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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清妤第二次結婚的那天,周錦川作為她的前夫,也去到了現場。
他看著她穿上最潔白的婚紗,慢慢走向舞台中央。
手腕上,她年少時送給自己的舊腕錶,烙得生疼。
……
江清妤做好菜,剛好七點。
門口也準時傳來聲響。
她迎了上去,接過周錦川的西裝外套,聞到不算淡的菸酒味道。
“先吃飯嗎?”
周錦川嗯了一聲,眉間是淡淡的疲倦:“我待會還有個工作,十點。”
江清妤神色微頓:“我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糖醋小排。”
周錦川冇在意,隨意嗯了聲。
兩人落座桌邊,江清妤舉起酒杯:“祝賀我們結婚五週年……”
“等會。”周錦川卻停下筷子,迅速接起電話。
江清妤端著酒杯的手停在空中,對麵的男人已經開始社交。
“您謬讚了,這個案子我既然負責了,那當然要贏到底……”
江清妤看著他嫻熟地說著客套的話。
是了,他纔打贏世貿的百億土地糾紛案,又成為律所新任合夥人,在律師圈子裡,他最近實在熾手可熱。
祝賀的人多,很正常。
江清妤收回手,喝了一口葡萄酒,苦澀隨著酒精瀰漫在口腔裡。
下一刻,她的目光卻停留在他手腕上。
那是一塊新腕錶,百達翡麗,價值百萬。
他換下了她送給他的結婚禮物,就在他們結婚五週年的今天。
更深的酸楚襲上她心頭。
周錦川好不容易掛了電話,江清妤示意他看向手腕:“你的腕錶呢?”
周錦川手一頓,語氣漠然:“膩了,換塊新的。”
江清妤還想再說些什麼,又一個電話響起。
周錦川接過電話,江清妤無聲歎息,卻看見自己手機螢幕微閃。
“老師,急!那個委托人我搞不定!求求!”
是法院新來的調解員後輩,光長了身高冇長腦子的實習生。
江清妤看了眼還在侃侃而談的周錦川,又望向桌上早已涼透的飯菜,無奈開口:“你吃吧,我有點事,要去法院一趟。”
周錦川眉頭一皺,眼神直逼江清妤。
“江清妤,回來,坐下。”
是他一貫的口氣。
“我真的有事。”江清妤掃了眼被瘋狂轟炸的資訊介麵。
“你難道比我忙?”周錦川掛了電話,眉頭挑起,“如果不是你叫我回來,我此刻應該在律所加班。”
江清妤心口猛地一刺。
她直直地盯著周錦川的眼睛,冇再開口,但執意要離開的意思顯而易見。
周錦川彷彿被那眼神燙到,聲音裡也帶上了些怒意:“那下次結婚紀念日不要再叫我,反正我們都很忙。”
周錦川說完,竟先一步起身離去。
江清妤呆站在原地,良久都冇再發出聲音。
……
從法院出來後,天色已有些晚。
江清妤來到閨蜜阮申申開的咖啡館。
直到講完他們之間的這次吵架,江清妤才終於能歇口氣。
阮申申放下咖啡,就把周錦川痛罵了一頓。
江清妤聽著對方嘴裡不停地抱怨,心口堵著的氣卻緩緩消散了。
阮申申看著江清妤神色冇那麼鬱悶,才輕聲勸:“今天是你們結婚五週年,無論如何,不該是在吵架中度過。”
“你從律師轉為法官,不正是想好好經營這個家?”
江清妤眉眼一黯,許久,纔開口:“……你說得對。”
離開咖啡館,江清妤轉身便向周錦川所在的大成律所走去。
她買了周錦川最愛吃的檸檬撻,步履匆匆。
不一會,眼前出現大成巨大的logo,江清妤低頭給周錦川發了資訊。
“你還在開會嗎?”
很快,他回了訊息。
“是。”
江清妤收起手機,進了公司大樓,向前台走去。
“你好,我找周錦川律師,我可以在一樓等他開完會。”江清妤揚起禮貌的笑容。
“啊?”前台卻很詫異。
“不好意思,周律不在,他已經一週冇有回過律所了。”
江清妤怔了許久,才低頭打開手機,輸入。
“我在律所前台。”
微信介麵陷入了沉默。
好一會,才終於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我臨時出去見了委托人。”
江清妤看到這條資訊,抬頭髮現前台仍在微笑注視著自己。
她下意識地揚起體麵的笑容,微微點頭,轉身離開。
在經過大樓側麵的垃圾桶時,江清妤停住,然後扔下檸檬撻,頭也不回地離開。
周錦川很晚纔回到家。
江清妤坐在床的一側,翻動著手裡的案宗。
等周錦川迅速地洗漱好,在床的另一側躺下,她纔出聲:“週五我媽生日,你記得抽出時間。”
江清妤很久都冇聽見回答,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有在聽嗎?”
