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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宋桓川是最年輕的正高醫生,有嚴重的潔癖。
我們結婚五年,從冇發生夫妻關係。
隻因他說:“我不喜歡肢體接觸。”
可五週年紀念日這天,我跨越7944公裡,不顧路程艱辛去見他。
卻在愛丁堡的醫學研究所門口,看到他為另一個女人脫去濕透了的鞋襪。
“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不會照顧自己?”
……
暴雨中,我抱著一束玫瑰,像個落湯雞一樣站在原地。
遠處,女人穿著剪裁得體的製服套裝,微微側著臉和宋桓川有說有笑。
我從來冇有看到過宋桓川露出這麼柔軟的表情,好似褪去所有冰冷的棱角。
女人說話,他就淺笑注視著,眼神一刻都不曾離開。
六年前,我不小心追尾了宋桓川的車。
他從駕駛位走下來的瞬間,我就動了心。
宋桓川是醫院最頂尖的外科醫生,習慣不苟言笑,而我從小就外向,最擅長死纏爛打。
我追了他整整一年,我們才終於在一起。
而我也才知道,他不喜歡和人肢體接觸究竟病態到了什麼地步。
我和宋桓川結婚五年來,我們之間的接觸就隻有一次我親他的唇。
他反應誇張到去洗手間吐了出來。
儘管後來他解釋,是條件反射的生理反應,不是我的原因,但我還是受傷了很久。
這一次,我之所以來見宋桓川,是因為我們已經分居一年了。
一年前他外派英國,帶組開發一個跨國醫療項目。
我作為他的妻子,每次給他發訊息幾乎都得不到回覆。
隻有聊到家裡爸媽的近況時,他纔會回答寥寥數字。
【辛苦了,這個月家用我轉給你。】
為了維繫這段異地一年的夫妻關係,我本來打算在今天給他一個驚喜。
冇想到就看見了眼前這一幕。
這一瞬間,我忽然不想要他了。
不知過了多久,宋桓川才發現站在雨中的我。
他微微收斂了笑意,又低頭溫柔地和女人說了什麼。
纔打著傘徑直向我走來。
“你怎麼來了?”
宋桓川語氣中有種被打擾的不悅。
我把玫瑰花遞過去,笑容有些勉強。
“五週年紀念日快樂。”
宋桓川還冇來得及接過,遠處響起女人的聲音:“桓川,會議要開始了。”
他聽後,冇什麼表情地對我說。
“跟我來。”
我僵在原地許久,纔跟上宋桓川的步伐。
走到那個陌生女人麵前時,她習慣走在了宋桓川的身旁。
他們肩並肩走在我的前麵。
兩人時不時低語交談工作的聲音,傳進我耳中。
都是醫學的專業用語,高深莫測,我聽不懂。
但我知道了,這個女人叫紀濃,和宋桓川很熟。
我好幾次想要和宋桓川私下聊一聊,都被紀濃有意無意地打斷了。
終於到了會議室門口。
紀濃纔看向我,突然用西班牙語說。
“她就是你在國內的妻子嗎?看起來和你一點都不配。”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宋桓川也用西班牙語回答她:“配不配不重要,合適就好。”
兩個人都以為我聽不懂。
但其實五年前我為了追求宋桓川,得知他會西班牙語後,就報班學會了。
在紀濃先進會議室後。
宋桓川終於把視線投給了我,語氣還是冇什麼溫度。
“我要開會,你先在這裡等我。”
這話像是對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
我喉嚨有些乾澀:“好。”
等他進入會議室後。
我看著懷裡的玫瑰,已經枯萎了。
就像是我和他的感情,憑一廂情願維繫了五年,最後隻是竹籃打水。
我擦了一把被雨淋濕的臉。
隨後就把那束送不出去的花,丟進了一旁不可回收的垃圾桶。
我本想立刻回國,但還是覺得要等宋桓川出來,和他說清楚。
隻是我冇想到,這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我淋了雨,濕衣服緊緊貼著皮膚。
等宋桓川出來時,我已經凍得臉色蒼白,嘴唇都失去血色。
我想和他說話,卻被其他從會議室出來的人打斷。
“這誰啊?”
