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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影佛光，塵心初破
閻浮提洲的摩揭陀國，正逢盛世。世饒王的宮殿矗立在都城中央，金磚鋪地映著朝陽，琉璃瓦上流轉著七寶光澤，殿簷下的風鈴日夜輕響，似在稱頌王權的穩固。但此刻，端坐於龍椅上的世饒王，卻望著階下躬身的群臣，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倦怠。
他已統治這片土地三十年。南征北戰拓土千裡，輕徭薄賦讓倉廩豐實，百姓稱頌他為“轉輪聖王”，可每當深夜獨自立於露台，望著漫天星辰，一個聲音總在心底盤旋：這金戈鐵馬、這萬邦來朝，究竟能留住多久？就像殿前那棵千年婆羅樹，春生夏茂，秋落葉、冬枯枝，縱有千年壽數，終有腐朽之日。
這日退朝，內侍來報：“城外竹林精舍，有位自稱‘世自在’的佛陀正在說法，聽者如潮，連婆羅門長老都去了。”
“佛陀？”世饒王指尖輕叩龍椅扶手。他聽過太多神佛傳說，卻從未放在心上。但“世自在”三字，讓他莫名一動——誰能真正自在？是坐擁天下的自已，還是那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沙門？
暮色初臨時，世饒王換上尋常布袍，帶著兩名侍衛悄悄出了宮門。越靠近竹林精舍，人聲越喧沸，卻又透著一種奇異的寧靜。遠遠便見一片空地上，無數人圍坐成圈，中央法座上，一位身披袈裟的佛陀正在說法。他未戴寶冠，未著華服，隻一身樸素僧衣，卻有金光自周身隱隱透出，照得周圍竹葉都染上暖黃。
“……眾生在生死海中浮沉，如盲龜之木，千載難逢出頭之日。”世自在如來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或貪財色，如蛾撲火；或戀權位，如獄囚執鎖。縱得一時享樂，終會隨業力流轉，墮入三途，受無量苦。”
世饒王的心猛地一縮。他想起去年征討叛亂時，屍橫遍野的戰場；想起後宮中為爭寵而互相下毒的嬪妃；想起自已午夜夢迴時，對死亡的莫名恐懼——這些被“聖王”光環掩蓋的陰影，此刻被佛陀一語道破。
“那如何才能脫離此苦？”有人高聲發問。
世自在如來微微一笑，目光掃過人群，恰與世饒王的視線相遇。那目光溫和如春風，卻似能穿透皮囊，照見他心底的迷茫。“離苦之道，在‘覺悟’二字。知萬物無常，便不貪著；知諸法無我，便不執取。如人從夢中醒來，方知夢中得失皆為虛妄。”
他抬手指向天空：“譬如皓月，雖被烏雲遮蔽，其明不減；眾生本具佛性，雖被煩惱覆蓋，其慧不失。若能發心求道，舍離塵勞，終能照破無明，得大自在。”
那一刻，世饒王隻覺胸中鬱氣儘散，如蒙塵的鏡子被拭亮。他忽然明白：自已苦苦追求的穩固與永恒，從不在王位與疆土中，而在這能照破虛妄的覺悟裡。法音入耳，如清泉澆滅火焰，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歡喜，讓他忍不住想要落淚。
法會結束，眾人陸續散去。世饒王走上前，對著世自在如來深深一拜：“世尊，弟子雖為國王，卻如處暗室，今日得聞法音，方見微光。敢問如何才能得此覺悟？”
世自在如來扶起他，指尖觸到他的手臂，一股清涼之意直透心脾：“覺悟不在彆處，在‘舍’與‘求’。舍非捨棄外物，是舍掉對‘外物為我所有’的執念；求非追逐他法，是求那本自具足的清淨本心。”
回到宮殿時，夜已深沉。世饒王站在藏寶閣中，望著記室金玉珠寶，隻覺索然無味。這些曾讓他引以為傲的財富，此刻看來，竟如枷鎖一般。他走到鏡前，看著自已頭戴的王冠，忽然抬手將它摘下，擲在案上。
“傳旨。”他對等侯在外的丞相說，“明日早朝，朕將傳位於太子。”
丞相大驚失色：“大王三思！國不可一日無君！”
世饒王望著窗外的月光，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國自有法度，民自有福報。我若能修成正道，護佑眾生，遠勝坐守這宮殿百年。”
三日後，摩揭陀國舉行了傳位大典。世饒王脫下象征王權的袞龍袍，換上了一身簡單的袈裟。當他走出宮門時，陽光灑在肩頭，竟比當年登基時更覺溫暖。他回望了一眼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冇有留戀，隻有釋然。
“從今日起，世間再無世饒王。”他對自已說，“隻有求道的比丘，法藏。”
遠處的竹林精舍，世自在如來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輕輕頷首。一陣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似在為一位求道者，奏響啟程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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