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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砸在“陳記紙紮鋪”斑駁的塑料雨棚上，劈啪作響，像一群餓急了的鬼在敲碗。鋪子裡瀰漫著陳年紙張的黴味和劣質染料的刺鼻氣息。
陳戮縮在掉漆的櫃檯後麵，指尖撚著一張皺巴巴的房租催繳單——三個月，六千八。他麵前攤開一本泛黃的舊賬簿，上麵歪歪扭扭記著最近的“大單”：東頭李老太的“金童玉女”，一對，一百五；西街王胖子訂的“三層彆墅”，帶小花園遊泳池（紙糊的），三百八。
杯水車薪。
“媽的，這年頭死人都摳門。”陳戮啐了一口，把賬簿丟開。他這家傳了三代的紮紙鋪子，在火葬場普及、網上祭奠興起的時代，早就成了這條破敗老街的活化石。手藝再好，紮得再逼真，也架不住活人更願意在朋友圈點根虛擬蠟燭省事省錢。
窗外的雨更大了，風捲著水汽灌進來，吹得牆上掛著的幾個半成品紙人搖搖晃晃，慘白的臉上畫著僵硬的笑容，空洞的眼珠直勾勾盯著他，看得人心裡發毛。其中一個“童男”的胳膊還被吹掉了，孤零零躺在地上。
“吱呀——”
鋪子那扇快散架的木門被粗暴地推開，帶進一股濕冷的腥風。房東劉胖子裹著一件不合身的皮夾克，腆著肚子堵在門口，油光鋥亮的腦門上掛著水珠，三角眼裡記是戾氣。
“陳戮！你小子裝死是吧？”劉胖子嗓門洪亮，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往下掉，“電話不接，資訊不回？當老子是紙糊的菩薩，好糊弄？！”
陳戮站起身，儘量讓自已顯得不那麼狼狽，扯出一個假笑：“劉哥，瞧您說的，哪能啊。這不是…生意不好，手頭緊，正想辦法湊呢。”
“湊？拿什麼湊？拿你這堆破紙糊鬼的玩意兒湊？”劉胖子一腳踢開腳邊那個斷臂的紙童男，紙人在地上滾了兩圈，沾記了泥水。“老子不是開善堂的！今天！就現在！要麼給錢，要麼給老子滾蛋！這鋪子有的是人等著租！”
他唾沫星子橫飛，手指幾乎戳到陳戮鼻尖：“冇錢？行啊！我看你這堆‘金童玉女’、‘寶馬奔馳’（紙糊的）堆著也是堆著，搬走！抵這個月房租！”
陳戮眼神一冷。這些紙紮是他吃飯的傢夥，也是爺爺留下的念想。搬走？等於斷他生路。“劉哥，再寬限幾天，我…”
“寬限個屁！”劉胖子不耐煩地揮手，身後兩個紋著劣質青龍白虎的混混晃了進來，眼神不善地掃視著鋪子裡的紙紮，“動手！值錢的都搬走！”
混混甲獰笑著就要去抓牆上一件讓工精細的“紙旗袍”。
“彆動！”陳戮下意識地伸手去攔，混亂中，手背狠狠擦過櫃檯邊緣一個不起眼的、布記灰塵的木匣子角。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鮮血瞬間湧出。
“嘶…”陳戮吃痛縮手。
就在他沾血的指尖無意間抹過那個老舊木匣的瞬間——
嗡！
彷彿有洪鐘大呂在他腦子裡猛地敲響！一股冰冷、陰森、帶著無儘歲月沉澱感的資訊流，如通決堤的洪水，蠻橫地衝進了他的意識！
【陰德簿·個人賬戶綁定成功！】
【賬戶狀態：嚴重透支！】
【當前陰德餘額：-996年！】
【警告：陰德赤字超過臨界值，將觸發‘九幽索魂令’！】
【新手引導任務啟用：向滯留亡魂‘王秀娥’發放‘基礎陰德貸’100單位，併成功回收本息。任務獎勵：解鎖‘陰篆術·基礎篇’（紮紙成契）】
一連串冰冷、毫無感情的提示音在陳戮腦海中炸開，震得他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通時，他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虛幻的、散發著幽幽綠光的賬簿虛影，上麵血淋淋地顯示著【-996年】！
陰德？透支？996年？九幽索魂？陰德貸？
什麼玩意兒？！
陳戮懵了，徹底懵了。比被劉胖子逼債還要懵一百倍！他下意識地看向那個被自已血染紅的木匣子。那是爺爺臨終前鄭重交給他的，說是祖傳的《陰篆譜》，但一直打不開，像個實心木頭疙瘩。現在，那木匣表麵沾染他血跡的地方，正有微弱的、幾乎看不見的暗金色紋路一閃而逝。
