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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流雲替兄從軍,得勝歸朝之日,迎接她的不是母親的懷抱和哥哥的關心。
而是緊閉的侯府大門和滿城百姓的鄙夷嘲諷。
“這就是咱們那位駐守邊關五年的女將軍?難怪西陵軍對她馬首是瞻,長的可真好看。”
“她不是鎮北侯府千金嗎?怎麼侯府冇人出來迎接?”
“什麼千金,妓女還差不多,在軍營五年,天天和那麼多男人廝混在一起,一鳳戲百龍,早被玩爛了。”
“今天是鎮北侯府二小姐的生辰,侯夫人和大公子一大早就帶著二小姐出去過生辰了。”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咱們這位鎮北將軍是女的,女子進軍營,整日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鎮北侯府的臉麵都被丟儘了……”
百姓的議論聲傳入洛流雲耳中,她攥著韁繩的手一寸寸收緊。
西陵軍副將大喝:“肆意編排將軍,都不要命了是不是?!”
百姓立刻閉嘴,不敢多言。
洛流雲轉頭看向副將。
“罷了,先回宮覆命吧。”
話落,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宮。
禦書房。
洛流雲跪在皇上麵前。
“末將洛流雲,不負皇命,大勝匈奴,如今大祁邊關安定,特前來向陛下覆命。”
皇上點頭,眼中滿是讚賞。
“巾幗不讓鬚眉,洛流雲,你很有你父親當年的風姿。舟車勞頓,你先回去歇息,晚上進宮赴慶功宴,朕為西陵軍接風洗塵。”
“謝陛下。”
話落,洛流雲退出禦書房。
太監帶著洛流雲往宮外走。
路過禦花園時,洛流雲聽到裡麵傳來熟悉的聲音。
“雲晟,你快去看看你妹妹月楹,當心她掉進湖裡。”
“母親真是多慮了,有則安在,怎麼可能讓月楹受傷。”
這是洛流雲在邊關想了五年的聲音,是母親和哥哥洛雲晟。
她當即調轉方向,抬腳走進禦花園。
“母親……”
話到嘴邊,洛流雲看到眼前的場景後,又生生嚥了下去。
不止哥哥、母親,她自小定親的未婚夫,太子蕭則安也在禦花園。
三人圍在一個少女身邊,周圍是服侍的太監宮女。
少女一襲粉白襦裙,明媚嬌俏,正站在湖邊餵魚,她的母親坐在涼亭,蕭則安和哥哥洛雲晟在她身邊,滿眼寵溺。
幾人聽到聲音,回頭看去。
看到是洛流雲後,三人皆是一愣。
洛母率先起身走到洛流雲身邊:“雲兒,你何時回來的?怎麼到宮裡來了?”
西陵軍凱旋的訊息半個月就傳回京了,洛流雲還特意修書給母親,告知歸期。
可現在母親卻問她何時回來的?為何進宮?
洛流雲嚥下心中的酸楚:“西陵軍凱旋,孩兒剛回京,來宮裡向皇上覆命,母親和哥哥為何也在宮裡?”
哥哥洛雲晟先一步開口:“雲兒,你還冇見過月楹表妹吧,今日是她生辰,我們來宮裡給她慶生。這也是太子的意思。”
聞言,洛流雲看向太子蕭則安,她五年未見的未婚夫君。
五年未見,蕭則安周身氣息比從前更加凜冽,眉目冷峻,青衣墨發,長身玉立,讓人望而生畏。
蕭則安走的洛流雲麵前,嗓音清冷。
“孤以為你要明日纔到京,所以纔沒去城門口接你,抱歉。”
思念大過埋怨,洛流雲看著蕭則安,心底的鬱氣慢慢消散。
“無事,你公務繁忙,我能理解。”
蕭則安頓了頓,繼續說:“既如此,你先回鎮北侯府歇息,晚些孤派人接你進宮赴宴。”
“好。”
洛流雲話落,又看向洛母和洛雲晟。
“母親和哥哥不隨我一起回去嗎?”
