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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突襲,漁女孤身闖灘塗五更天的漁村還浸在墨色裡,蘇小漁蹲在灶前添柴,火星子劈啪濺在她補丁疊補丁的藍布衫上。

陶鍋裡的稀粥熬得咕嘟響,米香裹著海腥味漫出來——總共三把米,摻了半鍋海菜,是昨晚她在礁石縫裡摳的。

\"小漁,盛粥。\"蘇母的聲音從裡屋傳來,帶著晨起的沙啞。

女人掀開粗布門簾時,蘇小漁正踮腳夠牆上的木勺,燈芯結了個燈花,在她臉上投下晃動的影。

木碗遞到母親手裡時,蘇小漁瞥見她眼角的細紋又深了些。

父親和大哥跟著張船長出海三天了,說是去外海追大黃魚群,可這季節的海風像翻書,說變就變。\"米缸見底了。\"蘇母突然開口,舀粥的手頓了頓,\"昨兒陳嬸說鎮裡米價又漲了。\"

蘇小漁冇接話,低頭扒拉碗裡的粥。

米粒少得可憐,海菜梗子硌得牙齒髮酸。

她餘光掃過牆角的米缸,陶缸內壁沾著幾粒米渣,在昏黃燈光下泛著慘白。\"我去灘塗。\"她把空碗擱在灶台上,\"退潮到巳時三刻,能趕個早。\"

\"潮水漲得快。\"蘇母突然攥住她手腕,指節因常年泡海水泛著青白,\"彆往深灘走,見浪頭起就往回跑。\"話音未落又鬆開,轉身去摸櫃頂的竹簍——那是她爹用了二十年的老物件,竹篾磨得發亮。

蘇小漁接過竹簍時觸到一片潮意,知道母親又在半夜擦它了。

天剛矇矇亮,她提著鐵鉤出門,木屐踩過青石板路,\"哢嗒哢嗒\"敲碎了漁村的晨霧。

\"小漁!\"阿婆陳嬸正坐在門口剝蝦乾,竹匾裡堆著橙紅的蝦乾,像撒了把火星子,\"你爹還冇回呢,這潮頭看著不對,彆去啦!\"老人顫巍巍站起來,蝦乾從指縫漏了幾顆,滾到蘇小漁腳邊。

蘇小漁蹲身撿起蝦乾,塞進陳嬸布記老年斑的手裡:\"阿婆,我認得出潮線。\"她指了指遠處海平麵——退潮後的灘塗像塊被揉皺的灰布,露出星星點點的貝殼,\"您聽,浪頭是往南打的,漲潮要過午呢。\"

陳嬸眯眼望瞭望海,又看看她腰間掛的銅哨——那是她爹用子彈殼打的,\"嗚\"一聲能傳半裡地。\"當心泥窟窿。\"老人到底冇再攔,坐回竹凳時歎了口氣,\"你這丫頭,比你爹還像個老漁民。\"

泥灘的腥氣裹著晨露湧過來,蘇小漁脫了木屐挽起褲腳。

潮線退到半裡開外,灘塗上還凝著夜露,踩下去軟乎乎的,像踩在浸了水的棉絮裡。

她沿著上次發現青蟹洞的路線走,眼睛貼著泥麵——老輩人說,趕海要\"把眼珠子當耙子\",漏掉半寸都可能錯過半筐貨。

\"有了。\"她在一片凹下去的泥地前蹲下。

五六個圓洞排得像串葡萄,洞邊的泥跡還泛著水光,卻冇見青蟹特有的爪痕。

蘇小漁屏住呼吸,手指輕輕撫過洞沿——泥是軟的,還帶著點溫乎氣,說明青蟹剛鑽進去不久。

鐵鉤彆在腰後,她卻冇拿。\"青蟹認生,鐵器碰著洞壁,它能縮進沙裡半尺。\"這是她十二歲跟爹學的,\"得用手,讓它以為是潮水在動。\"

左手撐著膝蓋,右手緩緩探進洞裡。

泥涼絲絲的,順著指縫往袖管裡鑽。

蘇小漁的指甲蓋刮到洞壁,突然觸到一片硬殼——是青蟹的背甲!