我看了一眼宋桓川,見他冇回答。
纔有點哆嗦著說:“我是宋桓川的老婆。”
眾人有些震驚。
“宋醫生你不是單身嗎?”
“你和紀濃姐不是一對嗎?”
“對啊,你們高中的時候就在一起了,怎麼會……”
宋桓川緩緩開口:“我和紀濃已經是過去式了。”
說完,他簡單介紹我:“這是沈凝,我和她是五年前結的婚。”
眾人恍然大悟,一個個唏噓不已。
這時,又有人說。
“走吧,去吃飯,開了這麼久會,都餓死了。”
我腿有些麻,一時動不了,眼睜睜看著宋桓川和紀濃從我麵前走過去。
而我直接被落在了最後。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我拉開豐田埃爾法的車門時,留給我的隻有副駕駛的位置。
宋桓川和紀濃坐在最後排,好似在討論剛剛的會議內容。
我看了兩人一眼,坐上了唯一的空位。
駛向飯店的路上,車裡的人不約而同用西班牙語聊天。
“我以為紀濃姐和桓川哥早結婚了,畢竟桓川哥表白說的那句‘人世百年,我將忠於醫學事業,也將忠於你!’,至今在醫學院經典詠流傳。”
“桓川哥這麼冷淡,大三那年還為紀濃姐揍了個耍流氓的教授,差點被延畢。”
“我還記得當時兩個人還一起簽了死後遺體捐贈,說是生是死都要一起。”
“……”
我聽著這些話,才徹底確定,原來紀濃是宋桓川的前女友……
認識宋桓川以來,我見到的他都是溫和疏離的,就像一杯涼白開,永遠淡淡的。
我無法想象他對紀濃表白時是什麼樣子,為紀濃打人時又是什麼樣子。
我失神地想著,連到餐廳了都冇察覺。
宋桓川的朋友來給我開車門時,有些驚訝。
“嫂子,你衣服怎麼全是濕的?”
還冇等我回答,他就衝後排的宋桓川說。
“桓川哥,你要不去隔壁商場給嫂子買一件衣服,換完再吃飯吧,要不然她會感冒的。”
直到彆人提醒,宋桓川才發現我這個妻子衣服濕了這麼久。
他對我說:“你在車上等我,我去給你買衣服。”
車上的人便都下車向餐廳預訂好的位置走去。
而我獨自在車裡等了十五分鐘,宋桓川纔拿著一個奢華的包裝袋回來。
衣服很貴,材質很舒服,但我穿著卻一點都不合身。
就好像我和宋桓川的婚姻,從頭到尾都不合適。
等我換完下車時,車門外已經空無一人。
手機裡,一直都很安靜的宋桓川對話框多出了一條未讀訊息。
【今天是紀濃生日,我先進去了,包間號是a1701。】
結婚五年,這是宋桓川第一次主動給我發訊息,也是第一次發這麼長的句子。
我獨自坐電梯到17樓,找到那個包間。
準備推門,卻透過門縫看到宋桓川將一捧鈴蘭花和一個精緻的盒子遞給了紀濃。
裡麵的人起鬨。
“桓川哥,這個季節不是鈴蘭的花期啊,你怎麼買到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隻要紀濃姐喜歡,就算天上的星星海裡的月亮,桓川哥都會找來。”
“就是搞不懂,桓川哥,你明明還愛著紀濃姐,為什麼要娶剛剛那個女人?”
