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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潭怨靈(一)
寅時三刻,薄霧如紗,纏繞著青溪縣衙的飛簷翹角。李墨塵身著藏青色常服,正襟危坐於書案前,手中握著一張泛黃的輿圖。燭光搖曳,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雙深邃的眼眸裡,滿是對即將到來之事的審慎與堅定。
“大人,都備妥了。”
捕頭王勇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腰間的鐵尺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打破了縣衙內的寂靜。他臉上那道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的疤痕,在燭光下更顯猙獰,那是他多年緝凶生涯的勳章。
李墨塵緩緩抬眼,目光落在王勇身上,點了點頭:“備些硫磺和艾草,溶洞陰濕,恐有瘴氣。”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王勇抱拳應諾,轉身離去的瞬間,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他在青溪縣當差十五年,見過的奇案詭事不在少數,但從未像幽潭溶洞這般,光是提及就讓百姓們談虎色變。三個月內,已有七人在溶洞附近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更添了幾分詭異色彩。
卯時剛過,一行八人便踏著晨露出發了。李墨塵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走在隊伍最前方。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清晨的寧靜。身後跟著的七名捕快,皆是精挑細選的好手,他們腰佩長刀,揹負行囊,神色凝重。
行至城郊十裡坡,草木愈發蔥鬱,道路也漸漸崎嶇起來。王勇策馬湊近李墨塵,壓低聲音說道:“大人,前麵就是幽潭地界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李墨塵勒住韁繩,舉目望去。隻見遠處山巒疊嶂,雲霧繚繞,一道峽穀如巨斧劈開的裂痕,隱冇在濃密的綠意之中。那便是幽潭溶洞的入口所在,彷彿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散發著陰森詭異的氣息。
“加快腳程。”
李墨塵沉聲說道,雙腿輕輕一夾馬腹,率先向前奔去。
半個時辰後,眾人抵達溶洞入口。一股刺骨的寒風從洞內呼嘯而出,夾雜著泥土與腐殖質的腥氣,撲麵而來。捕快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紛紛裹緊了衣衫。
李墨塵翻身下馬,從行囊中取出火摺子,點亮了手中的火把。火光跳躍,照亮了洞口猙獰的岩石,那些岩石經過常年的風雨侵蝕,形狀怪異,宛如一張張扭曲的鬼臉,令人不寒而栗。
“王勇,帶人勘察四周。”
李墨塵吩咐道,目光卻緊緊盯著那深不見底的洞口,彷彿要將裡麵的一切都看穿。
王勇領命,帶著兩名捕快小心翼翼地繞著洞口檢視。其餘人則圍在李墨塵身邊,手持火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大人,發現這個。”
一名年輕捕快突然驚呼一聲,從草叢中撿起一隻繡著並蒂蓮的香囊。香囊的布料已經有些陳舊,但上麵的絲線依舊鮮豔,散發著淡淡的蘭花香氣。
李墨塵接過香囊,放在鼻尖輕嗅了一下,眉頭微皺:“是女子之物,看來失蹤的人中,有女子。”
就在這時,王勇急匆匆地跑了回來,臉色凝重:“大人,洞口兩側有新鮮的腳印,像是近期有人進出過。”
李墨塵聞言,眼神一凜:“看來我們不是唯一對這個溶洞感興趣的人。”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所有人打起精神,隨我入洞。”
說罷,他舉著火把,率先踏入了溶洞。身後的捕快們相互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緊隨其後。
洞內漆黑一片,隻有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前方有限的空間。岩壁上佈滿了濕漉漉的苔蘚,不時有水滴從頭頂落下,發出
“滴答、滴答”
的聲響,在空曠的溶洞裡迴盪,顯得格外清晰。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隻見一片開闊的石廳出現在眼前,廳內矗立著數十根粗壯的石柱,這些石柱形態各異,有的如昂首挺胸的雄獅,有的如展翅欲飛的雄鷹,更有的形如猙獰的夜叉,張開血盆大口,彷彿要將眾人吞噬。
“好……
好嚇人。”
一名年輕的捕快忍不住低聲說道,聲音有些發顫。
王勇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彆怕,有大人在。”
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眼中也閃過一絲驚懼。
李墨塵冇有說話,隻是舉著火把,仔細觀察著四周。突然,他的目光被石柱上的一些刻痕吸引住了。這些刻痕歪歪扭扭,像是某種符號,又像是文字。
“王勇,你來看。”
李墨塵招呼道。
王勇快步走上前,湊近刻痕仔細檢視,看了半天,搖了搖頭:“大人,屬下不認識這些東西。”
李墨塵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這些刻痕看起來年代久遠,絕非近期所為。它們究竟代表著什麼?與失蹤案又有什麼關聯?
就在這時,一陣陰風吹過,火把的光芒劇烈地搖曳起來,四周的溫度驟降。捕快們不由自主地靠攏在一起,警惕地環顧四周。
“誰?”
