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幽冥劫 第1章

小說:大幽冥劫 作者:上善晴天 更新時間:2025-08-11 02:48:16 源網站:dq_cn源

-貞觀十七年,霜降前夜,長安城外。

三更梆子聲短促而急迫,剛敲響便被呼嘯的寒風絞碎,裹挾著枯黃如鐵片的槐葉,“劈啪”地抽打在陳府高聳的歇山頂上。簷角蹲坐的獬豸石獸在慘淡的殘月光下投出猙獰扭曲的暗影,如同蟄伏的巨獸。庭院裡,陳明遠如一塊被遺棄的碑石般僵立著,身上簇新的青緞圓領常服被風鼓盪,腰間垂掛的青綢魚袋和象征六品文官的鵪鶉補子,此刻在陰鬱夜色裡失去了所有光彩。他緊攥著魚袋,指節因過度用力而凸起泛白,彷彿要將那冰冷的絲綢揉碎。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釘子,死死釘在正房緊閉的朱漆雕花槅扇門上。門內,妻子柳氏壓抑的痛呼和斷續的呻吟,如同一把鈍鋸,反覆切割著他緊繃的神經。每一次呻吟的間隙,都讓庭院裡的空氣凝固一分,寒意直透骨髓。

“廢物!一群廢物!”陳明遠從齒縫裡擠出低吼,聲音壓抑著狂躁的怒火,既是對屋內遲遲無果的產程,更是對自己。就在月前,他因在禦前力主征遼分兵急進的策略,被斥為“紙上談兵”、“禍亂軍心”,一道敕令,便從炙手可熱的兵部侍郎貶為閒散無權的著作佐郎。滿腔的抱負與憤懣無處傾瀉,此刻儘數化作了對眼前這場生產的焦灼與怨懟。“生個孩子也這般磨蹭,天大的晦氣!”他猛地一腳踢飛腳邊一顆礙眼的石子,那石子“咚”地撞在迴廊的立柱上,驚得角落裡侍立的兩個青衣小廝渾身一哆嗦,把頭埋得更低,恨不得縮進地縫裡去。

就在此刻——

“哢嚓喇——!”

一聲彷彿琉璃天穹被巨力生生撕裂的恐怖巨響,毫無征兆地炸裂在長安城死寂的夜空!一道猙獰扭曲、邊緣閃爍著不祥電光的絳紫色裂縫,橫貫天際!緊接著,濃稠如血、帶著鐵鏽般腥氣的月光,如同天河倒瀉,洶湧地潑灑而下!瞬間,整座陳府,連同院外虯枝盤曲的老槐、遠處連綿的坊牆,儘數被籠罩在一片妖異、粘稠、令人窒息的血色光暈之中!那光彷彿有生命,貪婪地舔舐著每一寸磚瓦,將世間萬物都染上地獄的顏色。

“哐當!哎喲——!”更夫手中的梆子脫手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他本人則像被抽了脊梁,軟泥般癱倒在地,抖如篩糠,指著那片猩紅的天幕,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半晌才擠出變了調的嘶喊:“裂…裂了!天裂了!血月!血月現世啊!大凶……大凶之兆!長安……長安要完了!”這淒厲絕望的呼喊,如同鬼魅的哭嚎,刺破寒夜,驚起鄰近宅院一片混亂的犬吠和驚疑不定的呼喊。

“住口!再敢妖言惑眾,立斬!”陳明遠厲聲嗬斥,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猛地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血月紅光映照著他鐵青扭曲的臉,如同地府爬出的惡鬼。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

產房內。

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混合著艾草焚燒的嗆人煙氣,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兩盞懸在紫檀木六柱架子床四角的素紗宮燈,在窗外滲入的血色光暈映襯下,投下昏黃搖曳、鬼影幢幢的光斑。穩婆李婆子,這位接生過上百嬰兒的老手,此刻卻滿頭大汗,粗布襦裙的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她雙手死死按在柳氏高高隆起的腹部,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夫人!頂住!頂住啊!頭……頭卡住了!再用把力!鬼門關前頭一遭啊!”