“我們都知道你是因為紀濃姐纔來愛丁堡做醫學研究的,既然當年紀濃姐和教授出國鍍金隻是個誤會,你們又還愛著對方,不如趁這個機會複合吧。”
“對啊,紀濃姐那個會家暴的前夫都已經被你送去坐牢了,你們之間冇有阻礙了。”
通過這些人說的話,我知道了紀濃和宋桓川的過去。
他們在高中時就談起了戀愛,一直到大學都是彆人豔羨的金童玉女。
可直到大學畢業那年,紀濃決定去英國深造,而宋桓川決定在國內讀博發展。
觀念不和之下,紀濃對宋桓川單方麵說了分手。
後來,宋桓川博士生涯結束,其實去英國找過紀濃,卻得到她已經嫁給彆人的訊息。
這段神仙愛情戛然而止。
回國後,宋桓川憑著極高的天賦當上了最年輕的正高。
一年後就遇到了我。
我推開了包間的門。
包間裡的大圓桌上已經擺滿了各種色香味俱全的菜。
我卻毫無胃口。
10小時飛機和4小時出租車,再加一場暴雨,我已經身心俱疲。
飯桌上,大家自然而然忽略掉了我。
我聽著他們從大學趣事聊到現在研究所的工作。
期間無可避免地提及宋桓川和紀濃。
儘管十分剋製地點到為止,但我還是能聽出那時他們的轟轟烈烈。
由始至終都不曾參與的我就像一個無關緊要的局外人。
終於捱到飯局結束,我和宋桓川回到他英國這邊居住的地方。
那是研究所分配的單身公寓,窗明幾淨,處處整潔。
唯一和宋桓川清冷低調的個性不相符的,就是玄關處一串彩色的捕夢網。
這時,宋桓川給我拿來新拖鞋,我卻看到旁邊還有一雙早就拆開、明顯穿過的女士拖鞋。
而拖鞋表麵的花紋,正好和宋桓川腳上的男士拖鞋是情侶款。
“我已經在網上買了新的洗漱用品,馬上就到,你先坐。”
隨後,宋桓川又很體貼地說。
“看你剛剛什麼都冇吃,我去給你下碗麪。”
他對我就是這樣,客氣又疏離。
還不如剛纔對他那些研究所的同事。
看著宋桓川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我不經走到玄關,取下那個捕夢網。
它的反麵有兩行小小的繡字:【希望宋大醫生天天都好夢,紀濃送。】
我神色如常把捕夢網掛回去。
我不知道要怎樣形容現在的心情。
明明已經決定不要宋桓川了,看到這些時還會有無法控製的心酸。
畢竟是喜歡了六年的人,感情不是說放下,就能完全放下的。
長時間的奔波讓我精疲力竭,我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休息。
卻突然看到宋桓川的手機亮起。
我隔得近,一眼就看見是備註【濃濃】的聯絡人發來的。
我們結婚五年,我從來冇有看過宋桓川的手機,但今天忍不住把手機拿了起來。
【濃濃】發的訊息是:“如果當年你早點來找我,現在坐在你身邊,是不是就是我了?”
我看著那條資訊消失,隨之也見到了宋桓川的屏保。
——那竟然是紀濃紮著馬尾,穿著學士服的背影照。
我的丈夫,我的老公,五年來,竟然是拿前女友當自己的手機屏保。
這一刻,我才真的確定,我在宋桓川的世界裡,真的很多餘。
廚房傳來碗筷相撞的動靜。
我把手機息屏,放回茶幾上,好似什麼都冇發生一樣走向島台。
宋桓川冇有察覺我的異常,隻是把筷子遞給我。
“嚐嚐,如果不好吃彆勉強。”
我接過筷子,冇有看宋桓川,輕聲問。
“能告訴我,你和紀濃是怎麼一回事嗎?”
宋桓川很平靜地回答我。
“紀濃是我的前女友,我們戀愛八年,差一點就結婚了。”
“因為當時觀念不和,她要在國外發展,而我要在國內。”
明明是很輕鬆的話語,可我卻聽到他一慣平穩的聲調竟然多了一絲顫抖。
我埋頭吃著碗裡的麵。
“就隻是這樣嗎?”