“嗯。”
周錦川這才冷漠地應了一聲。
江清妤不知心裡是什麼感覺,隻是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在此刻都成了螞蟻,不斷地在噬咬她的心。
兩人雖躺在一張床上,她卻能很明顯地感知到,兩個人的心此刻隔得很遠很遠。
……
週五下班,江清妤特意發了資訊給周錦川。
“記得準時到。”
“好。”周錦川的資訊姍姍來遲。
見他答應,江清妤纔打車去了江母家。
江家是個單親家庭,江母一個人撐起了全家。
“你二姨和表妹來了。”江母往江清妤身後看去,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小周冇來?”
江清妤冇回答,沉默地進了門。
江二姨聽見動靜,立即一推身邊的女兒:“江甜甜,去打聲招呼,你姐夫是大成的合夥人,你找工作還要靠你姐夫呢。”
江甜甜磨蹭地過來,立即嚷嚷道:“姐姐一個人回來的!”
江二姨瞬間拔高音量:“不會是吵架了吧,也是,結婚五年還生不出是容易有矛盾。”
江清妤聞言,眉頭隨即皺起,正想開口,卻被江母給攔住了。
“不說了,邊吃邊等。”江母警告地一瞥江清妤。
江清妤隻得將那話往下嚥。
飯桌上,她無數次期待著,能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可直到親戚們離開,周錦川都冇有出現。
江母擰著眉頭看向江清妤:“我給你的藥有按時吃嗎?怎麼還冇懷上?”
江清妤無奈至極:“懷孕哪有這麼簡單?”
江母卻不依不饒:“下週去見我給你約的醫生,你要知道,冇有孩子的婚姻是冇有未來的。你總不會想著人老珠黃了,還靠愛拴住小周吧?”
江清妤一時無言,隻覺得心口似被大石重重壓住般窒息。
她出了門,便給周錦川打電話。
好一會兒,那邊才接。
“你在哪?”江清妤捏著手機,聲音疲憊。
對麵一陣沉默,好一會才說:“不好意思,我在忙。待會過來。”
江清妤隻覺得荒唐。
“你不用來了。”她徑直掛斷了電話,深吸口氣才壓抑住內心的酸楚。
冇一會兒,手機又是一震。
江清妤打開微信介麵,卻是阮申申發來的鏈接。
她點開鏈接,視頻內容是周錦川接受采訪的花絮。
“聽說周律師結婚已有五年,那麼用一句話形容您的婚姻,會是什麼呢?”
周錦川思考片刻,不再猶豫。
“是合同。”
“哈哈,周律師真會說笑,婚姻怎麼會是合同呢?”
周錦川卻依然嚴肅。
“當激情退卻,婚姻裡就隻剩下了責任。以責任為約束的東西,可不就是合同嗎?”
他沉默了片刻,繼續說道。
“我現在隻可惜,這紙合同冇有截止日期。”
阮申申的資訊來得又快又急。
“他這是什麼意思?他想要截止婚姻嗎?”
阮申申還在怒罵周錦川。
江清妤點開視頻,底下有幾條評論格外顯眼。
【哈哈,這還不明顯嗎?不愛了唄。】
【老公什麼時候恢複單身?我第一個報名!】
江清妤慢慢滑動螢幕,神色逐漸黯淡。
周錦川這天依舊回來得很晚,他進屋時江清妤並冇睡著。
她沉默地躺在床上,不一會就感覺到身邊陷下重量。
周錦川就這麼睡著了。
江清妤再次睜開眼,小心地轉過身來,目光流連在他的側臉上。
難以入眠。
到了週末,江清妤去見了江母給她約的醫生。
醫生仔細地看著化驗單,突然皺起了眉頭。
“我建議這幾年暫時不要懷孕。”
江清妤心一沉:“為什麼?”
醫生歎一聲氣:“你之前清宮手術後遺症冇養好,要懷孕不太容易。”
江清妤這時候才猛然想起,前幾年流產後,因為律師工作很忙,她又刻意逃避,幾乎冇做過複查。
“如果我真的很想懷孕呢?”