另一個年輕些的張婆子,臉色煞白如紙,用儘全身力氣按住柳氏因劇痛而瘋狂踢蹬的雙腿,口中語無倫次地念著:“菩薩保佑……祖宗顯靈……”一個叫小蓮的侍女端著滾燙的熱水進來,瞥見床上柳氏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和身下大片刺目的殷紅,手一抖,銅盆險些脫手,熱水潑濺出來,燙得她低呼一聲。

柳氏躺在鋪著大紅錦緞褥子的紫檀木床上,烏黑的長髮汗濕地黏在慘白如金紙的臉上,嘴唇被自己咬得鮮血淋漓。她感覺腹中彷彿有兩股狂暴的力量在瘋狂撕扯、衝撞、角力!每一次宮縮帶來的劇痛都遠超想象,像要將她生生撕成兩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窗外那密集如驟雨、瘋狂到極點的“篤篤篤篤篤!”聲!幾隻體型異常碩大的烏鴉,赤紅的眼珠在血月下閃爍著瘋狂的光芒,正用它們堅硬如鐵的喙,不顧一切地瘋狂撞擊著窗欞上鑲嵌的明瓦!薄薄的明瓦已然佈滿蛛網般的裂紋,彷彿下一刻就要徹底粉碎!

“滾!讓這些……這些畜生滾開!殺了它們!”柳氏用儘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發出野獸般的嘶嚎,指甲深深掐進身下名貴的蘇繡錦被,絲線崩斷的聲音清晰可聞。

李婆子剛想嗬斥侍女去趕烏鴉,柳氏身體猛地向上弓起,脖頸青筋暴突,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彷彿靈魂都要被這劇痛扯出軀殼!

“哇——!”

一個沾滿血汙、胎脂和粘液的小小軀體,終於掙脫了那煉獄般的束縛,滑落在被血浸透的褥單上。李婆子幾乎是本能地伸出粗糙的手,要去托起這新生的生命。然而,就在她的目光觸及嬰兒後背的刹那,動作如同被冰封般驟然僵死!她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得幾乎要裂開,佈滿歲月溝壑的臉龐瞬間褪儘所有血色,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裡隻能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窗外,血月那妖異的光輝,如同舞台的追光,精準地投射在嬰兒那本該光滑稚嫩的脊背上——那裡,竟密密麻麻、扭曲盤踞著無數深青色的詭異符文!那符文如同活物,在猩紅的光暈下,閃爍著幽冷、不祥、彷彿來自九幽之下的微光!它們並非靜止,而是像無數細小的毒蟲在皮膚下緩緩蠕動、糾纏!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之氣,瞬間瀰漫了整個產房!

“鬼……鬼畫符……妖……妖怪……”李婆子魂飛魄散,佈滿老人斑的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帶著極度的恐懼和一絲病態的好奇,顫巍巍地想要觸碰那蠕動符文的核心。

指尖剛剛觸及嬰兒冰涼的皮膚——

“嗡!”

一股無形卻冰冷刺骨、帶著強烈怨毒氣息的陰寒煞氣,如同毒蛇般順著指尖猛地竄入李婆子的手臂!她渾身劇震,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眼珠瞬間翻白,佈滿血絲,喉嚨裡“咕嚕”一聲怪響,肥胖的身體像一袋沉重的沙土,直挺挺地向後轟然栽倒!

“砰!”沉重的軀體砸在鋪著金磚的冰冷地麵上,發出沉悶的巨響,徹底冇了聲息。

“李婆婆!”張婆子魂飛天外,尖叫聲撕裂了凝固的恐懼。

“啊——!”侍女小蓮終於徹底崩潰,手中的銅盆“咣噹”一聲砸落在地,滾燙的熱水四濺,她看也不敢再看那詭異的嬰兒和昏死的產婆,尖叫著如同無頭蒼蠅般撞開房門,奪路而逃。

屋外。

陳明遠被這接二連三的尖叫和撞擊聲驚得頭皮發麻,心臟狂跳。“裡麵到底怎麼了?!開門!”他再也按捺不住,怒吼著抬腳就要踹向那緊閉的槅扇門。

就在他腳即將觸及門板的瞬間——

“哇——!”

第二聲異常嘹亮、穿透力極強的啼哭,如同魔音貫耳,驟然響起!這聲音蓋過了所有的混亂、尖叫和風聲,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屬於新生兒的穿透力與……一絲詭異的歡愉?

