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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順元年:琉璃國揮師北上,一舉覆滅強鄰北番,威震北疆。為彰新氣象,改國號為琉璃帝國,定都鏞都,開啟永順紀元。
永順五年:帝國兵鋒南指,劍指南方古國息國北境,狼煙再起。
永順七年:息國不敵帝國威勢,獻上王室珍藏珍寶,並上表請願,願永為帝國藩屬,屏衛南疆,換取和平。帝國允之。
永順八年:帝國太子淺明淵大婚,迎娶鏞都名門寶嘉氏為太子妃。
永順十年:藩屬息國禍起蕭牆,王室兄弟鬩牆,內亂不休,國力大衰。
永順十一年:太子妃寶嘉氏誕下東宮嫡女,舉國歡慶。琉璃帝大悅,冊封小郡主為善雲郡主。
永順十二年:太醫診出善雲郡主淺頌罹患奇症,每逢雪季便視物如隔濃霧,天地失色——是為雪盲症。太子妃寶嘉氏憂心如焚,太子淺明淵廣召天下名醫,然皆束手無策。
永順十五年:積弱內亂的息國王室終被境內崛起的五大豪強世家聯手覆滅。息國故土更名玉隱,進入世家共治時代。通年,太子妃寶嘉氏病逝,東宮哀慟。
永順二十年:琉璃武帝駕崩,太子淺明淵即位。改元天元,追封髮妻寶嘉氏為明德皇後,並昭告天下,永念明德,不再立後,冊封愛女淺頌為善雲公主。通年,息國故地五大世家審時度勢,主動上表歸順帝國,帝國允其自治,納入版圖。
天元六年:皇帝憐惜愛女淺頌畏寒且眼疾難愈於鏞都,特旨於玉隱城風景秀麗的棲霞山下,為其興建公主府,供其休養。
天元九年:傳聞玉隱棲霞山中,隱居著一位性情孤僻、醫術通神卻極難請動的“鬼手神醫”——李銳狐,善雲公主淺頌為根治糾纏多年的雪盲症,毅然離開鏞都,南下玉隱求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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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九年冬,第一場雪悄然而至,細密的雪粒簌簌敲打著玉隱城層層疊疊的青瓦。
馬車碾過官道上初積的薄雪,轆轆聲響間,夾雜著簷角銅鈴被寒風吹動的清冽脆響,驚得道旁枯枝上棲息的幾隻寒鴉撲棱棱振翅而起。
錦簾內,淺頌倚著軟枕,指尖拂過窗欞上凝結的微涼水汽,視線卻像蒙上了一層磨砂的琉璃,窗外飛旋的雪花、灰白的山巒,漸漸模糊成一片晃動的、無垠的蒼茫。
“殿下,前麵就是李神醫的竹心齋了。”侍女夏的聲音帶著幾分雀躍,小心翼翼地撩開厚重的錦簾一角。
冷風夾著雪粒灌進來,淺頌下意識眯起眼睛,那片蒼茫雪色在她眼中化作朦朧的霧靄,每一次眨眼,都帶著細微的酸澀。
玉隱城的冬日比京城來得晚,寒意卻更甚。
淺頌攏緊白狐裘,指尖觸到袖中那封父皇的親筆信,信箋上的朱印在臨行前被她摩挲得有些模糊,就像她此刻的視野——自出生起,每至雪季,這雙眼睛便如通蒙塵的琉璃。
竹心齋靜臥在半山腰,一條青石鋪就的階徑蜿蜒而上,隱冇在覆著薄雪的蒼翠竹林深處。
階石濕滑,腳下的石階在她模糊的視野裡彷彿流動的雲梯,虛實難辨。
淺頌提著裙裾緩緩拾級而上,忽聽得頭頂傳來清冷嗓音:“公主殿下若為求醫,請回吧。”
淺頌心頭一跳,聞聲抬首,竹簷下立著個模糊的修長身影。
那人一襲靛青長衫,腰間懸著個赤銅藥囊,麵上覆著半張銀狐麵具,露出線條淩厲的下頜。
風掠過他散落的鬢髮,發間一根木簪斜插,簪頭雕著朵將開未開的辛夷花。
“可是?李神醫……”淺頌在石階中段站定,穩住因視線不清而微微搖晃的身形,努力凝神試圖看清那霧氣繚繞中的輪廓,嗬出的白氣氤氳升騰,將她眼前本就不明朗的世界攪得更加混沌。
“淺頌冒雪前來,深知神醫規矩,不敢以身份相挾。然此眼疾如附骨之疽,每逢雪至便如蒙翳障目,視物如隔濃霧,天地失色。宮中禦醫束手,天下名醫難解……聽聞神醫有回春妙手,能解世間奇難雜症。淺頌……”她頓了頓,聲音帶著長途跋涉的微啞和真切的懇求,“願以千金為酬,隻求神醫施以援手,撥雲見日。”
“千金難買我半日閒。”李銳狐轉身欲走,木屐踩在積雪上咯吱作響,“治不好皇族的病。”
身後懷抱藥箱的侍衛急得上前兩步:“放肆!你可知——”
“春。”淺頌輕聲喝止,忽然腳下一滑。雪盲症讓她看不清結冰的石階,整個人向後仰去。
“殿下!”春夏驚駭失色,急衝上前伸手欲扶,卻已慢了半拍。
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到來,一股清苦藥香籠罩下來,她跌進一個帶著寒意的懷抱。
銀狐麵具近在咫尺,淺頌看清那雙眼睛——琥珀色的瞳孔,眼尾微微上挑,右眼角有顆極小的淚痣,這樣好看的眼睛,卻凝著終年不化的霜雪。
“雪盲症。”李銳狐鬆開手,語氣依舊冷淡,“公主還是回京找太醫穩妥。”
淺頌站穩身子,從春懷中接過藥箱:“聽聞神醫每月初五施藥濟貧,這是我在城南收集的七十二味藥草,不知可否……抵作今日這一次叩門求診之資?”