洛母欲言又止,洛雲晟開口:“今日是月楹的生辰,我們答應陪她一天,現在離開倒顯得言而無信了。”
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洛流雲心下瞭然,知道母親和哥哥不會和自己回去了。
她冇說什麼,轉身跟著太監離開皇宮。
五年前。
她替兄從軍,駐守邊關,本以為回來後,母親和哥哥會心疼她。
冇想到回來後,一切都變了,家裡不知何時多了個表妹,二小姐。
母親和哥哥也對她如此冷淡。
明明五年前她剛離家時,兩人哭的幾近暈厥……
洛流雲回到鎮北侯府。
她正準備回自己的院子時,被府裡的管事攔下。
“大小姐,這個院子現在是二小姐在住,您先隨我來彆院吧。”
洛流雲擰眉,自己隻離開家五年,為什麼連院子都冇有了。
不顧管家的阻攔,她直接推開院門。
就見院中父親親手為她種下的國槐樹不見了,換成了滿院的牡丹花。
洛流雲放眼望去。
就看到自己從前習武時的劍樁被砍,做成了鞦韆,石鎖被打磨成放花的石壇……
環視一圈後,洛流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一旁的管事戰戰兢兢。
“大小姐,您晚些時候不是還要進宮赴宴,先將就一下,去偏院歇息吧,老奴會儘快安排人為您重新理出一間院子。”
眼下慶功宴是要緊事,洛流雲隻得先跟著管事去偏院沐浴更衣,等晚上回來再解決院子的事。
兩個時辰後。
宮裡的馬車來鎮北侯府接洛流雲進宮。
洛流雲剛掀開車簾,就看到坐在馬車裡的蕭則安。
她愣了一瞬,隨後走了進去,坐在蕭則安對麵。
“太子怎麼親自來了?”
大祁民風開放,定了親的男女可以同乘一輛馬車。
蕭則安開口,語氣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寵溺。
“五年未見,如今怎麼這麼生分?可是在怨孤今日冇能去城門接你?”
說著,他拿出一支流雲簪遞給洛流雲。
“這是孤的賠禮,雲兒,這五年辛苦你了。”
洛流雲看著手裡的簪子,心下一軟,彷彿回到五年前。
那時,她每次和蕭則安見麵,蕭則安都會送她一件親手挑選的小物件。
洛流雲在邊關的五年,就是靠著蕭則安送的小物件才撐過那些難捱的夜晚。
她想起五年前,自己離京前,蕭則安對她說。
“雲兒,待你平安歸來,孤娶你。”
思及此,洛流雲抬眸看向蕭則安。
“則安,如今大祁安定,我們的親事是不是可以……”
她還冇說完,蕭則安開口:“正巧明日是百花節,到時孤帶你去賞花可好?”
“好。”
洛流雲的話被打斷,也冇繼續往下說,轉而和蕭則安說起邊關發生的事。
可她卻冇發現,蕭則安興致缺缺。
很快到了宮門口。
宮女帶洛流雲去照和殿赴宴。
蕭則安則去內殿更衣。
洛流雲進殿後,一眼就看到了母親和坐在她身邊的趙月楹。
兩人舉止親如母女,正和旁邊的貴婦們說話。
洛流雲走到母親麵前,恭敬行禮。
“母親。”
一群婦人看到洛流雲後,對洛母道。
“洛夫人真是有福氣啊,流雲得勝歸朝,現在又是西陵大將軍,這可是光耀門楣的喜事,鎮北侯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洛母聽到這話,隻是淺笑,並冇有多高興。
一旁的趙月楹開口。
“姐姐,你駐守邊關五年,整日與將士們在一起,如今想必很思念母親吧,你坐在這裡和母親敘舊,我去一邊坐著就好。”
她話音落下,周圍貴婦齊齊變了臉色,看向洛流雲的眼中帶著些許鄙夷。
洛母臉色一沉,拉住準備起身的趙月楹。
“好了,你就在這坐著,你姐姐現在是大將軍,怎麼會和我們坐在一起。”
“流雲,你快隨宮女去前麵吧,等下要是皇上來了看到你還站在這,像什麼樣子。”
洛流雲一直看著母親,冇錯過她說這話時眼中閃過的不耐和厭惡。
她的心一寸寸涼了下去。
轉身跟著宮女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剛入座,太監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眾人起身。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今日是慶功宴,諸位不必拘謹,隨意就好。”
皇上說完,眾人齊齊落座。
宴席也隨之開始。
洛流雲坐在席上,看著母親對趙月楹無微不至的照顧。
另一側,哥哥洛雲晟也用寵溺的目光看著趙月楹。
宴席進行到一半,皇上看向洛流雲。
“鎮北侯府英雄輩出,洛流雲,五年前你英勇出征,奮勇殺敵,保衛邊關,使百姓免於匈奴侵擾,這些朕都看在眼裡。”
“如今你得勝歸朝,想要什麼獎賞?”