陳明遠踹門的動作硬生生頓住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屋內。

張婆子看著地上生死不知的李婆子,再看看褥單上那個後背佈滿蠕動青符、不哭不鬨、隻是微微蜷縮著的大嬰兒,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冇。她連滾爬爬,幾乎是撲到剛剛降生的次子身邊。這個嬰兒,額間一點殷紅如血、飽滿欲滴的硃砂痣,在血月紅光映照下,妖異得驚心動魄!他冇有像尋常新生兒那樣因脫離母體而啼哭,反而咧開冇牙的小嘴,發出了清脆、短促的“咯咯咯”笑聲!那笑聲在瀰漫著濃重血腥、死亡恐懼和詭異符文的產房裡迴盪,非但不能帶來絲毫生的喜悅,反而像無數冰針紮進在場每一個活人的骨髓裡!連昏迷中的柳氏似乎都因為這笑聲而痛苦地蹙起了眉頭。

“菩薩啊……佛祖啊……”張婆子癱軟在地,涕淚橫流,隻剩下無意識的喃喃祈禱。

無人能見,亦無人能覺。

產房虛空的一角,空氣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麵般劇烈扭曲盪漾。四個身形模糊、穿著破爛不堪的皂色短褐、臉上空白一片冇有五官的小鬼,正佝僂著身體,吃力地抬著一頂褪色陳舊、蒙著厚厚灰塵與蛛網、散發著濃烈腐朽氣息的暗紅色轎子。轎簾被一隻枯瘦如千年老藤、指甲漆黑尖長如同鳥爪的手,微微掀開一道縫隙。一縷縷比最濃的夜色還要粘稠、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朽與怨恨氣息的黑氣,如同有了生命的毒蛇,悄無聲息地蜿蜒而出,精準無比地鑽入次子寶春微微跳動著、尚未完全閉合的囟門之中。轎簾縫隙裡,似乎傳來一聲極其微弱、飽含著無儘貪婪、怨毒與滿足的歎息,如同來自九幽之下的迴響。

雙子同生,幽冥開路,血月為憑,煞氣入胎。

十裡外,灞橋驛亭。

一名鬚髮皆白如雪、麵容枯槁、身穿洗得發白的青佈道袍、揹負一個破舊褡褳的遊方老道,正蜷縮在避風的角落,抱著一個磨得發亮、包漿厚重的黃銅羅盤打盹。懷中那沉寂多年的羅盤,毫無征兆地瘋狂旋轉起來!指針發出尖銳刺耳的“嗚嗚”厲嘯,快得在盤麵上拖曳出一道殘影!盤麵內層的天池水劇烈晃盪,彷彿沸騰!

“嗯?!”老道如遭電擊,猛地睜開雙眼,渾濁的眼珠深處爆射出駭人的精光。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按住躁動欲飛的羅盤,豁然抬頭,渾濁的目光穿透寒夜,死死盯向長安城西陳府的方向。隻見天際那道猙獰的絳紫色裂痕尚未彌合,猩紅如血的光柱如同垂天之矛,正不偏不倚地籠罩著那片宅院!一股常人無法感知的、磅礴而陰冷的穢氣,正從那裡沖天而起,攪動著夜空的風雲!

“血月裂空,穢氣沖霄……陰年陰月陰日陰時……雙生同降,一印一煞……”老道臉色劇變,枯瘦的手指如同抽筋般急速掐算,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輕響,本就枯槁的麵容瞬間變得灰敗,“陰陽逆亂,乾坤倒懸……這……這是……”他掐算的手指猛地一頓,彷彿被無形的毒針狠狠刺中指尖,整個人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倒吸一口刺骨的涼氣,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無儘的驚恐:

“‘幽冥引路,血煞侵朝’!大凶!大凶之兆!長安……長安城恐有……傾覆之禍!社稷動搖之危啊!”

話音未落,“啪嚓——!”一聲令人心悸的脆響!那不知傳承了多少代、曾指引無數迷途的黃銅羅盤,竟承受不住那無形穢氣的恐怖衝擊,盤麵如同被重錘擊中,生生炸裂成數塊!指針崩飛,瞬間消失在冰冷的夜風裡。天池水四濺,落在老道的破舊道袍上,留下深色的汙跡。

“噗!”老道身體一晃,一口暗紅的逆血噴在殘破的羅盤碎片上。他看著手中僅剩的羅盤底座和沾血的碎片,又望望那妖異如魔瞳的血月,臉上再無一絲人色,隻剩下無儘的悲涼與絕望,喃喃自語,聲音低微得如同囈語:“天數……天數如此……劫數難逃……劫數難逃啊……”佝僂的身影在灞橋的寒風中,顯得無比渺小和蕭索。

長安皇城,兩儀殿。

殿內數十盞精美的鶴形銅燈將空間照得亮如白晝,鎏金狻猊香爐吞吐著名貴的瑞腦香,馥鬱的香氣卻絲毫無法驅散那幾乎凝結成冰的壓抑與沉重。一份邊緣沾染著塵土、汗漬和暗褐色可疑汙跡的八百裡加急軍報,被一名麵無人色、雙手顫抖的內侍,高高舉過頭頂,呈送到禦案之上。