王勇大喝一聲,手中的鐵尺緊握,目光如炬。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發出
“悉悉索索”
的聲響。李墨塵舉起火把,向前走了幾步,火光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隻見在一根形如夜叉的石柱後麵,蜷縮著一個黑影。那黑影聽到聲音,猛地抬起頭,露出了一張慘白的臉。
那是一張佈滿皺紋的臉,溝壑縱橫,彷彿是被歲月的刻刀精心雕琢過一般。渾濁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直勾勾地盯著眾人,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你們……
是來陪我的嗎?”
老嫗的聲音沙啞乾澀,像是兩塊石頭在相互摩擦,聽得人頭皮發麻。
捕快們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紛紛拔刀出鞘,刀光在火把的映照下閃爍著寒光。
李墨塵卻擺了擺手,示意眾人不要輕舉妄動。他向前走了兩步,目光溫和地看著老嫗:“老人家,你是什麼人?為何會在此地?”
老嫗冇有回答,隻是直勾勾地盯著李墨塵,嘴角的笑容愈發詭異。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我是誰?我也忘了……
我隻記得,這裡好冷,好黑……”
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淒涼與哀怨,聽得眾人心裡一陣發酸。
“老人家,你彆怕,我們是縣衙的人,是來幫你的。”
李墨塵輕聲說道,試圖安撫老嫗的情緒。
老嫗聽到
“縣衙”
二字,突然激動起來,猛地站起身,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著李墨塵,尖聲叫道:“縣衙?你們這些官差,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年就是你們,冤枉我是巫婆,將我抓起來,嚴刑拷打!”
她的聲音淒厲無比,在溶洞裡迴盪,讓人不寒而栗。
李墨塵心中一凜,冇想到這老嫗竟然還有這樣一段往事。他定了定神,繼續問道:“老人家,你說你被冤枉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嫗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她緩緩坐回地上,開始講述起那段塵封已久的往事。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老嫗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彷彿帶著無儘的滄桑,“我原本是青溪鎮的一個普通婦人,丈夫早逝,獨自一人拉扯著一個女兒長大。日子雖然清苦,但也還算安穩。”
“可誰知,那年鎮上突然爆發了一場瘟疫,死了好多人。鎮上的人都說,是我這個孤苦伶仃的婦人帶來了厄運,說我是巫婆,用妖術詛咒了大家。”
“他們不由分說,就將我抓了起來,關進了柴房。那些官差,對我嚴刑拷打,逼我承認自己是巫婆。我怎麼可能承認?我一生行善積德,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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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潭怨靈(一)
老嫗的聲音越來越激動,眼中閃爍著悲憤的光芒:“可他們根本不聽我的辯解,硬是給我定了罪。在一個月圓之夜,他們將我拖到了這個溶洞裡,說要燒死我,以平息所謂的‘天怒’。”
“我女兒哭著喊著要救我,卻被他們死死地按住。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點燃了柴草,火焰一點點吞噬我的身體……
那種痛苦,我永遠都忘不了!”
說到這裡,老嫗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哭聲淒厲,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捕快們都被老嫗的遭遇深深打動,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王勇更是緊握雙拳,臉上露出了憤怒的神色。
李墨塵心中也是五味雜陳,他冇想到二十年前,青溪縣竟然發生過這樣一樁冤案。他歎了口氣,說道:“老人家,對不起,是我們官府當年的失職,讓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老嫗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李墨塵:“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已經死了,我的女兒……
我可憐的女兒,不知道怎麼樣了……”
李墨塵看著老嫗悲痛欲絕的樣子,心中一動,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這枚玉佩通體翠綠,上麵雕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乃是李家的祖傳之物,據說有安撫魂魄的功效。
“老人家,這是我祖傳的玉佩,據說能安撫亡魂。你含冤而死,怨氣太重,或許它能幫到你。”
李墨塵將玉佩輕輕放在老嫗麵前。
老嫗看著那枚玉佩,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她伸出顫抖的手,緩緩拿起玉佩,貼在臉上,感受著玉佩傳來的溫潤。
“好……
好溫暖……”
老嫗喃喃自語,臉上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那枚玉佩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緊接著,便
“哢嚓”
一聲,碎裂成了數塊。
老嫗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她驚恐地看著手中的碎玉,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
“不……
不可能……”
老嫗尖叫一聲,身體化作一團黑霧,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老嫗的身影消散後,溶洞內陷入了一片死寂。眾人麵麵相覷,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李墨塵看著地上的碎玉,眉頭緊鎖,心中充滿了疑惑。這枚玉佩乃是李家祖傳之物,質地堅硬,從未出現過任何問題,為何會突然碎裂?難道老嫗的怨氣真的如此之重,連玉佩都無法壓製?
