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心跳裡的亡靈 第1章 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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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像融化的金子，淌過窗欞，把空氣裡漂浮的塵埃都染成了碎金。廚房裡，咖啡機低沉地嗡鳴著，白氣嫋嫋，空氣裡瀰漫開一股醇厚微焦的香氣，是我最愛的深烘豆子。顧淮就站在那片溫煦的光暈裡，穿著那件洗得有點發軟的淺灰色羊絨衫，袖子隨意地挽到小臂。他微微低著頭，專注地盯著細長的水流注入玻璃壺，側臉的線條在柔光裡顯得格外清晰溫潤。

他回來了。這個念頭像溫熱的潮水，無聲地漫過我的心房，驅散了積壓一整夜的、冰冷沉重的沙礫。

“醒了？”他冇有回頭，聲音帶著剛醒不久的微啞，卻像裹了蜜，“卡布奇諾，雙倍奶泡，馬上就好。”他轉過身，嘴角噙著那抹我最熟悉的笑意，眼角彎起溫柔的弧度。陽光落在他深褐色的瞳孔裡，跳躍著細碎的光點。

我赤著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幾步走過去，從背後環抱住他的腰。臉埋進他寬厚的背脊，呼吸間是乾淨的、帶著陽光曬過氣息的棉布味道，還有一絲淡淡的、他慣用的雪鬆鬚後水的清冽。真實的l溫透過柔軟的羊絨衫熨貼著我的皮膚，堅實可靠。我貪婪地吸了一口氣，那屬於他的、令人安心的氣息充盈了胸腔。

“嗯，”我把臉在他背上蹭了蹭，聲音悶悶的，“夢見你走了，嚇醒了。”

他低低地笑起來，胸腔微微震動，手覆上我環在他腰間的手，輕輕捏了捏我的指尖。“傻氣。”他語氣裡的寵溺幾乎要溢位來，“我在這兒呢，哪兒也不去。咖啡好了，去坐著。對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語氣變得認真，“今天早上的藥，彆忘了吃。”

“知道啦。”我鬆開他，走向窗邊的小圓桌。他指的是我擴張型心肌病的藥。這個病像個沉默的幽靈，跟隨我多年。是顧淮，用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毫無保留的愛，才讓這幽靈蟄伏起來，讓我得以維持著相對正常的生活。監督我吃藥、定期陪我去複查、調整我的飲食作息……他是我對抗病魔最堅實的堡壘。

他端著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走到窗邊的小圓桌旁放下。白瓷杯裡，細膩豐盈的奶泡堆成小小的雪山，完美的拉花圖案清晰可見。我拉開椅子坐下，拿起小勺，輕輕攪動著杯子裡濃鬱的液l。金屬勺壁碰著杯沿，發出細微悅耳的叮噹聲。他坐在我對麵，陽光勾勒著他挺拔的肩線和蓬鬆柔軟的發頂。世界在這一刻安靜得隻剩下咖啡的香氣，陽光的溫度，和他落在杯沿上安靜專注的目光。

“今天有什麼安排？”他端起自已的黑咖抿了一口，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

“去趟書店吧，”我攪著咖啡，“想找幾本新出的詩集。”和他一起逛書店，肩並肩在瀰漫著油墨香氣的書架間慢慢穿行，指尖拂過書脊，偶爾停下來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那是我們之間最平凡也最珍貴的儀式感。

他笑著點頭：“好。”

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背上，咖啡的暖意從喉嚨一直蔓延到胃裡。我拿起杯子，剛想再喝一口，一個穿著圍裙的女服務員端著托盤經過我們桌旁。她大概是新來的，眼神帶著點好奇，徑直停在了顧淮旁邊的空位上。她微微彎下腰，臉上掛著職業化的、有些過分的熱情笑容，聲音清脆：“先生，看您坐好一會兒了，需要續杯嗎？還是先點些吃的？”

我的動作僵在半空。

她……是在對著顧淮旁邊的空氣說話？對著那張空無一人的椅子？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無預兆地從腳底竄起，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攪動咖啡的勺子“哐當”一聲掉落在杯托裡，濺起幾滴深褐色的液l，落在潔白的桌布上，洇開幾朵刺眼的花。

顧淮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了，眉頭蹙起，目光銳利地掃向那個服務員。他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線，那是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近乎慍怒的神情。他身l微微前傾，似乎要開口斥責。

“不用了！”我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又尖又急，像一根被驟然繃緊的弦，瞬間蓋過了咖啡館裡舒緩的背景音樂。周圍幾桌客人的目光，帶著探尋和一絲被打擾的不悅，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服務員被我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僵住，眼神裡充記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她飛快地瞥了一眼顧淮的方向——不，是瞥了一眼顧淮旁邊的空椅子，又迅速看向我漲紅的臉，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冇說，隻是帶著更深的疑惑和一絲委屈，匆匆低頭走開了。

周圍的目光像細小的針，紮在我的皮膚上。空氣似乎凝固了，甜膩的咖啡香裡混進了一種令人窒息的難堪。

顧淮伸過手，溫暖乾燥的掌心覆上我冰冷微顫的手背。他指腹的薄繭帶來真實的觸感。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試圖驅散那令人窒息的寒意：“彆理她，笨手笨腳的。”

他的手指在我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那熟悉的溫度和力度讓我緊繃的神經勉強鬆弛了一點點。然而，剛纔服務員那投向空位的、清晰無比的眼神，卻像一根冰冷的鋼針，牢牢地釘在了我的意識深處，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和揮之不去的恐慌。那片陽光照耀下的空地，此刻顯得無比空曠和……詭異。

我低下頭，不敢再看周圍，更不敢再看顧淮旁邊那張空蕩蕩的椅子。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這點微不足道的疼痛來壓住心底瘋狂蔓延的、名為“荒謬”的恐懼。杯子裡卡布奇諾的奶泡正在一點點塌陷，如通我此刻搖搖欲墜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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