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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月兒去治病,母親卻趁著我不在為我納妾,你把我當什麼了!”
沈明玉堪堪走到正堂外,一道清朗動聽裹挾著薄怒的男聲,伴隨著砸碎的瓷碗一同落下。
蘇氏的聲音也一同傳來道,“你與月兒成婚六年未有子嗣,你不上心,我身為母親,難道不能為你操心嗎?況且為了考慮月兒,我已將納妾改為典妾,隻要三年內有所出,便可將人送走,放眼整個江州,哪裡還有我這樣稱心如意的婆母了!”
字字哀慼,同樣憤慨。
沈明玉無需進門,便能想象到此刻屋內母子倆爭鋒相對的場景。
她自知這場禍端因她而起,不敢往前邁進一步。
半個月前,她的父母去世,舅舅舅母串通人牙子要將她賣到妓院。
隻因她曾定過樁婚事。
那三郎上了戰場之後便杳無音信,將她拖到十七有八,按照正常的婚嫁已經是大齡。
沈明玉想再尋一個好人家,怕是難上加難。
倒不如賣了妓院值錢。
幸好沈明玉早有準備,典當了母親留給她做嫁妝的簪子,買通媒婆,爭取到了當地巡撫蘇家的典妾資格。
她隻需將自己這副身子典當三載,生下一兒半女,不僅重歸自由身,還能保她下半生無憂。
巡撫夫人蘇氏對她也很滿意。
本該皆大歡喜,但今日她的那位“夫君”歸來,似乎並不滿意。
男人冷冽的聲音將她忐忑不安的心神拉回現實,“無論是典妾還是納妾,兒子都不要,娘有這個能耐把人接進門,那就把人原封不動的抬回去吧!”
說完,正堂內男人挺拔俊美的身影驟然一個轉身。
那堪稱曜石般的黑色雙瞳,猝不及防地對上了沈明玉的雙眼,猶如冷箭待發,沈明玉心頭一顫,匆匆低下頭去。
但顫動的心臟並未平複律動。
反而跳動得更加快速了。
無他。
在進施家前,她便對施家獨子有所耳聞。
匆匆一瞥,才知男人生的比外人形容得還要俊美。
單看緞袍裹著削瘦身形,腰間一枚羊脂玉溫潤生光,襯著身上細密的冰裂暗紋。
與他此刻眸底彷彿淬了毒的冷意,如出一轍。
隻是施雲呈在看到沈明玉的瞬間,漆黑的瞳仁明顯因為猝然映入的身影微微一愣。
沈明玉雖出身農戶,但勝在容顏頗盛,肌膚如新剝開的杏仁般透白,一雙眼睛水霧朦朧,賽過江南煙雨。
尤其是她的身姿纖纖如柳,腰肢纖細得彷彿一折又斷,然而視線不管是往上還是往下,都是驚心動魄的豐盈曲線。
故而當日沈明玉被媒婆帶到施家,一眼就被巡撫夫人蘇氏相中。
不光是個美人,也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
然而施雲呈的視線觸及她身上那代表著姨娘身份的桃紅色衣裳,瞬間明白了她的身份。
男人的雙眸瞬間沉了下去,“原來就是你……”
“妾身見過少爺。”沈明玉慌忙行禮,但腰身尚未俯下去,便被施雲呈冷冷打斷。
“誰準你穿成這樣,在府裡大搖大擺的走動?”男人低沉的口吻森寒得令人脊骨滲寒。
“我……”沈明玉的小臉一白。
冇等她為自己辯解,便聽到男人道:“來人,將她趕出去。”
“是。”
施雲呈的話音剛落,左右兩側立刻有下人動身。
“嘶……”沈明玉的手腕一痛,被人硬拖著往外拉。
可她不敢反抗。
“住手!”就在這時,蘇氏聽到屋外的動靜趕出來,保養得當的臉上滿是怒火:“孽障,你要氣死我嗎?你今日把她丟出去,就把我也丟出去好了!”
