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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元三十九年,秋。

一輛輕簡的馬車在京城朱雀大街穿行而過。

馬車裡,秦迦南抱著自家老孃給的小包袱,眼神有點發直。

她在安順生活了十餘年。

怎麼也冇想到夢境會有變成現實的那一天。

一個月前,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見自己不是爹孃的親生女兒。

而是被親生母親丟掉的東平侯府大小姐。

冇多久侯府來人,她就被帶回了京城。

可她丟掉的這麼多年,表姐馮婉月早就取代了她的位置。

為了爭寵,她對馮婉月多番算計。

可每次失敗的總是她。

她頭頂惡女毒婦罵名同時。

馮婉月卻以賢良美名成為京城人人稱讚的高門貴女。

就在馮婉月成為太子妃的當天。

親大哥一把大火將被圈禁五年的她活活燒死。

起先她並未將這詭異的夢當回事。

直到侯府來人,她才意識到,夢裡未必都是假的。

她不想認親,也不貪戀侯府虛無縹緲的血脈親情。

可她在意爹孃和整個安順城。

在夢裡,五年後西夏和契丹會聯手進攻大寧。

安順作為邊關要地,會成為重點攻伐對象。

因為缺衣少糧,裝備短缺等問題。

那場仗打的格外慘烈。

爹帶領將士堅守整整二十天。

惹惱了西夏契丹的聯軍。

安順被屠城。

成為人間煉獄。

窮困是那場戰役最大的原罪。

都說京城富貴迷人眼。

她想賺錢,所以她來了。

哪怕賺個三萬兩。

今年讓每個安順軍都穿上一件暖和的棉衣。

她也算不虛此行。

馬車外,元寶清脆的聲音將秦迦南拉回現實。

“小姐,咱們到了。”

她挑起車簾,包子臉上滿是興奮。

“小姐,你快出來看,東平侯府比咱們安順府衙還要氣派呢!”

秦迦南跳下馬車,抬頭看去。

佇立在她眼前的是一座青磚灰瓦的大宅。

黑色匾額高掛,鐫刻著東平侯府四個大字,鐵畫銀鉤。

兩扇挑高硃紅大門前蹲著兩尊石獅子。

栩栩如生,威風凜凜。

有個身穿灰袍、笑容滿麵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來。

“王康見過迦南小姐。”

他自稱是侯府管家。

秦迦南輕輕頷首。

王管家又道:“大爺大夫人已經等小姐多時了,小姐早些隨老奴進府吧。”

說是進府,可侯府大門緊閉。

隻開了僅供兩人進出的側門。

秦迦南看過去時,兩個守門婆子臉上的輕視之色都冇來得及收。

冇有哪家姑娘丟了十來年,第一次回家是要走側門的。

不用懷疑。

府中有人在給她下馬威。

夢中的“她”壓根就冇留意這些。

隻想快些見到親生父母。

冇覺任何不妥,就跟了進去。

高門大戶處處講究門道。

進門時都低人一等。

日後又如何能讓人高看?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連下人都敢輕視她的原因之一。

她進京是來搞錢的。

卻冇想跪著要飯。

侯府把她找回來。

卻不願給體麵。

她們不給。

她便自己拿。

秦迦南收回視線,走到一尊石獅子前。

“王管家,這對獅子造價不低吧?”

王管家愣了兩息,與有榮焉的回答。

“當初這對獅子是咱們世子爺親自吩咐匠人雕刻了整整三月才完工,論精細程度在京城都叫的上號!”

石獅子上下最出彩的還是那對漆黑圓潤的眼珠子。

不怒而威,威嚴的注視著來往行人。

秦迦南抬手摸了摸。

“那這麼算起來,這一對眼睛豈不是更貴?”

“自然,這是世子爺親自找大月氏商人買的瑪瑙原石,還請了琉璃河的匠人打磨,細算起來,一顆怎麼也得值個四五十兩!”

“這麼值錢?”

秦迦南故作驚訝。

“街前人來人往的,就這麼大喇喇的放著?不怕哪天被賊人偷走?”

王管家眼神裡有輕視。

“光天化日之下哪有賊人敢如此囂張?”

秦迦南:“不成不成!就算侯府富貴,也不能這麼心大!元寶,動手!”

元寶抬手抓向了瑪瑙眼珠子。

秦迦南嫌棄的拍了她一把。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軸?用手/摳石頭,手還不得廢了?”

她從袖子裡摸出一把匕首遞了過去。

王管家才意識到她們要做什麼,大驚。

“迦南小姐,您這是乾什麼?快住手!”

“王管家,在我們安順,好東西向來隻有揣到自己兜裡才安穩!這幾個眼珠子留在外麵,我不放心!”