宋桓川沉默了。
晚上我們兩個躺在床上,心事各異地占據著床的兩側。
這時,宋桓川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從前,我和他在國內的時候,雖然睡在一張床上,但我每次觸碰他,他都會避開。
這還是第一次,他主動握我的手。
我以為他會解釋今天一整天發生的所有事,冇想到他卻說。
“沈凝,我決定在這裡安家。”
我的手瞬間冰冷。
一年前,宋桓川來這裡的時候,告訴我說,隻是出差一週。
後來一週又一週,他都冇回國。
而我在國內還要照顧他的父母。
因為我總覺得他一定會回來,可現在他竟然單方麵告訴我,他要留在這裡。
我知道,他肯定不是為我而留。
但是此刻的我,也不再想挽留他。
我緩緩開口說:“挺好的,隻是可惜這裡經常下雨,你要照顧好自己。”
宋桓川顯然冇想到我會這麼快答應他。
他再次握緊了我的手說。
“小凝,謝謝你。”
我冇有回答,閉上了眼睛。
心裡早就做好了決定,獨自離開。
其實我不喜歡這裡,我告訴過宋桓川的,我不喜歡下雨。
夜深的時候,宋桓川的手機一直震動。
我知道,那是紀濃給他發了訊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桓川翻身起來。
他輕聲對我說:“紀濃之前被她的前夫家暴,很怕打雷,我去陪陪她。”
好似向我保證,他又補充。
“我很快就回來。”
我冇有回答,佯裝熟睡。
但我很清楚地知道,這次我不會等他回來。
等宋桓川走後,我一個人睡在陌生的國家,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床上,根本睡不著。
我爬起來,拿起一旁充電的手機,訂了一張淩晨四點的機票。
這已經是現在最快能從英國飛往中國的航班了。
隨後,我翻身下床。
把白天濕透了的衣服烘乾後,就換下了宋桓川給我買的,一點都不合身的衣服。
我把衣服疊好,放在沙發上。
而這時,距離飛機起飛還有一個半小時。
我看了一眼這個我待了還冇有四小時的地方,還是從揹包裡拿出了一個精緻的盒子。
這是愛彼皇家橡樹係列的一款腕錶,總價是24萬。
和宋桓川結婚五年來,我省吃儉用拚命存錢,又拿出一半死期存單,纔買下這款表。
原本是打算給他當五週年紀念日的禮物,現在卻被我用來給這段可笑的婚姻劃上句號。
我拿了一張白紙,寫下:【宋桓川,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禮物,後會無期。】
把白紙放在手錶旁邊後,我背上了已經變得輕盈的揹包。
房門輕輕地合上,我大步向前走著。
冇有回頭。
淩晨的出租車不好打,抵達愛丁堡機場時離登機時間隻剩下20分鐘。
不過有了落地時的經驗,回程我已經不再慌慌忙忙。
有條不紊地檢票、登機……
我本以為這次能和宋桓川一起回去。
冇想到來的時候,是我一個人。
回去的時候,還是我一個人。
飛機起飛前,我用西班牙語給宋桓川發語音。
“宋醫生,其實你可以實話和我說的,冇必要把心事藏在心底五年。我知道你真正喜歡的人是紀濃,也看到了她給你發的訊息。”
“我知道你是為了她,才決定留在英國,也知道你的手機屏保是大學畢業那天的她。”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這樣也不會耽誤你五年。”
“等你有空回國一趟吧,我們去民政局。”
說完,我按下了發送。
坐在飛機上,我不禁回憶起和宋桓川結婚的五年。
我腎結石手術,需要家屬陪床時是一個人。
我被學生家長為難時是一個人。
我的車在半路爆胎,手機又冇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也是一個人。
甚至家裡燈泡壞了水管破了,都是我一個人修。
既然這樣,那我為什麼要結這個婚?
我望著機窗外的藍天白雲,把戴了五年的結婚戒指摘了下來。
十小時後,飛機終於落地首都機場。
我打開手機,宋桓川隻給我回覆了一條訊息。
【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我冇回覆,隻是把婚戒丟進了機場的垃圾桶裡。
回到家,公公婆婆早就在大門口等著。
他們知道我從英國回來,親自下廚做好了一大桌豐盛的菜。
一見到我,公公接過我手裡的行李。
婆婆則是拉住我,向我身後張望:“小凝,怎麼隻有你一個人?桓川呢?”
我冇打算隱瞞,直接回答:“爸媽,我想和桓川離婚了。”
公公婆婆頓時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婆婆握緊我的手,忍不住問。
“為什麼呀?是不是桓川欺負你了?”
麵對公公婆婆關心的目光,我把在國外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
包括宋桓川決定定居英國的事。
公婆頓時怒不可遏。
他們安撫我,讓我先吃飯,隨後回了房間。
我冇什麼胃口,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就聽到婆婆和宋桓川打電話。
“……小凝嫁到我們家五年,心疼你當醫生工作累,儘心儘力伺候著你爸和我,你爸糖尿病,每次都是她跑前跑後去拿藥、陪他做檢查、一日三餐都分兩個灶來做。”
“我去年骨折,洗澡換衣服上廁所都是她親力親為,醫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就任勞任怨照顧了那麼久,我拆石膏那天,小凝人都瘦了一大圈。”
婆婆又壓低了聲音。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紀濃的關係,當年她為了自己的事業拋棄你,你還巴巴追去了英國,結果她早就在那裡結婚了。而現在你又要因為她,在英國安家,你賤不賤!”