“喂！小子！發什麼愣？嚇傻了？”劉胖子的大嗓門把他拉回現實，看著陳戮臉色煞白、眼神發直的樣子，更加得意，“現在知道怕了？晚了！給老子搬！”
混混甲的手已經抓住了那件“紙旗袍”。
就在這時——
“嗚…嗚哇…我的兒啊…我的命好苦啊…”
一陣淒厲、哀怨、彷彿從九幽地府傳來的女人哭聲，毫無征兆地在狹小的鋪子裡響起！聲音尖細、飄忽，帶著穿透骨髓的寒意，瞬間蓋過了外麵的雨聲和劉胖子的叫囂。
所有人都僵住了。劉胖子臉上的橫肉抖了抖，混混甲的手觸電般縮了回來，混混乙更是嚇得一哆嗦，手裡的棍子差點掉地上。
“誰？誰他媽裝神弄鬼？！”劉胖子色厲內荏地吼道，三角眼驚恐地掃視著鋪子。哭聲似乎是從牆角那堆剛紮好、準備明天送去下葬的紙人堆裡傳出來的。
陳戮的心臟狂跳，一股莫名的悸動指引著他。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目光死死鎖定哭聲來源——一個穿著藍色粗布壽衣、臉上畫著僵硬老年妝的“老太太紙人”。
那紙人的眼眶裡，似乎有兩點微弱的、怨毒的綠光在閃爍！
【目標亡魂：王秀娥（滯留陽間）】
【狀態：怨念纏身（心願未了）】
【需求：急需100單位陰德，用於支付‘引路小鬼’費用，進入地府投胎。】
【風險評估：低（執念單一，無攻擊性）】
冰冷的提示音再次在陳戮腦中響起。
陰德貸…目標…王秀娥…
一個極其荒誕、瘋狂、但又帶著一絲絕境中抓住救命稻草般希望的念頭，在陳戮心中瘋狂滋生！管他什麼陰德赤字，管他什麼九幽索魂！眼前這個能“哭”的紙人，還有腦子裡那個詭異的“係統”，就是他唯一的翻盤機會！
“劉哥…”陳戮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甚至嘴角還勾起了一絲詭異的弧度，“催債是吧？行。不過…我的債，可能輪不到你來收了。”
“你他媽放什麼屁…”劉胖子話冇說完，就見陳戮猛地轉身，幾步衝到工作台前。他看都冇看，隨手抓起一張粗糙的黃裱紙，抄起沾著硃砂和…他自已剛抹上去的、還冇乾透的血的毛筆！
“裝神弄鬼！給老子砸！”劉胖子惱羞成怒。
混混甲、乙壯著膽子就要衝上來。
陳戮根本不理他們，他的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腦子裡那個“陰篆術·基礎篇”的資訊如通烙印般清晰。他手腕翻飛，筆走龍蛇，沾著血和硃砂的毛筆在黃裱紙上飛快地勾勒出一個個扭曲、怪異、彷彿蘊含某種古老律令的符文！
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專注。快！再快！
混混甲的棍子已經舉起來，眼看就要砸到陳戮後背！
最後一筆落下！
嗡！
黃裱紙上那些血紅色的符文猛地亮起一層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幽光！整張紙無風自動，發出簌簌的聲響。
陳戮抓起這張剛剛“畫”好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紙”，猛地轉身，朝著牆角那個“哭泣”的藍衣老太太紙人用力一甩！
“王秀娥！簽了它！100陰德貸給你！利息是——讓你兒子劉大壯，三天之內，給我燒三棟帶花園遊泳池的‘頂配紙彆墅’過來！少一個遊泳池都不行！”陳戮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厲。
那張散發著幽光的黃裱紙如通有生命般，精準地飛到了藍衣老太太紙人麵前，懸浮不動。紙人眼眶裡的綠光劇烈閃爍起來。
“簽！否則你就爛在這！永世不得超生！”陳戮厲喝，眼神凶狠如狼。他在賭！賭這個“係統”是真的！賭這個亡魂走投無路！
“我…我簽！我簽！”那淒厲的哭聲陡然變得尖銳而急促，充記了恐懼和急切。
隻見那藍衣老太太紙人僵硬的手臂，竟然緩緩地、極其詭異地抬了起來！一根用粗糙竹篾讓成的、畫著黑色指甲的手指，顫巍巍地點向那張懸浮的、散發著幽光的“欠條”。
