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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未褪的蘇府演武場,青石板浸著晨露泛著冷光。
蘇慕辰跪在最中央,褪色的月白衫子沾了些泥點,破舊的布冠壓得低低的,隻露出半截泛青的下巴。
周圍圍了一圈蘇家旁支子弟,竊笑聲像碎冰碴子往人耳朵裡鑽:“三少爺又犯癡病了,連退婚都聽不懂。”“天生廢脈的傻子,林小姐肯來當麵退婚都是抬舉。”
高台上,林婉兒素白裙裾被風掀起一角,指尖捏著紅綢裹的婚書,指甲蓋兒上的丹蔻亮得紮眼。
她掃了眼台下的蘇慕辰,嘴角勾起兩分嫌惡:“蘇慕辰,你天生廢脈,終生不得入道,我林婉兒豈能嫁個癡兒?今日當眾退婚,斷絕婚約!”
話音未落,演武場炸開一片議論。
蘇慕辰垂著頭,眼尾沾著晨霧似的水汽,睫毛在眼下投出模糊的陰影。
若仔細看,能發現他交疊在膝頭的手指正微微發顫——不是被羞辱的慌亂,而是識海深處有什麼東西在翻湧。
“天地大劫將啟……”
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在識海炸響,蘇慕辰渾身劇震。
殘魂如碎玉般拚接,前世記憶如潮水倒灌:他是玄辰仙帝,為阻大劫轉世重修,卻不想這一世竟成了蘇家癡傻的三少爺,連最基本的靈氣都凝聚不得。
“退婚?”他垂著的眼睫輕顫,眼底渾濁的霧氣被記憶衝散,露出一抹冷銳的光。
林家長老派來的使者踩著石階走下台,手裡捏著退婚文書,語氣裡浸著傲氣:“奉靈溪宗林長老之命,林婉兒與蘇慕辰婚約即刻作廢,禮退三金,恕不登門。”
使者說完,不知怎的突然脊背發寒。
他下意識垂了垂眼,正對上蘇慕辰抬起來的臉——那雙眼眸清亮得嚇人,哪裡還有半分癡傻?
“使者大人。”蘇慕辰開口,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潤,卻裹著冰碴子,“你方纔躬身行禮,可是代林小姐向我蘇家叩首辭彆?”
使者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已方纔宣讀文書時,因著演武場的台階高,確實微微彎了腰。
按古禮,退婚若行叩首之禮,便是女方認錯請辭,婚約自動解除且女方蒙羞。
“你、你胡言!”林婉兒臉色驟變,素白裙角都在抖。
蘇慕辰卻像冇聽見似的,歪頭笑了:“既然禮已行全,婚約自斷,何須多言?不如請使者代林小姐自掌三下,以正禮製?”他說得天真,可眼底的冷意像淬了毒的刀,“否則……傳出去靈溪宗連古禮都不懂,怕是要被其他宗門笑話。”
使者額頭瞬間冒了冷汗。
靈溪宗最看重門楣名聲,若真被傳出去欺宗辱族,他這個傳信的小弟子首當其衝要受罰。
演武場落針可聞。
“啪!”
第一記耳光脆得像爆竹,使者左邊臉立刻腫起紅痕。
第二記,右邊臉也腫了,嘴角滲出血珠。
第三記,使者踉蹌著栽倒在地,抬頭時眼裡全是怨毒,卻半句反駁的話都不敢說。
全場死寂。
林婉兒攥著婚書的手青筋暴起,指節發白。
她原以為這傻子會哭會鬨,甚至當眾出醜,卻不想反被將了一軍。
“退婚儀式,到此為止。”蘇慕辰站起身,布冠滑落,露出額間一點硃砂似的印記——那是他前世仙帝的神魂標記,此刻正泛著極淡的金光,卻被碎髮遮住,無人察覺。
他理了理衣襟,轉身便走,像根本冇把這場鬨劇放在眼裡。
“三少爺!”
老管家陳伯擠開人群追上來,粗布袖口沾著草屑。
他望著蘇慕辰挺直的背影,眼眶突然發酸——這孩子被當成癡兒養了十六年,今天總算露出點活人的氣兒了。
偏院的竹窗被夜雨敲得沙沙響。
蘇慕辰坐在燈前,指尖在桌案上劃著無形的陣圖。
燭火映得他眼底的暗芒忽明忽暗:“這具身l雖不能聚靈,神識卻未損。前世千戰謀略……夠玩死幾個跳梁小醜了。”
窗外炸起一道驚雷,照亮他搭在案上的手——那雙手生得極好看,骨節分明,卻因常年被當作癡兒,指腹磨出薄繭。
“蘇子陽。”他低笑一聲,“你以為靠築基丹堆出來的偽金丹,就能當蘇家繼承人?三日內,我要你跪著求我彆揭你老底。”
話音未落,燭火“噗”地熄滅。
黑暗裡,他額間的硃砂印記突然大亮,一道殘魂虛影在識海浮現:“玄辰,大劫將至……”
“我知道。”蘇慕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是不屬於少年的滄桑,“這一世,我會逆了這劫。”
夜雨漸歇。
次日清晨,蘇府外的市集飄著熱包子的香氣。
“抓小偷!”
賣包子的老漢舉著擀麪杖追出鋪子,前頭一個小乞丐跑得飛快,破棉襖兜著兩個包子,邊跑邊回頭讓鬼臉。
“阿七!”
街角傳來一聲低喝,小乞丐腳步頓了頓,又加快速度往巷子裡鑽。
晨霧裡,有人影在鋪著青石板的巷口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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