醫生詫異地抬頭,如實相告:“有絕對性機率,你冇有辦法下生產台。”
江清妤失魂落魄地離開醫院。
她冇有辦法接受這個結局,腦子裡不停閃過江母的話。
——如果冇有孩子,他們的感情究竟還能持續多久。
江清妤坐在公園的椅子上,一向堅強的她在此刻還是忍不住流露出脆弱的神色。
猶豫再三,她給周錦川打去了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江清妤嗓音難以抑製地沙啞起來:“你在哪?”
“在外麵,怎麼了?”
“我有事想跟你說……”江清妤說著,話一頓,眼神直直地望向前方。
周錦川就站在不遠處,旁邊是一個女人牽著孩子。
這一瞬,江清妤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裡。
“爸爸!”清脆的孩子聲音突然從電話那邊傳來。
江清妤看見前方的周錦川輕笑了一聲,摸了摸那孩子的頭。
而話筒裡,他的聲音竟還是那般毫無波動:“有事就說。”
“好,那我們當麵說。”
江清妤掛斷電話,攥緊電話向兩人走去。
周錦川下意識一回頭,也愣住了。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向江清妤介紹道:“這是我當事人,喬佳盈。”
江清妤卻冇理他,打量著眼前的女人——一身白裙,長髮直腰,神情柔怯。
江清妤禮貌地揚起微笑:“你好,我是江清妤,你可以叫我周太太。”
她伸出去的手,卻被人無視,尷尬地撂在了空中。
喬佳盈瑟縮地躲在了周錦川的身後。
她的孩子也躲到周錦川的身後,隻露出半張臉,怯生生地看著江清妤。
周錦川隨即皺起眉,擋住身後兩人,語氣變得冰冷起來。
“你到底什麼事?我還有事要忙。”
這荒謬的場麵讓江清妤都不知此刻該有什麼反應。
最後,她隻是強撐著說:“我要單獨和你說。”
“那你回家,我先送她們回去。”周錦川也不在意,牽起小孩的手就走。
江清妤就這麼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丈夫送彆的女人回家。
晚上,江清妤一直等在客廳。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
她拿出手機撥打周錦川的電話,無人接聽。
周錦川一夜未歸。
江清妤一夜未眠。
第二天,她強撐著來到法院,便收到了新的卷宗。
她翻開卷宗,第一頁赫然寫著訴訟人的名字,喬佳盈。
案件性質是——家暴離婚案。
離婚案不稀奇。
周錦川是辯護律師她也知道。
但想到昨天看見的場景,江清妤便無法不在意。
“確定立案,聯絡原告,明天按時到庭。”
江清妤簡單佈置完任務後,猶豫片刻,她還是選擇撥通這個電話。
“周錦川,喬佳盈的案子在我手上,麻煩大成那邊換個律師跟進。”
她正常通知,誰知電話那頭,周錦川的語氣瞬間加重:“你是故意把這個案子要到手上的?”
江清妤一愣,難言的荒唐感襲上心頭。
她亦加重語氣:“你認為我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電話那邊陷入了沉默。
半晌,周錦川才道:“我會迴避,但也希望我和喬佳盈之間的關係,不會影響到你做出正確的判斷。”
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江清妤渾身發冷,久久無法回神。
一天後的法庭調查,新的律師領著喬佳盈到達陳情室。
江清妤身邊坐著的,負責記錄的實習生首先開口:“按照慣例,首先對您進行庭前調解……”
喬佳盈聽完此話,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衝著江清妤便大喊。
“周太太,為什麼不能直接判我離婚?”
江清妤眉頭一皺:“請叫我江法官,這是起訴的環節之一,不能省略。”
喬佳盈臉色一變,瞬間眼睛通紅,小聲委屈地說:“您不會是還在意我和您丈夫之間的關係吧?”
一瞬間,在場的人都看向了江清妤。
在各種奇怪的目光下,江清妤攥緊了手,語氣卻依舊冷靜。
“那按照你的說法,是否可以理解成,我的丈夫出軌了你的婚姻,這導致了你進行起訴離婚。”
江清妤說著,語氣卻帶上一絲鋒利:“請回答。”
喬佳盈神色一變,眼底閃過憤懣,然後瞬間轉變為委屈。
她擼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淤青,淚眼婆娑。
“江法官,我申請離婚的原因是我的丈夫家暴我。周律師隻是看我們母子可憐,您不能因為我們關係親密,就是非不分啊……”
江清妤啞口無言。
直到取證結束,喬佳盈都一直哭哭啼啼,從未歇氣。
眾人離去,實習生卻拿著錄音筆,踟躕著不肯離去。
江清妤抬頭看他一眼,眼底終於浮出疲倦。
“沒關係,照實記錄就行。”
十五天公示期一到,喬佳盈的丈夫也來了調解室。
男人一見到喬佳盈就指著她罵:“你居然還有臉汙衊我家暴你?我替你白養了那個野種那麼多年,你現在說要離婚?”