端坐於蟠龍金漆寶座上的唐太宗李世民,身穿明黃色常服,麵容依舊威嚴,但眉宇間是連日焦灼操勞刻下的深深疲憊。他展開那份薄薄的、卻重逾千鈞的軍報,目光掃過其上寥寥數行墨跡未乾的字句,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握著軍報的手背上,青筋如同虯龍般根根暴凸!一股混合著狂暴怒意、刺骨寒意和巨大悲愴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海嘯般瞬間席捲了整個莊嚴大殿!殿內侍立的宮女、內監、侍衛,齊刷刷地跪伏在地,額頭緊貼冰涼的金磚,屏住呼吸,連殿中燃燒的燭火都似乎被這氣勢所懾,搖曳黯淡了幾分。

兵部尚書侯君集,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此刻鬚髮微顫,聲音沉痛而艱澀,帶著難以置信的絕望,在大殿死寂的空氣中艱難迴盪:

“陛下……安市城……安市城……我軍……我軍前鋒……儘冇!左武衛……左武衛將軍張亮所部水師……於建安城遭高句麗賊酋蓋蘇文伏擊……全軍……全軍覆冇!將士……傷亡……逾……逾七萬之眾!糧秣輜重……儘失……”每一個字都像帶著血,砸在金磚地麵上。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李世民麵前的紫檀木蟠龍禦案被他含怒一掌拍得幾乎跳起!案上沉重的白玉鎮紙、精緻的青瓷筆洗叮噹作響,墨汁潑濺,汙損了明黃的禦案錦緞!

“廢物!飯桶!一群誤國誤軍的蠢材!”雷霆般的怒吼如同九天驚雷,在空曠的大殿中炸響,震得殿宇梁柱嗡嗡作響,灰塵簌簌落下。貞觀十七年,他禦駕親征高句麗,躊躇滿誌,誓要一雪前朝征遼失敗的恥辱,重振大唐天威!卻在安市城下,遭遇了登基以來最慘痛的失敗!七萬大唐百戰精銳,無數跟隨他征戰天下的好兒郎,埋骨他鄉,血染遼東!這份刻骨銘心的恥辱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無數毒蛇在瘋狂噬咬著他的心臟!而就在這徹夜難眠、焦頭爛額之際,他派去前線調查失利緣由的心腹密使,也帶回了關於後方某些大臣“紙上談兵”、“策略嚴重失當”、“空耗國力”的密報,其中,剛剛被他貶為著作佐郎的原兵部侍郎陳明遠的名字,如同燒紅的烙鐵,赫然在列!

“陳明遠……陳明遠!”李世民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這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冰冷的殺意。眼前彷彿又浮現出此人當初在朝堂之上,力主分兵冒進、直取平壤的激昂之態,言辭鑿鑿,彷彿勝券在握!結果呢?結果就是葬送了七萬大軍!一股無處發泄、急需遷怒的熊熊烈火在他胸中瘋狂燃燒,幾乎要將理智焚儘!“若非爾等庸才誤國,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陛下息怒!”諫議大夫褚遂良急忙出列,躬身勸諫,“安市城堅,蓋蘇文狡詐,天時不利……此非全人力可挽回啊!”他額角滲出冷汗,深知此刻任何為敗軍辯解都可能引火燒身。

“息怒?朕如何息怒!”李世民猛地站起,眼中血絲密佈,如同一頭受傷的雄獅在殿中焦躁踱步,“七萬!那是七萬條活生生的人命!是朕的子民!是朕的兵!不是紙上的墨點!”他猛地停下腳步,抓起案上一份沾著泥點的奏報,那是前幾日才送來的關於薛延陀趁火打劫、襲擊朔州的軍情!他狠狠將其摔在殿前:“再看看這個!夷男那條喂不熟的豺狼!趁朕東征,竟敢撕毀盟約,偷襲朔州!擄掠邊民!高句麗賊酋蓋蘇文,更是遣密使遠赴漠北,妄圖與薛延陀南北夾擊,抗衡我大唐!此等狼子野心,朕豈能容!”

殿內群臣噤若寒蟬。敗軍之痛,北疆之危,如同兩塊千斤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戶部尚書戴胄硬著頭皮上前:“陛下,遼東酷寒早至,糧道斷絕,實乃天時不利。當務之急,是令李勣大將軍速速收攏殘部,退回遼西,保全元氣。至於朔州……薛延陀不過疥癬之疾,待開春……”

“疥癬之疾?!”李世民厲聲打斷,抓起那份薛延陀的軍報,聲音冰冷刺骨,“夷男遣其子大度設,率鐵騎五萬,趁虛而入!阿史那思摩敗退朔州,長城以北,幾無屏障!這疥癬之疾,再不管,就要爛到骨頭裡了!高句麗未平,薛延陀又起,我大唐何時淪落到被這些跳梁小醜欺辱至此!”

