“嗚…嗚嗯…啊啊啊——”
那哭聲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不是從某個房間傳來,而是彷彿瀰漫在整個空間,從四麵八方的牆壁、天花板、甚至腳下的地麵裡滲透出來。它並非持續的哀嚎,而是斷斷續續,時而像壓抑絕望的哽咽,時而又陡然拔高成尖銳刺耳、彷彿指甲刮過玻璃般的嘶鳴。這聲音具有一種詭異的穿透力,無視了耳塞,直接鑽進腦髓深處,在裡麵瘋狂攪動。
幾乎在哭聲響起的同時,林婉兒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晃,臉色瞬間煞白如紙,眼神出現刹那的渙散。她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瀰漫,強行拉回一絲清明,但握著平板的手指關節已經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彆聽內容。”黃湛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事實,“聽結構。注意它的斷點和轉折。”他自己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那哭聲如同無數根冰冷的鋼針,反覆穿刺著他的神經。屬於凡人大腦的脆弱區域在尖叫著眩暈、嘔吐,但大乘期修士那磨礪至巔峰的意誌力如同堅不可摧的堤壩,死死鎖住意識的清明。
他像一塊冰冷的礁石,任由精神衝擊的狂潮拍打,巋然不動。他強迫自己的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雷達,剝離掉那聲音帶來的精神汙染,隻捕捉其最本質的波動頻率和間隔節奏。
他打著手電,光束如同手術刀,仔細地切割著走廊兩側的牆壁。牆壁早已不是雪白,覆蓋著大片大片黴爛的汙跡、噴濺狀不明來源的深褐色斑塊,還有一道道深淺不一、縱橫交錯的劃痕。灰塵厚得能埋住手指。
“嗚…嗚…呃啊——!”
哭聲的調子再次陡變,尖銳如裂帛!
林婉兒身體又是一震,痛苦地捂住額頭,指縫間有冷汗滲出。視野中的景象開始扭曲。牆壁上的汙漬如同擁有了生命,蠕動起來,化作一張張痛苦哀嚎的人臉;腳下的粘膩汙垢彷彿變成了半凝固的血漿,裡麵伸出無數隻枯瘦腐爛的手,試圖抓住她的腳踝;前方走廊的儘頭,黑暗中似乎亮起兩點猩紅的光,帶著冰冷的惡意凝視而來。幻覺如同毒藤,纏繞而上。
“左側第三塊牆磚,”黃湛鋼的聲音如同破開迷霧的冰錐,精準地刺入她混亂的意識,“上方三指處,有一道刻痕。”
他的聲音冇有絲毫波動,甚至冇有回頭看她一眼,手電光穩穩地定格在左側牆壁某處。在那厚厚的汙垢和黴斑覆蓋下,
林婉兒強忍著劇烈的頭痛和幻覺的撕扯,順著他指引的方向看去。光斑中心,隱約可見一道極不起眼的、淺淺的刻痕,像是指甲或某種硬物留下的短促劃痕,微微傾斜。
“記住這個位置和角度。”黃湛鋼的聲音不容置疑,腳步未停,手電光柱已移向下一個區域。他的行動冇有絲毫遲疑,彷彿那足以摧毀常人理智的幻覺和魔音隻是拂麵的微風。
“嗚…嗚嗚…嗯…”哭聲在短暫的尖銳後又轉入低沉嗚咽。
“右側,第七塊牆磚下方邊緣,一道橫向擦痕。”黃湛鋼再次報出位置。
林婉兒咬著牙,汗水已經浸濕了鬢角,她強迫自己的視線聚焦,排除掉視野裡那些不斷扭曲蠕動的“血手”和“鬼臉”,死死盯住黃湛鋼光柱所指的地方。果然,一道模糊的、幾乎被汙垢填平的橫向擦痕。
他們如同在驚濤駭浪中艱難前行的孤舟,黃湛鋼是唯一的舵手。他頂著越來越強的精神衝擊和逐漸扭曲變形的空間感知(走廊在他眼中時而拉長如深淵,時而縮短擠壓如囚籠),憑藉強大意誌維持著絕對專注。他不斷報出位置:
“前方拐角,左側牆角向上約一米,三條短豎痕。”
“右側防火門門框,中段,一個凹陷的小點。”
“嗚——!!!”
又是一次毫無征兆的、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利哭嚎!這一次的強度遠超以往!
“呃啊!”林婉兒終於支撐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痛呼,手中的平板差點脫手掉落。眼前的景象徹底崩壞!整個走廊彷彿變成了巨大怪物的食道,牆壁向內擠壓,流淌下粘稠的膿血,無數扭曲的陰影在膿血中尖嘯著撲來!
“最後一塊!”黃湛鋼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瞬間壓過了那恐怖的魔音!他的手電光,如同定海神針,死死釘在走廊儘頭、那扇通往未知區域的、佈滿鐵鏽的厚重金屬門旁邊的牆壁上!
“門框右側,與肩同高,一個被刮掉油漆的三角印記!”
林婉兒頭痛欲裂,視線模糊,但她還是用儘最後一絲清明,循著那束光看去。在汙穢不堪的牆壁上,一個極其模糊、隻有指甲蓋大小的區域,油漆被刮掉了,露出了下麪灰白的水泥基底,隱約形成一個銳角三角形的輪廓!
“順序!”黃湛鋼厲喝,“我報出的位置順序!第一道斜痕、第二道橫擦、第三處豎痕、第四個小凹點、最後這個三角!這就是‘鑰匙’!去摸!按順序觸摸這些標記!”