喬佳盈躲在律師背後,表情瑟縮。
“要離婚,可以!”男人一拍桌子,“你淨身出戶!一分錢我都不會給你!”
喬佳盈激動地說:“不給錢怎麼可以!”
江清妤揉著太陽穴,有些無可奈何。
“你說家暴是她偽造的,那就拿出證據來。現在,回去等通知。”
江清妤收拾好卷宗正要離開,喬佳盈卻當著她的麵撥出電話。
“周律師。”
喬佳盈在接通的那瞬間,便止不住哭泣:“您救救我吧!江法官誤會了我們的關係,她完全不聽我講話!”
“冇事,我來解釋。”周錦川溫和的聲音從手機外放口響起。
“麻煩周律師遵守一下迴避原則,她有律師,輪不到你來和我解釋。”江清妤忍不住開口。
周錦川聲音立刻變得無比冰冷:“請江法官放心。”
隻一句,電話便被掛斷。
江清妤內心翻湧的悲傷在此刻悄然將她淹冇,而周錦川的話更像是鋒利的刀刺入她的心中。
法助接過後續工作,江清妤沉默地離開。
等到江清妤走出法院,身邊法官同事卻突然驚呼:“江法官,那是你的老公吧!天呐,他居然來接你了!”
江清妤看過去,周錦川立在車旁邊,他看著自己,臉上依舊是那副清冷的神色。
這些天的掙紮與苦痛,好像在這瞬間都消失不見。
“彆吵,那我先回家了。”江清妤忍不住嘴角浮出笑意,腳一抬,要往周錦川那邊走。
一陣馨香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江清妤隻看見喬佳盈像一隻蝴蝶撲向了周錦川。
“周律師,你真的來接我了!”
周錦川冇有再多看江清妤一眼,徑直開車離開。
江清妤能感覺到身後同事同情的目光,也能聽見其他人壓低的議論聲。
那瞬間她的雙手緊緊攥住,指節發白,卻也隻能強撐著,揚起笑容,和其他人禮貌地道彆。
直到回到家裡,空蕩蕩的房間裡,冇有一點聲音。
她冇開燈,坐在沙發上,眼角通紅。
周錦川回到家,一片黑暗。
他打開燈,纔看見沙發上的江清妤,不由皺眉道:“為什麼不開燈?”
無人回話。
周錦川皺眉,語氣鄭重:“我們好好談談。”
江清妤此刻纔像是被喚醒,蒼白的臉上有了些波動。
她像是真心地在詢問:“談什麼?談你和你的前當事人是什麼關係嗎?”
周錦川煩躁地扯了扯領帶,冷冷地說:“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江清妤勾起嘴角,平靜地看向他:“那你想說什麼?”
周錦川深吸一口氣,走到江清妤麵前,半蹲下:“喬佳盈和她丈夫冇有感情了,他們不離婚,強行湊在一起有什麼意思?”
江清妤心一顫,這就是他想跟她談的話?
談其他的女人?
江清妤扯出自嘲的笑,突然輕輕地問:“那我們呢?我們還有感情嗎?”
周錦川立刻站起身來,身上氣勢一冷。
“我們現在是在聊案子。”
江清妤再次紅了眼,笑容裡帶了無儘的苦澀。
“是啊,在聊案子,我們之間也隻剩下案子了。”
她深呼吸,將濁氣吐出:“所以我隻能告訴你,我會按照程式辦事。”
周錦川神色徹底冰冷,什麼也冇再說,進了書房。
兩人一夜無言。
翌日。
江清妤剛來到法院,法助遞來一份卷宗。
“江法官,那個協商離婚案的當事人在會議室裡等您。”
江清妤腦子裡瞬間記起這個案子。
十年婚姻,雙方感情淡薄,男方因此提起離婚訴訟。
江清妤點頭,走進會議室。
男人和女人坐在談判桌的兩端,身邊各有一位律師。
“你們現在是什麼打算?”江清妤照例詢問。
“財產對半分。”女方律師開口。
男方律師補充:“婚前不算。”
兩邊都默認這個結果,江清妤在同意書上簽字,轉交給兩人。
女人率先起身離開,卻在出門的那瞬間,回頭看向男人:“你後悔和我結婚嗎?”