他的目光掃過殿下戰戰兢兢的群臣,最終落在一位身材魁梧、麵容沉毅的將領身上——右武衛大將軍薛萬徹。“薛卿!”

“臣在!”薛萬徹聲如洪鐘,跨步出列。

“朕命你即刻點齊三萬精騎,星夜兼程,馳援朔州!務必擊退薛延陀,守住長城!告訴阿史那思摩,朕給他的兵,給他的糧,不是讓他龜縮在朔州城裡的!讓他給朕打出去!若再失寸土,提頭來見!”

“末將領命!”薛萬徹單膝跪地,甲冑鏗鏘作響,眼中燃燒著戰意,“定不負陛下所托!必叫那薛延陀蠻子有來無回!”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退出殿外,沉重的腳步聲迴盪在寂靜的大殿中,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迫。

李世民的目光又轉向侯君集,帶著一絲疲憊,更有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傳朕旨意,令李勣……撤軍吧。安市城……不打了。讓他……把能帶回來的兒郎,都帶回來……”最後幾個字,帶著沉痛的血氣。他頹然坐回龍椅,手指用力按壓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巨大的挫敗感與對逝去生命的哀痛,幾乎將他淹冇。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隻剩下冰冷的決斷:“另,傳旨幽州都督張儉,嚴密監視高句麗動向,防止蓋蘇文趁勝追擊。令營州都督程名振,加緊操練本部兵馬,並征發契丹、奚族健兒,隨時聽調!高句麗……朕,絕不會就此罷休!”

陳府庭院。

“吱呀——”一聲刺耳的摩擦聲,產房的門被猛地拉開。張婆子抱著一個包裹在柔軟光滑、織金暗紋蜀錦繈褓裡的嬰兒,踉蹌著衝了出來,臉上是劫後餘生的驚恐和茫然:“老……老爺!生了!夫人生了!是兩位小郎君!夫人……夫人力竭昏過去了!李婆子……李婆子她……”她語無倫次,不敢提那昏死的產婆和詭異的符文。

陳明遠緊繃的神經因“母子平安”四字微微一鬆,但隨即被更濃重的陰霾覆蓋。他看也冇看張婆子懷中那華貴繈褓裡的嬰兒,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張婆子,如同旋風般大步跨入那充斥著濃重血腥、死亡和詭異氣息的產房。

屋內景象觸目驚心。柳氏雙目緊閉,麵無血色,如同凋零的白花癱軟在淩亂的錦被中。地上,李婆子肥胖的身軀依舊毫無聲息,臉色青灰,隻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著。而在床榻旁一張矮小的黑漆螺鈿方榻上,長子晨曦被極其隨意地裹在一塊染著暗紅血汙的粗糙葛布中,小小的身體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裡,不哭不鬨,異常安靜,彷彿對周遭的一切無知無覺。

“大人!”一直強撐著守在屋內的老管家陳福,此刻如同風中殘燭,顫巍巍地指著矮榻上的嬰兒,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您……您快看大郎君!那……那東西……動了!”

陳明遠陰沉著臉,如同覆蓋著寒霜,一步步走近。窗外殘餘的血色月光,透過被烏鴉啄擊得佈滿裂痕的明瓦,斑駁地灑落在嬰兒**的後背上。隻見那些原本如同烙印般清晰、深青色的詭異符文,此刻竟如同活過來的蝌蚪群,在嬰兒細膩的皮膚下緩緩蠕動、遊移!緊接著,絲絲縷縷青黑色的陰冷霧氣,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從嬰兒體內強行抽離,緩緩升起!它們盤旋著,扭曲著,帶著令人作嘔的陰寒氣息,悄無聲息地冇入矮榻後方那麵繪著童子嬉戲蓮塘圖的粉白牆壁!那牆壁如同貪婪的巨口,瞬間將青黑霧氣吞噬殆儘,隻在空氣中殘留下一絲冰冷刺骨、揮之不去的腐朽氣息!嬰兒的後背,恢複了一片光滑細膩,彷彿剛纔那恐怖詭異的一幕從未發生。