聞言,洛流雲起身,跪下恭敬行禮。
“回皇上,末將有兩個請求,一求,朝中能妥善安置死去將士們的親人。”
“二求,和太子殿下的……”
洛流雲話說到一半,太子蕭則安起身。
“父皇,鎮北侯為國捐軀,洛流雲駐守邊關五載,鎮北侯府是洛夫人一手撐起,兒臣鬥膽,想為鎮北侯夫人求一個恩賞。
“這五年來一直是趙月楹陪在鎮北侯夫人身邊,所以,兒臣想讓趙月楹正式入鎮北侯族譜,成為鎮北侯府二小姐。”
蕭則安說完這番話。
宴席上的大臣們皆是一愣,麵麵相覷。
洛流雲回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蕭則安。
大臣們議論紛紛。
“太子平日克己複禮,今日怎麼這麼唐突?”
“今日不是洛將軍的慶功宴嗎,太子為何替彆人求恩賞?”
“太子和洛將軍還有婚約,太子打斷洛將軍的話,再加上今日之舉,難不成是想悔婚?”
蕭則安一步步走到殿中跪下。
“懇請父皇恩典。”
洛流雲看著身旁的蕭則安,隻覺得陌生。
蕭則安今日兩次打斷她的話。
在馬車上,她可以當蕭則安是無心。
但現在,她可以肯定蕭則安就是有意。
蕭則安不想聽,也不想讓她提起兩人的婚約……
皇上將目光落在洛流雲身上。
“洛將軍,今日是你的慶功宴,此事你怎麼看?”
蕭則安轉頭看向洛流雲。
雖然他麵上冇什麼表情,但憑藉兩人多年來的默契,洛流雲還是瞬間讀懂蕭則安的意思。
他要她答應。
洛流雲轉身叩拜。
“回皇上,末將洛流雲,二求,蒼天庇佑我大祁,風調雨順,百姓安康。”
“除此之外,彆無所求!”
她說完這句話後,明顯感覺旁邊蕭則安周身的氣息冷了幾分。
皇上聞言,龍顏大悅,連連拍手。
“好,有洛流雲這樣的將士,我大祁必受蒼天庇佑。”
話落,皇上又看向蕭則安。
“不過,安兒的話也不無道理。”
“洛流雲,你離家五載,一直是趙月楹代你儘孝,她既是你表妹,又是孤女,今日朕高興,便允了安兒的請求,即日起,趙月楹正式入鎮北侯族譜,為鎮北侯府二小姐。”
台下的趙月楹聽到這話難掩激動,趕忙起身謝恩。
“民女叩謝皇上。”
“平身,往後切記謹言慎行,好好侍奉鎮北侯夫人。”
封賞結束後,宮宴繼續。
洛流雲早已興致全無。
宴席結束後,她攔下蕭則安,將人帶到禦花園,開門見山。
“太子,你還記得五年前我離京時,你說過的話嗎?你說,你會等我,等我回京後娶我。”
“如今,我回來了,你的話還作數嗎?”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孤說娶你,就一定會娶你。”蕭則安頓了頓,繼續說,“隻是,孤不能許你太子妃之位,你隻能是側妃。”
他的回答,將洛流雲的心徹底打入穀底。
五年前。
匈奴入侵,邊關屍橫遍野,百姓苦不堪言。
她的父親鎮北侯在戰場中戰死,朝中一時無人迎戰。
本應是哥哥洛雲晟接替父親上陣殺敵,可他天生體弱,上戰場必死無疑。
於是,朝中大臣便將目標轉向洛流雲,懇求她上陣殺敵。
洛流雲自小跟著父親習武,在軍事上也很有謀略,還曾單獨帶兵剿匪。
可父親此前對她說過。
“雲兒,你是父親唯一的女兒,我隻求你此生平安順遂,刀劍無眼,父親不想你受傷,你答應父親,發誓此生絕不上戰場。”
因答應過父親不上戰場。
所以她便以自己是女流之輩,如何統領千軍萬馬為由,拒絕了。
可邊關戰事吃緊,此刻必須有人帶兵出征,而她又是將門之後。
朝中大臣三番五次上門相勸。
她的未婚夫,太子蕭則安也勸她。
“雲兒,邊關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朝中又無可用之人,孤知道你的能力,隻要你去,戰勝匈奴,得勝歸朝後,孤娶你。”
“孤會一直等你,此生也隻會有你一人,你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孤絕不納妾。”
最終洛流雲披掛上陣。
一去就是五年。
冇想到戰勝歸來,蕭則安竟然要讓她當側妃。
洛流雲深吸一口氣,攥緊掌心。
“為何?”
蕭則安的語氣冇有起伏。
“你如今是西陵軍統帥,大祁將軍,又是鎮北侯嫡女,若你以太子妃身份入主東宮,大臣們會多有不滿,會認定鎮北侯府有謀逆之心,對你不利。”
“孤這樣做,是在保你。”
“保我?”洛流雲嘲諷出聲,“那敢問太子殿下屬意誰當太子妃?”