“宋桓川,做人不能喪良心,你但凡心裡還有我們這個爸媽,就立刻給我回國,不然你就等著給你爸媽收屍!”
當晚,宋桓川就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隻是他到家時,已經是第二天淩晨。
我、公公婆婆都坐在客廳裡,氣氛一時安靜得有些可怕。
經過一個晚上,公公婆婆也想通了。
他們知道宋桓川不愛我,握著我的手眼底都是愧疚。
“小凝,我們家耽誤了你五年,不能再耽誤你下半輩子。”
“我們同意你們離婚,你放心,房子車子都讓桓川給你,就當是這些年的補償……”
說完,他們又看向宋桓川。
“你和小凝好好聊聊吧。”
我和宋桓川走到小院門口。
昏黃的路燈把我和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緩緩開口:“紀濃的前夫愛酗酒又家暴,我是擔心她的安全纔想留在英國。”
“至於屏保,我一直都用的這個,從來冇換過,你要覺得有問題,我可以換成你。”
聽著宋桓川避重就輕的回答,我忽然覺得好累。
他看似為我妥協,實則是覺得我為一點小事無理取鬨。
可讓婚姻走到儘頭的就是千千萬萬件不起眼的小事。
我垂下眼,輕聲:“不必了,我不需要。”
我抬頭看著宋桓川的臉:“結婚五年,如果你真的對我有一點點感情,那天一亮就陪我去離婚吧。”
宋桓川好似有些猶豫。
這時,不遠處他的車裡竟然傳來了紀濃的聲音。
“桓川!你們談好了嗎?”
我循聲看去,隻見紀濃走下車,她的額頭貼著紗布,臉上還有擦傷的痕跡。
宋桓川連忙解釋。
“昨天紀濃的前夫被保釋出獄,又打了她,我不放心她獨自在英國,所以才帶她回來。”
看著車裡的紀濃,又看著麵前的宋桓川,我忽然什麼都懂了。
我對宋桓川道。
“九點,民政局見。”
我從來都冇想過,我和宋桓川的離婚是在紀濃的陪同下。
“確定要離婚?如果離了,我們就再沒關係了。”
站在離婚視窗前,宋桓川雲淡風輕地問我。
他應該是篤定我不是真心想要離吧。
不然不會這麼平靜,這麼有恃無恐。
因為喜歡他六年,他一個表情,我就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我神色認真,隻回答了一個字“嗯。”
而後快速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沈凝。
宋桓川一怔,冇再猶豫,也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最終辦理離婚,隻花了一個小時。
走出民政局時,拿著薄而輕的離婚證,我恍若隔世。
宋桓川忽然問我。
“你現在去哪兒,我送你。”
我還冇回答,紀濃徑直走到了我們麵前。
“桓川,我有點不舒服,我們先回去吧。”
宋桓川遲疑了,他看了看我。
我直言道:“你送她回去吧,我自己打車走就行。”
五年婚姻,都是我一個人走的。
而現在離婚了,我更不需要他陪了。
我正準備離開,宋桓川卻下意識抓住了我的手。
“還有什麼事嗎?”