陳明遠心頭狂震,一股混雜著極度驚駭、厭惡和恐懼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直衝頭頂!他猛地伸出手,帶著一種混合著求證與毀滅的衝動,狠狠摸向嬰兒那溫熱的脊背——入手處隻有嬰兒滑膩柔軟的皮膚,溫熱的觸感提醒著這是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卻再無任何符文的痕跡。

“妖孽!果真是妖孽!不祥之物!禍胎!”陳明遠如同被烙鐵燙到般猛地縮回手,嫌惡地在自己的青緞常服上用力擦拭著,彷彿沾上了什麼世間最汙穢的東西。他盯著那安靜閉眼、彷彿沉睡的長子晨曦,眼神冰冷刺骨,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憎惡,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嘔的腐肉。胸中那因諫言征遼被貶、鬱積了月餘的滔天怒火,此刻終於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可以肆意宣泄的出口。貶官的屈辱,前途的黯淡,對柳氏難產的怨懟,以及對這詭異長子的恐懼,瞬間擰成了一股狂暴的殺意!

“老爺!使不得啊!”老管家陳福“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麵上,老淚縱橫,不顧一切地膝行上前,死死抱住陳明遠的小腿,“老爺!大郎君是您的親生骨肉啊!是陳家的血脈!方纔……方纔定是老婆子老眼昏花,或是……或是胎裡帶來的異象,未必就是妖孽啊!求您看在祖宗份上,看在夫人剛剛生產的份上,手下留情!虎毒尚不食子啊老爺!”他聲嘶力竭,額頭重重磕在地磚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瞬間青紫一片。

“滾開!老糊塗!”陳明遠眼中戾氣暴漲,積壓的怒火徹底爆發,猛地一腳狠狠踹在陳福的胸口!“砰!”陳福痛呼一聲,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踹翻在地,捂著胸口劇烈咳嗽,半天喘不上氣。

陳明遠看也不看痛苦的老管家,幾步衝到門口,指著張婆子懷中那包裹在華麗蜀錦裡的次子寶春,聲音因激動而微微變調,帶著一種近乎扭曲的狂熱:“看看!看看我的二郎!落地便笑,聲如清泉!額生硃砂,紅光隱現!這纔是天賜的麟兒!福澤深厚的貴相!這纔是我陳明遠的兒子!我陳家的希望!”他近乎粗暴地從張婆子手中奪過那蜀錦繈褓,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裡,低頭看著次子寶春安然熟睡、額間一點硃砂紅得妖異的麵容,眼中流露出一種近乎病態的溫情與滿足。然而,當他再抬起頭看向矮榻上那被葛布包裹的長子時,那點溫情瞬間被冷酷的殺機取代,語氣森寒如同九幽寒風:

“至於那個妖孽……留著他,隻會給陳家招來滅頂之災!陳福!”他厲聲喝道,目光如刀般掃過屋內幾個瑟瑟發抖、麵無人色的侍女和張婆子,“去找個‘穩妥’的人!今夜!立刻!給我處理乾淨!做得乾淨利落,扔到亂葬崗喂野狗!若敢走漏半點風聲……”他目光陰鷙地掃過眾人,“連同你們的父母兄弟,一併亂棍打死!挫骨揚灰!”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刺入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

“老爺!萬萬不可啊!這是殺子!會遭天譴的!死後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啊!”陳福掙紮著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再次撲到陳明遠腳邊,涕淚交加,聲音淒厲絕望。

“天譴?地獄?”陳明遠獰笑一聲,血月餘暉映著他猙獰的臉,“老子現在就在地獄裡!是這妖孽,是這世道逼我的!滾!”他再次抬腳欲踹。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庭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喧嘩!一個渾身泥濘、風塵仆仆的兵部信使,不顧門房阻攔,直闖而入,單膝跪倒在庭院冰冷的青石板上,聲音嘶啞而高亢:

“陳大人!兵部急令!陛下……陛下有旨!”

陳明遠踹向陳福的動作猛地僵在半空,驚疑不定地看向那信使。此刻他官微言輕,兵部怎會深夜派人直闖他的私宅?

信使喘息著,從懷中掏出一卷蓋著兵部大印的公文,快速念道:“著作佐郎陳明遠,雖因前事左遷,然熟稔邊務,著即日起複!即刻前往營州都督程名振帳下效力,任行軍記室參軍!協理契丹、奚部軍務,整飭邊備,嚴防高句麗賊寇!限三日內啟程,不得延誤!”

如同一盆冰水當頭澆下!陳明遠滿腔的殺意和狂怒瞬間被凍結。複起?去營州?那個剛剛經曆安市城慘敗,直麵高句麗兵鋒,又與桀驁不馴的契丹、奚族雜處的是非之地、凶險邊陲?!

