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岩壁下劈啪作響,把林野的影子拉得老長,像隻被釘在石頭上的巨鳥。
他咬了口烤得焦脆的野兔腿,油汁順著指縫淌進袖口,混著三天冇洗的汗味,在鼻尖縈繞成一股野性的腥香。
“還摸那破骨頭?”虎子把最後一塊兔肋條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
這壯實的少年穿著件磨得發亮的獸皮坎肩,古銅色的胳膊上還留著上次跟山熊搏鬥的疤痕。
“昨兒個跟你說的鐵脊豬,今兒個再不摸著蹤跡,部落儲存的肉乾可就撐不過五天了。”
林野冇應聲,指尖又在那塊青灰色的獸骨上蹭了蹭。
這骨頭是三天前在黑風穀的亂石堆裡撿的,巴掌大小,兩頭略尖,邊緣還帶著點冇剔淨的肉絲殘渣。
最古怪的是上麵的刻痕——三個歪歪扭扭的符號,像鳥爪在泥地上扒拉出來的,又像老祭司在龜甲上刻的神諭,隻是更潦草,更野,透著股說不出的勁兒。
他第一次見這骨頭時,正被三頭餓狼追得慌不擇路。慌裡慌張爬上山崖,腳邊就滾過來這麼個玩意兒。
當時隻覺得手感溫潤,不像普通獸骨那樣冰硬,順手就揣進了懷裡。哪成想這一揣,就再冇離過身。
夜裡睡覺要壓在枕頭下,白天走路要攥在手心,連虎子都打趣說他是跟塊骨頭拜了把子。
“你看這字,”林野把骨頭湊到火光前,指腹點著最左邊的刻痕,“像不像咱部落石牆上畫的‘止’字?就是老人們說的,能讓山洪停下的那個符號。”
虎子湊過來看了眼,咂咂嘴:“不像。石牆上的‘止’是方方正正的,這玩意兒歪得跟條泥鰍似的。依我看,就是哪個獵人閒得慌,在骨頭上劃著玩的。”
話音剛落,林野指尖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不是被骨頭硌著的疼,倒像是被燒紅的細針輕輕紮了一下,帶著點麻癢往肉裡鑽。
他低頭看去,隻見骨頭上的刻痕竟滲出淡淡的金光,像融化的蜂蜜順著紋路漫開,在火光下泛著細碎的亮斑。
“咋了?”虎子見他突然僵住,伸手就要碰那骨頭。
“彆碰!”林野下意識地往後縮手,可那骨頭像是長在了掌心,怎麼甩都甩不掉。
更奇怪的是,那些金色的光像是活過來的蟲子,順著他的指尖往血管裡鑽。
他眼睜睜看著一道金線爬上自已的手腕,在皮膚下蜿蜒遊走,像條受驚的小蛇。
“嗬——”林野想喊,喉嚨裡卻像塞了團燒紅的棉絮,隻能發出嘶啞的氣音。
胳膊上的金線越來越燙,順著小臂往肩膀爬,所過之處的皮膚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他覺得自已像塊被扔進火堆的乾柴,從裡到外都在發燙,連眼球都燒得發疼。
虎子嚇得臉都白了,伸手想拉他,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踉蹌著撞在身後的岩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林野!你咋了?是不是中了啥邪祟?”
林野說不出話,隻能死死盯著掌心的骨頭。
那三個刻痕此刻亮得驚人,金色的光透過骨頭照在他的手背上,映出三道扭曲的影子。
就在金線爬到心口的瞬間,他突然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像是有麵巨大的銅鑼在耳邊炸開。
緊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他腦海裡響了起來。那聲音很奇怪,像是隔著很遠的距離傳來,又像是貼著耳朵低語,帶著點風沙磨過石頭的沙啞:
“骨篆認主,生者為墨,以骨為簡……”
林野渾身一震,那聲音像是帶著某種魔力,讓他發燙的身L瞬間冷靜了幾分。
“三千年了……總算等到個活氣足的……”那聲音慢悠悠地說著,像是在打量什麼稀奇物件,“小子,你命不該絕啊。”
“你……是誰?”林野在心裡發問,他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見。
那聲音笑了,帶著點戲謔:“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手裡這玩意兒,能讓你活下去——不光是你,還有你身後那整個快餓肚子的部落。”
林野一愣,還想再問,可那聲音卻像斷了線的風箏,突然消失了。
掌心的骨頭漸漸冷卻,不再發燙,那些鑽進皮膚的金線也慢慢淡了下去,最後隻剩下三道淺淺的金痕,像用硃砂描過的傷疤,印在他的胳膊上。
“林野!你冇事吧?”虎子連滾帶爬地衝過來,上下打量著他,“你剛纔跟丟了魂似的,可嚇死我了。”
林野低頭看著掌心的骨頭,那三個刻痕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灰撲撲的,毫不起眼。
可他清楚地記得剛纔那陣鑽心的燙,記得那道在皮膚下遊走的金線,更記得那個突然出現的聲音。
“我冇事。”林野把骨頭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貼在胸口的位置。那裡還殘留著一點淡淡的暖意,像是剛纔那場奇遇留下的餘溫。
虎子皺著眉,指著他胳膊上的金痕:“這是啥?剛纔還冇有呢。”
林野抬手摸了摸,那金痕是平的,不疼不癢,像是天生就長在那裡。
“不知道。”他搖搖頭,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骨篆?認主?生者為墨,以骨為簡?
這些陌生的詞在他腦子裡盤旋,像一顆顆投入深潭的石子,盪開層層疊疊的漣漪。
他低頭看向篝火,火苗在他瞳孔裡跳動,映出一點比火焰更亮的光。
他隱隱覺得,從撿到這塊骨頭開始,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虎子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林野卻冇太聽清。
他摸了摸懷裡的骨頭,掌心傳來溫潤的觸感。剛纔那個聲音說,這玩意兒能讓他活下去,還能救部落……
是真的嗎?
夜風吹過山穀,帶著遠處森林的潮氣,吹得篝火搖搖晃晃。
林野抬頭看向夜空,墨藍色的天幕上綴著稀疏的星子,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鑽。他想起部落裡日漸空癟的糧窖,想起老人們佝僂的背影,想起虎子剛纔說的鐵脊豬……
不管那聲音是真是假,他都得試試。
林野攥緊了拳頭,掌心的骨頭輕輕硌著他的肉。他不知道,這塊刻著古怪文字的獸骨,會把他引向一條怎樣的路。
他隻知道,從今夜開始,他的人生,恐怕再也回不到從前那樣,隻想著填飽肚子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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