宋桓川愣了一下:“照顧好自己。”
我點了點頭。
而他鬆開我的手時,突然注意到我空空如也的無名指。
他怔在了原地。
那枚婚戒,我從訂婚的時候就戴上了,哪怕洗澡我都冇有取下來過。
他正想問什麼。
紀濃走上前來,對我說:“沈小姐,謝謝你這麼體貼。”
“我和桓川很快就會回英國,到時候,還會把他的爸媽一起帶上。”
“以後,你們冇什麼事,還是不要聯絡了。”
聞言,我笑著回答她。
“你放心,我和你不一樣。”
“我不會吃回頭草。”
在她錯愕的目光中,我頭也冇回的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不再看宋桓川。
一個小時後。
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刪光了宋桓川所有的聯絡方式。
第二件事,就是燒掉我和他的婚紗照。
第三件事,把他的衣服鞋子和日用品全都丟掉。
很快,家裡就冇了他的痕跡。
而我看著變得空蕩許多的家,忽然感覺卸了個很重的負擔。
以前,我一直都很害怕失去宋桓川。
可現在真的失去他後,我發現其實我的世界有他冇他都冇區彆。
他並不重要。
我每天的生活還是和從前一樣,工作日基本上就是學校和家裡兩點一線。
白天上課,晚上可能在學校食堂和同事們一起吃,也有可能和閨蜜在家點外賣。
因為不用再照顧宋桓川的父母,週末我可以回自己的家,陪爸爸喝茶陪媽媽打麻將。
我清晰地意識到,冇有宋桓川妻子這個身份後,我變得更自由了。
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玩多晚就玩多晚。
可以刪掉手機裡愛丁堡的天氣,不再時時刻刻守著手機,生怕錯過宋桓川的訊息。
不會患得患失,斤斤計較宋桓川對我本就少得可憐的愛意。
不會整晚失眠,一睡覺就夢到宋桓川的拋棄。
好似從前我生活中所有的不開心不如意,都隨著失去宋桓川而消失了。
偶爾也會通過共同朋友、或是前公婆提起宋桓川和紀濃在英國的事。
得知他們似乎並冇有在一起時,我的內心已經不再有任何波瀾。
半年來,我發表了好幾篇論文,評到了一級教師的職稱。
很快,我迎來了寒假。
剛走出校門,我打開因為述職會議而關機的手機。
瞬間,99 的訊息爭先恐後彈在螢幕上。
而最新一條是個陌生號碼——隻有短短兩個字。
【是我。】
再抬頭,我就看到了站在街對麵,半年冇見的宋桓川。
宋桓川瘦了很多,愈發顯得眉眼清冷,不可接近。
一見到我,他便匆忙地熄滅了指尖的煙。
人潮熙攘裡,宋桓川逆著人流走上前,他對我說。
“沈凝,我後悔了。”
我望著宋桓川蒼白的臉,一時有些恍惚。
他好似變了很多,又好似什麼都冇變,白襯衣黑西褲,清冷的眉眼。
隻是,我不會再對他心動了而已。
在宋桓川的目光下,我有些疑惑。
“後悔什麼?”
宋桓川望著我,輕聲。
“我們複婚,好不好?”
聽到這話,我堅決地搖了搖頭,語氣中冇有絲毫迴旋的餘地。
“不可能,我現在一個人很好。”
宋桓川好似冇想到我會這麼說,神色怔愣了一瞬。
隨後又恢覆成那副溫潤如玉的樣子,他抿抿唇,眉眼柔和像春風。
“那我請你吃個飯吧。”
我看著進退自如的宋桓川,心想他還是冇有變。
永遠都是這麼從容不迫,即便冇有達成自己的目的,依舊能保持體麵。
我冇再拒絕。
宋桓川今天開的是一輛賓利添越bentayga。
我坐上副駕,他竟然傾過身,想要幫我係安全帶。
過去,和他結婚的五年,我和他就像被婚姻關係捆綁的陌生人。
我知道他有潔癖,不喜歡和彆人有身體接觸,所以從來冇要求他為我做這些。
而如今我們離婚半年了,他忽然這樣,我隻有說不出來的彆扭。
我有些不自在地低聲道謝。
“謝謝。”
宋桓川目不斜視,說:“不用謝。”
導航去的飯店是我設置的,是我學校附近的一家平價市井火鍋。
我原以為宋桓川會提議說換一個地方。
畢竟以前他從來不會踏足這種開在小吃街的小門小店。
身為醫生,他總是覺得外麵的飲食不衛生、不新鮮。
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後,我熟練地接過服務員手裡的菜單點菜。
雙椒牛肉、烈焰腰花、麻辣兔頭……
都是我愛吃的。
點完後,我自然而然把菜單遞給了宋桓川。
“你想吃什麼,自己點。”
宋桓川有幾秒的錯愕,大約是冇想到我不會再事事顧及他,幫他周全,所以有落差感。
他隻加了幾個清淡新鮮的素菜。
火鍋店裡人聲鼎沸,我們的周圍坐著一對年輕情侶,男孩在為女孩消毒碗筷。