李銳狐的目光在她凍得微微發紅的指尖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藥箱,沉默片刻,終是伸出手接了過去。
指尖挑開搭扣時,無意間碰到了淺頌凍得發紅的指節。
箱蓋開啟,一股混合著泥土清芬與草木特有的辛香氣息撲麵而來。
李銳狐的目光掃過其中分門彆類、碼放得整整齊齊的藥草,七十二味,無一錯漏,連那幾株雪見草根鬚上的泥土都還帶著山野的濕氣,顯然是新采不久。
他將目光又移到淺頌素淨的臉上,他看著這個傳聞中琉璃帝國最受寵的公主——素白裙裾沾了些泥漬,發間隻簪了支白玉蘭,與畫像裡宮宴上華服加身的模樣判若兩人。
“為什麼是七十二味?”他抬起眼,語氣裡那層冰霜似乎裂開了一絲縫隙。
“《神農本草經》載藥三百六十五種,分上中下三品。”淺頌眼中映著雪光,唇角浮現一抹極淡的、帶著書卷氣的笑意,“七十二味是上品之數的一半有餘,我想……這該是踏雪尋醫的誠意。”
李銳狐捏著腰間赤銅藥囊的手指,指節無聲地微微收緊。發間那根辛夷木簪在呼嘯而過的寒風中輕輕顫動。
一時間,山道上萬籟俱寂,隻聞得雪粒敲打竹葉的簌簌聲,以及風吹過竹林的嗚咽低鳴。
一片晶瑩的冰晶被風捲落,恰巧墜在淺頌纖長的睫羽上,迅速融化成一點細碎濕潤的水光,懸而未落。
李銳狐的目光在那點微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猝然轉身,木屐在積雪上踏出清晰而深沉的印記,徑直走向那掩映在竹林深處的竹舍門戶。
“進來。”簡短的兩個字,被風吹散,卻清晰地落入身後三人耳中。
竹心齋內藥香氤氳。
淺頌的繡鞋踏過微涼的青竹地板,身後傳來侍女夏和侍衛春被攔在院外的低呼與爭執聲。
李銳狐對此置若罔聞,徑直走到牆角的博古架旁,取下一個深褐色的粗陶罐。
“伸手。”他聲音平淡無波。
淺頌剛攤開掌心,就被冰涼的藥膏激得輕顫。
李銳狐的指尖帶著一層常年搗藥磨礪出的薄繭,力道平穩地將那藥膏細細塗抹在她纖細的腕間脈門處。
那藥膏彷彿有生命,貼著皮膚便微微發起熱來,順著脈絡隱隱向上蔓延。
他動作未停,忽然問道:“城南瘴氣最重的黑水澤,公主如何采到雪見草?”那地方毒蟲盤踞,尋常采藥人輕易不敢涉足。
淺頌任由他拉著自已的手腕,引向窗邊一張鋪著素色麻布的矮榻,聲音平靜:“用三丈絲繩繫著特製的金鈴鐺,垂入澤中。鈴響,則毒蟲退避三舍,是《嶺南異聞錄》裡的法子。”她話音剛落,便聽見陶罐擱在案幾上的輕響。緊接著,眼前驟然一暗,一塊浸透了濃鬱藥汁、觸感微涼的輕紗巾覆上了她的雙眼。
李銳狐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罕見地透著一絲遲疑:“會疼。”
紗巾下的雙眼一瞬間傳來刺痛,淺頌攥緊了裙裾,指節用力到發白。
那痛楚彷彿有千根細針攢刺,又似烈火灼燒,瞬間逼出了她的冷汗。
就在她幾乎要蜷縮起來時,手背上忽然傳來一陣溫暖堅實的觸感——竟是一隻溫熱的銅手爐被塞進了她冰冷的手裡。
那暖意像是一根微弱的浮木,讓她在劇烈的痛楚中勉強穩住心神,痛楚化作滾燙的熱淚,迅速浸透了覆眼的紗巾,眼前一片模糊的濕熱。
朦朧中,她聽見身旁傳來書頁翻動的沙沙聲,以及李銳狐依舊清冷,卻似乎少了些冰棱的聲音:“哭出來藥效更好。”
“神醫也會哄人?”淺頌隔著淚霧輕笑。
“騙你的。”銀狐麵具轉向藥櫃的方向,他抓藥的動作帶起一陣窸窣聲響,“雪盲症需以情誌為引,悲喜皆可入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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