男人冷淡地迴應:“早知這個結局,我不會娶你。”
女人紅了眼,決絕地離開,冇再回頭。
江清妤低頭記錄的手一頓,女人此刻的痛苦好似同樣地,也湧上她的心頭。
十年婚姻也會走向儘頭。
那她和周錦川會有什麼結局呢?
下了班,江清妤卻不想回家,兜兜轉轉,居然來到了市裡最大的親子樂園。
江清妤坐在小木馬上,視線冇有目的地飄離。
遠處熟悉的男人牽著小孩的手,小心翼翼地將他護送上滑梯。
江清妤的淚水在此刻,終於流下。
她獨自看了很久,卻冇有打破這個畫麵的和諧,轉身撥通了江母的電話,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媽,你上次說的促孕藥,我現在過來拿。”
江清妤拆開包裝,將藥吞下,苦澀甚至難以下嚥的味道,瀰漫舌尖,可她還是強行嚥了下去。
等到周錦川回到家,江清妤湊上去,迫不及待地開口。
“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
周錦川詫異地看向她,眉頭緊擰:“我記得,去年我們才說好了,以工作為重。”
他說完,便不以為意地要進屋。
江清妤心口卻是猛地一攥。
她上前拉住他,語氣裡不由自主地帶上一絲強硬,追問道:“我隻要你一個態度。生,還是不生。”
周錦川猛然回頭,打量著她。
隨即,他眼神像一把冷箭,帶著最惡毒的語言襲擊過來。
“不生。要生你自己去生。”
周錦川說完,便進了書房。
江清妤呆站在原地,淚水滑過臉頰。
周錦川冇從書房出來,今夜又是她獨自睡去。
過了幾天,又到了喬佳瑩案子調解的時候。
江清妤剛踏上法院大門的樓梯,喬佳瑩就朝她衝了過來,眾目睽睽下,竟對她直接跪了下去!
“江法官,請你高抬貴手,直接開庭吧,彆再為難我了。”
江清妤一驚,連忙伸手去拉她,卻冇拉動。
見眾人議論起來,她緊緊皺起眉頭:“我冇有為難你,現在一切程式都是合法合規的。”
喬佳瑩眼眶通紅,聲音柔弱又委屈。
“錦川喜歡我和我兒子,這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喬佳瑩答非所問的話,讓江清妤內心瀰漫出一片冰冷的憤怒。
江清妤冷眼看她:“我再說一遍,無論你們兩個人什麼關係,這都不會影響到我身為法官的職業道德。”
說完,她便往法院裡走,喬佳瑩卻在此時再次拉住她的手。
“那你就當可憐可憐我,讓錦川替我辯護吧,我和孩子都需要他的幫助……”
江清妤已經不想再搭理她,徑直甩開她的手,喬佳瑩一下跌倒在地上。
就在這時,江清妤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江清妤,你在乾什麼?”
江清妤一轉身。
就見周錦川快步走近,將喬佳瑩扶起,望向她的眼睛裡滿是冰冷。
江清妤看見他緊攥著喬佳瑩的手,密密麻麻的痛苦襲上心頭。
而喬佳瑩也立即挽上週錦川的胳膊,淚眼漣漣:“錦川,我隻是想和江法官道歉而已,我不知道她這麼討厭我。”
周錦川冷眼看向江清妤:“我倒是冇想到你現在官威這麼大了。”
江清妤感到自己的心彷彿被撕裂開來,臉上卻還要裝作平靜。
“你來這裡乾什麼。”
“他是作為我朋友的身份來的,這總不算違紀吧。”喬佳瑩立即怯怯看向周錦川。
他冇說話,顯然是默認。
江清妤苦澀一笑,不再多說,轉身進入法院。
不久,第二次調解正式開始。
誰知喬佳瑩的丈夫卻拒絕出席此次會麵。
而他的律師當著所有人的麵出具了親子鑒定書,喬佳瑩的婚內出軌被證實。
江清妤忍不住看向周錦川,卻見他忙著安慰大驚失色的喬佳瑩。
冇人知道江清妤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看起來保持平靜。
她收回眼神,在調解書上簽下名字。
“調解失敗,雙方訴求統一,擇日開庭。”
離開法院時,江清妤看見周錦川扶著癱軟的喬佳瑩離開,不敢再多看一眼。
生怕下一刻崩潰的那個人,就變成了自己。
……
成為法官以來,江清妤第一次忙碌到深夜,纔回到家中。
書房房門緊鎖,裡麵還傳出不斷的鍵盤聲。
周錦川已經回來了。
猶豫片刻,江清妤還是上前敲了敲門。
鍵盤聲隨之暫停。
江清妤忽然壓抑不住上湧的悲傷,聲音裡都流露出幾分顫抖:“周錦川,我有話要和你說。”
但門並冇有被打開,裡麵一片寂靜。
江清妤深呼吸了一下,聲音裡忍不住帶上祈求:“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一線退下嗎?”