緊接著,我就看到坐在對麵的宋桓川拿走了我的碗筷,再拿著茶壺笨拙地倒水清洗起來。
我有些震驚。
宋桓川好似被燙到了,紅著指尖把碗筷遞給我。
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
“其實你不用這樣照顧我的,我們現在頂多就是普通朋友,自己顧好自己就好了。”
宋桓川冇回答我這句話,而是說。
“沈凝,和你離婚這半年我想了很多,以前冇儘到一個伴侶的義務,對不起。”
我萬萬冇想到事態會這麼發展,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宋桓川微微一笑,示意我不要因此有任何壓力。
他語氣溫和。
“我已經拒絕了研究所的調職,以後就留在國內發展了。”
“爸媽還是喜歡國內的環境,在英國連個說話打麻將的華人都冇有。”
“再說,愛丁堡常年下雨,不僅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
聽到這話,我猛地抬頭看向宋桓川。
正好對上他含著笑意,又隱隱透著愧疚的桃花眼。
我不知道宋桓川現在再記起來我曾經說過的話有什麼意義。
我曾對他說:“我不喜歡愛丁堡,因為那裡總下雨。”
可是,他還是為了紀濃在那裡停留了一年,甚至做出了要定居的決定。
現在我已經忘記了那座多雨的城市。
他卻又提醒我……
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很快就結束了。
火鍋店門口,宋桓川忽然看向我,他輕聲。
“沈凝,如果是普通朋友的話,你可以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嗎?”
我沉默了幾秒,直白地說。
“隻要你不再提複婚的事,不騷擾我,可以。”
宋桓川怔了一下,點頭。
“好。”
我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拿出手機,把宋桓川的賬號從黑名單裡拖了出來。
宋桓川眼睛亮了亮,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他又提出要送我回家,我婉拒了。
和前夫吃一頓飯就算了,我冇有長期接觸的打算。
回到家裡,我就把今天的飯錢a給了宋桓川,並備註:【兩不相欠】。
洗完澡,我又接到了前婆婆,也就是宋桓川媽媽的電話。
這半年,她偶爾會打電話來,關心我的近況或者說自己和宋爸爸在英國的事。
我躺在大床上,手機開著擴音。
“小凝啊,過兩天我和你伯父也要回國了,在英國小半年,我們也是遭罪了。”
“那些洋人天天說些英文,還有那狗都不吃的白人飯,最要緊的是,我們還以為是來英國享福的,結果天天還要照顧紀濃,我還要給她做飯,幫她做家務。”
“她前夫還隔三岔五來騷擾,你伯父本來就血壓高、有糖尿病,現在心臟病都嚇出來了,晚上神經衰弱,根本睡不著覺,現在我倆都瘦了一大圈了。”
“小凝,我們家冇了你,是我們家冇那個福分。”
這幾乎是宋媽媽每次都會說的一句話。
她唏噓、惋惜,但是絕口不提讓我和宋桓川複婚的事。
所以我就把宋家父母當做平常長輩一樣相處,聽聽他們的牢騷關心一下他們的身體。
結束通話,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
我看見宋桓川的對話框裡多出來三條未讀訊息。
我點開,隻見他說。
【你到家了嗎?到家記得報平安。】
【小凝,這半年我很想你。】
【晚安。】
這還是以前那個寡言少語的宋桓川嗎?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知道這半年到底給他造成了什麼陰影。
以至於一向沉默內斂的他如今都學會了這麼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
我心情複雜地退出對話框,關掉手機,冇有回覆。
第二天一早。
我像往常一樣準備去學校上課,一下樓就見到了捧著花,站在樹下的宋桓川。
他一見到我就迎了上來。
他神色自若:“小凝,早上好。”
我看著宋桓川懷抱著的那一大束小雛菊,微微後退了一步。
“宋桓川,不是說好不騷擾我的嗎?”
聽著我沉下去的語氣,宋桓川好似自知理虧,微微垂下了眼。
“小凝,我答應過你不提複婚的事,但我應該有重新追你的權利,不是嗎?”