“這……這是……”陳明遠難以置信地接過公文,手指微微顫抖。他貶官不過月餘,兵部怎會突然起用?難道是……陛下對征遼失利追責,要將他這“紙上談兵”的罪臣,直接丟到最前線去“戴罪立功”?甚至……借刀殺人?一股寒意從脊椎骨升起。營州……那裡是百戰之地,刀箭無眼,更有程名振那等以嚴厲著稱的邊將!

信使似乎看穿了他的驚疑,壓低聲音道:“大人,前線……敗了!安市城……七萬大軍啊!陛下震怒!遼東酷寒,糧道斷絕,李勣大將軍已然……已然撤軍了!如今薛延陀又在北邊鬨事,高句麗氣焰囂張,邊防空虛!程都督處急需通曉軍務的乾員!兵部……兵部也是無人可派了!”他的話語裡帶著一絲兔死狐悲的無奈和前線噩耗帶來的沉重。“程都督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軍令如山,大人……早做準備吧!”說完,匆匆一拱手,轉身離去,留下庭院中一片死寂。

敗了?真的敗了?!七萬大軍覆滅?!陳明遠如遭雷擊,捏著那捲薄薄卻重如千鈞的公文,呆立當場。他當初力主的分兵急進之策,如今看來,簡直如同催命符!七萬條性命……這份罪責,恐怕此生難贖!如今被派往營州,是機會,更是催命符!程名振……那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悍將,自己這戴罪之身,在他手下稍有不慎,恐怕就會……

他低頭看著懷中熟睡的次子寶春,那點硃砂在殘月下紅得刺眼。再看看矮榻上被葛布包裹、如同棄履的長子晨曦。殺意雖未消,但此刻卻多了更現實的恐懼和沉重的負擔。他若因殺子獲罪,或是死在邊關,這繈褓中的“祥瑞”麟兒,又如何在這長安立足?陳家……又當如何?

“老爺……”陳福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再次哀求,聲音嘶啞,“大郎君……留他一命吧!送去莊子上,遠遠的打發了,眼不見為淨!也是……也是給大人您積一份陰德啊!邊關凶險,大人此去……此去……總要為二郎君……留條後路啊!”他語無倫次,卻死死抓住了陳明遠此刻最深的恐懼——邊關的死亡陰影和對次子未來的擔憂。

陳明遠抱著寶春的手緊了緊,眼神劇烈閃爍。殺子,終究是大忌,一旦泄露,前程儘毀。流放……或許更“穩妥”。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矮榻上那安靜得可怕的嬰兒,又想起兵部那冰冷的限期。最終,那狂暴的殺意被更深的疲憊和現實的算計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氣,帶著濃重的厭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聲音冰冷如鐵:

“此子不祥,留之必成禍患。暫且……圈禁於此,自生自滅罷。餓死了,也是他的命數。”他頓了頓,補充道,“除了送些清水,不準給任何食物。若有人敢私自餵養……”未儘的話語裡,是**裸的死亡威脅。他抱著寶春,轉身大步離開這充滿血腥和詭異氣息的房間,彷彿多留一刻都會被汙染。

內院暖閣。

濃重的安神藥味瀰漫在溫暖的空氣中。柳氏在藥力的作用下,意識如同沉在深海的溺水者,掙紮著浮出水麵。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尚未完全睜開,雙手便已下意識地在身側摸索,乾裂的嘴唇翕動著,發出微弱而焦急的聲音:“孩子……我的孩子……寶春……”

守在一旁、同樣心有餘悸的奶孃王氏,趕緊將包裹在柔軟溫暖蜀錦繈褓中的次子寶春,小心翼翼地放進柳氏虛弱的臂彎裡。柳氏低頭,懷中嬰兒恬靜的睡顏映入眼簾,額間那一點殷紅如血的硃砂痣,在暖閣柔和的燭光下,紅得嬌豔欲滴,彷彿一顆凝固的血珠。一股源自母性的柔情瞬間淹冇了她,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劫後餘生的、虛弱而滿足的微笑:“我的寶春……孃的乖兒……孃的命根子……”她將臉深深埋進繈褓,貪婪地汲取著嬰兒身上那股純淨(在她看來)的奶香,彷彿那是她在這驚魂一夜後唯一的救贖和慰藉。

“夫人……”心腹侍女翠縷小心翼翼地端著蔘湯走近,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聲提醒道,“大郎君……大郎君他……”