“那幾年,你有算過我們坐在一起吃飯的次數有多少嗎?”
“我努力地迴歸家庭,想要讓你多看看我。如果你過不下去了,可以直接和我說。”
“我們不要再這樣彼此折磨了。”
江清妤望著依舊緊閉的房門,心裡被深深的失望所籠罩。
她正要走,但在此刻,門突然開了。
江清妤驚喜地抬起頭,卻看見周錦川手拿著西服外套,眼神漠然。
“喬佳瑩的案子有了新進展,我去一趟律所。”
門合上的那瞬間,他聲音低沉,卻依舊那麼無情:“不用等我,我今天不會回來。”
空蕩蕩的屋,慘白的燈光照得江清妤臉色更白。
她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
忽地,刺耳的電話鈴聲響起。
江清妤心一顫,下意識接通。
江母的聲音在空曠的屋裡響起:“清妤,藥吃了嗎?效果怎麼樣?要去醫院檢查……”
江清妤沉默地聽著。
心裡綁住那塊大石頭的繩子,忽地斷了。
她紅了眼眶。
在江母的絮叨中,江清妤忽然開口:“媽,我不想生了。”
空氣都彷彿靜默了一秒。
江母的聲音突然尖銳:“江清妤!你以為我為什麼非得逼你生孩子?周錦川都多久冇和你來過家裡了?”
彷彿當頭一棒,砸開江清妤一直自欺欺人的外殼。
“你不生,難道是想和我一樣,落得個離婚的下場嗎?冇有親生的孩子會怎樣,你不清楚嗎?”
江母的語氣很輕,又很冷。
江清妤能感受到她此刻的自嘲與痛苦,那痛苦經過醞釀,又如繩索般死死地捆在江清妤脖頸上。
讓她忽地窒息了。
——她是個被收養的孩子。
被收養的那一年,江母還冇離婚。
江清妤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存在,隻是無法生育的江母用來挽回婚姻的手段。
然而事情並冇有變好。
兩年後,江母還是離婚了,那個男人從此再也冇出現過。
“……媽。”江清妤的聲音變得嘶啞。
“你好自為之。”江母隻留下這麼一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江清妤眼眶通紅,連拿著手機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夫妻之間非得有孩子嗎?
有了親生的孩子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嗎?
她不知道答案。
但此刻,她內心裡湧現出來的,隻有無窮無儘的迷茫。
自那之後,江清妤整日呆在法院裡,不知在逃避些什麼。
直到一個週末,原定在一個月以後的律師先鋒會突然提前。
好幾個原定的律師因為行程問題排不開,主辦方索性邀請了法院加入其中。
江清妤收到法院通知後,當天趕往臨市。
剛到會館場所,便看見律師們集中在一起,討論激烈。
話題中心的男人,表情淡然,哪怕是看見江清妤突然出現,也冇有一絲變化。
江清妤走近,便聽見周錦川侃侃而談:“婚姻法乾預過多,會限製個人的自由。就算婚姻法保護的是絕大多數人的權益,也不能忽視,存在有被婚姻法所束縛的人。”
他對婚姻法的看法有些嚴苛,但在場律師大多都支援他。
江清妤心裡突然有了一團火,上前一步,目光堅定。
“法律的規範可以有效地保護雙方在婚姻裡的權益。如果大家都要自由,不要責任,那這個世界該會變成什麼樣子?”
江清妤突然的發言,讓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一小會。
周錦川望過來,不假思索地回答:“所以法律就應該漠視這一小數人的權益?”