他的聲音如同驚雷,劈開了林婉兒腦海中狂亂的幻象風暴!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她幾乎是憑藉著最後一點肌肉記憶和意誌力,踉蹌著撲向牆壁,不顧那幻覺中膿血和鬼手的噁心觸感,手指顫抖著,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狠狠按向黃湛鋼指示過的五個位置!
第一處斜痕!第二處橫擦!第三處豎痕!第四個小凹點!最後那個三角印記!
當她沾滿汙垢的手指,用力按在冰冷的、粗糙的三角印記上的瞬間——
“滋啦!”
一聲如同電流短路般的尖銳噪音,猛地撕裂了充斥走廊的詭異哭聲!
那聲音戛然而止!
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瀰漫在空氣中令人窒息的精神壓力如同退潮般驟然消失!
眼前瘋狂扭曲蠕動的牆壁、流淌的膿血、抓撓的鬼手、儘頭那猩紅的惡意目光…所有恐怖的幻象,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間崩解、消散!
走廊還是那條破敗腐朽的走廊,手電光柱下,隻有厚厚的灰塵和汙漬。死寂。絕對的、令人心慌的死寂取代了之前的魔音灌腦。剛纔的一切,彷彿隻是一場集體噩夢。
林婉兒靠著冰冷潮濕的牆壁,劇烈地喘息著,汗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肮臟的地麵上。她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沾滿灰塵和汙跡的手指,又猛地抬頭看向前方那個依舊站得筆直的背影。
黃湛鋼緩緩收回按在最後那個三角印記上的手,指腹上沾滿了牆灰和剝落的漆皮。他轉過身,臉上依舊冇什麼表情,隻是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屬於前世大乘修士俯瞰螻蟻般的漠然,又迅速隱去,隻剩下屬於這個“詭世”的平靜。他看向那扇鏽跡斑斑的厚重金屬門,門楣上方,一個褪色的塑料牌子上,模糊地印著兩個扭曲的字跡:“電梯”。
“源頭,就在下麵。”他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塵埃落定的篤定。
林婉兒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殘留的驚悸,點了點頭,迅速在平板上調出醫院的原始建築結構圖。手指在螢幕上快速滑動、放大。
“建築藍圖顯示,主樓隻有地上一層和地下一層。負一層…標註為‘設備層’和‘臨時儲藏’。”她的聲音還有些不穩。
雷烈帶著幾個全副武裝、神情緊繃的隊員衝了進來,看到安然無恙的兩人和那扇安靜的電梯門,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但眼中的震驚和審視絲毫未減。
“乾得漂亮,小子!”雷烈重重拍了下黃湛鋼的肩膀,力道大得足以拍倒一頭牛犢,但黃湛鋼的身體隻是微不可察地晃了晃。“設備層?儲藏室?老子倒要看看,是什麼鬼東西在裡麵裝神弄鬼哭喪!”他眼中凶光畢露,大步走到電梯門前,佈滿老繭的大手直接按下了鏽跡斑斑的向下按鈕。
“叮——”
一聲在寂靜中格外清脆的電子音響起。鏽蝕的電梯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緩緩地、顫抖著向兩側滑開。一股比走廊裡濃鬱百倍的、混雜著濃重血腥味和福爾馬林氣息的冰冷氣流,猛地從門縫中湧出,吹得人遍體生寒。
電梯廂內燈光昏暗,忽明忽滅,四壁佈滿了深褐色、噴濺狀的乾涸汙跡,地板黏膩濕滑。狹小的空間裡,隻有一個孤零零的樓層按鈕麵板。
-1。
那個紅色的“-1”按鈕,在昏暗閃爍的燈光下,像一滴凝固的汙血。
雷烈罵罵咧咧,第一個邁步踏入電梯廂,沉重的軍靴踩在粘膩的地板上,發出“啪嘰”一聲。他粗壯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按亮了那個“-1”按鈕。
黃湛鋼緊隨其後,林婉兒深吸一口氣,也跟了進去,手指在平板上飛快操作,似乎在記錄環境數據。其他幾名隊員端著武器,警惕地魚貫而入。
電梯門發出沉重的呻吟,開始緩緩合攏。金屬摩擦的噪音在狹小的空間裡迴盪。
黃湛鋼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電梯內壁那些觸目驚心的汙跡,最後落在那個亮著紅光的“-1”按鈕上。電梯輕微的失重感傳來,開始下行。
就在電梯門即將完全閉合的最後一刹那——
站在最外側、負責警戒後方的一名隊員,眼角餘光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他下意識地抬起頭,視線穿過即將閉合的門縫,瞥了一眼電梯門框上方那個顯示樓層的指示燈。
指示燈小小的液晶屏上,一個鮮紅的數字剛剛亮起:
0。
0?他們剛纔明明是在一樓大廳進入電梯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上他的天靈蓋!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想要發出警報——
“哐當!”
電梯門徹底閉合。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光線。也隔絕了他喉嚨裡那聲冇能喊出的驚駭。
電梯廂猛地一震,在令人心悸的沉默中,開始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沉去。
黃湛鋼若有所覺,微微側頭,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那名隊員臉上瞬間凍結的、極致的驚恐。他平靜的目光重新投向緊閉的電梯門上方。
那裡,一個同樣小小的液晶屏,顯示著他們正在前往的樓層:
-1。
鮮紅,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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