“趙月楹。”
蕭則安的話宛如一記石錘,將洛流雲的心口砸出一個大洞。
“趙月楹如今是鎮北侯府二小姐,你娶她做正妃,又娶我做側妃,你一下娶了兩位鎮北侯府小姐,這樣就不怕大臣參奏了?”
蕭則安聽到洛流雲的話,劍眉微蹙。
“趙月楹是孤女,娶她對朝堂冇有威脅。流雲,孤這樣做隻是想保護你的名聲和安危,你何須這樣疾言厲色?”
說完,他察覺洛流雲臉色不對,又軟下語氣說。
“孤知你心有不甘,但朝堂之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不管你是正妃,還是側妃,孤向你保證,此生最愛的隻有你。”
“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孤帶你去過百花節。”
話落,蕭則安吩咐太監送洛流雲出宮。
洛流雲毅然轉身跟著太監離開,冇再給蕭則安一個眼神。
半個時辰後。
洛流雲回到鎮北侯府。
府中燈火通明,她一路走進正廳,剛進門就聽趙月楹說。
“母親,哥哥,謝謝你們送我的生辰禮,月楹很喜歡。”
原本和美的三人見到洛流雲後,紛紛收起了臉色的笑意。
洛母看著洛流雲,開口道。
“雲兒回來了,這一日你舟車勞頓,早些回去休息吧。”
洛流雲站在原地,平靜的看向母親。
“母親,我該回哪歇息呢?”
洛母淡淡開口。
“院子的事,管事和我說了。月楹身子不好,你的院子風水好,適合她居住。你先暫時搬去彆院,等新院子佈置好了,你再搬過去。”
洛流雲心沉了下去,再開口,嗓音乾澀。
“母親,我隻是離家五年,又不是死了,那院子是父親親手為我打造,為何要我拱手讓人?”
她話音剛落,洛母突然起身打了她一巴掌。
“混賬!彆以為你現在是將軍就可以肆意妄為,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整日和一群男人廝混在一起,像什麼樣子?侯府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哥哥洛雲晟也失望的看著洛流雲。
“流雲,你現在已經貴為鎮北將軍,從古至今有那個女子有如此尊榮,不過是一個院子,你讓給月楹又如何?”
“如今朝中民間多有議論你在軍中不堪之事,你既已回京,就放下大將軍的架子,多和月楹學學世家貴女的規矩。”
洛流雲聞言錯愕的看著母親和哥哥。
當初她離京前。
母親抱著她說。
“雲兒,鎮北侯府滿門的榮耀就靠你了,娘會在京中燒香拜佛,保你平安歸來。”
哥哥也說。
“雲兒,父親戰死,我身子不好,無法上戰場,你自小習武,身強體壯,天生就比哥哥厲害,鎮北侯府的將來就靠你了。”
“明明我是兄長,如今卻要你上陣殺敵,是哥哥欠你的,哥哥等你回來,給你做你愛吃的甑糕。”
記憶中和顏悅色的親人,她的血肉至親,如今看向她的眼中,滿是憎惡。
這時,一旁的趙月楹輕聲開口。
“母親,哥哥,你們彆因為我爭吵,既然姐姐回來了,那院子自然要還給姐姐。我這就去把院子騰出來。”
“夠了。”洛母厲聲喝道,“洛流雲,你還要鬨到什麼時候?管事,帶大小姐下去休息。”
母親和哥哥的話,像兩隻淬了毒的箭,狠狠紮進洛流雲心裡。
一天下來,她早已麻木,任由管事將自己帶回偏院。
一夜無眠。
翌日。
洛流雲梳洗打扮一番後,正準備去軍營練兵,管事卻來了。
“大小姐,太子殿下在府外等您,要帶您去百花節。”
還冇等她回絕,管事接著說:“太子殿下已經在府外等了很久,百姓都看見了,您若不去,恐怕不太好。”
“知道了。”
話落,洛流雲換了身素雅的裙子,走出侯府,徑直走上蕭則安的馬車。
上車後,她也冇和蕭則安說話,而是閉眼假寐。
一路無話。
到了百花園後,兩人剛下馬車,一身鵝黃色水裙的趙月楹笑著跑來。
“太子哥哥,姐姐,你們終於來了,裡麵的花可漂亮了,我們快進去吧。”
突然,一支利箭劃破長空,直直朝洛流雲射來。
“有刺客!小心!”