就在他沉思之際,一陣嬰兒的啼哭聲突然從溶洞深處傳來。
“哇……
哇……”
那哭聲清脆而響亮,在空曠的溶洞裡迴盪,顯得格外詭異。
捕快們臉色大變,紛紛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在這陰森恐怖的溶洞深處,怎麼會有嬰兒的哭聲?
“大人,這……
這是什麼聲音?”
一名年輕的捕快顫聲問道,臉上寫滿了恐懼。
李墨塵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不安,沉聲道:“走,去看看。”
說罷,他舉著火把,率先向溶洞深處走去。眾人雖然心中恐懼,但還是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越往深處走,溶洞內的溫度越低,空氣中的腥氣也愈發濃重。嬰兒的啼哭聲越來越清晰,彷彿就在耳邊一般。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了一個岔路口。一條路向左,通往一個黑暗的角落;另一條路向右,儘頭似乎有微弱的光芒。
嬰兒的啼哭聲是從右邊傳來的。
李墨塵稍作猶豫,便選擇了向右走。他舉著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生怕驚動了什麼。
儘頭處是一個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個石台,石台上鋪著一層柔軟的乾草。而那嬰兒的啼哭聲,正是從石台上傳來的。
眾人走進石室,舉著火把照亮了石台。隻見石台上躺著一個繈褓,裡麵裹著一個嬰兒。那嬰兒看起來隻有幾個月大,皮膚白皙,五官精緻,正閉著眼睛嚎啕大哭。
“這……
這怎麼會有個嬰兒?”
王勇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李墨塵走上前,仔細觀察著那個嬰兒。嬰兒身上穿著一件小小的絲綢肚兜,上麵繡著一朵精緻的蓮花,看起來並非普通人家之物。
“這嬰兒看起來不像是被遺棄的,倒像是有人特意放在這裡的。”
李墨塵喃喃自語,心中充滿了疑惑。
就在這時,嬰兒的哭聲突然停止了。他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卻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詭異。
嬰兒看著李墨塵,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那笑容天真無邪,卻讓李墨塵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大人,你看這嬰兒的脖子上。”
一名捕快突然指著嬰兒的脖子說道。
李墨塵低頭看去,隻見嬰兒的脖子上掛著一枚小小的銀鎖,銀鎖上刻著一個
“柳”
字。
“柳?”
李墨塵心中一動,這個姓氏讓他想到了老嫗剛纔提到的女兒。難道這個嬰兒與老嫗的女兒有關?
就在他思索之際,石室的牆壁突然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石塊紛紛落下。
“不好,石室要塌了!”
王勇大喊一聲,一把抱起石台上的嬰兒,拉著李墨塵就往外跑。
眾人見狀,也紛紛向外逃竄。
就在他們跑出石室的瞬間,身後傳來一聲巨響,整個石室轟然倒塌,被厚厚的石塊掩埋。
眾人驚魂未定地看著倒塌的石室,心有餘悸。
“好險。”
王勇喘著粗氣說道,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嬰兒。那嬰兒依舊睜著那雙清澈的眼睛,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
李墨塵看著那嬰兒,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這個嬰兒究竟是誰?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老嫗的女兒又在哪裡?
“我們先離開這裡,從長計議。”
李墨塵沉聲說道,轉身向溶洞外走去。
眾人抱著嬰兒,跟在李墨塵身後,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溶洞。
當他們走出溶洞時,已是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灑在山巒上,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但眾人的心中,卻充滿了陰霾。
回到縣衙後,李墨塵將嬰兒交給了衙役,讓他們好生照料。然後,他便獨自一人來到了書房,開始翻閱青溪縣的舊卷宗,希望能找到一些關於二十年前那場瘟疫和老嫗冤案的線索。
卷宗堆積如山,李墨塵一頁頁地翻閱著,直到深夜,才終於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資訊。
卷宗上記載,二十年前青溪鎮爆發瘟疫後,時任縣令確實以
“巫蠱之罪”
處死了一名姓柳的婦人。但卷宗上對於此案的記載十分簡略,隻說那婦人認罪伏法,並未提及任何關於她女兒的資訊。
李墨塵眉頭緊鎖,看來這件事並非那麼簡單。那個嬰兒脖子上的
“柳”
字,很可能與老嫗的女兒有關。而老嫗的女兒,很可能知道當年冤案的真相。
“王勇。”
李墨塵對著門外喊道。
王勇很快走了進來:“大人,有何吩咐?”
“你明天帶人去青溪鎮查一下,看看有冇有姓柳的人家,尤其是二十年前那場瘟疫後倖存下來的。”
李墨塵吩咐道。
“是,大人。”
王勇抱拳應諾,轉身離去。
李墨塵看著窗外的夜色,心中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查清這件事的真相,還老嫗一個公道,也弄清楚那個嬰兒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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