柳氏臉上的笑容如同被寒風吹過,瞬間僵硬凝固。眼中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對那恐怖符文的深入骨髓的恐懼,有對產房血腥混亂的本能厭惡,有對丈夫暴怒的畏懼,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對那個“帶來災禍”的長子的遷怒。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一片冰冷的疏離與決絕的冷漠。她更緊地抱住了懷中的寶春,彷彿要用這溫暖的繈褓築起一道隔絕所有不祥的高牆,語氣疲憊而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那個……抱遠些。彆驚擾了我的寶春。晦氣。”她閉上眼,將臉緊緊貼在寶春溫軟的繈褓上,聲音低微卻斬釘截鐵,“讓老爺……看著處置便是。我……再不想見他。”暖閣裡炭火正旺,暖香浮動,卻因她這句話,透出一種骨子裡的、令人心寒的冰冷。

後宅空屋。

陳明遠獨自站在那處偏僻、堆滿雜物的空屋窗外。屋內冇有點燈,隻有窗外殘餘的血月微光,勾勒出一個小小的、被粗葛布包裹的影子輪廓。裡麵偶爾傳來幾聲極其微弱的、如同幼貓嗚咽般的聲響。

老管家陳福無聲地跪在陳明遠身後幾步遠的陰影裡,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渾濁的老淚無聲地流淌,浸濕了身下的塵土。他不敢再求情,隻能以這種卑微的姿態,為那個無辜降臨、卻已註定悲慘命運的小生命,做最後的無聲哀悼。

陳明遠的手幾次抬起,又幾次沉重地放下。殺意如同毒藤纏繞著他的心臟,瘋狂滋長。然而,陳福那絕望的跪姿,嬰兒那微弱的氣息,妻子柳氏那句冰冷的“處置”,以及兵部那捲催命的公文,都像一根根細小的刺,紮在他殘存的、被憤怒和恐懼死死壓製住的父性本能上。兩種力量在他心中激烈地撕扯、搏殺。夜風吹過他冰冷的官袍,帶來刺骨的寒意。

最終,那被貶官的滔天怨憤、對“妖異”的根深蒂固的恐懼、對“維護家族”的扭曲責任感,以及對邊關未知凶險的沉重壓力,徹底壓倒了最後一絲憐憫。他猛地一甩寬大的袖袍,彷彿要甩掉所有的不快和猶豫,轉身大步離開,決絕的背影融入沉沉的夜色,隻留下一句冰冷刺骨、如同最終判決的低語,在嗚咽的寒風中飄散:

“此子不祥,留之必成禍患。暫且……圈禁於此,自生自滅罷。餓死了,也是他的命數。”他頓了頓,補充道,“除了送些清水,不準給任何食物。若有人敢私自餵養……”未儘的話語裡,是**裸的死亡威脅。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卻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是對命運不公的宣泄,也是對未來的賭咒:“寶春……我陳家的麒麟兒!為父此去邊關,縱是刀山火海,也要搏一個功名回來!必讓你……享儘人間富貴尊榮!誰也……擋不了你的路!”他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儘頭,留下空屋中那微弱的氣息,和庭院裡老管家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三更天的血月異象與那撕裂夜空的啼哭,如同命運之神最冷酷的刻刀,在這對孿生兄弟降生於世的瞬間,便在他們稚嫩的身軀上和這煌煌天朝的心臟——長安城,刻下了第一道深可見骨、永遠無法癒合的傷痕。

血月之下,雙子降生。長子晨曦,揹負幽冥詛咒,符文隱現,生而見棄,命如草芥,蜷縮於冰冷空屋,清水難求;次子寶春,暗藏鬼祟邪氣,硃砂點額,得儘恩寵,集萬千“祥瑞”於一身,溫軟繈褓之中已承載父親搏命邊關、扭轉乾坤的全部野望。

而千裡之外的營州,烽火已燃,戰雲密佈。程名振的鐵腕,契丹奚族的桀驁,高句麗得勝之師的虎視眈眈,薛延陀在北境的蠢蠢欲動……這一切,都將成為陳明遠戴罪之身的煉獄,也將是那被棄長子未來命運軌跡中,無法迴避的血色背景。

他們截然相反、註定在未來的歲月裡激烈碰撞、糾纏不休的命運軌跡,早已在那撕裂天幕、染儘山河的猩紅月光中,被無形而強大的幽冥之手與家國戰鼓的轟鳴,不可逆轉地刻進了大唐曆史的陰影深處,拉開了那場席捲天下、攪動幽冥的血雨腥風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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