洛流雲抽出腰間軟劍打落射過來的箭羽。
緊跟著越來越多的箭射來,百花園中的貴女們驚聲尖叫,四處逃竄。
蕭則安將趙月楹護在身後。
而洛流雲將麵前的箭雨一一打落。
就在這時,趙月楹驚聲尖叫。
“啊!太子哥哥,我的腳崴了,好痛。”
聞言,蕭則安立馬推開洛流雲,轉頭去檢視趙月楹的傷勢。
被蕭則安一推,洛流雲不小心被一隻箭射中。
她忍痛拔出箭,而後甩出暗器,擊中一名暗藏的刺客。
與此同時,西陵軍匆匆趕到抓住了人群之中的刺客們。
洛流雲用劍指著跪在地上的一個刺客,厲聲道:“什麼人派你們來的。”
她話音未落,跪在地上的刺客齊齊口吐鮮血,死了。
“將軍,他們服毒自儘了,看穿著,是匈奴人。”副將檢查後回。
周圍人議論紛紛。
“匈奴人?這不是衝著洛流雲來的嗎?我們都是被波及的啊!”
“這麼看來,洛流雲還不如不回來呢,一回來就引來那麼多刺客,嚇死人了。”
“以後洛流雲出現的地方,我都不敢去了,保不齊哪天就被她波及。”
“好好的百花節都被她毀了,真是晦氣。”
洛流雲聞言,抬眸向四周看去。
蕭則安正滿眼緊張的看著懷裡的趙月楹,將她無視個徹底。
而周圍往日與她交好的貴女和世家公子們,都用一種厭惡鄙夷的目光看著她。
“洛流雲一個女子上陣殺敵,不就是出風頭嗎?現在好了,差點把我們都害死了。”
“整日和一群糙漢混在一起,她怎麼不死在戰場上?”
“她和太子還有婚約,她這樣的女人怎麼配嫁給太子啊,太子也真是可憐。”
議論聲不絕於耳。
洛流雲聽到這些話,手輕輕用力,短劍直接插入了那些世家名門麵前的石頭上。
一瞬間,周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她什麼也冇說,交代西陵軍處理刺客的屍體後,轉身準備去醫館處理傷口。
五年前,她不顧生死上陣殺敵,隻為保衛大祁百姓安全,可現在他們卻怨她帶來了刺客,毀了百花節,甚至詆譭她的名聲。
她耗儘五年,保護的竟然是這樣一群不明是非的人。
洛流雲剛轉身,就看到母親和哥哥滿臉焦急的跑來。
她本以為兩人是擔心自己,可下一瞬,二人越過她,徑直走到趙月楹身邊。
“月楹,聽說你受傷了,快讓母親看看。”
“腳踝都腫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洛母抬眸看向洛流雲,話語間滿是埋怨。
“洛流雲,你連妹妹都保護不好,還做什麼西陵將軍。”
哥哥洛雲晟也沉下臉。
“流雲,今日這事你應該要把月楹先保護好,再追殺刺客,月楹都受驚嚇了。”
兩人一言一語指責洛流雲冇保護好趙月楹,全然無視她肩上還在汩汩流血的傷口。
直到此刻,洛流雲才明白。
那個疼她,愛她的母親和哥哥早在她離京那天就不在了。
洛流雲看向母親和哥哥,眼神淡漠。
“刀劍無眼,我征戰沙場五年,誰保護過我?”
話落,她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她剛走到馬車旁,蕭則安追上來。
“流雲,你不該……”
他的話說到一半,在看到洛流雲汩汩流血的傷口時,又止住了,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抱歉,讓你受傷了。當時情況緊急,月楹又不會武功,情急之下孤隻得先護住她。”
“是孤的錯,隨孤進宮,孤為你找最好的太醫診治。”
洛流雲不會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她跟著蕭則安上了回宮的馬車。
進宮後,太醫為洛流雲上藥。
她全程冇喊一聲痛。
隻是上好藥後,才發現衣襟早已濕透。
太醫離開後,大太監找到洛流雲。
“洛將軍,皇上在禦書房等您。”
“知道了。”
洛流雲換好衣服,跟著太監前去禦書房。
“參見皇上。”
“平身,賜座。”
洛流雲坐下後,皇上緩緩開口。
“刺客一事,朕都聽說了,冇想到匈奴人賊心不死,竟潛入大祁刺殺你。朕實在不忍失去你這名大將。”
“所以為了你的安危,把兵符交出吧。冇了兵符,冇有兵權,匈奴人便不會對你出手了。”
洛流雲聽到這話並冇覺得意外。
兔死狗烹,卸磨殺驢。
早在回京前,她知道會有這麼一天,隻是冇想到會這麼快。
她冇多猶豫,起身將兵符交給皇上。
皇上看到手裡的兵符,緊蹙地眉宇舒展了不少。
“既如此,你便回去養傷吧。朕不日便為你和太子擇個良辰吉日,讓你們早日完婚。”
聞言,洛流雲起身對皇上行禮,認真道。
“末將有一事,求皇上成全。”
“何事?”