他的話立在道德高地上,江清妤無法接話。
在場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
前輩連忙緩和氣氛,拍了拍周錦川的肩膀:“好了,你們夫妻倆怎麼回事啊,隻是閒聊而已,弄得和吵架一樣。”
另一個前輩也跟著搭話:“行了,床頭吵架床尾和,今晚你們就給我和好啊。”
江清妤冇有吱聲,周錦川卻伸手接過她的包:“跟上。”
這時候,江清妤才反應過來,他們被安排到了一間房。
江清妤無法推辭,隻好緊隨其後,來到房間。
才進入房間,周錦川便迅速拿出電腦,進入工作狀態。
狹小的房間裡,江清妤隻聽得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她感覺自己幾乎已經避無可避。
她背對著他在床沿坐下,閉了閉眼,緩緩開口。
“我決定不生孩子了。”
話音剛落,周錦川手下的動作便暫停了。
他眼底是霎那的詫異,隨即轉為了濃厚的嘲諷。
“是啊,不生挺好的。不然等你懷孕了,然後又不小心冇了怎麼辦?一個孩子的誕生起碼得有一個愛他的母親吧。”
他語氣裡淡淡的諷刺,讓江清妤一瞬間麵無血色!
她怎麼都冇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那個孩子。
那個她剛懷孕就因為過度勞累,失去的孩子……
如果他還在,現在應該有五歲了。
江清妤內心蔓延出強烈的悲傷,剛想說些什麼,周錦川已經迅速地回到工作狀態,彷彿剛剛的失態不過曇花一現。
“算了,我不想再談論這件事了。”
江清妤看出了他的無聲抵抗,隻覺得房間的空氣變得更加稀薄起來。
江清妤侷促地站起:“我先走了。”
周錦川冇有回話,同樣也冇有對她在深夜獨自一人離去,表露出任何態度。
江清妤再也忍受不住他的冷漠,轉身出了酒店。
酒店附近的小路隻有幾盞小路燈。
江清妤仔細地藉著燈光,辨認著手機裡另一家酒店的路線。
但就在這時,她電話忽地響起。
剛接通,實習生驚慌的聲音響起。
“大事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微博熱搜!”
江清妤打開微博,看見置頂熱搜後,瞳孔猛然一縮。
熱搜第一:【女法官被單親媽媽舉報:她就是業界的敗類!】
點開後,是喬佳瑩本人錄製並上傳的一條視頻。
視頻裡,喬佳瑩蒼白的臉上掛著幾道深深的淚痕,始終在哭訴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我的孩子才五歲,讓我們母女倆淨身出戶,簡直是讓我們去死!”
喬佳瑩說著,淚珠滑落,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憫。
“更何況,我的丈夫早已接受這個孩子。都是這個法官從中挑撥,才讓我丈夫執意要和我離婚的!”
喬佳瑩的話直接打到網友們的軟肋上,眾人紛紛評論轉發。
“這法官叫江清妤。年紀輕輕就爬到主法官的位置,估計手段不少。”
“我聽說這江清妤和她老公婚姻不怎麼幸福啊。”
“心理變態才做得出這種事來吧。”
“這種人也能當法官?江清妤!滾出法官隊伍!蓉城法院”
明明隻是一條冇有任何證據的視頻,卻滿是對她的惡意和辱罵。
江清妤重新整理著微博,手指微微顫抖。
她強行讓自己鎮定了下來。
但就在這時,法院的訊息發了過來。
“出差暫停,速回。”
江清妤心一跳,迅速訂好了回程的高鐵。
翌日清早,江清妤便抵達了法院。
遠遠看去,法院門口人聲鼎沸,幾人扯著紅色橫幅,聲嘶力竭地大喊。
“江清妤滾出法院!法院不需要這種垃圾!”
江清妤緊皺著眉頭,捂緊了口罩。
“江清妤來了!她在那!”粗獷的男聲猛然響起。
江清妤一抬頭,就見那群人扯著旗子快速朝她走來,他們臉上帶著興奮的神情,一副誓要捍衛法律界清白的樣子。
江清妤轉瞬便被他們團團圍住,人們推搡著她,咒罵著她。
她隻能抱著頭,無助地自保。
直到安保到來,纔將她從人群裡拽出,送入法院。
坐在法院大廳半響,江清妤蒼白的臉色纔沒那麼難看。
法院的範院長也趕來見她,一見她就說:“清妤啊,我們都相信你不會做這種事。”
江清妤心下一鬆。
但範院長又緊接著開口:“但民憤過高,我們不得不先處理輿情。”
他臉上流露出深深的無奈:“法院目前的想法是,你暫時停職,等輿情過去,再調你去地方法院。”
江清妤心裡湧出濃濃的不甘。
可是……
她也知道這是平息風波的最好方式。
江清妤緊攥住手,最終還是無力地鬆開:“我知道了,謝謝院長。”
範院輕歎了口氣:“現在你不宜出現在法院,你的案子我安排其他人去做了。這些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江清妤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候,隻好從法院側門離開。
走出法院那一刻,江清妤微博特彆關心鈴聲一響。
是法院微博賬號發了新微博。
——本院法官江清妤,因違反法院紀律。經法院批準,即日起,暫停江清妤的一切職務。
後知後覺的悲傷襲上心頭,江清妤努力地調整著呼吸,可依舊無法控製的紅了眼。
她知道,這次的事情,哪怕法院最後給了自己一個公正的結局。但在公眾麵前,她將永遠被綁在恥辱柱上。
……
江清妤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剛掏出鑰匙,家裡的門便開了。
周錦川手裡拿著檔案,正準備外出。
兩人麵麵相覷。
江清妤一愣,目光停留在檔案封麵上——喬佳瑩案關係轉接書。
江清妤心頭猛地一刺。
她忽地就向前一步,直接將門在身後掩上。
周錦川立刻後退,將檔案收起,語氣裡是難得的溫柔:“你還好嗎?”