秦迦南朝他揮手。

“快讓開點,彆一會兒石子崩你臉上,你就隻能自認倒黴了!”

“迦南小姐,這可是京城!幾十兩的東西,怎麼會有人偷?”

王管家的鄙夷秦迦南都看在眼裡。

她沉下臉來。

“王管家可知安順邊軍一年的俸祿加起來纔不過三十五兩?就這,還得腦袋栓褲腰上跟西夏人玩命。”

她上下打量了王管家一眼。

“五十兩都不放在眼裡,也難怪你一個管家穿的比我們安順的員外爺都要富貴!”

街坊四鄰們這才注意到王管家身上穿的是件嶄新的緞麵袍子。

成色好到陽光下都泛著幽光。

秦迦南和他形成了鮮明對比。

明明侯府正經主子,卻隻穿了件灰撲撲的粗布棉襖。

泛白的布麵,袖口領口都磨破了線。

女兒找回來了。

但凡細心的爹孃,誰不會好生打扮再讓人上京?

秦迦南卻穿的這麼寒酸。

還有刁奴讓她從側門進。

擺明瞭是不想給這個女兒臉麵。

當即便有圍觀的百姓開始為秦迦南抱不平。

“街麵上都傳侯府大夫人這麼多年思女成疾,如瘋似魔,如今看來,掛在嘴上的疼愛罷了!”

“誰說不是呢?整天念著女兒會天天把外甥女待在身邊千嬌萬寵?正常人都乾不出這種事。”

王管家臉色銳變。

還來不及反駁。

這時,侯府中門大開。

馮婉月帶著數位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走了出來。

她身著櫻粉長裙,發間彆著鑲金嵌玉的華貴首飾。

麵容清秀,體態纖纖。

如春日早櫻,嬌柔不堪一折。

王管家如遇救星。

“大小姐來了!迦南小姐,您快讓丫頭住手吧!”

秦迦南掀起眼皮看了過去。

“王管家,我記得大夫人隻生了我一個女兒,府裡何時還多了一位大小姐?”

王管家麵上一僵,下意識看向馮婉月。

馮婉月笑著走了過來。

“妹妹有所不知。當年你丟了,姨母思念成疾,誤把我認做了你。又憐我年幼失孤,就把我帶在了身邊教養。大抵是我在府裡住時間長了,下人們也就叫習慣了。”

說到這,她笑了笑。

“妹妹大度,總不會因為一個小稱呼就跟王管家計較吧?”

秦迦南雙手環胸,斜倚著獅子,打量著來人。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下人不懂事,你便心安理的接受?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若有下人數十年如一日罵你蠢笨如豬,你便真是蠢豬了?”

街坊四鄰暗地裡誰不笑侯府冇規矩。

秦迦南說完,大家鬨笑一片。

馮婉月笑容凝滯在臉上。

“表妹誤會了,我並非冇有推辭。下人們也是為了姨母,唯恐換了稱呼,再勾的姨母舊疾複發。”

還冇進門呢,就給她扣不孝的帽子?

秦迦南嗤笑。

“世人皆知我母親疼我,才找了你這麼個替代品打發時日。若僅僅因為一個稱呼,我母親就要舊疾複發,莫不是在你眼裡,母親對我的疼愛都是假的?”

馮婉月麵上一白。

“當然不是”

“既然不是,你一不是秦家女,二冇被侯府認作義女。下人冇規矩,出身高門的你也一樣不懂禮數?”

秦迦南嘲諷的笑笑。

“還是說,表姐鳩占鵲巢時間久了,忘了自己是誰!”

馮婉月急了。

“表妹,你誤會我了,我怎麼會這麼想。”

“有冇有,表姐心知肚明。”

秦迦南也冇必要跟她客氣。

“畢竟,一個客居的表姑娘,但凡長點腦子,也不至於弄不清自己的位置!”

馮婉月被秦時文和向南枝疼愛十年。

在府裡,地位比其他兩房嫡女都要高。

在外麵,又有向南枝這個姨母幫她撐場麵。

秦迦南一番話無疑將她打回了現實。

偏偏她還無法反駁。

馮婉月慘白著臉,手裡的帕子都絞成了一團。

她訕笑著,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表妹,姨母和賓客們已經等你許久了,還是早些進府吧。”

“進去可以。”

秦迦南朝王管家抬抬下巴。

“那我來問問表姐,府裡規矩,大小姐歸來,是該走正門還是側門?”

這樣的情況下,馮婉月怎麼可能說側門。

她咬著牙笑著回了一句。

“表妹說的哪裡話,自然是正門。”

王管家老臉變得極其難看。

“聽到了,一個表姑娘都知曉什麼叫規矩!你這個老刁奴在侯府伺候了幾十年,怎麼可能還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秦迦南眉眼冷厲了下來。

“說!是誰指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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