她指尖順著殼沿摸過去,準確扣住蟹鉗後的軟肉。

青蟹猛地掙紮,八條腿劃拉得泥點子飛濺,她咬著牙往回拽,手腕上頓時多出幾道紅印。

\"出來!\"隨著一聲輕喝,一隻青蟹被拽出泥洞。

背甲有巴掌大,青裡透點墨綠,螯足上的絨毛還沾著泥。

蘇小漁把它翻過來,腹臍圓滾滾的——是母蟹,正攢著膏呢。

竹簍裡傳來\"哢嗒\"一聲,是青蟹鉗子碰著竹篾。

蘇小漁抹了把臉上的泥,笑出個小酒窩。

米缸的空蕩、母親的擔憂、陳嬸的勸誡,此刻都被這隻青蟹的分量壓進了竹簍底。

她站起身,褲腳沾了半身泥,卻走得穩穩的,眼睛盯著潮線外那片更開闊的灘塗——那裡的礁石縫裡,該藏著幾打花蛤吧?

海風捲著潮聲湧過來,蘇小漁摸了摸腰間的銅哨,又看了看竹簍裡活蹦亂跳的青蟹。

今天,該能換半袋米了。

她甩了甩髮酸的手腕,沿著潮線繼續往前,泥灘上的腳印歪歪扭扭,卻一步步往更深處延去。

午時的日頭曬得泥灘發燙,蘇小漁蹲在礁石群邊,指甲蓋摳進石縫裡。

潮線退得比往常快,石縫裡的水窪還剩淺淺一層,能看見花蛤的觸鬚在沙裡一縮一縮。

她屏住呼吸,拇指按住那片微微鼓動的沙,另一隻手從側麵斜插進去——\"噗\"的一聲,帶起一串水泡,四隻花蛤被捏在掌心,殼上還沾著海草。

\"夠炒一盤了。\"她把花蛤扔進竹簍,青蟹在底下撲騰,花蛤們\"哢嗒哢嗒\"疊成小塔。

竹簍沉得壓得肩膀發酸,可她望著簍裡擠成一團的鮮活貨,想起米缸裡那點米渣,又彎下腰往更深的礁石縫裡探。

\"潮來啦!

潮來啦!\"遠處突然傳來尖細的喊叫。

蘇小漁直起腰,額頭的汗滴進眼睛裡。

她眯眼望海——方纔還退到半裡外的潮水,不知何時已漫過了那片標誌性的白礁石,浪頭像條翻肚皮的銀魚,正貼著灘塗往這邊滾。

\"糟了。\"她攥緊竹簍揹帶。

阿爹說過春潮最會騙人,看著退得慢,漲起來能比兔子跑還快。

她數著浪頭的間隔——三秒一個,比晨時快了一倍。

得趕緊往回走,可方纔看見前麵那片泥地有排新蟹洞,洞口的泥還是軟的,指不定藏著大貨

\"就挖最後一個。\"她咬了咬嘴唇,竹簍往肩上提了提。

那排蟹洞在潮線和礁石的交界處,泥色發深,是青蟹愛鑽的\"暖窩\"。

她蹲下去,指尖剛觸到洞沿,腳下的泥突然\"咕嘰\"一聲——像踩碎了塊腐木,右腿瞬間陷進半尺深的泥裡。

蘇小漁心跳漏了一拍。

泥沼泛著灰黑,表麵結著層硬殼,底下卻軟得像化了的麥芽糖。

她想抽腿,左腿剛動,右膝也陷了進去。

泥涼得刺骨,順著褲管往大腿上爬,像無數隻冰冷的手在拽她。\"彆慌,\"她想起阿爹的話,\"泥沼要靜,越掙越深。\"可竹簍壓著背,她冇法保持平衡,上半身一歪,整個人栽進泥裡,下巴磕在泥灘上,腥氣直往鼻子裡鑽。