鉗製沈明玉的下人當即嚇得鬆開手。
沈明玉整個人驟然失去了重心,踉蹌幾步。
女子纖瘦脆弱的上身直直撞上了施雲呈硬朗挺闊的背。
這下疼得沈明玉眼底泛起抹水光。
完全冇有留意到男人的脊背猛然收緊,像張開的弓。
“放肆!”他如避蛇蠍,甩開了沈明玉。
他的力度可以說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甚至眼神猶如柳葉刀,冷且狠地剜著沈明玉。
他從未見過這般無恥的女子!
竟……
竟用如此下作得手段!
難怪母親會相中她!
“啊——”沈明玉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櫻唇溢位聲痛呼,極其短促,又軟綿。
施雲呈的臉色更加如覆黑雲:“恬不知恥!”
沈明玉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隻是能清晰感覺到。
男人不喜歡她——從第一眼開始。
而蘇氏剛嗬斥完,就看到自己兒子將沈明玉推到在地。
這猶如一道耳光打在她的臉上,令她極其冇有顏麵。
她氣得狠狠捶打了兩下一旁的兒子,哭罵道:“好、好、好,我今日便去死給你看!也算對得起蘇家的列祖列宗了!”
蘇氏恨鐵不成鋼的哭聲讓施雲呈的怒火一滯。
那雙幽深的墨瞳更是將她對沈明玉的維護儘收眼底。
他麵不改色接下蘇氏的捶打。
半晌在蘇氏斷斷續續的哭聲中丟下一句妥協:“既然母親執意要留,留她便是。”
語畢,男人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蘇氏簡直要被哭暈過去,“氣死我也,氣死我也!那孟氏不就是當年救了他一命,他就要把施家的香火搭進去嗎?今日為他納一個典妾,他竟與我大動肝火?乾脆把我這半截命賠給他可好!可好?!!”
旁邊嬤嬤忙不迭地勸聲道:“夫人莫動怒,夫人這事辦得突然,少爺一時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
“夫人何必強逼少爺立馬接受呢……”
嬤嬤細細寬慰著。
蘇氏卻更惱了,哀呼著以淚洗麵。
這時的沈明玉也重新站穩了身子,忍著渾身的疼痛,道:“夫人莫氣,是明玉衝撞了少爺。不知少爺在此,未派人前來通傳,少爺動怒是難免的。何況,少爺如此,才更叫人明白少爺乃重情重義之人,與那些喜新厭舊的男子不同,定是夫人教導的好。”
到底是親生兒子。
冇有母親,會真捨得責怪。
蘇氏聽了沈明玉這番不漏痕跡,又攬錯誇了一通施雲呈的話,不免止住了眼淚,歎息道,“好孩子,你過來。”
沈明玉乖順地走上前去。
蘇氏的目光落在了沈明玉身上,見她還挺識大體,愈發滿意,但依舊語重心長地敲打:“方纔雲呈的態度你也瞧見了,他是塊硬石頭,又臭又硬!但是你得上心。雖是典妾三年,可你入了我們施家的門楣,就是我施家的人。我不論你用什麼辦法,就算賴也要讓他入你的房,我施家就他一個獨子,決不能在他這裡斷了後!”
沈明玉頓感胸口被巨石所壓。
在見到施雲呈之前,她的想法很簡單。
若能產下一子便可以早早歸家,屆時拿著施家給的五百兩銀子自己置辦些田產,也夠她衣食無憂了。
若是不能產子等到三年放歸,也是自由身。
而現在……
沈明玉已經見識到施雲呈對如今的少夫人情根深種,不會多看她一眼。
她隻想安分守己些。
他願意來她院中她便儘心伺候,他若不願,她也絕不邀寵打擾他們夫妻恩愛,本本分分的渡過這三年足矣。
但麵對蘇氏懇切的眼神,沈明玉眼下隻能應下,“是,夫人。”
蘇氏見她應答,胸口的憋悶舒坦了一點點,意味深長地笑道:“你回去吧,今晚的教習繼續,順便讓嬤嬤驗收你近日的學習成果。若有見效,也不枉我的一番心血。”
提到教習,沈明玉的耳廓驀然一紅,身體彷彿已經有記憶般地開始泛麻,但麵上依舊乖巧應道:“是。”
蘇氏這才甩了甩手,示意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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