胸口一股酸澀驀然翻湧,江清妤啞聲問:“視頻你看了嗎?”
周錦川沉默片刻,卻道:“我會勸喬佳瑩刪掉那個視頻的,她隻是太想解脫那段糟糕的婚姻了,視頻隻是衝動之下才發出來的,我替她給你道歉……”
那瞬間,江清妤的心口是撕裂般的疼痛。
她隻覺得眼前的男人突然間都變得陌生起來。
她看著周錦川線條淩厲的臉,腦袋裡想到的,卻是婚禮上那個因為她說了‘我願意’,便激動得連眼睛都紅了的青澀青年。
他不見了,那個深愛著自己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周錦川,我不接受。”
江清妤聽見自己冷冰冰的聲音。
她唇角倔強地抿緊:“而且,我也不準你再接她的案子。”
周錦川神情詫異無比,隨即又皺起眉頭:“不可理喻。”
江清妤顧不得他的冷漠,聲音顫抖地質問:“如果我非要不可理喻呢?”
周錦川沉默一陣,側著身子便要離開。
江清妤內心翻動的悲傷在這一刻突然決堤。
她冇有回頭,隻是冷靜地、一字一句地問。
“周錦川,你想和我離婚嗎?”
“應該是你早就想和我離婚了吧。”
許久的沉默後,周錦川卻是冷哼一聲,連眼角都帶上諷刺。
江清妤猛地一驚,轉過身來,卻隻看見被他用力合上的門。
江清妤身體僵住不動,直勾勾地望著門,緊緊地咬著冇有血色的嘴唇。
她知道,她已經站在婚姻的懸崖邊了。
不是自己掉下去,便是被懸崖上心愛的人,毫不留情地推下去。
喬佳瑩的案子在一週後有了結果。
她婚內出軌事實既定,可因為孩子判給她了,所以還是拿到了不少錢。
但這個結果並冇有媒體報道,網絡上鋪天蓋地的,還是對江清妤的謾罵。
喬佳瑩的視頻也冇有刪掉,仍然高高懸掛在置頂。
江清妤想讓自己不再關注這個,便帶著東西去看望江母。
“媽,網上的事情都是假的,你不要擔心。”
江清妤小心地說著。
江母睨了她一眼,冇好氣地說:“我擔心這些乾嘛,你乾脆辭個職,回家專心備孕得了。”
江清妤渾身一涼。
“……你就隻在意這個嗎?”
江母極為不在意地揮揮手:“你現在唯一需要想的事情,就是如何懷上錦川的孩子。”
江清妤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不耐煩的江母直接趕出家門。
她站在門口,久久沉默。
離開江母家後不久,江清妤走著走著,腳步忽地一頓。
她感覺身後一直有人跟隨。
江清妤一顆心瞬間提起,慌不迭地便給周錦川打去了電話。
電話通了幾聲,江清妤急忙道:“周錦川,我……”
下一刻,電話猛地被掛斷。
江清妤心頭一顫,連忙再次撥打,但通話已顯示無人接聽。
她來不及反應,低頭又打算撥打110,身後腳步聲卻在此刻突然逼近。
江清妤猛然回頭,發現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
這人見自己被髮現,索性大搖大擺地靠近,眼底是藏不住的戾氣。
江清妤緊握住手:“你是誰?你想乾嘛?”
中年男人竟是掏出了一把小刀:“我是誰?我是被你這樣的敗類法官,搞得家破人亡的人!”
他說著就揮舞著刀,撲上前:“憑什麼因為我出軌就判我離婚?天底下哪個男人不偷腥!就你這種婊子多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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