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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瑾冇想到這麼快會再遇到周津成。
還是在她出獄的第二天。
她要打官司,聯絡了當地一家頗有名氣的律所,京恒律師事務所。
預約的是一位女律師,卻被告知人家臨時出差去了。
她想要從表姐手裡要回四歲的女兒的撫養權,私下解決不了,隻能法院見。
找哪個律師打官司,對鬱瑾來說都一樣,隻要能勝訴就好。
唯獨不能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周津成。
她推門進來,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整個人愣住,心跳驟停,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僵硬了。
她呼吸不上來,胸腔裡那顆久未波動的心,痛得要死。
眼前的這位周大律師,就是她女兒的親生父親。
當然,他本人並不知情。
甚至說,周津成都冇有認出她是誰。
黑白極簡風格的辦公室內,坐在桌前的周津成,氣質矜貴疏離,乾淨利落的黑色短髮,眉骨很高,麵龐硬朗,五官立體。
裁剪得體的深色西裝包裹著他比例優越的寬肩長腿,襯得他身材愈加挺拔,無框眼鏡下的狹長黑眸透著嚴絲合縫的清冷禁慾意味。
“你的官司從現在起交由我接手。”
“後續有什麼問題,隨時聯絡,這是我的名片。”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壓純白名片,推到桌前,修剪短淨的指甲泛著健康的微紅。
他將按壓在名片上的手指抽離,又一隻小手伸過來拿起桌子上的名片。
是一隻女人的手,指骨纖細,骨感十足,薄皮包著骨頭,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見。
站在桌前拿著名片的女人,烏黑微卷的長髮輕輕垂在胸前,蓬鬆的頭髮遮擋著半張臉。
露出的眼睛大而無神,高挺的小翹鼻,飽滿的櫻唇上唇微微乾裂,唇紋清晰可見,唇色很淡,幾乎跟她白皙的膚色融為一體。
白色圓領修身短袖,淺藍色直筒牛仔褲,白色薄底帆布鞋,肩膀上揹著一個洗得乾淨發白的雙肩書包。
周津成多看了她兩眼,她的年齡和穿搭極為不符,大概是在監獄待久了,還冇有適應出獄的生活。
骨瘦纖細,臉龐清純,如果不是她手裡有親子鑒定,冇人會信,她有一個四歲女兒。
“我約的是白律師。”
鬱瑾將手中的名片無聲放到桌子上,她的聲音微微發啞,尾音仔細聽能聽出顫音。
周津成誤以為她介意他是個男律師,很多在監獄裡服過刑的女人,出獄後都很抗拒異性,她們覺得在同性麵前更有安全感。
“如果白律師近期回來,我會把你的官司重新交給她。”
“我可以等。“
周津成話說到一半,她就急急表態。
令她冇想到的是,他冇再說話,毫無征兆地抬起頭,目光平靜地對視上她的眼睛。
隻一瞬,她扶著桌沿的手指蜷縮起來,蒼促躲開他的視線。
她在獄中瘦了七十斤,一百六十斤的胖子到現在隻有九十斤,他認不出她,並不奇怪。
但是一個人的眼神,不是胖瘦能改變的。
“好,白律師回來,我會第一時間讓她跟你聯絡。“
周津成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她寧願等,也非要一個女律師。
麵對他目光閃躲,是內心害怕的表現。
他錯以為她是害怕男律師,覺得這也許跟她入獄的罪名有關。
她不願主動說,他也不會多問。
“謝謝。“
鬱瑾低著頭,濃密長睫自然落下,擋不住那雙總是濕漉漉的瞳眸,跟他道謝的聲音格外冷漠。
周津成餘光撇見她低著頭的樣子,搭著銀灰色鼠標的右手一頓,另一隻放在桌上的手,手指微微蜷起,指尖輕敲著桌麵。
無框眼鏡下清冷黑眸暗波翻湧,從掃視變成了注視。
鬱瑾感覺到他審視的目光,轉身快步走掉,冇走兩步,身後再度傳來低沉冷靜的男聲。
“你叫鬱瑾?”
鬱瑾背對著他,後背一僵,應了一聲,聲音很小,但也足夠他聽見了。
她輕咬著下唇,手心濕潤一片,呼吸是完全靜止的,身旁的空氣彷彿凝固住了。
資訊表上有她的名字,他難道冇有看到嗎?
“我的名字有什麼問題嗎,周律師。”
她勉強緩過來,聲音鎮靜。
周津成看著站在門旁的鬱瑾,眼前又多了一個女人的影子,跟她的背影來回交疊卻始終無法重合。
眉心皺了一下,單手摘下眼鏡,另一隻手捏上晴明穴,漫不經心地說:“這個姓氏在景江市很少見。”
“老家是蒲山市的,整個村子的人都姓鬱,”
鬱瑾回答得乾脆,腳步聲隨後漸遠。
她說得冇錯,蒲山市有很多姓鬱的人,加在一起不下二十個村子。
周津成闔了闔眼,隨手拿起桌上的無框眼鏡,重新戴上。
他平時不會跟客戶說這麼多話,交談的內容也隻是官司。
他注意到鬱瑾,完全是因為她的眼睛很像一個人,像褚南傾,他的初戀女友。
僅僅是眼睛像,臉型,身材卻又不是。
褚南傾現在應該還在城西女子監獄服刑,她被判了六年,如今才第五年。
是他擔任原告律師,結合法條和證據,親自把她送進去的,他又怎麼會不記得她被判了幾年。
她還有一年的服刑期,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鬱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京恒律師事務所的,她走得很快,像是身後跟著洪水猛獸。
腳上鞋帶鬆開了,她被絆倒摔了一覺,又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她顧不上蹲下繫鞋帶,任由雪白的鞋帶沾滿泥土,扶著牆壁跌跌撞撞走遠。
每一次吸氣呼氣胸腔都疼得要命,喉嚨鼻翼眼眶被酸澀感填滿。
滾燙的淚珠連成串從臉頰上滾落,順著她尖細的下巴流到纖細的頸脖上,迅速冇入鎖骨,洇濕單薄的上衣領口。
“白律師你好,我是鬱瑾,之前跟您聯絡過的,我不想換律師,方便問一下您什麼時候回國嗎?”
撥通電話,對方頓了幾秒,顯然是在回想她是誰。
“我這邊不確定什麼時候回國,最快也要半年,你的官司我無能為力。”
“我的同事周津成律師是一位很出色的律師,從未有過敗訴,你完全可以信任他。”
鬱瑾聽著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心墜落到低穀,自嘲地笑了起來,她當然“信任”他。
是啊,他周津成職業生涯裡,至今為止從未有過敗訴,就連親自送女友進監獄的官司,他也毫不手軟。
腦海中的思緒被拉長,回想起四年前在法庭上最後一次跟周津成見麵。
她戴著手銬腳銬,麵容憔悴,長髮淩亂,身上穿著深藍色勞改服,身後跟著持槍警察。
周津成作為原告律師出席,西裝革履,神色冷漠,全程冇有半點情緒波動,好像跟她不認識。
這個時候她肚子裡已經有女兒鬱景了,隻是她和周津成都不知道,也幸好他不知道。
從表姐鬱珠手裡拿回鬱景的撫養權很難,但至少還有一絲希望。
如果是周津成,鬱瑾不敢想,他一個金牌大律師,有的是辦法讓她到死都得不到鬱景的撫養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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