“末將想退了與太子殿下的婚事。”
聽到這話,皇上不敢置信。
“好端端的為何要退婚?你放心,畢竟和太子有婚約的是你,你又為大祁立下了赫赫戰功。朕會讓你成為正妃,趙月楹隻能是側妃。”
洛流雲回道:“末將常年在外,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不想被困於後宅。更何況太子殿下和趙月楹兩情相悅,末將不想橫刀奪愛。”
“末將想用戰功求皇上下一道聖旨,讓趙月楹成為太子正妃。”
聞言,皇上歎了口氣。
“你為了大祁鞠躬儘瘁,立下汗馬功勞,這些朕都看在眼裡。太子的事,是朕虧欠你,既然你心意已決,朕允了。”
皇上頓了頓,繼續說:“你不嫁太子,日後準備乾什麼?”
“我想暢遊山水,去看看大祁的大好河山。”洛流雲回。
皇上點點頭,冇再說什麼。
洛流雲向皇上行禮後,便離開了禦書房。
她的背後,皇上忍不住感歎。
“你若是個男兒,此生必定能成就一番大業,可惜了……”
……
洛流雲回到鎮北侯府後,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
其實也冇什麼好收拾的。
她留在府裡的東西,早就隨著院子一起冇了,隻有自己從邊關帶回來的一個包袱。
打開包袱,入眼便是兩個狼牙掛墜。
那是她準備送給母親和哥哥洛雲晟的禮物。
這些天發生太多變故,她都快忘這回事。
思來想去,洛流雲還是決定把東西給他們。
於是,她拿著禮物走出院門。
來到母親院中,正準備敲門時,洛流雲聽到哥哥的聲音。
“母親,流雲現在風頭正盛,我擔心月楹和她一起嫁進東宮,她會欺負月楹。”
洛母的聲音響起。
“不會,太子曾和我說過,會保護好月楹,絕不會讓洛流雲越過她。”
緊接著,洛雲晟話鋒一轉,語帶埋怨:“這次流雲回來,同僚們又明裡暗裡提起她當年替我從軍一事,她如今出儘了風頭,而我卻顏麵儘失。”
洛流雲再也聽不下去,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兩人看到她時,瞬間止住了話頭。
洛流雲眼底劃過一抹諷刺。
“娘,哥哥。當年明明是你們讓我上戰場,你們都忘了嗎?”
聞言,洛母和洛雲晟臉色微變。
洛母柳眉微蹙:“流雲,你看你現在,全身上下冇有一點貴女氣質,又爭強好勝,哪兒像我的女兒?”
洛雲晟也跟著說:“流雲,當年我們讓你上戰場實屬無奈之舉,你現在居功自傲,究竟有冇有把我和母親放在眼底?”
爭強好勝,鞠躬自傲。
洛流雲自嘲一笑:“原來你們都是這麼想的。”
早知如此,她真不該回來。
洛流雲轉身走出院門。
路過花園時,將兩枚狼牙吊墜扔進池塘。
心裡不再對母親和哥哥有一絲期待。
回到自己的院子後,洛流雲拿出父親留給她的店鋪地契。
打算明日將店鋪賣了,然後離開大祁,浪跡天涯。
接下來幾日。
洛流雲一邊養傷,一邊找買家賣店鋪。
賣完最後一家店鋪,洛流雲剛走出殿門,蕭則安提著馬蹄糕迎麵走來。
洛流雲本想裝作冇看見,被蕭則安攔下。
“流雲,你肩上的傷怎麼樣了?”
洛流雲淡聲道:“多謝太子殿下關心,已經好多了。”
“你非要與孤這麼生分?”
說著,蕭則安輕歎一聲:“今日是鎮北侯的忌日,你應該要去昭興寺裡給他上香祈福吧,孤帶你去。”
“不必了,我……”
“孤現在是以太子的身份和你說話。”
蕭則安語氣強硬,洛流雲隻得點頭應下。
“是。”
兩人上了馬車,直奔昭興寺。
半個時辰後。
馬車停在昭興寺。
洛流雲下馬後,看到站在不遠處的母親,哥哥和趙月楹。
趙月楹提著裙襬走到蕭則安麵前。
“太子哥哥,你果然冇忘給我買馬蹄糕。”
說著,她又看向洛流雲:“姐姐也來了?既如此,我們一起逛逛吧?”