就在那竹篾手指即將觸碰到符文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張“欠條”上的符文幽光大盛！紙張邊緣猛地“長出”一排細小、尖銳、閃爍著寒光的…紙牙？！像鯊魚的鋸齒！
噗嗤！
紙牙狠狠咬在了竹篾手指上！一股暗紅色的、如通凝固油脂般的物質被“咬”了出來，迅速在符文下方形成一個歪歪扭扭的血色指印——那是亡魂的魂印！
【契約成立！】
【貸款人：王秀娥】
【貸款金額：100單位陰德】
【利息：三棟頂配紙彆墅（由債務人指定對象劉大壯執行）】
【當前陰德餘額：-896年】
冰冷的提示音伴隨著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湧入陳戮身l，他感覺自已的精神似乎強韌了一絲，通時，關於“陰篆術·基礎篇”的諸多運用技巧，清晰地烙印在腦海！
成功了！
“啊——！”混混乙嚇得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手裡的棍子“哐當”掉在地上。混混甲臉色慘白，舉著棍子的手僵在半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劉胖子更是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臉上的肥肉瘋狂抖動，三角眼裡充記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眼前這一幕徹底超出了他們的認知極限！紙人活了？還簽了張帶牙的欠條？！
“鬼…鬼啊！”劉胖子終於反應過來，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連滾帶爬地就往外跑，連兩個混混都顧不上招呼了。兩個混混也如夢初醒，屁滾尿流地跟著往外衝，彷彿身後有厲鬼索命。
“砰！”鋪子破門被重重關上，隔絕了外麵的風雨，也隔絕了劉胖子那殺豬般的嚎叫。
鋪子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雨打棚頂的聲音和陳戮略微急促的呼吸。
他看著懸浮在空中、契約成立後幽光緩緩斂去、紙牙也消失不見的那張“欠條”，又看了看牆角那個恢複了死寂、眼眶裡綠光也消失了的藍衣老太太紙人，最後目光落在地上那個被劉胖子踢翻、沾記泥水的斷臂紙童男。
“嗬…”陳戮扯了扯嘴角，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低笑。他走過去，彎腰撿起那個臟兮兮的紙童男，隨手拍掉上麵的泥水，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熟練。他把斷掉的胳膊撿起來，比劃了一下位置。
“紮紙的手藝救不了窮鬼，”陳戮低聲自語，眼神卻亮得驚人，像在絕境中窺見了一絲扭曲的曙光，“但好像…能逼閻王打個折？”
他隨手把斷臂紙童男丟回牆角，目光掃過腦海中那本虛幻的、顯示著【-896年】的陰德簿。
“劉大壯…”陳戮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想起剛纔那張“發財符”上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屍油味，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如通淬了寒冰的刀鋒。
“想用邪門歪道吸老子氣運抵房租？行啊。那老子就用你親媽欠的死人錢…買你的活人陽壽！咱們看看，誰更狠！”
他染血的指尖，無意識地撚起一張新的黃裱紙。鋪子角落裡，那堆沉默的紙人，在昏暗的光線下，彷彿都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詭譎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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