潮水的聲音近了。

她聽見浪頭拍碎礁石的\"轟\"響,混著自已劇烈的心跳。

泥已經漫到腰際,每呼吸一次,胸腔就被泥壓得生疼。\"三點標記法\"她拚命回憶,阿爹帶她趕海時總說,\"找三塊固定的礁石,連成線就是安全區。\"她抬頭,左邊是塊帶紅斑的圓礁,右邊是塊像老龜的尖礁,正前方對了,那株被潮水衝歪的海草,草尖指著第三塊礁石,顏色發灰,像塊浸了墨的磚。

\"左邊到紅斑礁,右邊到龜背礁,中間到灰礁\"她默唸著,雙手撐住泥麵。

泥黏得像膠水,手指剛抬半寸就被扯回來。

她想起阿婆陳嬸說的\"泥灘吸人\",原來不是嚇唬小孩的——每挪動一寸,都像在和整片海較勁。

竹簍裡的青蟹還在撲騰,鉗子颳著竹篾\"哢哢\"響,倒像在給她數數:一下,兩下

\"呼——\"她終於夠到了灰礁的邊緣。

礁石上的貝殼劃得手掌生疼,可她顧不上,整個人往礁石上一撲。

泥沼\"啵\"的一聲鬆開她的腿,像個被紮破的氣球。

她癱在礁石上,泥從褲管裡往下淌,竹簍歪在身側,青蟹和花蛤擠成一團,倒比剛纔更活泛了。

\"小漁姐!小漁姐!\"

小六子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蘇小漁抬起沾著泥的臉,看見那孩子正站在安全區的礁石上,光腳踩得礁石咚咚響,手裡舉著根木棍:\"我喊陳阿潮哥去!

你彆動!\"

\"不用\"她剛開口,泥灘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蘇母的藍布衫撞進視線裡,女人跑得髮髻都散了,手裡還攥著那隻銅哨——方纔她走得急,把哨子落家裡了。\"小漁!\"蘇母撲到礁石邊,泥濺上她的褲腳,\"讓阿潮揹你回去,啊?\"

蘇小漁搖了搖頭。

她摸了摸竹簍,青蟹的鉗子還在動,花蛤的殼碰得叮噹響。\"能走。\"她扶著礁石站起來,泥從褲管裡簌簌往下掉,在礁石上堆成小泥堆。

遠處的潮水已經漫過了她方纔陷進去的泥沼,浪頭卷著泡沫,在她腳邊打了個旋又退開,像在示威。

小六子湊過來,盯著她記是泥的臉直咂嘴:\"我娘說潮來了要跑,你怎麼還往深裡鑽?\"

\"因為\"蘇小漁低頭看了看竹簍,青蟹的螯足上還沾著泥,在陽光下泛著青黑的光,\"因為簍裡的貨,夠換半袋米了。\"

蘇母突然抹了把眼睛。

她接過竹簍,分量壓得她踉蹌了一下,可嘴角卻往上翹著:\"走,回家。\"

泥灘上的腳印歪歪扭扭,從深泥沼一直延伸到村口。

蘇小漁踩在青石板路上,木屐\"哢嗒哢嗒\"響得格外清脆。

風裡飄來海菜粥的香氣,她摸了摸餓得發空的肚子,又看了看母親懷裡的竹簍——今晚,該煮鍋青蟹粥了,米要放得稠些,讓爹和大哥回來,能喝上熱乎的。

遠處傳來陳阿潮的吆喝:\"小漁!

你簍裡是不是裝了頭海豬?

我幫你抬!\"

蘇小漁回頭笑,泥點子從臉上掉下來,落進路邊的水窪裡。

潮水還在漲,可灘塗上的腳印還在,像一行歪歪扭扭的詩,寫著趕海人的日子——潮落時彎腰,潮漲時抬頭,總有些東西,比潮水更經得住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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