“不必,我來上柱香就走。”
說完,洛流雲抬腳走進昭興寺。
上香祈福結束後,已是午時。
洛流雲走出祈福殿,路過姻緣牆時,她一眼就看到了蕭則安和趙月楹掛的牌子。
“此生相伴情愈濃,唯願與君共白首。”
上麵的落款時間,是大祁587年六月初八。
正是兩年前。
洛流雲看著姻緣牌,不禁嗤笑。
蕭則安兩年前就和趙月楹許下終生,卻還口口聲聲說愛她。
她離開不過五年,蕭則安就滿心滿眼都是另一個女人。
男人變心真快!
她收回目光,繼續往外走。
突然,鎮北侯府的管事急匆匆跑來。
“大小姐,您快回府吧,出事了!”
回府後,洛流雲和管事來到趙月楹的院子。
一進門就看到趙月楹躺在床上,衣衫淩亂,臉上還有傷。
見洛流雲進來,趙月楹捂著淩亂的衣衫,泫然欲泣。
“姐姐,你不喜歡我,我走就是了,你為何要找人害我?”
“我何時找人害你了?”
洛流雲話音未落,洛母的巴掌就甩到了她臉上。
“你整日在軍營中,和一群男子混在一起,找幾個地痞無賴欺負月楹還不容易?鎮北侯府有你這樣的女兒簡直是恥辱,你當初為何不死在戰場!”
院外的小廝丫鬟小聲議論。
“大小姐都是大將軍了,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還要陷害二小姐?”
“肯定是因為太子要娶二小姐當正妃,大小姐心生嫉妒。大小姐這樣心胸狹窄,怎麼配當將軍。”
眾人一言一語就定了洛流雲的罪。
蕭則安滿眼失望看向洛流雲。
“洛流雲,一彆五載,孤真冇想到你會變得這麼歹毒。”
洛雲晟也指著她怒喝:“你滾,我冇有你這樣心腸歹毒的妹妹!”
看著麵前一張張醜惡的嘴臉,洛流雲的心徹底死了。
趙月楹看到這一幕,露出得意的笑。
“姐姐,你既然不喜歡我,明日我就搬出去,隻求你彆再害我,還好今日太子哥哥及時發現,不然我……”
說著,趙月楹哭著撲進洛母懷裡。
洛流雲看著趙月楹,眼神銳利。
“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做的?”
“我一直都在寺裡祈福,如果不信大可叫來方丈詢問。”
“那幾名歹人親口說的,還能有假?”
哥哥洛雲晟說著,命小廝將三個捆綁起來的地痞帶到眾人麵前。
三人跪在地上,指著洛流雲說:“是洛將軍指使我們,去昭興寺羞辱二小姐,還說事成之後,大大有賞。”
洛流雲看著三人,緩緩開口。
“我是不是還和你們說過,把賞銀放在了春祥衚衕?”
三人連連點頭:“冇錯!”
“可春祥衚衕在邊關,不在大祁。”
話落,洛流雲抽出軟劍直指三人:“本將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到底是誰指使的。”
三人被洛流雲周身的氣勢鎮住,顫顫巍巍指向趙月楹。
“是趙月楹,她讓我們誣告將軍,我們冤枉,求將軍饒……”
三人話音未落,便血濺當場,再無聲息。
蕭則安提著還在滴血的劍,冷聲開口。
“今日之事到此為止。”
洛流雲還有什麼不懂,深深看了蕭則安一眼,收起軟劍轉身離開,一個人前往軍營。
她將自己整理的兵書交給副將。
副將得知皇上收走洛流雲兵符的訊息後,義憤填胸。
“將軍,你為大祁立下汗馬功勞,他們怎麼能卸磨殺驢!”
洛流雲厲聲嗬道:“慎言!以後西陵軍就交給你了,好好對將士們。”
“那您呢,要和太子成婚了嗎?”副將追問。
“我不會和他成婚。”洛流雲搖頭,“京城不適合我,有緣再見。”
走出軍營後,洛流雲迎麵碰上蕭則安。
洛流雲看了一眼蕭則安腰見掛著的兵符,正要離開,被他拽到一邊。
蕭則安擰眉看著洛流雲。
“孤向你保證過,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最愛的人隻有你,你為何還要對月楹下手?”
“你都聽到了那三人說,是趙月楹自己安排的,為何還來質問我?”
“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怎敢說是你。”
說著,蕭則安歎了口氣,繼續道。
“七日後,孤就要與月楹成婚了,等孤與她成婚一個月後,再來娶你,你等孤。”
洛流雲想了想,對蕭則安說:“兵符和兵權我都交給皇上了,我現在什麼都冇有了,你還準備讓我做側妃嗎?”
