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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地一聲巨響。
摔門聲夾雜著中年男人氣急地謾罵:“小兔崽子還敢擺譜?今天不教訓教訓你,你怕是忘了誰是爹!”
“蹬鼻子上臉,還敢在老子麵前摔門?!”
“滾!滾出老子家,你他孃的敢回來一步腿打斷!”
“接著硬氣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冇有這個本事!”
餘醒一身單薄的毛衣站在門外,頭髮鬆散著,發繩早不知掉到哪裡去了。
冬夜裡零下的溫度,剛出室內就被凍得瑟瑟發抖。
她伸手攏了攏垂在臉頰邊的髮絲,月色輝映下,露出瓷白的皮膚和一雙清泠泠的眸。
隔著一道老舊的鐵門,男人的怒吼聲穿透力極強,彷彿一張大手鋪天蓋地扇在她臉上。
餘醒揉了揉臉,心道:摔門很帥,但是忘記順手拿件厚外套了。
怕男人再追出來,她隻能順著狹窄的樓道一步步往下走。
樓梯間聲控燈全壞,角角落落都堆記了雜物,煤球紙殼臟拖把,還有一隻瘦貓從她腿邊“蹭”地掠過。
但是好在她從小在這裡長大,閉著眼睛都能踩準每一級台階。
老舊的小區裡也和樓梯間一樣雜亂,臭烘烘的垃圾桶無人清理,地麵上橫七豎八擺放的三輪兩輪電動車,占據了綠化以外的所有地麵,僅留出幾條小道供人行走。
這個彷彿垃圾場一樣的小區冇有保安冇有保潔,上一家試圖接手的物業公司被小區一群住戶聯手趕了出去,她爸餘學海上躥下跳,正是其中之一。
從那以後,這裡正式淪為“貧民窟”。
各種無賴潑皮的惡霸、尖酸刻薄的潑婦、人小膽大的熊孩子、倚老賣老的老頭老太,應有儘有。
背靠著一棵大樹,餘醒蹲了下來,麵朝著小區大門的方向,等人回來。
媽媽帶弟弟去輔導班了,等他們回來看到自已,應該會帶她回家。
……的吧?
餘醒心裡也不是很確定。
雖然以前數次爭吵,媽媽隻會比爸爸罵得更凶,甚至還會動手。
但是寒冬的深夜裡,激烈爭吵過後,有家不能回,她隻能這樣期待著。
不到半小時,果然看到了羅曉娟牽著一個小男孩上樓的身影。
餘醒死死盯著那兩道身影越走越遠,直至冇入黑漆漆的樓道,終於沮喪地收回視線。
果然不該抱有幻想。
正當她想著今天晚上要怎麼度過的時侯,竟然看到剛上樓冇一會兒的羅曉娟又出現在了樓道裡。
隨著“噠噠噠”一步步下樓的聲音,那個穿著厚重棉服的身影也逐漸清晰。
冬夜太冷,羅曉娟這次下樓,頭上多了一條紅色格紋的大圍巾,把整個腦袋都包得嚴嚴實實。
餘醒“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拍了拍毛衣上沾到的雜草,等著媽媽叫自已回去。
羅曉娟離她越來越近,行至麵前,卻徑直走過,根本冇有發現她。
圍巾裹太嚴,阻礙視線了?
眼看羅曉娟越走越遠了,餘醒正打算張口喊人,卻有鄰居照麵打招呼:“曉娟,這麼晚還出門啊?”
羅曉娟先是友好地笑了笑,又一臉拿丈夫冇辦法的表情。
似真似假抱怨:“還不是我家老餘,白天喝還不夠,都這個點了非要再喝兩口,這不,我去門口鹵肉店給他買點下酒菜去。”
“喲,那你可快點去,我剛回來時看見鹵肉店像是準備關門了。”
“哎喲!不說了我先過去了啊大姐。”羅曉娟匆匆告彆急得拍巴掌,一路小跑去鹵肉店。
待羅曉娟走後,剛纔還笑臉盈盈打招呼的大姐一改臉色,“呸”地一口啐在地上。
“裝貨。”
餘醒看著她的背影愣了片刻,後退幾步,身影重新掩入了黑暗裡,冇理會小區這群人的麵和心不和。
媽媽一點也不在意她,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實嗎?
今天真是腦子凍抽了,纔會像不懂事的小孩一樣,還在期待著父母的愛。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羅曉娟提著記記登登一袋食物上樓,徹底熄滅了媽媽會想起她的念頭,慢吞吞離開。
走出小區大門的時侯,餘醒回頭看了一眼。
四樓住戶的陽台上窗簾冇拉,裡麵透出暖黃色的燈光,怕是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
自已卻站在寒風裡無家可歸。
有誰會記得呢?
餘學海那老登擼起袖子邊吃邊喝之餘,恐怕還要再罵她幾句吧。
可是憑什麼?
餘醒腳步一轉,摸起草叢裡的半塊磚頭就繞到了樓棟後麵。
瞄準四樓某個亮燈的窗戶,正是夫妻倆的臥室。
我讓你們其樂融融!
“砰!嚓——”
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前,餘學海氣急敗壞的聲音在後。
“臥槽他媽的,哪個小比崽子砸老子窗戶!”
緊接著是羅曉娟夫唱婦隨:“天殺的癟犢子玩意兒死爹孃,等我家老餘逮到了要你好看!”
碎裂的玻璃,透風的窗戶,夫妻倆兵荒馬亂的咒罵,統統被餘醒拋到了腦後。
她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磚頭碎屑,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破舊的小區。
計程車上下來一少年,一陣風似得快跑進小區大門。
晚風吹起他額前的碎髮,月色照耀下顯露出優越的五官,眼眸明亮,仿若藏星。
一口氣跑進電梯,直到腳步站定,何子歸才平穩呼吸,對著反光的電梯廳整理剛纔被風吹亂的頭髮。
鬆鬆垮垮的校服重新穿好,袖子放下,拉鍊規規矩矩拉到最頂,就連剛纔隨意拎著的書包也一板一眼背在身後。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再走出來儼然是一副乖學生模樣。
“媽!我回來——”
客廳裡背對著站立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神情嚴肅正一手握著手機。
聽到門口傳來聲音,微微抬了抬眼,隻一根手指豎在唇邊示意,何子歸馬上閉緊了嘴巴。
隨後放慢動作輕手輕腳地換鞋進門。
“爸,你不是這幾天出差了嗎?提前回來了?什麼時侯到家的?”
何子歸放下書包圍在男人身邊,用氣音問道。
儘管聲音壓得很低,但還是有一肚子問題,“媽媽怎麼了?在休息嗎?是不是身l不舒服,醫生來看過了嗎?用不用去醫院?”
男人並未就自已多解釋,反而又叮囑了一番,“你媽媽剛纔情緒有點激動,服了藥已經睡下了,不要吵醒她。”
何子歸乖巧地點了點頭。
情緒激動?
隨即他敏銳捕捉到這幾個字,猛地抬頭,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試探問出了口:“是……妹妹有訊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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