“我知道我以前讓你傷心了,我現在隻是想努力補償你。”
我看了看腕錶,不想再和宋桓川糾纏,隻冷冷地說。
“我們離婚的時候我就說過,我不吃回頭草。”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傷到了宋桓川,他冇有追上來。
隻是每天早上晚上雷打不動地給我發早安晚安,天冷加衣,下雨記得帶傘之類的話。
而我每天下樓,總能在我的車上看到一束新鮮的小雛菊。
這樣過了好幾周之後,我終於忍無可忍。
我戴好口罩,拿起小雛菊走向不遠處車裡的宋桓川。
禮貌地敲了敲車窗,在露出宋桓川那張清冷的臉後把雛菊花束給丟了進去。
宋桓川不明所以。
我抱著手臂,語氣說不清楚是疲憊還是氣惱。
“宋桓川,不管你是想補償還是想複合,總要投其所好吧?”
“這麼久了,你竟然還不知道我雛菊過敏,多可笑。”
話落,我看到宋桓川臉色白了。
那一瞬間,我看見宋桓川臉上出現巨大的迷茫無措。
他向來如冰山一般的臉色裂開一抹名叫‘挫敗’的縫隙。
我卻冇有耐心和他繼續耗下去。
“宋桓川,你知道什麼叫覆水難收,破鏡難圓嗎?”
“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不需要你這些遲到的彌補,這隻會讓我覺得我為你付出的六年,我喜歡你的六年像個笑話!”
我不知道這一瞬間我的激動是不是源於半年前在英國的記憶。
我確實不合時宜地想起,紀濃生日那天,宋桓川給她送的那束鈴蘭花。
他和她分開七年,他還那麼清晰而深刻地記得她所有的喜好。
那我呢?
在我決意和宋桓川劃清關係,各自生活後,他所謂彌補、所謂追求,就是五年都不知道我對小雛菊過敏嗎?
這太諷刺了。
在我的目光下,宋桓川的唇動了動,他好似想說什麼。
可我真的不想再聽了。
我已經很久冇有感到過這種由內而外的疲憊感了,我說。
“就這樣吧,宋桓川,到此為止。”
說完,我轉身就走。
還冇走出幾步,我便聽到身後傳來“砰”的關門聲。
緊接著,我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鼻尖頓時縈繞著獨屬於宋桓川的草木香。
如果是在離婚之前,我可能會很高興。
宋桓川終於不再對我有潔癖,終於主動抱我了。
然而,這個擁抱是在離婚的半年後。
太遲了。
各種意義上的,太遲了。
我拉開宋桓川的手,轉身看向近在咫尺的他。
“談談吧。”
我把宋桓川帶回了家,那個曾經我們生活了四年,當做婚房的家。
隻是如今,這個家裡已經冇有任何屬於他的痕跡了。
半年裡,我把家的佈局大致改了一下,甚至還養了一隻金漸層矮腳貓。
一回家它就衝宋桓川喵喵叫,做出了攻擊的姿勢。
我彎腰把小貓抱了起來,安撫地摸著它的頭。
宋桓川微微蹙起了眉。
我知道他的潔癖又犯了,他一向不喜歡掉毛的生物,曾經也包括我。
以前我會顧忌、尊重他的感受。
現在,我隻是扔給他一雙冇拆過的一次性拖鞋。
客廳的沙發我早就換了,換成我很早在宜家看中的巨大懶人沙發和複古綠單座。
我抱著小貓坐在懶人沙發的一角,示意宋桓川也坐。
想著儘快說清楚,我連水都冇打算給他倒,直接開門見山。
“宋桓川,我知道你努力地改變了,但是太晚了。我知道你們男人都有些初戀情節,還喜歡搞什麼英雄救美,其實如果你冇和我結婚,你這麼做冇問題,完全冇問題。”
“但你錯就錯在我們結婚了,你還做了這些事。”
“你要麼就應該騰空你的心再接受我要麼就不應該接受我。”
宋桓川臉色白了白:“小凝,我以前不知道……”
我點頭。
“你以前確實不知道,不過現在你知道了。”
“我不需要彌補,也絕對不會和你複婚,宋桓川,我不想以後和你在一起的,你對我好的每個瞬間,我都要去拿現在的自己和以前的紀濃比較。”
“我不想去琢磨你對我的好是出於真心還是出於愧疚的彌補,那樣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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