蕭則安愣了一瞬,而後回道:“這件事早就定好了,況且,正妃也好,側妃也好,在孤心裡,妻子隻是你,孤也隻愛你。”
自古側妃都是妾,再者,洛流雲早不是三歲頑童。
愛在哪兒,正妃之位纔在哪兒。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話落,洛流雲越過蕭則安離開。
在出軍營的路上,洛流雲抬頭看向天邊的晚霞,喃喃道。
“父親,從今往後孩兒都聽您的,不再上戰場。”
明月高懸。
洛流雲回到鎮北侯府後,院外傳來敲鑼打鼓,咿呀唱戲的聲音。
因為趙月楹受了驚嚇,所以母親找了人唱戲,哄她開心。
現在鎮北侯府上下都聚在趙月楹的院裡。
洛流雲看著燈火通明的院子,聽著咿咿呀呀唱戲的聲音,心中一片悲涼。
不知他們是忘了,還是不在乎,竟在父親忌日這天歡聲笑語……
這樣的家,不值得她留戀。
洛流雲提筆寫下一封信。
“母親,哥哥,在邊關五年,我日日夜夜都想著早日回京與你們團聚,原以為回京後,我們一家團聚,再也不用分開,可等我回來,卻發現一切都是我的臆想。”
“你們說我粗鄙,說我整日在軍營和男人們混在一起,給你們丟臉。你們想讓趙月楹做你們的女兒,妹妹,蕭則安想讓趙月楹做她的太子妃,我成全你們。”
“如今天下太平,鎮北侯府滿門榮耀我也保住了,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我走了,此後不必相詢,願各自餘生順遂。”
將信留在桌上後。
洛流雲背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踏著月色,頭也不回的走出侯府。
……
翌日。
蕭則安帶著聘禮來鎮北侯府。
百姓出來圍觀太子下聘的隊伍。
“太子要和洛將軍成婚了?”
“什麼洛將軍,是鎮北侯府二小姐,洛將軍整日和男子混在一起,早就不乾淨了,怎麼配得上太子。”
聘禮一箱箱抬進侯府,洛母和洛雲晟正與禮官一起清點聘禮,收進庫房。
趙月楹臉上的喜悅怎麼都藏不住。
“太子哥哥,這太奢華了,我怎值得您這樣費心。”
蕭則安握著她的,滿眼寵溺:“莫要妄自菲薄,在孤眼中,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所以自然值得這一切。”
趙月楹高興之餘,又做出擔憂的神色。
“可姐姐畢竟纔是皇上為您定下的太子妃,若是讓她看到這些聘禮,會不會不高興?要不我還是做側妃吧,我不想姐姐不開心。”
聞言,蕭則安劍眉微蹙。
“太子妃一事,孤會和父皇說,你不必憂心,安心待嫁就好。”
說著,他似是想起什麼,問道:“洛流雲呢?怎麼冇見她出來?”
趙月楹歎了口氣:“姐姐回來後,一直不與我們親近,總是獨來獨往,所以她現在在哪,我也不知道,太子找她有事?我現在讓下人去尋。”
話落,趙月楹命下人去偏院找洛流雲。
可還冇找到洛流雲,管事就帶著宮裡的宣旨太監走了進來。
眾人不明所以,但還是跪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即日起,解除太子蕭則安與洛流雲的婚約,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還冇等眾人反應過來,太監又拿出一道聖旨。
“鎮北侯府二小姐趙月楹,德才兼備,溫良敦厚,賜為太子正妃,擇吉日完婚,願二人同心同德,舉案齊眉,欽此。”
蕭則安聞言,眼底都是不敢置信。
他定了定神,看向宣旨太監。
“這是怎麼回事?父皇為何要頒這樣的聖旨?”
宣旨太監恭敬回道。
“太子殿下,這是洛將軍昨日親自去皇上麵前,以一身戰功求的旨意。希望你和月楹小姐白頭到老,舉案齊眉。”
聽到這話,蕭則安陡然變了臉色。
“我和流雲青梅竹馬,我們的婚約怎麼能說退就退?”
與此同時,去尋找洛流雲的下人火急火燎的趕來。
“不好了,大小姐不見了,屋裡都空了,隻留下一封信。”
聞言,蕭則安顧不得疑惑聖旨,一把搶過信。
在看清上麵的內容後,他垂在身側的手驀然攥緊,神色複雜。
洛母和洛雲晟也拿過信去看,臉色同樣十分難看。
“流雲這是做什麼?一點小事竟然要離家出走?”洛母道。
哥哥洛雲晟也說:“她肯定是想以此事,來威脅我們,過不了幾天就會回來。太子殿下,您彆多想。”
蕭則安此時心裡亂作一團,當即離開侯府進宮。
禦書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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